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弥漫着丝丝凉意，风裹挟着些许凌厉，掠过院中树梢，打下几片叶子。


    桃夭拿出披风，轻轻披在沈灼华身上，“姑娘当心着凉。”


    “主君说谁也不见，你一定要去吗？”她不免担忧地问。


    “我必须去。”


    过了一会儿，桃夭问：“姑娘之前一直想要徐徐图之，如今怎么忽地如此。”


    “我不想再等了。”


    桃夭还是不理解，“姑娘，此事还需三思，总不好连累了自己。”


    沈灼华摇摇头，低笑着看向肩上的披风，披风上点绣着淡雅灵动的蝴蝶。


    这才到秋日，她便如此畏寒，若是入了冬，怕是更难熬了。


    书房依旧僻静清幽，只是在外面围了许多影卫。


    沈灼华下了令，各处院子的人不许随意走动，一时间，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房中寂静无声，推开门后，光便斜斜射了进来，沈净远缓缓睁开眼，眼神空茫，目光落在沈灼华身上良久，才收回眼。


    他端坐在木椅，姿态都矜贵如往昔，从容不迫地看着沈灼华走近。


    沈灼华行礼：“父亲安好。”


    沈净远垂眸不看她，淡淡道：“为了一个外人，简直是愚不可及。”


    风吹得窗棂震响，冷风穿堂，冉冉升起的檀香被打散。


    沈灼华直直看着沈净远，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我受沈氏供养，自当为之分忧。”她眼底的冷光不灭，“必不会为外人做嫁衣。”


    沈净远怔怔地瞧着她，半晌没有动作，叹了口气。


    不知是在为自己，还是为了沈灼华。


    沈灼华唇角扯了扯，冷笑着道：“冤有头债有主，自有人为您手下的冤魂报仇。”


    “我算一个，明霁算一个，至于旁人，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我全都是为了沈氏，若非我的谋划，沈氏哪能有今日的荣光。”沈净远的嗓音微微颤抖，漠然道：“自古成大事者，手上哪有清白的。”


    “虚伪！”沈灼华险些要笑出声：“周全的方法千万种，可你偏偏选了最残忍最狠厉的那一种。”


    她目光随意地扫过沈净远冷漠的脸色，漫不经心道：“你我父女缘分太浅，终究不得善终。”


    沈净远眼底神色一僵。


    下一瞬，只见沈灼华毫不犹豫地从袖口里抽出一把匕首，刀锋冷光一闪——


    刀刃狠狠划过掌心，鲜血立时涌出，顺着掌纹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洇开鲜红的印记。


    青天白日，寒风习习。


    沈灼华绕到木椅后，满是鲜血的手，搭上了沈净远的肩膀，笑道：“父亲最信天命，如今我毁了这掌心天纹，你我缘尽于此。”


    她居高临下地俯看着沈净远，任由手心的血一点点染红道貌岸然的父亲。


    沈净远压低的眉头又是一紧，拂开了那只淌血的手，漠然道：“成王败寇，我不悔。”


    沈灼华只是摇头，她一闭眼，泪便夺眶而出。


    一些凌乱的画面不合时宜地在沈净远脑海中浮现。


    灵堂前回响着的哀恸声，稚嫩，悲伤，却伴随着难以压抑的激愤和不甘。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少女的脸上滑落，湿润通红的眼里尽是悲痛，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跪在牌位前，脸上几乎看不见血色。


    沈灼华眸色都变得猩红起来，嘴边挂着哂笑，哽咽着道：“活该你落得一个妻离子散的结果。”


    话音甫落，挺拔的身躯仿若被利剑刺穿，僵硬着发颤。


    一字一句，都让沈净远哑口无言。


    “人都死了，你却还守着那间房，真是令人作呕。”沈灼华嘲讽又悲哀地开口：“母亲留下的信果真不假。”


    “你薄情寡义，心思多虑，自私又虚伪。”


    沈净远那张永远气定神闲的脸，有了一丝松动，像是那严丝合缝的物件，终于有了裂痕。


    “信？什么信？”他声音颤抖着问。


    沈灼华的浑身戾气，声音却轻柔得像羽绒拂过：“自然是母亲留下的绝笔信，若非母亲提点，年少时我怕是早已成了你手中的傀儡。”


    沈净远面色铁青，冷冷笑：“我薄情寡义？”


    “那她叶端宜有多重情重义？多年夫妻情分不过是虚以为蛇，她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沈灼华的笑不达眼底：“所以你就要杀了她，让她的女儿也去送死。”


    沈净远沉静听完，面不改色反问：“她自食恶果，干我什么事？”


