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云雨生又去了一趟租书店。


    店里的武侠小说几乎被她借了个遍，再也找不到没看过的，因此最近她租的都是放在书架底层的言情小说。


    经过超市的时候，她攥着身上最后一张十元进去挑了一个蘑菇造型的小夜灯。


    刚进家门就听见云建国和许慧芬吵架的声音，夫妻俩一边对骂，一边把茶几上的物品狠狠摔到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云日升早就习惯了父母争吵的场面，他安静趴在书桌上，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


    云雨生换了鞋，低着头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打开书包，她犹豫了会，还是没有把小夜灯拿出来。


    将言情小说垫在语文课本下，她一边留意着门外的动静，一边一目十行看了起来。


    这段时间云雨生也看了不少描写爱情的小说，她仍是似懂非懂。


    小说世界里男女之间的情爱感人肺腑、动人心魄，男女主角可以为了对方连命都不要，仿佛在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爱情更重要。


    可所有的故事就终结在婚礼上王子为公主落下一吻后，没有人知道，他们婚后的生活会是怎样，是否也是鸡飞狗跳、争吵不休？


    云雨生从奶奶嘴里听过不少次关于自己父母的爱情故事。


    当年差点就成为教师的许慧芬年轻貌美又聪慧，是许多男孩争风吃醋的对象，可她偏偏就喜欢上只有小学学历的云建国。


    女人顶着父母施加的巨大压力一意孤行，在没有任何人祝福的情况下嫁给了云建国，那时候他一穷二白，她便放弃教师的铁饭碗跟着他背井离乡，来到北涪打工谋生。


    也许曾经的他们，是有过爱情的，然而普通人的生活本就是一地鸡毛，毫无浪漫可言，养家糊口的巨大压力将爱情砸得稀碎，两个人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多。


    男人回到家渴望得到一刻喘息，女人想要温柔和关怀，他们无法满足彼此身上的需求，不仅没有相互帮扶，反而是互相指责，在对方的痛处上狠狠踩上一脚，以此获得快慰。


    云雨生还不懂得爱情，可从父母的身上，她发现，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东西。


    如果许慧芬当年没有嫁给云建国，或许现在的她会快乐上许多，拥有人人艳羡的稳定工作，也不会变得这样暴躁、情绪不稳。


    半夜的时候，外边突然电闪雷鸣，随后落下倾盆大雨。


    夜风携带着冰凉的雨珠，吹落在少女的脸上。


    云雨生猛地惊醒，掀开被子开了灯，走过去把窗户合上。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秋了，白日里空气中的燥热让她还以为夏天没有结束，可没有任何预兆，北涪开始降温了。


    她披了件衣服上洗手间的时候，才发现父母还没有睡下。


    隔着一扇门，是许慧芬嘶哑又疲惫的声音。


    “离吧，儿子归我。”


    “我什么也不要，小宝必须跟我。”


    ……


    云建国低吼了一句，声嘶力竭，“他是我儿子！”


    云雨生的手垂了下来，空气中满是湿润的潮意，雨水氤氲了她视线，四周一片漆黑。


    原来即使是离婚，夫妻俩也没有一个要她。


    既然是这样，他们又为什么要生下她呢？


    这个问题也许永远不会有答案了，云雨生站在阳台看了好一会雨，直到手脚都变得冰凉。


    她轻轻擦了一下眼下，好像有雨水跑进眼底，心上是绵密的疼。


    *


    周日下午两点，两个女生准时在KFC门口碰面。


    段晴霁停好单车跑了过来，她今天穿了条雾霾蓝色的棉麻裙，蹦蹦跳跳的样子像是一团娇艳欲滴的绣球花。


    “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让段大小姐给自己当车夫，云雨生显然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主动说道：“……要不，我载你？”


    段晴霁愣了下，随即笑着同意，“行呀，冲冲冲。”


    云雨生在乡下时骑的是堂哥不要了的二手自行车，链条生了锈，经常骑到半路就会掉链子。


    而段晴霁的单车是粉红色的，车身线条流畅优美，整体小巧玲珑，看着就不便宜。


    云雨生一手扶着车把手，将车座调低了点，坐了上去，两腿撑在地面，心里还有点紧张。


    她是第一次载人，好在段晴霁虽然个子高，却是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


    云雨生骑得很慢很稳，在段晴霁的指挥下左拐右拐，最后来到了老城区的批发市场。


    早年原本要建成商场的两层大楼，后来不知怎的工程没做完老板就跑路了，于是这边也就被废弃，慢慢变成北涪最大的批发市场。


    段晴霁似乎对这边很是熟悉，拉着云雨生顺着楼梯往上。


    两边墙皮脱落，贴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广告，台阶上落满了烟头。


    走到二楼，光线变得更加昏暗，里边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格间，卖老年人服装的、卖袜子的、卖发饰的……低矮的桌台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货物。


