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崔狸醉酒

作品:《太子妃为何三心两意

    丰庆年腊月二十九,杜若宫装饰一新,喜气洋洋。


    崔狸一早便起床,衣服尚且来不及穿好,听见外面热闹非凡,便忍不住要出去。


    小小园子里,四处挂着灯笼彩饰,就连那秋千架也被人颇为用心地系上了彩饰。


    崔麟那边,江南的新鲜玩意儿源源不断地送进来,苏绣杭绣的衣裳,太平六安的茶叶,徽墨宣纸歙砚,甚至于大冬天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新鲜莲藕,菱角,叫崔狸看了连连称奇。


    太子那边也不甘示弱,挖空了心思讨她喜欢,赏赐连连不断。


    在一片喜气洋洋中,段季旻的惠正殿便显得格外冷清。


    但今日,惠正殿也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段季旻亲自奉上一杯茶:“你功夫虽好,可这毕竟是皇宫,被人发现了,总会不太好。”


    那位清瘦苍白的俊美男子将手上一个物事仍在桌子上:“你送个我的这东西,是真的?”


    “你自己是云水族人,焉能分辨不出真假?”


    “绣是惠泽绣,纹也是云水族的图腾太阳纹,但这……是反的。”


    “我知道啊……你有机会,去看看太子殿下的文身便是。”


    隋羽像是大受打击,半天才回过神来:“我不信。”


    “我只是告诉你真相,至于怎么做。你不是中原人,不必听我的命令。”


    段季旻说完,正准备走,却突然回头:“你若是想明白了,便在新年夜宴结束之后,我回惠正殿的途中等我。”


    隋羽猛然将杯中茶水饮下,当日在锦绣楼,盛世莲灯一灭,本打算趁人查看修理的时候逃脱,可太子当时立刻进行了封锁。


    他本无处可逃,还是这男人叫他换上侍从的衣服,趁太子去查看刺客的时候蒙混了过去。


    他来中原时间不长,一直在找首领,可是他语言不通,找一个人难上加难。


    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可以去找平南将军杨宽,他会告诉他怎么做。


    几番试探,他才知道,追影卫自云水族灭族后,便来到中原,在原云水族圣女、也就是原皇后的指示下与现在的太子联系上。


    所以现在,整个追影卫等同于太子段书斐手下的秘密组织。


    隋羽对太子本没有什么好感。


    但兹事体大,总不能说叛就叛。


    “我要见首领。”


    “我哪里知道你们首领是何人,在何处?”


    “单凭你一面之词,我如何信你?”


    “信不信是你的事。没有你,我一样做我的事。”


    隋羽本是坐着,却突然抬头道:“若你能帮云水族复国,那一定是见了鬼了!”


    他突然这么说,段季旻一时有些意外,又立刻阴沉了脸:“你找死。”


    “实话告诉你,仅凭你,还驱使不了我。”


    隋羽提着剑,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


    临近新年,太子便越忙,每日去朝晖殿晨昏定省,与崔麟一起。


    据说,十次倒有九次,陛下留住崔麟,畅谈至深夜。像是十分喜欢这有为的少年。


    直至新年夜宴,这父慈子孝,上下一心的和谐场面才被打破。


    段季旻在赴宴归途中遇刺,受了重伤,刺客逃之夭夭。


    此事甫一发生,皇帝便下令九门封禁,全城戒严,务必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皇宫去。该有的庆祝不能停,只是那和乐喜庆之中,平白多了些紧张。


    那刺客朝一个无足轻重的皇子下手,这叫人百思不解。


    就在各种猜测甚嚣尘上,宫里为了抓刺客乱成一团的时候,段叔斐和崔麟在杜若宫里,正凝神对弈。


    一局了,太子险胜,慢悠悠道:“你刚才走神了。”


    “殿下倒是沉得住气。”


    “早就等这一天了,他要是一直按兵不动,我倒觉得奇怪。”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等刺客一事查到我头上,我成了勾结异族的罪人,只怕为难的反而是陛下了。”


    崔麟眼眸深深,带着笑意。


    用棋子指着段叔斐:“你呀!”


