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雷鸣

作品:《通月明

    春雨将绍金宫的金瓦洗得耀目,阁楼上,宣文帝靠在椅子里,吃着橘子远眺,看出了神,他忽地反应过来问一旁传话的陶坤,说,“你刚才说定王到哪了?”


    陶坤笑容满面,说:“回陛下,已经到了阁楼下,就等陛下召见。”


    宣文帝龙颜压人,摆手说,“让他上来。”


    “是。”陶坤噔噔地跑下楼,面对苍老了许多的李隆,拱手说:“王爷久等,陛下让王爷上去。”


    “好,多谢陶公公。”李隆微微回礼,登上楼,看见立在雕栏前的宣文帝,顿首说,“臣拜见陛下。”


    宣文帝抖袖上前扶人,说,“这里没有旁人,二哥怎么还如此拘礼,快过来坐。”


    “君臣在先,陛下始终是陛下。”李隆坐下,“臣听说陛下龙体抱恙,心中担忧,今日便来看望。”


    宣文帝笑出声,身上盖着裘皮毯子,说,“人老了,一到天冷身体就容易出毛病,倒是二哥身体都未痊愈,还挂念着朕。那日朕见了旦儿,长的人高马大,与二哥年轻时如出一辙呢!”


    “陛下太高看他小子了。”说到李旦,李隆沧桑的脸上写显出怒,在宣文帝面前毫不给李旦留脸面,骂着说:“之前在录天,他追十几个辽蛮进了沙地,他几十人都被打得四处逃窜,他还迷路被困了半月,要不是副将找到他,人就被黄沙埋了。陛下赐他当个北军中候,他小子!混得没边!天天跑去天坛找陈家庶子吃酒呢!真是气死人!”


    北军中候本就虚职,并无实权。宣文帝听了李隆的话,心里天平平横了一点。


    李隆太老实了,兢兢业业,让宣文帝揪不出错。


    每次试探也都看不出毛病,宣文帝进一步,李隆便退一步,宣文帝退一步,李隆便将他拉回来几步。


    甚至逢年过节,宣文帝龙体欠安,定王李隆不管是风是雨,是霜是雪,都来探望问安。没有哪个臣子能做到这地步。


    体贴入微,嘘寒问暖,情同手足。


    李隆是结拜的二哥,君贤臣忠了十几年,宣文帝累了。那份猜忌与恻隐皆为“二哥”二字所出。


    放眼高楼下金瓦叠叠,锦阳尽收眼底,百姓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这是宣文帝的江山,是宣文帝的民,没有人能觊觎。


    他费劲心血建立起的盛世,也没有人能打破。


    宣文帝轻拍着手中手炉,和颜说:“少年嘛,总该爱玩,等成家立业就收心了。”


    “他啊!”李隆无奈的摇头,被戳了心间痛,说:“当年臣回锦阳,他留了八位面首在府里,气得臣当即遣散。如今回来了,他将人挨个寻回来养在花楼里。”李隆胸口闷,长舒口气说,“他算是废了,谁家好姑娘可别在他哪儿遭罪。”


    李旦的风流人尽皆知,在锦阳三年,混了三年,名声臭得像坨狗屎,人人闻着避之不及。


    李隆回府时,宣文帝赏了几根北原上供的人参。


    雨小了,可就是不停。


    宣文帝静坐须臾,吃完橘子。披着玄色大氅站了起来,走到阁楼前双手撑着雕栏,他没了刚才的和颜悦色,鹰视狼顾之相渐渐露出,俯瞰着李隆离去的背影。


    在宽广的宫道上孤寡,渺小。


    宣文帝只需指尖摩挲,便能碾得粉碎。


    李隆顶着森寒独自走着,他看似轻便,身后却压着千山,长长的宫道像是没有尽头,他十余年来都孤身一人,不曾回头。


    ***


    陈乔啸嚼着花生,看着雨中的工匠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老天爷不给人留活路,断断续续下了他妈快半个月,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他拍拍手,取下自己的斗笠,走进雨里找活干。


    凿卯眼的禁军满脸雨,手通红的,他看见陈乔啸停下动作,推稳头上没戴似的斗笠,说,“啸爷,你叫弟兄们帮忙就算了,咋的自己都来了。”


    “别说了,老子他妈坐不安。”陈乔啸环视忙活的禁军与工匠,痛心说,“狗老天下他的雨,咱们遭咱们的罪,这监工真没叼劲。”


    以后死也不干。


    禁军说:“杜大人已经拟好奏本,等刘少卿过目便上书恳请陛下延期,不然真遭不住,弟兄们个个抖得狗似的,只是不喊苦不喊累。”


    “怎么不直接上书?”陈乔啸帮他把木材滚个边,“让咱们少遭这几日罪。”


    “啸爷你这就不懂了吧!”禁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正经说,“这就是官场上的人情世故,杜大人要是直接上书,那就是没把刘少卿放眼里,这叫越级,得罪人的啊。”


    “鬼他妈的人情世故,都是为陛下办事的。”陈乔啸懒得想这些,他看见杜起闻着急忙慌的提袍子出来,旁边跟了个家仆追着给人撑伞。他站起朗声问:“杜大人这么着急往哪儿去?”


    杜起闻要往他那边走,避开水坑,焦急的说:“家中老母病情恶化,本官得先回去一趟。天坛就劳烦陈都尉多留个心眼。”


    谁都知道杜起闻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家里供着两个钱窟窿,人都要被压死了还不肯松手。


    陈乔啸说:“小事,我叫两个弟兄送送大人。”


    “不了不了。”杜起闻等不及要走,说“地方偏,路还被泡着,就不麻烦陈都尉。本官先走了。”


    禁军抬头瞅着人走远,说,“真命苦,我要是他妻子老娘,就不会苟延残喘将人给拖垮了。”


    陈乔啸踹了人一脚说,“放什么屁呢!”


