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帝威

作品:《春秋二记

    次日,司暗、震泽二人与榆庭出兵,送渊穆与甘棠至清棠山天子阙渡头,借由船渡前往清棠以东。


    司暗打趣道:“这是送孩子上学。”


    因此次立储之礼的地点定在桃川,还请各方君王前来观礼,清棠有天氏的意思可谓明目张胆、昭然若揭:


    效仿以往世君之桃川会盟。


    此一礼,定的是清棠在琼华的宗主国地位。


    以及,渊穆今后的世君之预。


    也正因如此,司暗认为,薄甘棠不如直接先去白枣学宫入读,反正桃川立储近在眼前,自可与渊穆及有天氏各位天官见面。


    薄甘棠自然欣然同意,对渊穆笑说:“我在白枣学宫等你时,可以先了解桃川立储的相关礼节程序,到时也不至于一无所知。”


    渊穆含笑点头。


    一行人便迤逦而入清棠山,上蓝梅包下的“半枫荷”、“菘蓝”、“花楹”三条楼船,经天子阙峡谷,直达清棠以东、各方国共用的桃叶渡。


    司暗难得闷在船舱中不出来,只在写信。震泽便静守一侧,看他写了又扔,扔了再写。


    如此为难,只因为一件事:


    “儁奕实在多事。真正的帝储袨袀还在琼华,有天氏用桃川立什么储!”


    这不是要将玄鸟乌衣彻底压制在清棠之下,宣告琼华乃是清棠为主么。


    更可怕的是——那句昌襄用一生春秋命算的预言、度春秋的轮回花蝶——都直接指明:桃川,与帝息息相关!


    震泽安抚道:“先别写了,静观其变罢。”


    司暗烦难地再次揉皱一团纸,扔在纸篓中。


    半刻,直接找在秋骊山也是头大的度春秋发怒:“前天你不是说,他们双方谈得很好么?”


    度春秋无奈:“我们也未曾想,清棠敢如此擅自发挥。”


    “我也问过儁奕,人家道是清棠自古以来的储君,都是在桃川会盟时一并册立,一句话堵得我哑口无言…”


    “再说了,姬薇臣不在你身边么!”春秋老猫怒斥道,“他就眼睁睁看着!”


    “姬薇臣比废物还不如。”司暗冷怒,“桃川立储的事,消息到榆庭蓝梅手里都比到他这里早——儁奕亲自,最后''禀告''他。”


    秋骊山的后山,度春秋捂住脸。这对姬薇臣明晃晃的蔑视啊…


    司暗怒道:“早知如此,我昨天在榆庭是不会答应推荐渊穆的。”


    度春秋叹气。真正是木已成舟,悔之晚矣。


    司暗问:“终焉知道吗?”


    度春秋:“肯定不知道……儁奕会说,暗虚不得进入云华,自不能观礼,等立储完,再跟暗虚知会一声便是……”


    司暗活活气笑了。


    最后道:“看着吧,甘棠在又如何,渊穆这储立也无用。废立只在有天氏儁奕一念之间。”


    度春秋深以为然。


    正在绿芦溪涧中挽着裤腿摸鱼的帝放抬头看看,度春秋面带微笑,予以鼓励。


    转身无奈道:“不要骂这骂那了。袨袀怎么样?”


    司暗笑:“我再告诉你一个更好的消息——他跟东衡,分了!你们家小孩,这下在琼华彻底孤立无援了!”


    度春秋一个踉跄,大喊一声:“踩到毛栗子了!”


    帝放有些无奈地起身,左手还抓了一条芦花鱼。将活蹦乱跳的肥鱼扔在竹篓中,走上岸来,叹说:“我都听到了。”


    度春秋委屈巴巴地看来。


    帝放叹笑:“风云变幻莫测,也是正常。”


    温声说:“没事的,你们又不是没让袨袀经历更难的事。”


    “他站得起来。”


    “再说了,早晚有一天不得他自己做决策吗,那时上面还有什么长辈能拉他一把?”


    “不必管了。”


    度春秋只得跟听得清清楚楚的司暗结束通话。


    帝放便拉了狸花猫去看鱼:“中午蒸还是炖?”


    度春秋:“……”


    帝放叹了口气:“你当年做王尊时,有谁给你撑腰?”


