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为君持酒劝斜阳
作品:《我佛渡我修罗道》 三日后,新帝萧子由于宫中设宴,以示庆贺登基,并款待各方使臣。是夜,皇宫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百官皆按品秩到场,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只是那笑容之下,藏着多少暗流与争锋唯有各自知晓。
韩子厚易容后,以付药瑛的身份,随礼部尚书付怀仁低调入席。
礼部作为六部之中职能相对独特、主管礼仪典制、科举的部门,历来一般不轻易参与党争,加之其职能关乎王朝体面与新帝正统性的塑造,萧子为了获得所谓的“正统”地位,也未曾像对待其他一些关键部门那样进行大刀阔斧的清洗,付怀仁及其所属的礼部,暂时得以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稳定。
付尚书的席位自然安排在前列,韩子厚隐在付怀仁的席后阴影处。他低垂着眼睑,看似恭敬,实则目光冷冷地穿透晃动的人影,锁定在御座之上那个身着明黄龙袍的身影。杀机在胸中翻涌,被他强行压下。
就在宴席即将开始,众人低声寒暄,殿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紧接着,一个身影在内侍的引领下,蹒跚而入。
那人身着厚重的玄色裘衣,仿佛要将全身都包裹起来以抵御着寒意,手中紧紧捧着一个紫铜手炉。他的面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毫无血色,眼窝深陷,嘴唇泛着不健康的青紫色。他走得极慢,步履蹒跚。
正是韩退之。
当他出现在大殿门口的那一刻,韩子厚瞳孔中的震惊如同惊雷炸开,难以掩饰。他死死盯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自他离开末襄城,就再未亲眼见过兄长,虽然他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身体向来康健、军中小霸王的韩退之,此刻竟会呈现出如此……如此油尽灯枯的虚弱模样!
他看到韩退之不停地弯下腰,发出压抑而痛苦的低咳,那咳嗽声仿佛牵动着五脏六腑。那蹒跚的步伐,那需要内侍小心搀扶的姿态,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那个统领千军万马、意气风发的影子?
心中五味杂陈,酸涩、愤怒几乎要将他淹没。徐清宴和韩退之联手瞒着他!他原以为只是局势危险,却不想兄长的身体已然糟糕至此!更让他心寒的是,连朱兼,竟然也没有将真实情况详尽地报予他知晓!一股被至亲之人排除在外的痛苦涌上心头,与对兄长的心疼纠缠在一起叫他透不过气来,藏在宽大袖袍之下的大手,死死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绷得发白。
然而,他此刻是“付药瑛”。他这个身份,没有功名在身,仅仅作为尚书的亲属列席,根本没有资格,也不能上前与兄长打招呼,甚至不能流露出过多的关注。他只能死死压抑着,将翻江倒海的情绪死死摁在心底,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潜伏在暗处。
宴席正式开始。萧子由性格本就阴郁,即便当了皇帝,似乎也变不得。他高踞御座之上,看着底下那些曾经或许看不上他、如今却不得不匍匐在他脚下的臣子,心情颇为不错。他只随意说了两句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便示意宴会开始。
酒过三巡,气氛看似融洽。萧子由觉得时机已到,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侍立在一旁的秉笔太监景和。
景和会意,尖细的声音响起:“宣——大夏国使臣觐见——!”
今日这场宴会,萧子由的一个重要目的,便是要借大夏使臣之口,告诉底下这些尚且心怀各异的臣子,楚夏两国议和已被提上日程,即将迎来太平盛世。
他要用这种方式证明,他不必再受制于韩退之、徐清宴这群拥兵自重的武夫。当满朝文武都知道无需大规模用兵,交出兵权的阻力,自然会小很多。或许能借此机会,将韩家军这块硬骨头啃下来。
大夏使臣起身,这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带着草原民族特有粗犷的中年男子。他走到御阶之下,并未行跪拜大礼,只是微微躬身,向萧子由拱了拱手,姿态算不上十分恭敬。
萧子由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随着使臣开口,那点不悦暂时被压了下去。
“外臣奉我大夏陛下之命,远道而来,特为恭贺陛下新登大宝,愿两国邦交,自此焕然一新。”使臣声音洪亮,回荡在大殿之中,“我大夏亲善睦邻,有意与贵邦永结邦交,同享太平之好,息止干戈,造福黎民。”
此言一出,底下的臣子们顿时议论纷纷。边疆战事持续多年,虽无大战,但摩擦不断,消耗巨大,若能真的实现和平,对国库、对百姓而言,无疑是个好消息。许多文官脸上露出了赞同和期待的神色。
萧子由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目光扫过坐在下首,一直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韩退之。不知为何,自从那日韩退之在养心殿突然咯血,又唤了他那许久未闻的表字“子平”之后,他总是心神不宁,接连派了几波太医去诊治,却都查不出什么明确的毒症或急症,只说是让他静养。
这反而让他心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总是不由地想起幼时与他们兄妹三人那些说不上愉快却印象深刻的纠缠,胸中莫名气闷。
然而,随着大夏使臣接下来的话语,底下原本还带着些许期待的嗡嗡议论声,突然静了一瞬,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随即,更大的、带着惊怒和不可置信的议论声轰然炸响。
只见那大夏使臣,不慌不忙,一条接一条地提出了他们的“议和”条件:
“为表诚意,巩固邦交,我国陛下希望,贵国能赐嫁一位公主,入我大夏和亲,以示两国永为姻亲。”
“开放边境五处重要关隘,允许两国商队自由通行,设立固定互市。”
“为弥补近年来边境摩擦对我大夏造成的损失,贵国需每年向大夏进贡白银二十万两,绢帛十万匹,茶叶万担……”
最后一条,更是石破天惊——
“此外,为确保边境长久安宁,消除军事对峙之隐患,请贵国将幽云之地的四州,划归我大夏管辖。如此,我大夏陛下可立誓,与大楚百年之内,永结同好,绝不犯边!”
