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死相

作品:《小心劣犬

    萧明灿能想象到那个瞬间。


    他的脖子被轻而易举地割开,如同用刀划进米袋,鲜红的血覆盖了之前那道刀疤,像水流一样渗出,也许有几滴会溅在她的脸上,她能感觉到那种温热的湿感,但转瞬即逝。很快,那些血就会浸透那件黑色长衣。而当第一滴血坠到地面时,他的生命也随之走向尽头。


    那些侍卫拦住的不再是一条疯狗,一头野兽,一个令人惊惶不安又无可奈何的罪将。他的身体会逐渐失力,那高大的身躯渐渐和萧明灿持平,又慢慢矮下。他会跪在地上,也许会下意识抬手捂住伤口,但萧明灿觉得,他更有可能会用那点仅剩的力气去抬头看她。


    那将是他最后一次即兴而为的恶趣味。大概是想要看看国师此刻会有什么表情,依旧那么平静?如释重负?感觉到要处理接下来一系列烂摊子的棘手?还是一丝微妙的喜悦——


    又或者,他只是想让国师看看他死亡时的样子,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哪怕他死了,也依旧会时时出现在萧明灿的脑海里,说不定每当她日后收拾这些残局、去寻找那些对付怪物的方法时,就会不可避免地想起今日这场海雾,想起与漫天苍白相比,那极其冲击的红,想起他曾跪在自己身前的模样。


    他的脸上仍带着那种笑意,但她能清晰感知到他的生命正在流逝,一如那些从伤口迅速渗出的血液不可挽回,一如周围层层叠起的海浪一样自然。也许,当他眼中那种得逞似的笑意被凝固在黯淡的瞳孔中时,萧明灿会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你看,生命就是如此脆弱。


    但这种脆弱显然不会发生在檀妄生身上。


    当萧明灿抬起眼时,他仍站在那里,站在侍卫和人群惊恐又仓惶的目光里。那道被划开又愈合的伤疤横在脖颈处,伤口的鲜血在混乱里被蹭了上去,盖住了尾端被缝合过的痕迹,随着剧烈喘息而微微起伏。


    他看起来狼狈至极,被侍卫们用刀架住,胳膊和肩膀被刀剑划伤,束起的头发变得松散,发丝随着风荡在他的眉峰前。他看起来像个囚犯,像头困兽,像条被勒住脖子的狗。


    但还不够,他没有死。


    短暂的停顿之后,人群开始把目光投过来,他们都想到了这一点,并且开始为此感到紧张,就仿佛这真的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如果檀妄生现在不死,他们最终的结局就会像先前那两批失踪的人一样消失在这荒岛上。他们等着国师的命令,那些下人的眼神几乎称得上是恳求。


    副手道:“国师……”


    萧明灿再次看向檀妄生。


    檀妄生还不能死。萧明灿脑中再次浮现出他跪在血泊里死去的模样,他低垂着头,鲜血从伤口里滴滴答答落下,他早已了无生气。但那群随从还活着。他们目睹了自己追随多年的将军死亡的过程,他们如此忠心,也许会因此反抗,彻底叛变,毕竟他们本就是一群亡命徒。


    他们会暴起,会发狂,会像檀妄生刚才那样去袭击侍卫,也许还会顺手伤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官员,但最终他们只会让自己丢掉性命。


    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杀了这群亡命徒很简单,难的是如何在没有他们的配合下去寻找对付那群怪物的方法。或者如何能在檀妄生不在的情况下打消岛上剩余那些人的疑心,在他们销毁火铳之前,拿到制造火铳的关键之物。


    “关键……”一个官员小声念着。


    萧明灿闻声看向官员手里的那根细管,上面还沾着侍卫的血。比起周围的气氛,那官员显然更关心自己手上的铁器,低声喃喃道:“虽然还缺少其他几个物件,这东西也有些损毁,但至少找到了其中一个。我能复原它……这需要四五天,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就可以把图纸送回宫里,让千机营去锻造——”


    “锻造需要时间。”萧明灿轻声说:“况且,想要锻造不用每次都手动点火的连发铳,需要的也不止是这一个物件。如今怪物已经开始渗透进人群之中,西边也在打仗,我们还没有收到宫里的任何消息……已经没有时间了。”


    官员一愣。萧明灿说:“皇上现在需要的不是图纸,而是现成的火器。”


    沈祈安眉头皱起:“所以……”


    “所以我们不能杀了他。”萧明灿看着檀妄生,话却是对大家说的:“这不只是关乎我们的性命,还有皇城里的百姓,各位远在城中的家人。大家要知道,我们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解决那群怪物的办法。”


    人群再次陷入寂静。大家目光相互交汇,挣扎,躲闪,望向四周,最终又聚集在檀妄生身上——多么可笑,多么讽刺。明明被押着的人是檀妄生,明明他看起来那么狼狈,可大家眼中的恐惧却比刚刚又多了几分,那种熟悉的不安感又再次席卷而来,就好像他们终于如愿亲眼见到了这头野兽被制服,结果凑近一看,发现关着他的是个毫无用处的纸笼子。


    “他能帮我们什么?”


