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城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鬼鬼祟祟的身影从门缝中挤出来，悄然踏上旅途。


    忽然，火把乍亮，直杵杵抵着门口，一下子照亮了门口的人影，在这么明亮显眼的地方，那几人站得直挺挺的，看上去十分局促不安。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走得这么急，用不用本将军送你们啊？”佩刀的将军从门中走出来，脸色沉沉，声音如冰般寒冷。


    “将、将军……”几人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眼睛。


    “你们还知道我是你们的将军，我还以为你们早忘了！”将军冷笑。


    那几人讪讪一笑。


    “你们要去哪儿，是不是也要去对面？王爷王妃待咱们这般好，你们竟还想背叛他们，投效叛徒，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将军怒极。


    那几人面露难色：“将军，大家都走了，您也别逮着咱们几个骂。将军，说句实话，良禽择木而栖，我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您看看，这军中粮食越来越少，兄弟们吃不饱穿不暖怎么打仗？将军，兄弟们没什么志气，参军就想吃个饱饭，死了给家里留点家底儿，可是您看现在的情况，活着都吃不了饱饭，更别提死了。”


    将军脸色难看：“难道你们参军就为了这点儿银两吗？你们、你们实在是！”


    “这点儿银两？将军，您战甲裹身，利剑佩腰，金靴适履，猪狗牛羊大鱼大肉变着花儿的上，您当然看不上这点儿银两，可是您可知这点儿银两于我们而言是什么？那可是我们卖命的钱呐，将军！”


    将军的脸红了白白了红，一时恼羞成怒正要发难，却听一黯然神伤的声音响起：“不知几位将士因何离去？是否军中有所怠慢，让诸位感觉到了不适？”


    窦王妃款款而来，眼中落寞不已。


    将士们面色羞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没一人敢说话。


    窦王妃站在门口，见众人为难模样，轻轻咬了咬唇，眼中闪出泪光：“诸位直说无妨，若是窦王府做得不好，我们尽力改正，诸位生于南朝长于南朝，都是南朝的栋梁之柱，若是当真怠慢了诸位，诸位尽请直言，我一定给诸位一个交代。”


    在这柔弱女子的美眸注视之下，有谁又好意思说些什么呢？可是对方却一直看着他们，想要知道答案，于是将士们只能支支吾吾道：“窦王妃多心了，没什么不对，只、只是各人的选择不同……”


    “那诸位选择的依据是何？能否告知一二？”


    他们面面相觑，不再说话。


    窦王妃唇咬得更深了，她眼中似有彷徨：“若是诸位先月俸少了，尽可以提，窦王府哪怕砸锅卖铁也会让大家满意，现在我们的食物的确不够，可我们已经上表朝廷，不日便会有军粮运来，还请诸位再信我一次，可好？”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将士们心里已然松动：“那……”


    窦王妃脸上松了口气，嘴角渐渐勾起。


    可是“好”字刚刚开头，就像是故意的一样，一阵油香立马传来，将士们肚子适时咕咕叫起来，那个“好”字率先就被肚子的叫声打断。


    窦王妃脸色一僵。


    将士们纷纷看向远处，油光冲天，烟雾缭绕，肉香飘溢，直叫人垂涎欲滴。


    咕咕叫声此起彼伏，将士们饿得前胸贴后背，看着那肉的眼神都开始发绿了，哪里还想得起一旁的窦王妃。


    窦王妃的指甲深深插入掌心：又来了，又来了！这几日，每当她出面劝说总会被各种香味打断，那边的人就是故意挑衅她的！


    她气得眼中冒火却不能表露出来，只是垂下眸子作哀伤状，而暗处，不为人知的袖口下掌心的指甲越插越深。


    “你、你们去吧，若是你们真的开心的话……”窦王妃眼中泪光更深，似舍不得又不得不成全。


    结果有一将士十分实诚，闻言直接面露感激，大声道：“谢谢王妃体谅！”说完便掐着收好的包袱匆匆赶往敌军。


    见有人走了，其他人就也跟着一路去了，每人临走前还跟都跟窦王妃道别，什么“多谢王妃成全”、什么“王妃大义”，什么“祝王妃和窦王爷百年好合”，总之一个个皆面露感激，真诚无比。


    窦王妃气得面容扭曲，偏偏是她自己说出来的话，又不能露出一点儿不满，她强挤一个笑容来，挥挥手绢当作告别。


    将士们头也不回就走了，就连她的道别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直到将士们离开，窦王妃立马将手绢一扔，狠狠碾在手绢上。