“幽云四州!”这四个字如同惊雷,连萧子由都惊了一下!
大夏使臣每说出一条,满朝文武的脸色就难看一分,眉头就越皱越紧。起初还有人窃窃私语,待到后来,尤其是听到最后那条关于幽云四州的无理要求时,许多人已是瞠目结舌,眼睛瞪得越来越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住口!你妄想!!”
一声厉喝,骤然打破了大殿的喧哗!韩退之猛地站起身,脸上瞬间涌上一股病态的红。他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掷向那大夏使臣!酒杯摔碎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脆刺耳的碎裂声,酒液四溅!
他转而对御座之上的萧子由,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圣上不会答应的吧?幽云之地,自前朝失其大半,先帝在位时,无一日不念收复,引为毕生憾事!如今仅存四州,乃是我大楚北疆最后之屏障!它们在无数边民和将士心中,更是用鲜血浸染、誓死守护的家园与象征!岂容这等人在此口出狂言?”
萧子由面无表情,尚未开口,下首一人便站了起来,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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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户部尚书:“韩将军忠勇可嘉,但有所不知,虽然上次大战已过去五年,可这些年边境摩擦不断,军费开支浩大。加之国内连年灾情,国库实在……实在是捉襟见肘,难以支撑庞大的军队长期对峙了。若能以四州之地,换取百年和平,让百姓休养生息,未尝不是……不得已之下的明智之举啊。”
韩退之闻言,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刮过户部尚书那富态的脸庞:“尚书大人真是忧国忧民!却不知我韩家军麾下几万儿郎,一年究竟吃了国库多少银两?竟让大人如此为难?可怜我那二弟,一个读书人,却要操持商贾之事,为我末襄城将士辛苦筹措军饷,仿佛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尖锐讽刺,“倒是听说,京城之中,谁人不知尚书大人您那位‘肥头大耳’的公子,在外夸耀其家‘富可敌国’?大人手指缝里稍微漏一漏,想必也够我末襄城将士饱暖一阵了吧?”
他这话说得极其难听,几乎是指着鼻子骂户部尚书贪腐误国,中饱私囊!
户部尚书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韩退之:“你……你……韩退之!你休要血口喷人,污蔑朝廷重臣!本官向来克己奉公,两袖清风,哪里来的谣言如此恶毒?!”
韩退之只是报以更冷的讥笑,不再看他。
底下众人议论得更凶了。文官集团中,一部分人觉得和亲、进贡、开通商道虽然后患无穷,有辱国体,但若真能换来喘息之机,也并非完全不能考虑。但割让幽云四州,这已不是屈辱,而是自毁长城,将帝国北大门彻底敞开!
而武将则是一片沉默和犹豫。从个人立场而言,若真不打仗,他们确实失去了建功立业的机会。但这么多年打下来,他们也深知收复旧土遥遥无期,麾下兵马越打越少,越打越疲。内心矛盾重重。然而,幽云四州一旦有失,大楚北方将再无险可守,门户洞开,后果不堪设想!
终于,一人沉声道:“圣上,前些时日,末襄城还传来了徐将军重的捷报!大夏却突然前来‘议和’,条件还如此苛刻咄咄逼人!臣以为,此非诚意,实为试探我大楚虚实与底线!万不可助长其气焰,反灭了自己人的威风!”
韩退之抬眼看向那位老人,现在好像官至户部尚书了,由于为人油滑,职位特殊,萧子由那个时候没弄他。他知道父亲曾在此人身边埋下过暗棋,如今看来,是用不到了,也好,免得连累他。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未注意到,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一道穿过晃动人影、紧紧锁定在他身上的目光。
萧子由他确实没料到,大夏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竟然除了说好了的,还直接索要幽云四州!
但这四州如今实际控制在韩家军手中,也是大夏多年来与韩家军拉锯争夺的焦点。若能借此机会,既满足大夏部分要求,又能以此借口彻底将韩家军的兵权收归己有……这笔交易,似乎……并非完全不能考虑。损失四州固然心痛,但若能换来内部权力的彻底巩固……
韩退之看懂了萧子由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权衡与冰冷,他心中反而一种异样的平静。
他就知道。
他自己已然活不长久,但萧子由却连一丝安稳都不愿留给清宴,留给韩家军,留给这风雨飘摇的王朝。
他看着御座上那冷漠的帝王,再看看底下那些或沉默、或附和、或虽反对却势单力薄的臣子,看着那嚣张跋扈的大夏使臣。
看看这群人的嘴脸吧。他相信清宴和子厚,一定能够理解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