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回到别院，见晋竹影和陈斯都不在，丫鬟说横舟倒是在府上，但吃完饭就回房休息了。虽然与横舟已然不外道，但他是秦昭师叔，中间既隔着晋竹影又隔着黎江，毕竟没那么亲近。


    吩咐丫鬟几句，秦昭转身回房，咳嗽几声之后，对着自己的掌心发愁。


    她开始咯血了。


    这段时间，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变得虚弱，时常会莫名想咳嗽，方才竟然迟钝到连七皇子的脚步声都没有察觉。不知是因为中毒，还是因为这段时间的心力和体力的持续透支。


    但眼下岂是容得出问题的时候？需要尽快解决，如果治不好病，至少要压制症状，不能让敌人察觉到她身体不好了。


    等晋竹影找三皇子回来，让他想想办法吧。


    秦昭沉沉睡去，再一睁眼，天已经黑了，整个宅院安静无比。秦昭起身奔往晋竹影房间，灯亮着，有人说话，是晋竹影和横舟。


    “陈斯在想办法排查出乌鸦被干扰的具体情况，到底是有假乌鸦混进来，还是有其他人能操控。”


    晋竹影的声音有些低沉。


    “嗯，这段时间你和秦昭还是谨慎一些，除了蓝眼睛和红胸脯，其余乌鸦就不要调动了，”横舟道，“门外是阿昭吗，进来吧。”


    秦昭被发现了。


    她已经努力压低脚步声，减弱呼吸，但横舟仍几乎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一来是横舟敏锐，二来是自己控制机体的能力下降太多。


    晋竹影见到秦昭，没有过多表示，给她倒了一杯茶，示意她坐下听。


    “我昨天去找三皇子，没找到。他在女子春闱结束后就被蒋总管请进宫了，现在打探消息有些困难，”晋竹影搓了搓额角，“但是有其他消息，可能不重要，还是跟你们知会一声。”


    秦昭看着晋竹影的脸色，本来琢磨着想请他帮忙找大夫的，现在她也说不出这话了，只默默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万成昨天被带进大理寺，等待审判的时候自裁谢罪。常齐因关押过久，精神失常，触柱而死。”


    秦昭与横舟都挑起眉毛。


    “当然，这是官方说法，”晋竹影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厌恶，“五皇子找郑太医，郑太医找万成，万成找常齐给秦昭的作业本下皎月凉。现在郑太医死了，万成和常齐也死了。五皇子给秦昭下毒的事情已经不复存在，只有三个替死鬼要害滕小晓这一桩案子。”


    “也算是化繁为简，”秦昭此时说不出什么感受，只得冷笑讥讽。


    没人接话。


    晋竹影和横舟都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昭只得继续问：“还有吗？”


    “还有一个有点奇怪，可能更不相关，”晋竹影的声音变轻，也透出疑惑，“郑琳琳昨天在回府的路上，被人拦住，而后失踪。”


    “失踪？”秦昭惊得抬头纹都出现了，“抓她做什么？”


    “她爹死了，她是假才女的事情也已经暴露出来，她应该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才对……莫非她身上还有秘密？”横舟摸着下巴道。


    虽说横舟讲的是实话，提及的也不算什么好人，但未免有些太客观冷静，秦昭瞟了横舟一眼，没吱声。


    晋竹影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换上相对轻松的表情：“阿昭你今天去看万诗坛，好玩吗？”


    “不好玩，只见到朝廷里那帮人吵架，要么在揣摩上意，或者是巴结几个皇子，什么都定不下来，能拍板的人不出面得罪人，让下面吵，朝廷历来都这样。不过，”秦昭语气一顿，“我遇到七哥了。”


    晋竹影和横舟俱是一愣，好似七皇子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但怜贵妃那沁了毒的头花，倒是正在他们手中。


    “他来的时候大臣已经走了，不知道是不是来看自己诗词排序的。”


    晋竹影面露忧色：“我倒不是在意这个，他神色有什么异常吗，他知道鬓眉香和头花的事情吗？”


    “看着还好，我也小心着没往那方面提，但说起万诗坛可能要选妃的时候，他说当年太子死的时候都没有太子妃。”


    晋竹影把玩茶杯的手停住了，面容僵硬：“太子？他自己主动提的？”


    “对。”


    “你怎么说的？”


    秦昭突然莫名有些心虚，但还是耿直道：“我问他知不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晋竹影把杯子往桌案上重重一扣，音量变大，“你怎么能直接这么问话！要是让他察觉到危险怎么办？巡南侯底细深得很，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会不会行动，现在单一个五皇子来杀你，你还嫌不够热闹吗？！！”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晋竹影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俯视秦昭，“你为了给太子查案连命都不要了是吗？你把案子查清楚，秦白虹就能活过来吗？”