    禁军小声说,“我说真的,不会连累人……”


    北军不比南军有面子,在宫外城里,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个个皮糙肉厚得很。陈乔啸干了会,刘省屁颠屁颠的跑来找他。


    陈乔啸累得叉着腰。


    “陈都尉!”刘省气都没喘匀,说“怎么跑来干这种活,萧公子来了,在外边找陈都尉去吃酒呢。”


    陈乔啸听了,高兴得就要走,说,“等多久了?”


    自李旦闹的那件事后,萧御修好久都没来找他,陈乔啸心里急,怕亲兄弟被拿着撒气挨打,听萧御修说,沈弃微为人那叫一个坏。


    男人不坏,很难不爱。


    “没多久。”刘省说“陈都尉放心去,这里有下官和其他人,保不会有事。”


    “行!信你!”陈乔啸笑得欢,跑着出去找人,老远就看见黑衣的萧御修打伞坐在马背上。


    萧御修今日没挂彩,气场看着愈发冷峻,浅淡的灰眸浸着阴郁,让陈乔啸看了好一会。


    陈乔啸牵来马,兴高采烈地说,“终于舍得来找兄弟了!我他妈担心死你了,还以为被打瘸关屋里出不来了!“


    萧御修露出笑,阴郁散去,指指自己的腿,说,“早瘸过了,去临风山第一天摔的。”


    “摔这么严重。”陈乔啸诙谐的地说,“与殿下八字不合啊,你俩相克,尽早搬出来吧!”


    雨小了,萧御修收了伞和陈乔啸一起浇着雨,朝他笑说,“殿下得留我欺压作乐呢。”


    萧御修也想,可惜沈弃微不会放心让他走。


    陈乔啸靠近了些,将自己藏了许久的想法说出来,“殿下不是断袖吗,萧兄品貌少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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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拴着不让萧兄走,说不定就是……”


    萧御修听第一句就知道陈乔啸要放什么屁,他皱起眉说,“你他妈一天天想什么呢。”


    他之前也这样想,结果命都要没了。


    “猜测嘛!下回再帮兄弟把人约出来。”陈乔啸嗅到危险,赶忙绕开,策马奔出去说,“叫上世子和张崇松,今夜咱们喝个痛快!”


    “行!”这正如萧御修的愿,他扬鞭策马,追上去说,“劝你一句,还是离沈弃微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陈乔啸说:“美人都是带刺的,我饱饱眼福,那敢有其他想法。”


    萧御修没再说,回了陈乔啸一个笑。


    陈乔啸没那想法最好,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沈弃微不是带刺的刺蘼,是一把淬了毒的剑。


    ***


    李旦不用请,人就住在窈红馆,三个人上去时,人喝个半醉。


    陈乔啸洗了个快澡,首当其冲掀开帘子进去,看见左右围着小倌的李旦,里面一个水灵灵的白脸很是眼熟,才想起来是之前给沈弃微找的那位。


    他没说,踢掉靴走上去,佻侻的说:“找这么多人,世子吃得消么?”


    “废什么话,快坐。”李旦余光扫到后面人,说“他就是你说的萧御修?”


    萧御修对断袖之癖难以启齿,见了这场面,忍住恶寒,朝人点头,避开视线不说话。


    陈乔啸挪着席,让四个人挨近点好耍,说,“本来上次就想让你认识的,结果你他妈的在我那里练拳呢,真他妈吓死人,上次宫宴也是,你早晚把我坑死。”


    张崇松不知道这事,坐下问,“练什么拳?”


    “赶死拳啊,”陈乔啸控诉说“殿下在天坛勘察,他打着道歉的幌子将人骗走,结果他妈的将人按在身下,轮着拳头要打人。下次想犯混,找个没人的地儿,还好都是自家兄弟看到,好收场。只是你是没看到,世子喊的那声爷爷有多响亮!”


    张崇松当李旦色胆包天,并未多说。


    四个人吃着酒聊天,帘子再次被掀开,进来个美人。


    巧齿红唇,肤如凝脂。


    陈乔啸朝萧御修挑下巴,坏笑说,“萧兄艳福不浅,老相好又找你来了。”


    美人还是上次陈乔啸请的,后面每次吃酒都是她。萧御修不碰人,美人可能就是瞧上了他“君子”的一面,愿意与人好。


    瑶琴美目低眉,娇娇地坐萧御修边上。


    萧御修瞧人一眼,也低头笑了。


    到了夜里,大雨噼噼啪啪的敲砸着窗,吃得正欢的陈乔啸莫名觉得心慌,他听雨又大了,起身准备离开,说,“今夜我就吃到这儿,账挂我头上,工师为了花祈台工程,夜里也赶着工,现在下这么大的雨,我得回去看着点。”


    李旦拉住陈乔啸的袍子,红着脸说:“能有什么事儿,那么多官员又不是饭桶,等吃完这壶酒,咱们一起去。”


    陈乔啸想想,天又黑,雨又大的,他一个人多无趣。反正这壶酒不过半刻钟,等着一起去也不迟。


    陈乔啸又坐下了。


    但是他坐不住,一口闷了杯里的酒,屈指敲着腿,听着李旦继续说着早年趣事。


    萧御修瞧出陈乔啸心里急,他腿也坐麻了,站起来拉着陈乔啸。


    好巧不巧,外边有人急匆匆地跑进来,湿哒哒的撞开帘子“砰”地跪在地上,哭着说:“啸爷!花祈台塌了!”


    轰隆!


    老爷酝酿半个多月的惊雷,此刻贴着所有人的头皮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