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45章

作品:《爱上表姐的意中人

    这是今夏最大的一场雨,入夜后雷雨更甚,轰隆灭顶,足够将宫城之中一切窸窣掩盖。


    尤清音衣裙上满是血迹,几乎辨不出原本鹅黄颜色。她没撑伞,还未走出垂花门就已全身湿透,发髻被雨水冲散,歪歪倒在头上,额前刘海扭曲贴在额上,夜色宫灯中,远看有如血覆面。


    她手上沾了血,混着雨水滴滴答答往下流,一路走,一路留下淡淡血痕。


    夜深雨重,宫道上空无一人,宫灯打在风雨里,迷蒙一团。尤清音出了行云阁,不断有雨水灌进鞋里,每走一步都打滑,她却不受影响,低头拢紧衣裳快步往前走。


    她本打算先去司药司求救,拿些救命的药,再求司药司的人去看看阿姐,救救命。可是走着走着,人却站在景福台大门外。


    阿姐吐血不止,身边不能没有人。可是蓝蕊去了景福台入夜未归,尤清音抬手叩门,只想叫蓝蕊出来,让她回行云阁守着阿姐,自己好去司药司求救。


    雨声太大,铜制门环叩门的声音好像传不进去,半晌无人来应。尤清音面无表情,麻木地持续叩门。


    许久,才有人来开门。大门开了小半扇,内官的脸从门缝处露出来,瞧见是个小宫女,满脸不耐:“大晚上敲什么敲!要死啊!”


    “死”字一说,内官顿觉不妥,忙捂嘴扭头往后看,瞧着没人来,又才转头撵尤清音走,“哪宫里的这么没规矩,不知道邵美人养胎,景福台不得打扰吗?快走快走,再敲我叫尚宫局的人来了。”


    尤清音一个字都还没说,内官就不耐烦地要关门,尤清音赶忙拿身子抵住门缝,好声好气求他:“打扰公公了,我是来找蓝蕊姐姐的,还请公公辛苦,帮我叫一声蓝蕊姐姐吧。”


    “什么蓝蕊?”


    内官面色难看,怒道:“景福台没这个人,快走!快走!走走走!”


    “行云阁的蓝蕊,今日没来景福台吗?”


    尤清音力气不比内官大,眼看身子就要抵不住门扇,急道:“我是行云阁俞美人宫中侍女,蓝蕊也是。她今日来了景福台整日未归,还请公公帮帮我,帮我叫她出来,真的是事出紧急,这才冒犯了。”


    内官眯着眼睛瞪了一眼,手上架势要关门。尤清音赶忙往里挤了点,哀求着:“求求公公,帮我叫一声蓝蕊吧,求公公了。”


    话音刚落,内官话都懒得说,砰的一声关上大门。力道太大,门上雨水都被震起来,溅了尤清音一身。


    她没气馁,还想继续叩门,刚抬起手,就见大门又从里开了一点,刚才那位内官露脸出来,面色比刚才更难看,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威胁道:“再敢叩门胡言乱语找什么人,立时提你去监察尚宫面前吃板子!”


    言罢,不等尤清音开口,又砰的一声关了门。


    朱门厚重,尤清音湿漉漉站在门外,待了一瞬,随即转身往司药司狂奔。


    看样子,蓝蕊是叫不出来的。与其耗在这里,不如快些去司药司拿药求人,阿姐......阿姐她......


    阿姐等不了,等不了的。


    卧房血色一片,尤清音不敢多想,两手拢紧衣服在雨中狂奔,一门心思往司药司赶。


    虽已夜深,好在司药司里有人值守,红黄烛光从窗扇透出来,照出雨幕汹涌。尤清音一口气都不敢歇,奔着那烛光就去。


    没有叩门,尤清音跑到门前甚至没有停顿,猛地推开门扇时,里头值守的女官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从凳子上跌下来。


    “谁人擅闯司药司!”


    女官稳住身子,抬头见一身湿淋淋的小宫女站在门外,衣衫脏污一片似有血色,眼神顿时警惕起来:“何人?怎么回事?”


    尤清音抹了一把脸,“夜里打扰姐姐,实在是事出紧急。奴婢是行云阁俞美人贴身侍女,我家娘子突发急症吐血不止,还请姐姐取些救命的药,随奴婢去救人吧!”


    司药司的女官一听她是行云阁的人,立时皱了眉:“没瞧见这里就我一人守着吗?我若走了,司药司空着还得了。”


    尤清音紧紧抿嘴,胸口剧烈起伏着,艰难把呼吸理顺,扶着门框只差下跪:“奴婢求姐姐了,实在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家娘子、娘子真的等不得了,求姐姐救命!”


