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妖司的人将那些妖化人用缚妖绳捆了，装上囚车。


    看着囚车一辆辆运走，文潇翻身上马，白云一般轻飘地坐在黑色的骏马上。


    想起妖化人第一次袭来的暗器，她看着那被击碎的石狮，脑海中慢慢回想当时的一切。


    视线顺着石狮的相反方向望去。


    一座高高的阁楼矗立其中，似乎是城中的瞭望台，归皇城守卫军所辖。


    远远的瞭望台上。


    一人站在高高的檐角下，随着她视线的回望，侧身躲过。


    虽然知道他此刻的模样，就算真的站在她面前，她也未必认得出来，可不知道为何就是不敢与她对视。


    本来以为，既然得不到她的爱，即便是恨也好过不痛不痒的漠然。


    然而当她真的用那种眼神看过来。


    他却只觉得痛入肺腑，难以承受。


    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大人，你为何不告诉她，你在日晷陪了她三百年，并非有意不救英磊。”傲因不解问到。


    那人站在阴影里，望着驾马渐渐远去的人，声音轻得仿佛寒夜的飞雪：“她可以恨甄枚，恨温宗瑜、恨我……我独不希望她恨自己。”


    “反正她不会爱我，恨不恨我，有何区别？”


    傲因的心狠狠一疼。


    世人皆说大妖离仑残忍嗜血，只有她知道那只是他保护自己的表象。


    在他从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将她解救出来的那一刻，在他枯坐在封印之地被迫面对族人雕像的日日夜夜……


    他拯救得了别人，却偏偏没有人能拯救他。


    文潇，你既是神女，为何也不拯救他呢？


    “文潇、文潇……”熟悉的声音将她的神智唤回，“你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嗯？”文潇这才瞳孔一缩，慢慢收回茫然的视线。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想起那人，暗里替她挡下暗器的，会是他吗……


    她摇了摇头，心里也嘲笑自己。虽然英磊并不是他害死，但却确确实实是束手旁观的放任者。


    不管他是否救了她，她怎能因此心软？


    手中多了一支笔，卓翼宸挑眉看着她，“快，你该写今年的对联了。”


    文潇恍然眨了眨眼睛，“都快过年了吗？”


    时间过得真快，她在大荒无忧无虑时，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而今年……竟是快得恍如一眨眼。


    执笔悬腕，她略一思忖，落笔：


    “携手同行除魑魅庆新春，同舟共济降妖魔辞旧岁。”


    卓翼宸双手捧着待墨迹干透，点头道，“这幅贴缉妖司门口不错。”


    “我还要一幅贴自己门口。”


    文潇怔怔，“自己门口也要贴吗？那写什么？”


    卓翼宸将红纸铺在桌上，笑容明亮而耀眼：“执子之手迎新春，共度余生笑百年。”


    时间仿佛为之一静，笔尖的墨水沉沉下坠，在红纸上晕开一团黑。


    半晌，文潇才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玩笑道，“看来……小卓也有喜欢的女子了。这种事，还是自己动手更诚心吧。”


    卓翼宸的眼神一黯，双眼微垂，“可我就想要你写的。”


    “哎呀，纸张晕脏了呢。”文潇笑着正要将笔插向发间。


    卓翼宸忽然走近她，一把握住了她收笔的手，笑道，“无妨，我准备了很多纸。”


    一沓红纸从几案下拿了出来，放在桌面上。


    “小卓……”文潇睫毛轻颤，无措地望着他。


    卓翼宸依然笑着，只是晶莹的双眼隐有水意，“文潇，什么时候连一副对联都舍不得给我了呢，是因为离仑，还是赵远舟？”


    一阵风吹来，轻盈的，像一柄柄薄薄的刀，带来入骨的寒。


    文潇指尖一颤。


    红纸哗哗作响。


    “并不是。”她最终提起笔，按照他所说，写了一幅。


    收笔的一刹那，门被人从外推开。


    白玖抱着一堆东西笑盈盈冲了进来，身后的赵远舟和裴思婧也好不到哪儿去。几乎被一堆东西淹没。


    “哇，你们对联都写好了啊！”白玖刚放下东西，眼睛就亮了起来。


    卓翼宸将桌面上的一对收起。将之前写的一对递给白玖，“走，去贴对联吧。”


    白玖拿过对联，边读边走，“携手同行除魑魅庆新春，同舟共济降……”


    然而还未读完，仿佛被剧痛攫获，猛地弯下腰去，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吐出一口鲜血来。


    墨色的字迹被鲜血覆盖。


    “白玖！”


    “小玖！”


    众人的惊呼声中，他重重倒了下去。


    赵远舟急忙上前封住他心脉，再细细查看他口舌、双手、眼耳。之见他指尖渐渐泛出青乌，脉象也逐渐孱弱。


    “小玖应该是中毒了，我暂时将他的毒封印在了心脉之外。”


    “中毒？他自己都是大夫，普通的毒药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怎么可能……”裴思婧急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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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远舟突然将视线落到了他方才抱进来的一堆东西上。


    那是白玖收到的各府送来的新春贺礼，其中一份，雕刻着九天凤凰的八宝盒上，贴着一张红色的笺纸，金粉写就了一个狂草的“温”字。


    “温宗瑜？”文潇愕然站起，一把拿过拿个装着点心的盒子。


    盒子打开，赫然少了一个！


    “他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徒弟？”文潇的身体愤怒地颤抖起来。


    “这毒，能封印几日？”卓翼宸忍住心底的痛，冷静问道。


    “三日，三日之后，毒将攻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落起了雪粒子。


    触地既融化了，短暂地像没有存在过。


    崇武营的地牢里。


    两个人正在对弈。


    一人蓄着山羊须，披着黑色的长袍，一双眼睛被下垂的眼皮微微遮住，显得有些阴鹜。


    随着一股浓重的杀气在地牢中铺开，他放下一子，淡淡道，“来了。”


    甄枚手臂运劲，一把抬起棋盘扔出。


    黑白棋子噼啪落地。


    一道幽蓝的剑光闪过，棋盘已碎成两半。


    “卓大人，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温宗瑜摸着手中剩下的那枚棋子，脸上带着浅笑，仿佛闲话家常般问道。


    愤怒在卓翼宸眼中堆叠，“温宗瑜，小玖的毒是不是你下的？”


    “原来，是为这件事。”他看向卓翼宸，“小玖啊，还是太心软，送了他以前最爱吃的栗子酥，他便接了。”


    锋利的剑尖直指温宗瑜咽喉。


    唰地一声，甄枚手中的剑也指向卓翼宸。


    温宗瑜乜了甄枚一眼，朝甄枚的刀剑挥了挥手。


    甄枚牢牢盯着卓翼宸，终是收回长剑。


    温宗瑜叹了口气，淡淡道，“小卓大人，小玖也是我的徒弟，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利用他。只是，是赵远舟侵占了我的不烬木在先。只要他将不烬木交还，不便不计前嫌，给你们解药。如何？”


    “不烬木融进了他的内丹，如何交还？”卓翼宸咬牙，怒目看向温宗瑜。


    “二选一了。”他脸上浮现古怪的笑意，“就看谁对你更重要，是屡次救你性命的白玖，还是杀害了你满门的大妖朱厌？”


    “温宗瑜！”杀意如闪电，瞬间迸出！


    剑气如刃，割裂了温宗瑜的皮肤。


    他脸上却始终维持着那令人恶心的笑，“杀了我，你永远也得不到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