    “小霁，你要买什么？”


    段晴霁回过头来，神神秘秘说了句：“你一会就知道了。”


    她们穿过许多个摊位，终于在最里边停下，而看清楚台上摆着的东西，云雨生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一个个平放着的胸衣看得人眼花缭乱，黑的、白的、红的……材质也分了好几种，有纯棉的、薄纱的、蕾丝的等等。


    “我呢，上回在商场买这玩意被售货员摸了一把，就不乐意去那家店了。”


    段晴霁小声在云雨生说道：“重点是，这家又便宜又舒服，还能随便试。”


    云雨生很快便明白了过来，看着段晴霁蹲下身，旁若无人地把一件纯黑色蕾丝的胸衣隔着衣服往自己身上扣，比划着大小。


    老板娘搬了个凳子坐在外边，也不催促她们。


    “你别愣着呀，挑一下喜欢的。”段晴霁在台面那堆内衣里边翻来翻去，还不忘用手臂捅了捅云雨生。


    云雨生垂眸看着面前绣满牡丹花样酒红色的半杯型胸/罩，小声说：“……我穿不了这个呀。”


    虽然周围的女孩子早在初中就换上有厚厚海绵垫的文胸，可她还是一直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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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截的吊带小背心。


    段晴霁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很快用手指勾起一件粉蓝色的纯棉全杯文胸。


    “试试这个！跟你一样可爱。”


    云雨生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因为被对方这一句，又羞红了脸。


    她低着头接过，这一件是双肩带的设计，除了常规可拆卸的弹力肩带，还有一条绸制的布条可以绕到脖颈后。


    杯垫也特别柔软，没有钢圈的设计。


    云雨生有些纠结，她想，也许自己应该尝试穿戴文胸了，总不能一辈子穿着小背心吧。


    付款的时候，段晴霁直接拿了一个大袋子，往里边塞了好几件，其中就包括云雨生刚才看的那一件。


    “拿着吧。”


    段晴霁把粉蓝色的内衣用黑色塑料袋装了起来，塞到云雨生怀里。


    “不穿这个，体育课的时候你不是很不舒服吗？”


    云雨生有些惊讶，她没有想到，段晴霁居然这么细心，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


    最近她的胸前总有些涨疼，尤其是体育课跑步的时候，那种疼痛感更加明显。


    云雨生在洗澡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本平坦单薄的身体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突然便有了些细小的变化。


    这些事情许慧芬不知道，而段晴霁，是第一个发现的人。


    在她灰暗的青春期，段晴霁是破开黑雾的一盏灯。


    离开批发市场的时候天色还早，云雨生便载着段晴霁到家附近那个篮球场。


    正是下午四点钟，由于中午才下过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


    她们一停下车就听到篮球摔到地面溅起水花的声音。


    “咦，是程千峪！”


    段晴霁看上去很惊喜，双眼放光，“他们怎么会在这啊？”


    云雨生垂下眼眸，她也是前阵子无意间才发现，程千峪、祁序还有另外一个男生总喜欢过来这边打球。


    段晴霁是这样好的一个女孩，又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云雨生发自内心希望对方可以得偿所愿。


    两个女生在石凳上并排坐着，难得可以安安静静欣赏少年运球上篮的潇洒姿态。


    祁序向来眼尖，他跑着跑着便停了下来，冲云雨生大喊了一声。


    “小鹌鹑——”


    程千峪愣了一秒，随即便朝着她们看了过来。


    段晴霁几乎是第一时间便举起双手用力晃了晃，而后手掌合拢放在嘴边。


    “程、千、峪！我喜欢你！”


    这话一出口，连正在胯下运球的另一个男生也停止了动作，目瞪口呆望向她们。


    “老程，牛啊，这么漂亮的妹都拿下了。”


    听到这话，祁序吹了声口哨，“啧啧，可惜老程坐怀不乱，心如止水。”


    被调侃的程千峪忽然沉下脸，眸光冰冷一片，直直盯住段晴霁身旁的短发少女，即使同伴把篮球砸向他后背，他也没理会。


    云雨生被他看得心惊，慌忙别开视线，总觉得，她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程千峪生气了，虽然没有任何迹象，可她就是能够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