    可沈灼华眉骨微皱，凝视着他，道：“除了你，谁还能使唤沈氏私卫去刺杀母亲？”


    她的一番话，道出了血淋淋的真相，像是一把匕首，生剖开最深处的伤疤。


    沈净远双目失神地盯着脚下的青砖地，他怔愣着，毫无反应。


    良久，才似反应过来，低头苦笑，连眼中都有了泪花。


    沈灼华此行目的是为了诛心，目的已达，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去。


    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面生的影卫。


    “少主……”那影卫年纪不大，忍着畏惧唤她。


    身后人影微动，无法自己的呜咽声在绷紧的牙关里声声溢出。


    沈灼华冷眼一笑，瞥了眼看着面前的人。


    她眉目间的阴鸷比以往都浓，眼眶里还沾着红，只投过来一眼，就吓得小影卫哆嗦着跪倒在地，“少主，沈氏诸位宗亲求见。”


    沈灼华和桃夭对视一眼：“你先去应付着，我处理好后再去。”


    桃夭应声，独自去了正厅。


    府中上下一如既往的安静，侍女仆从和影卫各司其职，没发出一丁点儿声响，就连急着来通传的侍女都只敢快步走。


    沈氏是百年的清贵世家，规矩严，如今位同家主的沈灼华下了令，府中众人更是不敢懈怠。


    沈灼华还没走到正厅，里头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就听得人心烦。


    待迈入前厅，才发觉厅内来的人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多，皆是族中长辈，一个两个都带着审视的目光。


    沈灼华微微屈膝：“诸位叔伯安好。”


    最先开口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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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房的伯父，他一向是不服沈灼华这个少主，“不知家主今如何啊？”


    桃夭正欲开口呵斥，就被吴凌抢先一步安抚下来。


    有人愿意出头，那些早已动了心思的宗亲自是应和，一时间质疑声层出不穷。


    沈灼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至主位前，淡声道：“父亲得了病不能理事，我已将父亲安顿好，此事府中上下皆知。”


    各种繁杂的目光纷纷落在沈灼华的身上。


    “父亲病重，我这个女儿也心痛不已。”沈灼华故作悲伤地叹了口气，“只盼着父亲能早日痊愈。”


    沈灼华素有孝顺的贤名，加上此时一副伤心的模样，厅中的宗亲们都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大伯父见厅中无一人出声，不得已又做了回出头鸟：“那也应当让家主露面，不然我等如何安心？”


    沈灼华冷淡睨视着开口的大伯父，一改可怜，“父亲病重，您是想扰他不得安宁吗？”


    还没等自恃威严的大伯父开口，她又趁火打劫道：“父亲不能理事，在他老人家痊愈前，族中事务一应由我接管。”


    众人脸色大变，唯有大伯父目光灼灼地望着沈灼华，嘶哑着声音驳道：“不妥。”


    “你年纪尚小，如何能掌管我沈氏一族？”


    族中分了好几脉，除去大房，其他的旁系都不过是两头倒的墙头草罢了，在针锋相对的场面也只能做缩头乌龟。


    沈灼华眉眼清冷，毫不落下风地直视着他，“我为沈氏少主，有何不妥？”


    她道：“大伯父，如今我已是给您面子。”


    厅中的众人神情陡然一僵，几人彼此递了个眼色，尊崇大房一脉的一个中年男子站了出来，他不过是远房的一支旁系，也不知是如何混进来的。


    他朝着厅中诸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最后才对着沈灼华道：“容我说一句，我以为……少主此事恐怕不妥。”


    沈灼华微挑眉梢，“哦——？”


    她倒是没成想还有人真敢驳她，简直是蠢货。


    “少主年纪尚小，且又与明氏结亲，此时将大权全全交付，难免被外人算计，若是误了沈氏，那便真是罪过了。”


    其余人纷纷附和，措辞各异，却都是一个意思，想要夺权。


    沈灼华似笑非笑地看了那人片刻，道：“我没记错的话，你应当没有资格到我跟前回话吧。”


    沈灼华偏头，眸光淡淡地看了身旁的吴凌一眼。


    吴凌点头，剑出鞘声落入众人耳中，还没等反应过来，那人便直直地倒在地上，他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心口，鲜血直流，吴凌提剑而立，剑锋淌着血。


    心口被剑刺穿的剧痛此时才迟缓地传来，可惜的是，他只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呼吸便彻底断掉。


    尸首横躺在地，鲜红的血液甚至流到了地砖。


    厅中的宗亲都惨白了脸，就连一向不服沈灼华的大房都没敢说话，僵立着一动不动。


    沈灼华冷笑，抬眼环视众人，“今后，有谁不服，下场犹如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