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39章
作品:《爱上表姐的意中人》 砰的一声,卧房的窗被狠狠吹了一把,窗扇猛地拍在窗框上,巨响裂在心头。
尤清音吓了一跳,立时转头去看,却见外面天色忽然暗了些许,喑哑风声撕开窗扇缝隙,咬牙切齿钻进来,吹得床前帷帘前前后后晃起来。
晴好的天,竟不知何时开始起了风,堆了沉云满天。
掌心中,阿姐枯瘦的手指还在缓缓划动,尤清音恐惧那一笔一划,却又偏偏认得出阿姐写下的每一笔。寒冰般的指尖在她掌心写字,犹如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刃,温柔而坚定地在她心上刻字。
看不见的血流了满地,从她身体最深处,心跳最澎湃之处,潺潺流出来,好似要将她身体所有热血流干,干涸到极致,让她连落一滴泪都不能。
血色浮光中,风声裂帛时,她听到阿姐的言语,从指尖泄露。
阿姐说,好累。
阿姐又说,好痛。
阿姐停下来,似乎累极,却又缓缓写下: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像是经年腐朽的针,一把扎进尤清音的眼眶里,疼的她几乎疯掉。
何来对不起?若无阿姐,她早是树下一抔土,混着烂泥和草木深根,死的无影无踪。
想哭,又怕自己哭起来,同前次一样惹得阿姐更难受。尤清音撑着身子等阿姐写完,才抬袖将眼尾滚出的一滴泪拭去,不敢再哭,忍住哽咽开口:“阿姐与我,何来什么对不起。纵是对不起,也该是我对不住阿姐。”
自己随阿姐进宫,却没觉察到她身边危机四伏,任由那些人害她至此,却束手无策。
阿姐救过自己的命,而自己呢?又为她做过什么?
床榻上,俞思摇头,并不认可尤清音的话。尤清音也摇头,那么多话想说,哽在喉头时,却不知说什么好。
外头风声越来越大,呼啸着将窗扇钉死,屋内终于是透不进一丝风来。
床榻间一时静到哽咽都没有,尤清音反握住阿姐的手,极力想把她的手暖热,终究徒劳。
夏雨突至,不到午时,天就忽然黑沉沉地盖下来,仿佛入夜。噼里啪啦的雨声砸在窗棂上,迅疾如鼓声,踩在一阵阵雨鼓上,尤清音安抚了阿姐,起身取过火折子,将屋内烛灯点亮。
烛火摇摇晃晃亮起来,撑的这屋子里又渐渐亮起来。尤清音重新跪坐到床前,知道阿姐不愿见自己哭,勉力将泪意忍下去,抬眼却见阿姐看着自己,眼底满是绝望和无助。
一串雨声砸出动静,惊得屋内烛火倏地爆出一声火星噼啪。尤清音握住阿姐的手,想起初到明州俞府时,也是这样雨夜琳琅,水声风声直往耳朵里灌。
又阴又冷的厢房里,舅舅舅母在堂屋争吵的声音太过清晰,清晰到好似专门说给自己听,唯恐雨声遮蔽,叫自己漏听了只言片语。
就在那样的雨夜里,尤清音清楚记得他们争吵的一字一句。舅母怨怪舅舅接纳自己,舅舅抱怨自己艰难,身为地方官怎可撵走亲外甥女,两人把自己架在雨里骂,连带父亲母亲一起骂,骂母亲不自爱不孝顺,铁了心嫁给商贾,才换来如今下场,骂父亲狠毒害人,死了还要给他们找晦气。
厢房极冷,年久失修的窗扇漏风漏雨,有水漫过来,洇湿了尤清音放在地上的包裹。雨水渗进去,很快将里面两件薄衣打湿,她却浑然不觉,只抱膝埋头,一遍又一遍安慰自己,舅舅舅母所言的确不错,自己来这里,属实是拖累他们。
舅舅舅母言之有理,是自己冒失来求,自然该处处乖顺听话,由着打骂,只求留一条命,能有机会为父母洗冤。
七岁的尤清音缩在床上,一遍遍安慰自己。明州绵雨彻夜不停,也不知外头舅舅舅母骂了多久,只听见动静越来越小,渐渐只剩雨声拍打,尤清音困极了,又冷极了,裹着薄被躺下要睡时,却听叮当一阵细碎响声,似是有人开了窗,老旧的窗扇吱呀一声荡开来,雨丝针一样被风吹过来,扎的尤清音缩紧了身子,不敢冒头去看。
沾水的包袱被扔上床,里头沾水的薄衣抖出来,吓得尤清音露了眼睛去看,月色沾水后银光微弱,在一片窸窣雨声中,什么都看不清,只见有人朝自己摸索着过来,温柔又小心地同自己说话:“怎么把衣裳扔地上,都被雨打湿了。”
尤清音认得那声音,是那位第一次见面的表姐俞思。
她看到表姐竟还带了被子来,蕴着余温的被子,应是被表姐睡暖后,又裹在身上一路快跑过来的。尤清音有些局促,推辞着:“不用了不用的,我、我这个足够了,一点也不冷。”
“明州常年下雨,不比你们河阳。”
俞思执意给她盖好被子,两姐妹小团子一样蒙在被窝里。
“白日我听父亲说,你是从河阳过来的。这几日明州落雨,你一个人怎么找过来的?”