    可恶！


    可恶至极！


    这群见利忘义的蠢货，她从前对他们有多好，没想到就凭几只羊就让她在蛟泉的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蛟泉的将军哪里见过这样的王妃，眼神不可置信，话渐渐变得结巴：“王、王妃……”


    窦王妃这才后知后觉这儿还有外人，她立马收敛了神色，重新拿出一张手绢擦了擦莫须有的汗水，道：“对不住将军，我方才失礼了，哎，看着将士们离去，我心中实在是郁结难解，还请将军原谅则个。”


    “自然自然。”


    窦王妃假笑着领着婢女离去，一转身那笑容就彻底消失了个干净。


    直到走到城门内，婢女才惊呼一声，惶恐不已：“王妃娘娘，您的手？”


    窦王妃低头才发现手掌的鲜血已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无事。”


    她轻轻一卷，手指卷在掌心，任由衣袖堵住伤口。


    “这点儿伤都受不了，日后屈居人下又怎能受住？”


    她回眸望去，眼里从愤怒，不甘到绝望，无奈。


    她攻心，对方也攻心，还比她攻得更深更彻底，最关键的是，对方有钱，有烧不完的钱。窦王妃满眼嫉妒。


    “所以说在这世道，漂亮话是最没用的东西。”李熙轻轻切开一只羊腿，羊腿中的肥油顺着腿子流下，她微微抬眸，刚才出城的将士们已然坐落在篝火四周。


    她微微一笑，将片好的肉一盘一盘摆齐整，让人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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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饥肠辘辘的战士们送上，白米更是一碗接着一碗摆到桌子上，任战士们畅享。


    将士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一个个眼睛都发绿了，不待人提醒，也等不及上筷子，就用手抓起食物拼命往嘴里塞，就好像饿死鬼投胎。


    张奎看着那些战士的模样，唏嘘不已：“不是这世道如此，是一直如此，哪怕是在南朝最鼎盛的时期，天天能喝酒吃肉也是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将军这大手笔，世间难有，哪怕是方将军在世，也难留住将士。”


    李熙愣了愣，张奎顿时反应过来，忙道：“瞧我这嘴，胡说什么，将军，对不住……”


    “无事，都过去了。”李熙端起酒饮了一口，垂下眸，睫羽遮住了她眼中情绪。


    许久，等那杯酒饮尽，她才仿佛自顾自呢喃：“我该多谢他的，是该多谢他的。”


    张奎知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转移话题道：“如今蛟泉将士军心不稳，来投奔的将士也越来越多，是时候该计划下一步了。将军有何想法？”


    提及正事，李熙思绪被拉回来，她眼中情绪渐退，浮上正色：“重整军队，加紧操练，不日攻城，绝不能给窦王喘息之机。”


    “将军是怕？”


    “迟则生变。”李熙的弯刀从羊腿一路划落，完美破开了羊腿上的整张皮，她微微完美，可眼中却很冷。


    她想要的东西，就要最快握在手里，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真正属于她。


    她抬眸射向蛟泉，眼中刺出杀气：“当机立断！”


    烽烟四起，火光冲天，炮火点亮了阴沉沉的天空，将所有人烧得金灿灿，火红红的。


    百姓们挎着包袱四处逃窜，什么理想，什么信念，什么信任，都在炮火下付之一炬。


    “王妃娘娘，蛟泉保不住了，快跑！”蛟泉的将军叩开了窦王府的大门，奴婢将窦王妃和窦王架着往马车处逃窜，一向得体的窦王妃此刻头发散乱，不停地回头，眼神哀戚：“我的王府，我的蛟泉……”


    火光冲天，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只凭着身下那些人的托举移动着。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蛟泉即将变成别人的领地，她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又何去何从？窦王妃眼神从凄凉变成了迷茫。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走啊！”婢女着急万分，拼命拉扯着她的衣裳。


    窦王妃抹了抹眼泪，此刻的她再没有之前运筹帷幄的模样，眼神迷茫而无助地看像窦王：“是不是我们错了？”


    窦王此刻也很狼狈，可看着她，眼神中却露出了心疼，他紧握住她的手，想给她力量：“只要你我还有静和都活着，其他都不重要了。”


    “静和……静和呢？”窦王妃后知后觉。


    “属下无能，静和县主不走，她的抢了马往城门去了！”蛟泉的将军愧疚不已。


    “什么！”窦王脸色大变：“去城门，一定要把静和拦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