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鬼门关
作品:《小心劣犬》 那东西会逼疯你。
这是它们折磨人的招数。
村民们颤抖地写下这几行字。他害怕极了,手抖得厉害,以至后来每一个翻开这手札的人,都能从那晕染严重的字里行间中感受到某种悚然的战栗。仿佛那种恐惧能透过回忆来蚕食他,就像……就像上千只隐藏在泥田里的水蛭。
村民反复回忆着那日发生的事,感觉像是趟进浑浊又无边际的泥水里,茫然,恶心,痛苦——很快,这种反胃感就演变成了另一种让人心惊的恐惧,如同水蛭从脚底爬满全身,他清楚事情正走向恶化,大脑发出危机的尖啸,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脱险。一种无法言喻又难以摸清的恐惧正笼罩着他。
混乱。
村民在最后一行用了这两个字来总结。
一片混乱。
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穿透了墙壁。
船舱微微摇晃着。那随从赶在几人动手前蹿进了阴影里,他速度很快,手脚并用,在倾倒的桌椅中穿梭,全凭野性的本能。一连串的铁弹“砰!砰!”贴着他砸进桌面。木屑飞溅。油灯里的光又暗了点,桌椅的影子被映在墙上,像是夜里随风摆动的芦苇荡。
呼吸声,低呜声,血肉被打碎后发出的黏稠溅地声。
“呼……呼……”
一片昏暗。
周从友端着三眼铳,迅速寻找目标,那身影巨蛇似的钻到了一摞缸后面。几人谨慎靠近。最边缘的缸被侍从撞裂了。混着血腥的香气若有似无地飘出。周从友眉心一跳,一把压下旁边人:“都是酒,别打,容易出事儿。”
他抽出刀。远处的一盏油灯倒在地上,随着船舱缓缓滚动,咯吱声穿插在尖叫后的停顿里。那虚弱的光映着木台边缘淅淅沥沥的碎肉,像是一块流苏布罩在了台上——咯吱,咯吱。
油灯继续滚动,光亮越来越暗,直到距离那摊酒水还剩几步远时,熄灭了。
侍从尖叫着冲过来,在撞上周从友时爆发出了一声懊恼的哀嚎,他似乎中了一刀,身形摇晃了下。他撕咬不成周从友,便又爬起来。铁弹连排似的射过来,打穿了他的胳膊。他再次发出哀号。
檀妄生抬起火铳。侧方的流弹打中了他的脚踝,他身影晃动的瞬间让前面瞄着脑袋的铁弹擦着耳朵掠过,射|进了后面的墙里。那随从好似没有任何痛感,拖着破碎的身体冲向门口。
他像狗——不,像猿猴一样弯着身子,双臂跟破损的布偶一样胡乱摆动——
他看起来就像是异怪话本里才会出现的那种怪物。
“呼……呼——”
他猛地僵在原地,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厚墙。他没有去看捅进胸口的刀,而是直直盯着眼前的言生。他的眼神变了。
他就像在短短半刻钟内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没有普通人遭遇怪物后该有的惊魂未定,没有猎狗一样的警惕戒备。他发出了嘶哑的尖叫,但却丝毫没有得知自己食人真相后癫狂的恐慌,仿佛那些情绪在某一瞬间被全部剔除了,他的眼里只有……只剩下平静的打量。
言生感觉到些微反胃的恐惧。她明白了什么。它在观察她,在观察她们——观察踏进这里的每一个活人,就好像从他们推开这扇门开始,就已经进入了它设计好的圈栏里,就像街边供人耍弄的猴子一样——
没错,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它让他们看到了那侍从半疯半醒的模样,在他们因他陷入挣扎而犹豫是否动手的间隙里,目睹了他“转变”的整个过程。当人的认知强加在野兽身上,当野兽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人”时,它看着眼前用尸体堆成的恐怖盛宴,意识到让“同伴”支离破碎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时,真的不会崩溃吗?
理性的劝告是发疯的契机。这就是怪物的目的,让他们亲手把“同伴”推向他们的行列。一种未知的恐慌和一丝微妙的、类似绝望的情感悄然上涌。言生握紧了刀柄,刀刃在血肉中微微绞动。那怪物真的没有任何头脑吗?它们看起来就像是折磨人的高手。
那么,现在这个拖着破碎的身体、已经转变成怪物的东西扑上来,也是它们的“计划”之一吗?
怪物的眼里依旧没有任何的嘲讽、得意洋洋的窃喜,又或是处于上风的怜悯。它就那么静静地观察着眼前的人,像是一个认真学习的孩子。
言生一脚踹开那侍从,在抽刀时被血溅了一脸。
侍从瘫在血泊里,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流弹打中了它的后背。它挣扎着抬起头,看向被护在言生身后的萧明灿。
门外油灯的映照下,它张了张口,血从嘴里不断流出,舌头如蛞蝓般缓缓蠕动着,然后,他从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尖叫——砰!