    “他当年为何娶我母亲,又为何突然弃如敝履,别人或许不知情,我却是一清二楚,为了云水族的矿脉,他也算是用心了;他在我母亲那儿一无所获,便恼羞成怒,如今见了你,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他既‘看中’你,又如何会在这这个时候跟我讲国之大义?”


    崔麟皱眉道:“话虽如此,还是要小心一些。陛下这些心思藏得颇深,只怕不能为朝臣所容;一旦闹大了,他就算是有心‘包庇’,只怕也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不过是一群禄蠹而已,大利永远大过大义;对矿脉垂涎三尺的,可不只有他。”


    段叔斐又落下一子,随口问道:“这几日怎么不见崔狸?又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


    崔麟打趣道:“怎么,昨晚没见吗?这明明才半天,怎么就成了几日?”


    段书斐又窘又甜:“瞒不过你。”


    “你可是太子,每晚偷偷摸摸去见太子妃,传出去叫人怎么说?你好歹为她想一想。”


    段书斐只得无奈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她,一直以礼相待。”


    崔麟淡淡笑道:“嗯……我信殿下便是。”


    这个时候的崔狸的确不在东宫。她早上收到一只花瓶,玩了片刻,便独自出门去了,且不要青婉跟着。


    晃晃悠悠,漫无目的,最后才来到惠正殿。


    惠正殿一如既往安静,不知道是不是段季旻打过招呼,崔狸一路畅通无阻走了进来。


    段季旻上身横绑着绷带,披头散发,在幽暗光线里,平白显出一些妖艳的美来。


    某些角度,他跟太子殿下真的很像。


    他好像伤得不轻,绷带上一直有血渗出。


    就这样,他还不肯躺着。


    “是不是我要不受这伤,我怎么约你,你都不来?”


    “说什么呢?我也不是非得来吧,你受伤关我什么事?”


    段季旻伤感道:“好绝情冷心的话。”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要我再做碗面给你吃啊。”


    段季旻一愣,随即了然,笑道:“哦,原来是生气了。”


    “你嘴里没一句真话,我懒得理你。”


    “我哥告诉你的?说我八岁下棋便难逢敌手,说我生日早过过了,说我不吃辣,只对下三滥的事情感兴趣?”


    ……


    “他这些话不止对你一人说过,逢人叫他离我远一点,搞得我好像毒虫猛兽似的,那我便索性泡在毒虫堆里,顺他的心意好了。”


    崔狸见他如此坦诚,倒有些意外。


    “这么多年我也没过过生日,难为他倒记得日子,真是蒙不过你们去。”


    他语气虽然满是嘲讽,却隐隐透着可怜。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说,你对我有什么念想,那可没机会了,我就快嫁给太子做太子妃了。”


    段季旻本来想笑,可笑容还没鞅开,却发现此事并不好笑。


    他神情转为落寞。


    他不甘心,索性刺道:“你就那么肯定我二哥会娶你?”


    “不然呢?”


    “你就这么笃定?小心啊,哪天看见我二哥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你不要哭鼻子才好。”


    “我才不信你说的。”


    “好好好,知道你们情比金坚好了吧?难不成你现在就要跟我分个长幼尊卑来?我叫你来,是因为养伤无聊,找个人说说话而已,何必一定要对一个受伤的可怜人讲那么多规矩?”


    崔狸本来就不喜欢那些约束,向来是跟谁投缘便跟谁玩的。


    而且,就算他之前都在骗她,这宫里冷清荒芜,却不是假的。


    “陪我喝一杯吧。”


    “你这样子还能喝酒呢?”


    “我没多大事,故意做出重伤的样子,不过是希望父皇抓刺客的时候多用点心思。”


    崔狸看他那伤口,觉得他是嘴硬。


    段季旻道:“我去吩咐,你等会儿。”


    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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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菜摆上,崔狸只得舍命陪君子了。


    见段季旻半身除了绷带之外,不着片缕,便有些不自在:“你这样不冷吗?”