    一个官员来回走了两步,推开一旁提着油灯的侍从,看了眼甲板上的尸体,又看了看另一艘被半埋在雾里的船,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忍不住把心里话讲了出来:“他只会借着帮助的名义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那一瞬间,萧明灿看到了檀妄生眼里流露出的兴奋,她忽然意识到,这正是檀妄生无比期待的一幕。比起死亡后国师要面临的烂摊子,他更希望自己能活着目睹大家陷入困境的模样,这感觉就如同看着猎物一点点被逼上悬崖,看着他们进退两难,挣扎崩溃。如果他真的是野兽,说不定还能闻到他们肌肉紧绷、陷入恐惧时散发出的气味。


    檀妄生亲切地看着萧明灿,仿佛在说:“你看,这正是我们之间关系扭曲的原因。”


    他应该更想说——这正是这段关系的美妙之处。


    “……不。”萧明灿缓缓开口:“我们并不需要影将军的帮助,只需要他活着就好。”


    两人在摇曳的火光里对视,萧明灿道:“了解那些怪物的人不只有影将军,还有岛上的村民。五年前,金海村爆发不明疫病后,一个村民把这期间发生的种种怪异之事都记录了下来,放在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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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地窖里。”


    随行的大夫下意识道:“什么……?”


    沈祈安先一步反应过来,道:“……那岛上的怪物里有半数都是村民,如果金海村的不明疫病真和那怪物有关的话,上面必定也记录了期间关于怪物的出没情况,形貌特征,他们试图作出应对但失败的方法,甚至是数十例‘感染’后的详细症状。”


    萧明灿没有移开目光,说:“鉴于影将军至今也没能找到真正对付那群怪物的方法,我想,那几本被遗忘的手札应该更能为我们提供帮助。”


    官员道:“那……那东西现在在哪?”


    话说出口的瞬间,大家都意识到了那东西如今在什么地方。他们再次看向檀妄生,紧接着又看向那几个被压在地上的随从。寒风吹动舱上几盏提灯,昏黄的光照着地上几个被劈成两半的木桶,几块鲜红的肉就明晃晃地堆在里面。像是某种征兆。


    檀妄生笑了笑,“……国师打算带着他们直接杀进岛中心吗?那简直是最糟糕的计划。就像国师说的那样,他们会在你们踏上那木桥时就让人去销毁那几本手札。毁掉它可比毁掉一堆铁容易多了。”


    萧明灿扶向腰侧的匕首。


    “……啊,我知道了,”檀妄生恍然大悟地看了眼周围,笑着说:“原来这就是国师留我一命的原因。如果岛中心是个匣子的话,那么我就是那个把打开匣子的铁钥。坏了,这可怎么办?国师又陷入了那个困境里——如果想不让那群人起疑,就必须带上我,可我对于大家来说,就像——”


    “铁钥不会说话,不会动,也不会给人造成什么危险。因为那东西是死物。”萧明灿说,“将军也可以是。”


    沈祈安朝副手一点头。檀妄生的笑容凝固了一瞬,想要说些什么,耳边却“砰”地传来闷响,紧跟着眼前一黑。他控制不住地摇晃了一下,侍卫们反而在这个时候放下了刀。他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下意识摸向额角。


    萧明灿说:“……这里在昨夜不幸遭遇不明怪物袭击,众人应对不及,伤亡惨重。当我们登上船时,发现大部分怪物已经离开,但没想到还有一些已经被‘同化’的侍卫、侍从躲在了舱下。”


    檀妄生看着指尖的血,又抬眼看向萧明灿,她仍站在那里,可声音却开始变得忽远忽近:“……将军为了保护我,不幸被陷入疯症的侍卫中伤。当时海雾迟迟不散,天色又越发阴沉,我们担心怪物会再次出现,面临四面受困的处境,便只好先回来,等雾散去,再做打算。所以……”


    萧明灿看向远处的海岛,那棵葬着无数尸体的槐树就立在那里,枝叶在雾里若隐若现,轮廓变得模模糊糊,像是一座巨大的坟碑。


    “将军用三年时间把岛中心打造成了坚不可摧的城池。”萧明灿收回目光,看着檀妄生头上的伤口。她沾着血的衣摆在风中翻飞,话音也在海浪声里变得微不可闻,但却刚好能让檀妄生听清。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将军应该从没想过,这座城池会被自己人摧毁吧?就像这艘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