“我......”
尤清音将脸埋在枕头里,囫囵答她:“一边走一边问,就这么找过来了。”
“是不是吓坏了?”
尤清音闻言诧异,“什么?”
她不懂表姐此言何意,却见表姐伸手过来,察觉她是想抱自己,尤清音吓得往后一躲,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俞思却不在意,仍伸手将她揽过来,贴耳小声道:“不用怕,往后在这个家里,什么都有我陪着你。”
明州雨夜里,尤清音窝在表姐怀里,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抱着表姐小声哭了一场。
自父母离世后,这是她第一次哭。
为父母立坟时没哭;独自一人去县衙报官,却被抬着扔出县衙时没哭;孤身从河阳走到明州,迷失在明州暴雨中没哭;终于找到舅舅府上,却被舅舅舅母指着鼻子骂晦气时没哭......
唯独那一刻,当表姐伸手将自己拥进怀里时,她的心碎一地,泪比外间绵雨更无休。
“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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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俞思忽然剧咳起来,喉头猛咳带着全身都开始狂颤,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像被惊雷劈中,尤清音猛地回身,紧紧握住阿姐的手,感知到阿姐十指攥紧,指盖几乎掐穿自己的掌心。
痛与惧怕袭来,尤清音赶忙去床边小柜里找药,司药司给过药,司药司给过药......司药司给过药的!
夏雨夹风狂卷,尤清音慌了神,还没等她摸到小柜里的药,衣袖就被俞思抓住。
尤清音长睫狂颤,哑了声音唤她:“阿姐......”
红黄烛光打过来,照出俞思面上残存颜色。刚听尤清音唤她一声,眼角瞬时滚下一滴泪,落进发丝里。随她猛地一阵咳嗽,眼泪也如断线珠一般,止也止不住地湿了满脸。
尤清音慌忙替她擦泪,另一只手终于在小柜里摸到药瓶。打开药瓶时,她的手都在抖,好几下才将药瓶打开,倒出两粒很小很小的药丸,喂进阿姐嘴里。
药丸入口,俞思的咳嗽声渐渐小了些,却没完全止住,不过是从连绵不断的咳,缓和成了咳几声停一会儿,断断续续的。
许久都不曾这样严重过。
俞思的病情虽日渐颓势,但像今夜这般猛咳不止,已是很久不曾有过。从前常常咳嗽时,司药司给过一些止咳药丸,用过一些,后来咳嗽渐好,就剩了一些放在床边小柜。
尤清音收好药瓶,只庆幸那些药没用完,恰在此刻救了急。
更漏到了戌时三刻,卧房里的咳嗽声才见停歇,雨染夜色,淅沥声音里夹杂几声虚弱雷声,尤清音听着外头动静,心知似有大雨要来,转头看阿姐面色惨白躺在床上,断断续续抖着身子咳了几下,整个人都脱了力,眼神发直。
心疼至极,反倒是一句话都不敢说。卧房里咳嗽声方歇,外头夏雨却越发狂躁,像是决心要将这窗扇击碎,将这屋子,连同屋子里的人一同冲垮。
一阵凶猛雨声砸过来,尤清音抱着阿姐,又怕自己压坏了她,只轻轻贴在她身上,听着阿姐似是不再咳了,才轻声问她:“疼吗阿姐?”
俞思没说话,仍是直愣愣望着床顶承尘。尤清音没得到她的回应,也不敢转头看她,只抱着她轻轻说话。
她想与阿姐说话,随便说些什么,胡言乱语也好,只要她能与阿姐说话,只要还能说话......
“阿姐可还记得,从明州进京的路上,风雪连天,过潢川时更是雪漫天地。林叔在前面驾车,一个劲说吓人,说路上落雪结冰,马蹄走上去直打滑。”
入宫大雪犹在眼前,尤清音摸索找到阿姐冰凉的手,小心翼翼攥进掌心,“我还记得,我在马车里吓得要哭,只怕马车一个不稳,我与阿姐都要被甩出去,摔个粉身碎骨。”
“阿姐,”眼底的泪终究没忍住,悄悄流了几滴出来,被她很快擦去,“阿姐可还记得,那日在马车里,你哄我别哭别怕时,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