    见女官不接话,尤清音干脆跪下去,双手贴地磕头:“求姐姐救命!我家娘子真的是不行了,姐姐救奴婢这一回,奴婢愿以命相报!”


    女官看也不看她,干脆扭头过去:“若是顾着你那边,耽误了我这边,算谁的啊?再说了,不能吃不能喝的,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行云阁里那位,不过是等死罢了。司药司管着宫中用药和后宫医治,便是上头没明说,也是知道圣意为何的。


    这几日天不好,今夜尤其风雨狂啸。行云阁那位偏巧在今夜出事,想也是命数到了,何必蹚浑水。女官看了尤清音一眼,本想直接撵走,但见她年纪不大,一身又是血又是雨,也是忠心的可怜,好心开了口:“人各有命,你又何必作那逆天改命的事。有这功夫,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往后怎么活。”


    跪在地上的双膝浸在雨水了,很快麻木。尤清音扶着门框缓缓起身,转身往外走,每走一步,都像从刀山上迈过。


    白森森一道雷电劈在面前,只差毫厘便砍在尤清音身上。她愣愣看着,没躲,瞧不出是吓坏了,还是魂灵已经脱身,行尸走肉。


    回头看,司药司的烛灯比先前暗了不少,只剩小小一豆,在夜雨里默默燃着。尤清音将那烛火,连同女官的脸,还有景福台内官的脸,牢牢记在了心里。


    还能怎么办呢?已经无人可求。诺大个宫城,又有谁会为阿姐的生死伸手相助呢?就连那、那......


    那正在行宫享乐的九五之尊,阿姐曾经的枕边人,这一切祸事的酿造者!只怕就是他,也盼着阿姐早点去死,死的干干净净才好!


    大雨中,尤清音几乎将牙咬碎,脸上湿成一片,早不知是泪是雨。她本该转身跑回行云阁,双脚却像被铜线拴住,半分不能动。


    景福台的人撵她走,司药司的人更是不管阿姐死活,现下,又该如何呢?


    雷雨中,她想起一个人。


    卫勉......卫勉?卫勉!


    对!卫勉可以!卫勉定可以救阿姐!


    司药司的人怕他,太医署的人也怕他,只要他肯帮忙,哪怕是拿刀逼着太医来救也好,只要他肯帮忙,定是可以的!


    月华门外,他亲口对自己说过,若有事,可持名牌去西内苑寻他。


    他将自己错认成旧识又如何,只要他肯帮忙,随他将自己认作谁都可以,只要能救阿姐,卫勉想看什么模样,想听什么故事,她都可做给他看,说与他听。


    雨丝接连不停,汇聚成无常手中锁魂链,缠了尤清音满身,她却偏要将满身锁链打碎抛开,疯了般狂奔在宫道上。


    司药司到西内苑不算近,平日要走大半个时辰的路,尤清音一刻钟就跑完了。心在胸口深处狂跳,几度险些呕出来,尤清音顾不上平复呼吸,上前抓着门环使劲叩门。


    西内苑中,天锡刚巧守在门后,他在等幽王派来的人,听见叩门声,忙走过去开门。


    尤清音叩门的手还来得及放下,门扇就从里面被打开。


    是很陌生的面孔,戒备又带着肃杀之意,吓得尤清音往后退了半步。


    宫城之中无人不怕龙武军,尤清音也怕。她只同卫勉有过交集,可卫勉待自己温和,不代表其他龙武军也会如此。


    小心翼翼地,尤清音低低请求着:“奴婢是来找卫司戈的,还请大人代为通传,就说是......”


    “阿音”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天锡忍不住打断她,语气难掩诧异:“你?你来找卫司戈?”


    怎么派个小姑娘来,还被雨淋成这样,跟个折羽落水的小鸟儿一般。


    “是,是我找卫司戈有事,我、我有......”


    尤清音手忙脚乱在袖袋里翻找,卫勉的名牌她一直贴身带着,既怕放在房中不安全,也是怕若有急事用得上。


    心里太急太怕,整只手都在狂抖,一时没将名牌摸出来,门内天锡已经不耐,挥挥手让她走:“走吧走吧,卫司戈今夜有事,谁都不见!”


    尤清音两手扒着门环,几乎哀求:“求求大人通传一声,就说是阿音找他有事,天大的事,救命的事!求求大人了,卫司戈定会来见我的!”


    “真服了,怎么什么招都有啊。”


    天锡皱眉嘟囔了一句,见门外这小宫女似乎不好打发,又见她小小年纪不好用强,随口敷衍道:“那你等着,我去问一声。”


    大门关上,很快又打开。


    “卫司戈有紧急公务,见不了,你走吧。”


    尤清音不敢置信:“大人可有告诉他,是阿音有事来求?”