“……无论见过多少次,都没办法适应这种场面。”
檀妄生压下火铳,重新装填弹药,“要我说,看这东西简直无异于精神上的自|残……”
他看见萧明灿往前走了几步,提着油灯,照向墙面。
那墙上的血就跟泼墨似的,刀痕交错遍布,现在上面还多了几处弹坑,昏沉的光线下,看起来就像庞大的鬼魂们正冲着门面尖声哀嚎。
周围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喘息着,仿佛刚从一场噩梦里挣扎着脱身,接着又意识到,和现实相比,刚刚那场噩梦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他们无意识往光亮的地方看去。萧明灿将灯稍微压低了些,看着一路淌到墙角的血迹。几个时辰之前,这些鲜血就像有生命却无意识的粘液一样缓缓下淌,在地上汇聚,仿佛要占领整个地板,不过又被重物毫不留情地碾过,只留下一道重叠在一起、反复拖行的痕迹。如今来看,就像虫子被压扁后风干的尸体。
萧明灿转过身,油灯映着房门上那几道裂口。
船上的那群人就是在这里出事的。
在这间伙房里曾发生过一场袭击,或者说,又一场恐怖的屠杀。那些人在厮杀时打翻了桌椅,他们当中一定有人想要离开这里,跑出去传递消息,但房门被人从外面挡住了。他们能劈开房门,却没办法挪开挡在外面的东西。身后的屠杀还在继续,尖叫声,鲜血飞溅在墙上的声音,海浪声——
檀妄生问:“感觉它们无处不在?”
萧明灿扫视四周,“就像排队投胎的灵魂一样。”
檀妄生看向地面上的尸骸,“……现在来看,更像是一群等待享用丰盛晚宴的豺狼。”
“无论‘灵魂’还是‘豺狼’,它们做一件事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长久。”
萧明灿往深处走,没去看门边那具中弹的尸体,“但它们从让那个人陷入半疯的臆想开始,就没指望能让同伴在‘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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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后成功活下来。如果它们打算重演渔村的事情,就必然会料到这个结局。”
她捡起地上的刀,递给刚刚起身的周从友,对檀妄生说:“毕竟,那个把自己当成豹子的村民,最后也死在了其他人的手里,不是吗?”
“当然,”檀妄生坦然地微笑,“每一个看到同伴变成那样的人,都会试图唤醒他们那点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们不是什么该死的野兽,而是一个正常人,让他们清醒点——‘人’。这个词就像是拨动他们理智的机关。而一旦他们的理智无法接受眼前自己所做的一切,当他们崩溃时,怪物就会悄然而至。”
“然后攻击船上的所有人。”萧明灿说。
“这是一个非常不幸的难题。如果他们不做点什么,下一具尸体就会是他们。所以,他们只能这么做——”檀妄生刻意停顿了那么一下,就像是在制造一个恶趣味的悬念,然后说:“我是说,控制住冯祥。”
“他们的想法是好的。”萧明灿说,“但可惜,怪物一旦‘接手’身体,不到鲜血流空,就不会停止挣扎……就像在故意引导那些人把自己砸烂一样。”
她想到这儿,看了眼旁边的椅子,沉吟着说,“怪物们的目的是想同化渔船上的所有人。所以,它们想用亲近之人的惨死和让他们双手沾血来击溃他们。但首先,它们要牺牲掉三个同伴:两个陌生又可疑的落难渔民,还有冯祥。”
伙房内的几个随从确定周围没有危险,便去楼下探路了。屋里只剩下言生一人。她翻动那几具勉强能看清样貌的尸体,确认他们的身份。脚步声在空荡的舱内响起。
“它们看起来无处不在,就像幽魂等待着合适的身体。”萧明灿看着屋顶,“我想过,如果它们无处不在,那么当它们死亡后,是否就意味着它们只是失去了身体,而后又回到某种我们看不到也摸不着的‘幽魂’状态当中,等待下一次的时机。”
檀妄生扯开旁边几个椅子,拎起被埋在下面的木箱,屈指轻敲了敲,“从它们的神智上来看,很显然,一旦附着的身体支离破碎,它们也会彻底死亡——或者说,消失。”
萧明灿点点头,“所以,它们团结到了超乎想象的地步。甚至为了‘同化’这一目的,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同类。就像繁衍的虫群一样。”她稍稍低头,看了眼掌心松散的纱布。
檀妄生就在萧明灿右手不远处,闻言抬头看向她,挑了挑眉,说:“国师担心的是,既然它们上一次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同化船上所有人,那么这一次,是不是也会有人像那些渔民一样,因为刚刚那出惨剧而感到绝望或不安呢?就像一场真真正正的‘重演’。”
萧明灿没有说话。言生皱紧眉,松开了手里的领子。那尸体“啪唧”一声砸在了地上。
油灯的光线勉强能照亮几人周身,因为伙房太大,以至于他们看着对方,就像是在看黑暗里的孤岛。
檀妄生一手拎着小木箱,另一手扛着火铳,食指搭在扳扣上。他的头微微侧着,用余光瞧向站在后方角落里的言生,道:“说不定我们当中已经有人成了那怪物的目标。就如同国师说的那样,如果那些怪物就像排队等待重生的灵魂,那么现在——”
咚——咚——
楼下传来闷重的砸响。
他微笑起来,说:“鬼门关已经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