    “放着大荒不管,去管清棠做什么?袨袀没有你这么笨,肯定知道哪里才是大本营。”


    春秋猫睁大了眼睛。


    “你呀。”帝放笑而捏捏狸花小猫的脸蛋,“还是多吃点鱼补补脑吧。”


    春秋老猫顿时啥也不顾了,只知道扑在老婆怀里呼噜呼噜。


    事实正如帝放所料。


    虽则司暗和度春秋急得焦头烂额,但早上刚到盛稷的玄鸟乌衣非常平静地接了有天氏的传信:“如果不是大天官找我,这种消息以后给臻王,让他告诉我。”


    对面的天官尴尬一下:“陛下,我们没有臻王的联系方式。”


    “纵王、英王、诚王、恒王?”玄鸟乌衣不禁地皱眉,“怎么都没有?罢了,你们总该有盛稷皇帝的吧,不如以后让他告诉我,可好?”


    天官彻底沉默了。这意思是要将盛稷纳入大荒?


    于是便请好似胡搅蛮缠的玄鸟乌衣稍候,去禀报儁奕。


    不一时,儁奕清冷的冰雪气息萦绕,玄鸟乌衣微笑问道:“怎么,大天官找我有事?”


    儁奕顿了顿,才说:“殿下,清棠六月初一,在桃川行立储礼,请前来观礼。”玄鸟乌衣微微笑,一边执了赵衡手中的剑,带他挽个剑花,笑道:“大天官看不起我。”


    儁奕哭笑不得:“殿下是如何说…”


    玄鸟乌衣笑道:“以往跟零皇通信,大天官也是随便找下属告知?”


    “……”儁奕沉默一会,方才道:“以往清棠与零皇…没什么邦交。”


    玄鸟乌衣笑:“同大荒诸位王侯也不曾有?”


    儁奕沉默:“清棠与大荒有血仇,有天氏严禁私交。”


    “哦。”玄鸟乌衣眯眼笑道,“那战书,都是怎么下给你们的?”


    儁奕皱眉道:“殿下——臣不知,什么事,能让殿下如此动气。”


    玄鸟乌衣微微含笑:“大天官,你误会我了。我只是觉得我们大荒也是秩序严明,怎地有天氏就什么事都直呈给我了。”


    儁奕:“……”


    玄鸟乌衣笑道:“还是我方才的话,以后有什么事,先给臻王、英王、诚王、恒王这五位王尊,让他们禀告朕。”


    “不然,倒显得我在大荒孤立无援一般,是不是?——大天官也这么觉得?”


    儁奕沉默了。半刻,也摸不清这小子虚实,只得道:“臣知道了。”


    玄鸟乌衣笑吟吟道:“罢了。大天官对我称什么臣,在秋骊山对那位才该称臣。三天前我与大天官在秋骊山握手言和,才过两天就给我这么好的消息…”


    儁奕低声说:“是臣考虑不周全,一时只遵清棠桃川立储旧礼,忘了而今清棠已非…世君制下。”


    玄鸟乌衣哼笑一声,带赵衡撒剑而射,直入老松,钉在树干上:“姬薇臣…我看你也没把姬薇臣放在眼里了。”


    “儁奕,你别忘了,琼华世君的大印,现在可还在姬薇臣手里、不在有天氏!”


    “你自诩什么正统?”


    儁奕一句话都不说。


    玄鸟乌衣温声道:“儁奕,你聪明一世,任期之末怎么糊涂了?”


    “不对,你不是糊涂。”


    “你是狂妄了,自大了,觉得琼华清棠一家独大了。”


    “那我告诉你,你天真了。”


    儁奕咬紧牙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玄鸟乌衣平静说:“我和零皇行事风格不同,你看得出来。”


    “凤翎丹羽急功近利,所以以战争和武力威逼,对大荒和各方国的威慑镇压,见效快,效果也好。”


    “但我不愿意再这么做。”


    “你是觉得——我没这个本事做么?”


    儁奕闷了一会,才说:“……不敢。”


    玄鸟乌衣冷道:“你既然早已结交赵衡和春江境,不如问问他,我以往是怎么做事的。”


    “如果不是因为我以往行事强硬,比零皇更甚,你以为你能钻到盛稷的空子?!”


    儁奕彻底一言不发。


    赵衡默默垂眸。


    玄鸟乌衣冷笑道:“儁奕啊儁奕,你是不是以为我过于柔仁,在大荒不足成事,才如此妄为?”


    儁奕说不出一字。


    玄鸟乌衣轻松笑道:“看看,赵衡。以往你在珠玉里总怨我强横,我这一软下来,大天官便欺压到我头上了!”