    段季旻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才突然觉悟:“抱歉,我失礼了。”


    他回身便穿上袍子,从崔狸的角度看过去,他动作僵硬,想是伤口太疼。


    段季旻给崔狸斟上一杯,自顾自与她相碰。


    “少喝点吧,你好歹顾着伤。”


    段季旻笑得十分开心,嘴上却道:“今日若不能叫你尽兴,那岂不是白来了。”


    “我一会儿便要回去了,只怕是我要扫你的兴了。”


    段季旻面上笑容不变:“你能来,我已经很高兴了。”


    崔狸叹了口气,只得将杯中酒饮了下去,心中道:“只陪他喝几杯,然后立刻走人。”


    毕竟,西唐人的新年讲究的是团圆热闹。


    等到日头偏西,段正斐和崔麟找到这儿的时候,崔狸已是鸠占鹊巢,睡在了段季旻的床上。


    屋子里生着炉子,一室温暖,光线暗淡。段季旻随意披着袍子,披头散发,半身半裸。


    他似乎并不意外段叔斐能找到这里,悠然端起酒杯,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段叔斐。


    崔麟有些担心地看着段叔斐,他神色平静,却叫崔麟平白觉得危险。


    段叔斐走到床边,见她云鬓半偏,脸颊绯红,这画面,正是他每日偷跑去杜若宫的缘由。


    可是她现在却睡在惠正殿!


    段叔斐冷着脸,一点不怜惜地伸手摇醒崔狸,段季旻也不阻止,自顾饮酒。


    崔狸睡得天昏地暗,段叔斐用力去摇,竟然摇不醒。


    “你给她吃了什么?”


    “吃了几杯酒,我不知道阿狸酒量这么差……酒量差也就算了,酒品也差,喝醉了好难应付!皇兄,幸亏这不是我要娶的女人。”


    段叔斐索性放下崔狸,面无表情地朝段叔斐走去:“你若是再去招惹阿狸,别怪我不念一母同生的情义!”


    段季旻突然爆笑,然后迅速冷脸:“你也配!”


    “崔麟,把你妹妹抱出去。”


    崔麟试图劝阻,可是看太子的模样,今日是必然不能善了了。便上前抱起崔狸,临走丢下一句:“你小心一点。”


    当屋子里只剩下兄弟两人时,段季旻突然靠近轻声:“哥哥,别的都给你,阿狸我要了,你觉得呢?”


    段叔斐忍无可忍,一拳挥向他。


    段季旻也是有些武功底子的,但是段叔斐感觉到他全无阻挡,眼下他已经红了眼,再顾不得细想,就势踏上段季旻胸口剑伤处,狠狠踩下去:“你配吗?”


    段季旻疼得面孔扭曲,却还是尽力大笑:“你跟老家伙狼狈为奸,窥视人家的东西,怎么……倒比我更有脸一些?”


    段叔斐眼中掠过一抹真真切切的杀意!缓缓拔出剑来。


    段季旻躺在地上,冷笑不止。


    “被我说中了?二哥,你也有恼羞成怒的时候?都说我是个废物,请问,哪个废物能博得我们眼高于顶的太子殿下看上一眼?哈哈哈哈哈哈,能把你气成这样,我可真是高兴得很啊!”


    段叔斐左脚仍踏在他胸口,那柄剑却没有刺下去,在他脸上划来划去,留下血痕。


    “你想叫我杀你?好坐实我的罪名?你为何那么天真?你以为父皇真的会与我过不去?”


    “看来二哥是有恃无恐啊!的确,崔狸爱慕你,崔麟看重你的身份,你的确有恃无恐。”


    段叔斐冷声道:“你少在这挑拨离间!”


    “怎么,担心崔狸跟人跑了,担心崔麟信不过你?”


    段叔斐此时反而冷静下来,落足时顺脚重踢了段季旻肋骨:“你还是好好想一下,怎么才能活得有个人样吧?每天与臭虫混在一起,小心自己也成了臭虫!”


    段季旻躬身咳嗽,一口鲜血喷出。


    “想要栽赃嫁祸,不如玩得大一点,你此时死了,只怕这事才有几分可信!”


    段季旻只是冷笑,却不再以言语激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