    什么阿音阿二的,听都没听过。天锡只想速速打发了,这大晚上风雨雷电的,无暇与她纠缠:“说了说了,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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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清音愣住,还想再问,却见朱红大门重重关上,门环在门上荡起来,雨水糊了满脸,眼前霎时模糊。


    如何走出西内苑,走回行云阁的,尤清音已不太记得。她颓丧走在回去的路上,雨水已将层层衣裙全部湿透,像从水里捞上来一般。


    她木木往回走,想起从小到大,其实自己很少求人。


    一次是父母亡故后,七岁的自己跪在衙门前,哀求县令大人做主,为枉死的父亲母亲查出真相,结果却是被人拿着棍子撵出去。


    第二次,是自己孤身前往明州俞府,抱着单薄的包裹立在雨中求舅舅舅母收留。


    此后,她再没求过一次,哪怕在俞府被打的皮开肉绽时,她也只是咬牙忍着,不肯开口求一个放过。


    不为别的,只不过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情,就是跪在地上丢弃人形去求,也是无用的。


    她不愿求人,可是今夜,已经求过三次。


    景福台,司药司,卫勉,都将她拒之门外,唯恐沾惹半分。


    是啊,谁都知道,行云阁的俞美人早已失宠,不但失宠,还被陛下深深厌恶着。与其搭救,不如袖手旁观的好。


    果然,这世上人人都可憎可恨,都可去死。


    走回行云阁时,尤清音忽然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她慢慢走进去,走过垂花门,迈上长廊,推开卧房的门,闻到里面浓重的血腥味,方才还在狂跳的心,像是忽然停止跳动。


    她慢慢走进去,看见阿姐仍是斜躺在床上,床沿一路往下,血色浓重如墨。


    “阿姐?”


    “阿姐......”


    “阿姐,阿音回来了。”


    尤清音跪在床边,忽然无措,连给阿姐擦去脸上血痕都忘了。一道惊雷劈下来,照出她面上泪如雨下,却没一丝哀嚎声响。


    破晓,今夏最后一场雨停。秋来之时,世上再无阿姐。


    行云阁的俞美人病逝,奚宫局的人夜里得了消息,只派了三四个宫人前来处置。


    奚宫局的人瞧着行云阁只剩一个小宫女,心知本该有两位宫女,但见小宫女哭的不成样子,问话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心里不愿多费功夫,只想草草处置完事。


    留了两个人给俞美人整理遗容,另两个人就架着尤清音往掖庭去。总归是要去的,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趁着天没亮麻利收拾了便是,


    少女身上鹅黄衣裙遍布血污,垂头被人架着往前走。甬长宫道上,水迹如镜,映出她脸上满是血泪。


    哭干了身上所有力气,被宫人拖着往前时,尤清音一双脚只能耷拉在地上,鞋面险些磨穿。地砖积水渗进去,寒凉入骨。


    离掖庭越来越近,离阿姐也越来越远,远到尤清音心里渐渐恍惚起来,不知现下是梦是真。


    她想抬头看看周遭,却已力竭。破晓清寂的宫道上,忽然响起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声声入耳。


    伴着那脚步声,尤清音听到,好像有人在叫自己,那声音又陌生又熟悉,听了几下便觉心累。


    尤清音闭眼,任那声音在身后越来越急促。大哭过后双眼肿痛,不知去到掖庭能否有片刻歇息。


    胸口处,好似热血将凝,万事如死。又被往前拖了一段,架着她的宫人却停下来,像在等什么。


    那个声音渐渐追上来,近在耳边,朦胧晨色中回荡。


    “阿音,阿音!”


    “阿音!”


    “阿音......”


    “阿音,是我来迟了!”


    噢,原来是那个声音啊。


    只是冰雪初融般的好听声音,出现在这个破晓冷寂的时刻,有些不合时宜。


    尤清音缓缓抬头,对上卫勉的脸,本没想哭,却被滔天恨意逼出一行泪。


    宫道上,她与他对视,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动作艰难,眼里竟恍惚像是有泪。


    想是地上水痕未干,天际晦色未明,映在他眼里些微水光罢了。


    西内苑里,不是他将自己拒之门外吗?此时又何必追来?


    尤清音只觉可笑,轻轻摇了摇头,身子哭到虚脱,嗓子也已沙哑,每说一个字,都像被刀刃磋磨,让她忍不住发抖。


    他从不曾来过,又何言来迟?


    医经阁外的短暂友好不过云烟,随着这场夏雨一道消散了。身上最后一点力气支撑着,她恭恭敬敬称呼他,完完整整说完一句话,半个字都没有发颤:“奴婢如今戴罪之身,还请司戈止步,免沾脏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