    儁奕只能道:“…臣不敢。”


    玄鸟乌衣只是笑:“既然清棠要于六月初一,在桃川行立储礼。朕是非去观礼不可了。”


    儁奕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玄鸟乌衣道是:“为表尊重,朕会提前到达——就先在盛稷吧,五月二十五,朕便在清棠山西,先观一观大荒王尊王侯们的将兵。”


    儁奕咬紧牙关。


    ——“殿下,这是要给清棠示威不成?”


    玄鸟乌衣轻松而笑:“给清棠?清棠还配不上朕用此等阵仗。朕是给琼华诸国的墙头草都看看,到底是该向大荒低头,还是向清棠行礼。”


    “或许,”玄鸟乌衣温声道,“还是朕与大天官在秋骊山说的,都相安无事,最好。”


    “大天官,意下如何?”


    儁奕隐隐沉默,最终道:“大荒要观兵,是大荒事,与清棠无关。”


    这是根本不信他的威胁,觉得他不能召集王尊王侯们了。


    玄鸟乌衣不禁地笑:“既然如此,我们便拭目以待。”


    “五月二十五观兵之后,大天官若想将立储地改一改,您说什么地方,又不丢面,又合适呢?还来不来得及准备?”


    不待儁奕回答,直接道:“春江境,不想死就过来!”


    境只得上前,拱手道:“…陛下。”


    玄鸟乌衣凝眉道:“传我诏令,请臻、英、诚、恒、纵五王,分令五方王尊王侯,汇兵盛稷。五月二十五日——朕要于盛稷观兵!”


    春江境应道:“是。”


    玄鸟乌衣眯眼:“魏竟跟我多年,你也该懂,我对叛徒是什么作风。”


    春江境闭目,正声应道:“臣半刻之内,必将诏令分送五王。”便拜礼去了。


    玄鸟乌衣颔首,笑问赵衡:“那么皇上,给我的王尊王侯们让路吗?”


    赵衡默默而笑:“不为你这一天,我在盛稷苦心经营多年做甚。”


    玄鸟乌衣无声叹息,温声道:“正好借此机会,让我的驻兵与天水氏龙君分庭抗礼,如此我也不用担心你的安危了。”


    温笑看向火色燃燃的雪湖客栈信纸,问道:“大天官,还在么?”


    儁奕:“……在。”


    玄鸟乌衣温然而笑:“大天官怎么想?”


    儁奕尚未回复,已听春江境回来禀报:“陛下,五王已接令。”


    玄鸟乌衣平和问:“说了?”


    春江境禀:“五王一刻后便禀报您。”


    玄鸟乌衣便道:“那大天官再一块等等吧,朕先给你预演一下。免得五月二十五,又得大惊失色。”


    儁奕沉默不言。兰琻攥住其手,已是垂首默然。


    不足一刻,五王的回禀声纷至沓来。


    玄鸟乌衣也不言语。自有赵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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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大荒舆图上圈回应的王侯王尊。


    一刻至,春江境禀道:“陛下,全复。”


    有天氏的天宫里,一片白雪茫茫。纷列在后的天官们,或是震撼,或是沉痛,或是激愤,或是黯然,或是叹息——然,大局已定。


    又听春江境道:“陛下,五王在等陛下训话。”


    补充道,“是否着五王宣王侯们一同聆听圣训?”


    玄鸟乌衣一言不发。


    春江境立刻去办。


    一刻,玄鸟乌衣平和起身,对案上缓缓燃烧的五色信纸道:“自朕即位以来,外事颇多,不曾多加顾虑内事,是朕之过。”


    “而今清棠有天氏,欲再起桃川会盟,立世君之储,我大荒,甚危矣。”


    有天氏的天宫中,听闻此言,真是人人握紧拳头,紧张和愤怒的气氛浓重到窒息。


    果听五王先后都称战,或义愤填膺,或慷慨激昂,或早有预料的平静,或随逐大流的附和,还有秦臻这厮在出谋划策、火上浇油:“陛下此次观兵,要不要一举进攻?”


    玄鸟乌衣道:“臻王,朕在即位之初,是怎么与你们说的?”


