第三十章 夜奔

作品:《落月之泽

    柳月初感受着身下微微的颠簸,看着周围不断往后退去的树木野草,以及那些怪模怪样的影子。


    他露出思索的神色,并未说话,在心里组织着语言,周围的人虽然好奇,却并无人催促。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鬼,或者说不确定。”


    “都说人死为鬼,再凶恶的鬼,它的外表形象看起来也是和人一样的,或许有些不同,比如长了爪子獠牙,或者头上长角,再或者是维持着死相,肠穿肚烂、七窍流血之类的,看起来恐怖吓人。”


    柳月初的目光扫过那些窥视着他们的影子,同样感到疑惑:


    “但我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些,它们根本就没个人样,长得乱七八糟,大小不一,像是动物和人糅合在了一起,既有动物的特征,也有人的特征,而且它们也不像鬼一样,鬼是能够交流的,我昨天晚上看见的那些,更像是纯粹的动物,行为举止也像,只能说‘略通人性’。”


    “长得奇形怪状?”


    张买办沉吟片刻,同时脚步不停,开口道:


    “许是【夜猫儿虫】?”


    “夜猫儿虫?”


    张买办一开口,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


    这是本地的叫法,是一种传说中的东西。


    这东西不见日光,长得也是奇形怪状,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都黑黢黢的,像个影子。


    拿它们和鬼魂比较的话,也有着一些共同点,比如没有实体、避光畏光等,像鬼却又不是。


    它们据说是人类的的各种念头化成的,平常并没有什么害处,但如果数量多了的话也能够让人感到心烦意乱、难以平静,又因为它们只在天黑后才会出来活动,且为了避讳,以虫代鬼,所以得名夜猫儿虫,大概算是一种精魅吧。


    诸如此类的非人之物,经常能在乡野传说、神仙志怪中见到它们的身影,比如“猫猴子”、“熊嘎婆”、“猫脸老太太”、“水猴子”、“水孩儿”、“鬼妈妈”等等。


    只是这些东西大多与灾难、血腥、死亡有关,而夜猫儿虫则是其中较为无害的东西了,偶然听说有人被夜猫儿虫缠上,被“叮”疯了,只是这种情况极为少见,在场众人谁也没见过。


    夜猫儿虫在灵异奇幻的故事之中,在人们所认为的“那个世界”之中的地位就如同就生活中的蚊子一样,普通而又常见。


    它们扰人却又几乎对人类造不成伤害,又离不开人类,追逐着人类生活。


    不过世事无绝对,就如同人类被蚊虫叮咬也算不得什么损伤,但却有几率感染上疟疾一样,人类在被夜猫儿虫困扰时也有可能时运不济,变得疯疯癫癫,精神错乱。


    听了柳月初的话语,众人再结合自己从小听过的各种故事传言,慢慢得出了这样一个推测。


    其他人纷纷也开口,说着自己听过的传说故事,虽然其中有些出入,但总体内容却大差不差,毕竟都是一个地方长大的,听过的故事也大概率相同。


    一路喘着粗气奔袭,远处已经能够眺望见点点灯火,在无边的夜色中顽强的照破黑暗,给柳月初一行人带来了希望与几分安定。


    再走近几分,则有犬吠响起,从村头开始,逐渐蔓延至全村,一呼百应,一时间沸反盈天,耳中尽充斥着狗叫声。


    一条领头的黑毛大狗率领着一众狗离开村子迎了上来,它昂首挺胸,神俊非常,带着的那些狗则高矮不一,花色各异,黄褐白黑应有尽有。


    柳月初在黑夜中看的真切,其他人却只看见几十只泛着亮光的眼睛挤在一起,堵在路上,正不住打量着自己一伙,他们不免有些紧张,牵马的人不住安抚着有些躁动的马儿。


    张买办将灯笼高高举起,好让村中的人能够看见火光。


    “你们是何人?深更半夜来此何事?”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喊话那人站在村口,连灯笼都没提,整个人站在阴影里,避着房子门窗中透出的光线,因此除了柳月初,众人都只听见他询问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人影。


    那是个中年男人,如众多庄稼人一般的褐色肤色,不高且很敦实的身材,以及宽大粗糙的双手。


    柳月初跪坐在车上,直起上半身,好让自己能够看得更远。


    不断有住在村头的村民听到犬吠与人声,陆续打开门出来一探究竟,看见了那个站在阴影里的汉子,走上前去问他情况。


    离得远,柳月初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见几个人影凑在一起,彼此商量了一番,选出了一个人,似乎是要再次问话,同时还有人


    往村子里走去,应该是去喊人去了。


    “张先生,可以回话了。”


    柳月初跳下车子,对张买办说道。


    张买办扯着嗓子,压过了狗叫声,道:


    “兄台!我等是白蒲镇的行商,是往平涛城去的。夜晚赶路时在官道上撞了邪祟,一伙人受了惊吓,不敢再走夜路,听闻贵宝地有人居住,想来寻个住处,沾沾人气,等天亮了就离去,还请行个方便!”


    那边村里却没有立即回复,不多时,几个提着灯笼拿着农具的青壮年男人跟在一位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叟身后,出了村子。


    他们呵斥开堵路的狗群,打量观察着柳月初一伙人。


    老叟拱手见礼道:


    “诸位好汉有礼了,小老儿姓宋,忝居此地村长,不知诸位好汉深夜来此,有些什么诉求?”


    商队众人全都尽量放松下来,柔和自己的面部表情,使自己尽可能的显得和蔼无害。


    张买办则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那老叟眯着眼,看不清似的,扫视了一圈,在看见他们全都是成年男性时,面上露出了明显的犹豫和提防神色,哪怕是看见柳月初这种小孩子时也没有放松,生怕他们是伙歹人,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为了降低别人的防备而特意带了个孩子。


    老叟开口道:


    “你们在哪里遇到的邪祟?是什么样的邪祟?”


    张买办恭敬回道:


    “老丈,我们是在距离此地约四里路的官道上遇到的邪祟,一共是两只,一个头生双角,一个头生独角,那两只邪祟简直丧心病狂!太阳才刚刚落山就出来了,一出来直接就杀了我们一人,那人的尸体现在还躺在官道上无人收敛呢……我们人多,聚在一起,凭着阳气火气,让那鬼无处下手,又用了些土法子,才让那两只邪祟退去,但我们不敢多留,生怕它们又重新回来,于是来到这里,想求一间屋子,天一亮我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