    “晋竹影！你在胡说什么？”


    晋竹影漂亮的眉毛再一次拧起来：“我胡说？今年有多危险你没察觉到吗？三皇子和五皇子连真正的剑拔弩张都没开始，已经死了多少人你不知道吗？你就那么确定你能一次又一次逃过刺杀？我不可能每次都恰好能找到你！”


    秦昭也站起身来：“我不需要你保护，你少来教育我！这十二年来我经历的事情并不少，我还好好活到现在！你才出现几个月啊，就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是吧！你别太高看自己！”


    说罢，秦昭摔门而去。


    横舟在一旁目瞪口呆，感觉甚至没看清楚这两个人是怎么就吵起来的，他有一瞬间愣神，不知是不是想到了某些过往，他也与谁这样因为关心而争吵过。


    晋竹影看着被秦昭摔后又弹开一丝缝隙的门，把蓝眼睛从房梁上叫下来，让它与红胸脯一起盯着秦昭，而后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来，突然像全身脱力一样，弯腰撑在椅子把手上。


    “你还好吗？”横舟上前一步，“是不是上次被刺客割的口子又裂开了？”


    “没有，小伤，不至于，就是生气。”


    “怪我，我方才不该把她叫进来。”


    “你不叫她，她听几句话肯定自己也要进来，不怪你。”


    横舟长长“哎”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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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之前就跟我说过，阿昭轴得很，否则也不可能一次又一次涉险执著查太子案，这是她生活的唯一重心。你看她把自己在京城的名声都折腾成什么样了，堂堂一个公主，没什么人把她当回事。还有人背地里说她脑子有问题呢。”


    “她能直接对七皇子那么说话，脑子真是有问题。”


    横舟摇头：“你也别这么说。阿昭都讲了，她说话很小心的，他们两人单独相处，确实是个套话的好机会。”


    “你再替她说话，以后你就接替陆风怜去给她站岗。”


    横舟责备地瞥了晋竹影一眼，没再开腔。


    “我必须尽快找到三哥，但无论他同意与否，都必须启动藏锋阁，再藏下去，锋都被磨没了。”


    “藏锋阁在京城的部署图，你给三皇子看了吗？”


    晋竹影平静直视横舟：“没有。”


    “他向你要过吗？”


    “目前，没有。”


    “如果他后面朝你要了，你别给，”横舟毫不掩饰眼底的忧虑，“这是你的安身立命之本。”


    晋竹影点点头，向横舟挤出一个堪称难看的微笑：“我知道。”


    “乌鸦的问题一定要尽快解决。”


    “我知道，”停顿半晌，晋竹影向横舟坐进一些，问道，“焦长老到底……”


    砰地一声巨响，方才被秦昭摔上的门又被人一脚踹开。


    秦昭折回来了，一屁股坐在方才的椅子上，气鼓鼓地看向晋竹影：“无论如何，你去问问陈斯能不能查到宫宴当晚的计划，尤其是放烟花的时间。七皇子说他记得当天的烟花时间尤其长。”


    “可以。”


    晋竹影面无表情点头。


    “还有，三皇子有没有跟你讲过，他记忆里宫宴当天晚上的具体过程？”


    “我问过，但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我可以再问一遍。”


    “好，”秦昭从椅子上起身，偏头斜眼看着晋竹影，略微一点头，“拜托你。”


    本来晋竹影被横舟叮嘱不要把藏锋阁完全交给三皇子，已经让他方才上头的情绪冷静下来几分。又见秦昭去而复返，晋竹影更是心底出现一丝暗喜，以为秦昭这是主动与他和好了。


    突然间她这挑衅的神色，和故作礼貌的疏离，晋竹影才明白过来，秦昭这是还处在对他宣战的状态，不过是必须求他办事，又很不服气，才故意做此言此举来气他。


    就像曾经他对秦昭很客气，秦昭不高兴一个样。


    “不客气，公主殿下。”


    晋竹影起身向秦昭行了个礼，而后对秦昭露出程式化的笑容。


    秦昭只觉得后槽牙痒痒，不能甘于下风，又怕真把晋竹影惹生气不帮自己做事可怎么办。


    横舟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并把椅子悄悄向后搬了一下，莫名想离眼前的场合远一点。


    “砰”，又一声巨响，有东西撞上窗户的声音。


    陈斯来了。


    张口就是一件大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大事。


    “三皇子被囚禁宫中，皇帝要他解释屠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