    秦臻道:“回陛下,陛下曾言,要行仁政,复上古遗风——我等虽是妖魔,但与琼华人无异,勤恳有为,与人为善,也定能在大荒、在陛下治下,过上如同清棠有天氏治理下的美好生活。”


    这一番话说的,有天氏的天官们完全想得到,那些妖魔们是如何得心有所触,乃至热泪盈眶。


    “与人为善…”玄鸟乌衣平静道,“但也不能被人欺负到头上来,是也不是。”


    “是。”秦臻道。


    玄鸟乌衣道:“听闻纵王与夫人伉俪情深…”


    萧纵连忙道:“陛下,臣但凭陛下驱使——”


    玄鸟乌衣打断道:“朕是想说,纵王想过没有,若清棠有天氏成为琼华之主,汝与汝妻将如何?我等妻儿将如何?!”


    这一瞬间,真正是所有人——不管是大荒妖魔还是清棠有天氏,皆背上寒意森森。


    玄鸟乌衣叹道:“若我为琼华之主,我可容清棠有天氏。但若有天氏为主,呵呵。”


    谁不知道有天氏见妖魔便杀之?!


    这事已经不必再说了。儁奕非常明确这一点,再让这混账三言两语点火下去,观兵会直接成为进攻。


    便让兰琻立刻去联系春江境或是赵衡,要单独与玄鸟乌衣谈一谈。


    半刻后,玄鸟乌衣道:“五月二十五,观兵盛稷。而后,五王陪朕去桃川观礼。”


    五王应:“喏!”


    玄鸟乌衣温和道:“这段时间,五位王尊辛苦。各位王尊和王侯也辛苦。待朕从桃川回来,朕会挨个巡狩,不放过大荒每一个角落,听清否?”


    有天氏天官们只听似乎自近而远,响起不知多少声清晰的回音:“喏!”


    如军旗萧萧,军林肃肃。


    玄鸟乌衣这才道:“既如此,便去准备罢。与盛稷通关之事,请臻王与盛稷皇上取通关令牌即可。”


    秦臻应:“是,陛下。”


    而后便是一片寂静。


    听得像是,玄鸟乌衣斟茶,浇灭信纸,还饮了两口润喉。才听春江境敢上前禀有天氏天宫有信,大天官希望与您单独相谈。


    玄鸟乌衣笑:“单独?”


    儁奕叹:“殿下,是臣之过。殿下观兵至盛稷,可以了。”


    玄鸟乌衣温声道:“秋骊山上所言…而今是你先毁约背信。”


    儁奕默然:“是臣…糊涂。”


    玄鸟乌衣平和道:“所以,大天官欲待如何?”


    儁奕沉默半晌,方说:“臣,将立储礼的地点修改。”


    “商衡。”玄鸟乌衣道,“就在这个地方。”


    儁奕默认了。


    玄鸟乌衣平静道:“知道我为什么在你朝会的时候找你么?”


    是故意让你颜面尽失。


    儁奕咬牙:“…臣,明年便辞官归故里。”


    有天氏的天官们尽皆骇然,纷纷走上前来——却为垂默的兰琻所挡。


    “——还望殿下,请秋骊山息怒。”儁奕闭目。


    玄鸟乌衣微微一笑,却不作声,只道:“姬薇臣如何?你名义上不是他的臣下?”


    儁奕默然:“臣也会去榆庭,向薇君请罪。”


    “如此便好。”玄鸟乌衣微笑,接过赵衡端来的枣花淡叶茶,微抿一口。“朕也不好太欺负大天官,今后盛稷,还是清棠与大荒共治。”


    如此一言,真是直接往儁奕脸上火辣辣地抽了一巴掌。


    儁奕咬牙,也只得忍下这屈辱,再无颜面待在有天氏。道是:“臣,此次商衡立储,便辞官交接——跟薇君。”


    “这才是道理。”玄鸟乌衣放下茶盏,“自上次桃川会盟以来,琼华的诸侯们是越发地不像话了。”


    “不过云华区区的一块残片,也敢闹得四处鸡犬不宁、称王称霸。”


    有天氏的天官们,都明显感觉这说话口吻不对起来——这是大荒妖魔该说的话么,还有什么秋骊山,为何玄鸟乌衣能以此压得大天官抬不了头?


    儁奕却是不发一言。


    玄鸟乌衣叹一声,道:“此事到此为止。大天官,好自为之。”


    有天氏的天官们只见儁奕案前的信纸忽然而烬,一只玄鸟尾翼如冕服,扬翅提爪而消失于黑色火焰里。


    儁奕垂首案前,良久不言。


    终于大司命忍不住问:“大天官,这是什么人?”


    儁奕叹道:“他是…云华真正的帝子。”


    “云华的,储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