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黄雀在后

作品:《夫人今天动手了吗?

    日薄西山,皇宫内传报。


    “启禀陛下,吴大将军与昭平候在京郊别院遇刺,将军负伤,昭平候留在府中照看。”


    “嗯,下去吧,继续盯着。”


    “是,属下告退。”


    影卫离开御书房,明和帝继续批阅奏折,小太监在一旁伺候。


    “陛下,您都看了一下晌了,这茶凉了,要不奴才给您换一壶来,解解乏?”


    明和帝意动,挥手让他去。待手中批完的折子,他抿了口新茶,皱起眉头。


    “这茶怎么不一样?”


    小太监惶恐,伏地请罪:“奴才看内侍省那儿来了贡茶,陛下一向喜欢顾渚紫笋,奴才便自作主张换了茶叶……”


    明和帝冷声,将茶盏一撂:“谁许你自作主张了?”


    小太监抖着身子连忙磕头谢罪:“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眼看大事不妙,洪公公从外边进来通报:“陛下,长公主请旨求见。”


    “让她进来。”


    来者一身群青织锦缎下摆杏黄涟漪,头戴金钗宝珠,几步过来步摇稳稳不动,美眸顾盼,巧笑灿兮,正是桃李年华。


    此人便是长公主卫锦,明和帝胞妹。


    卫锦一来,越过地上跪着的小太监,像是看不见这紧张的气氛,径直走到明和帝身后,边替他揉肩边恭维道:“皇兄日理万机,劳神伤体,臣妹实在挂念便过来看望。”


    “有劳你挂心。你,别跪着碍眼了,下去吧,下不为例。”明和帝舒展了眉头,挥去小太监,另吩咐赐座。


    宫女过来给二人添了新茶,带来几盘糕点。


    “臣妹可是有口福了,一来便赶上芳茗点心,皇兄这的点心最是美味了。”


    “你若喜欢便带些回去。”


    卫锦笑意温婉,起来福了福身道:“谢皇兄恩宠,恰好臣妹前几日新得了几个丫鬟,调教好了甚是伶俐,念着皇兄日夜操劳,多几个宫女儿伺候着也好。”


    明和帝笑道:“安乐有心了,宫里还有几匹方目纱,天气越来越热,你带回去添几件新衣裳。”


    长公主大喜,连忙谢恩。


    待她离开,明和帝望着外头天色不早,喊来洪公公:“吩咐下去,去淑德殿用膳。还有,刚才那个太监随便给他遣个差事,别让朕再看见。”


    “是,陛下,奴才这就去办。”


    京郊别院内,仇兰辞换了一身水粉色的绣花长袍,早上那身衣服被血腌透,已是不能再穿,就是不知吴钧什么眼光,拿出来的衣裳不是粉就是紫,活像偷了哪个世家小姐的柜子。


    偏偏他又没得选,毕竟这厮的衣服于他来说太不合身。


    仇兰辞在同龄之中已是高挑卓越的身量,是吴钧这厮不合常理。


    这会仇兰辞坐在榻边,捧着碗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吴钧,碗里的东西苦气冲天,闻得他直蹙眉。


    “又不是侯爷喝,怎么如此深仇大恨。”


    仇兰辞轻飘瞥了一眼,拉来他没伤的手,撂下药碗不伺候了:“你自己喝。”


    原本是要下人来做的活,谁知道吴钧这院里一个丫鬟也没有,让那些五大三粗的护卫来喂药着实奇怪,念在吴钧是为救自己受的伤,他只好揽下这差事。


    吴钧也不矫情,一口气灌个干净,仇兰辞见状暗道佩服,若是他来,怎么着也得磨蹭个一会。


    屋内烛火跳动,烛光打在吴钧身上,他上身不着寸缕,纱布从左肩绕过右边腋下缠了几圈,偏偏绕开了胸口的红艳。


    仇兰辞眼神闪躲,不敢直视,耳根悄悄发红。


    美人含羞,又被水粉衬托,煞是明艳。


    吴钧压下舌根的苦涩,递回药碗,目光落在他颈上缠着的纱布上,想伸手去碰,又忍了下来。


    “还疼吗?余久说你不舒服,午膳都没吃多少。”


    “无碍,没什么胃口。”


    “厨房做了茶粥,一会喝了药吃些。”


    “只是皮外伤,不必麻烦。”


    吴钧抬眼看他,唇色苍白,无精打采,令人怜惜。


    “你总是拒绝我。”


    仇兰辞收下药碗放到一旁的小几上,闻言无意识瞥了一眼他肩上的伤。包扎时大夫说他这肩上的伤初愈没多久,这次好悬没伤在同一处。


    想到这一箭是为他挡的,仇兰辞有些不自在,抿了抿唇道:“我吃便是。”


    “你……之前那次是怎么伤的?”


    “急着打完,不慎中了一箭。”


    仇兰辞一愣,为什么要急着回来……


    吴钧却误会了他这反应:“小侯爷以为我那日谎称受伤,好在皇帝那里博同情,以讨价还价?”


    仇兰辞低睫心虚不语,好吧,他确实这么想过。


    “我在博小侯爷的同情,所以小侯爷疼疼我可好?”


    吴钧突然靠近,偏头从下面看他。他不像一般武将那般粗犷邋遢,反倒丰神俊朗,只是与文人的俊美不同,让人觉得生冷。


    朱雀大街上的一瞥不算,他再见吴钧时,这人一身朱红嫁衣跋扈张扬,眼神犀利,如伺机而动啖肉饮血的野狼,令人胆颤。也许是因为在军中久了,又或许是本就长着一副暴戾恣睢的样子,不笑时面目严肃,不怒自威,又总是板脸,仇兰辞看惯了他对事事冷淡,对自己也冷淡。


    此时这把利刃化去棱角,眉眼温柔地望着他,眼神粘腻腻的,说出的话也黏糊糊,叫他有些受不住。


    吴钧又道:“我求陛下准我专心婚事,成亲前不必早朝,不必上值。”


    仇兰辞在袖袍下交握的手一紧,本能地抬手推他,猛然想起这厮受了伤,堪堪止住。


    说什么求,风头正盛的时候不去上朝不去当值,那不是自折羽翼,皇帝怕是高兴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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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及。


    吴钧趁机得寸进尺,握上了仇兰辞的手腕,带着他的手贴在自己没受伤的肩上。手中的腕骨纤细光滑,不经一握,拇指顺着筋脉抚摸,最后停在寸口。


    摩挲的颤栗顺着手臂袭到脊髓,掌心下的温热源源不断,也许是受了蛊惑,仇兰辞没有躲开。


    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化为虚无,他眼中只有彼此。


    他第一次发现吴钧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似有漩涡要将他吞噬。


    太过冒犯了,仇兰辞心想。


    心跳熟悉的律动令他失神,这几日心律失控得如此频繁,会不会是什么重生后遗症,要不去找大夫看看。


    “小侯爷在想什么,心跳这么快。”


    耳畔响起吴钧戏谑的声音,仇兰辞一激,甩开他的手,拂袖起身抱着药碗朝外走。


    吴钧也不挽留,只是开口道:“夜已深,我让下人打扫了房间,侯爷先暂住一晚,侯府那边也传了信,明日再回。”


    “随意,让你的护卫看好了,免得再出今日之事。”


    刺杀一事,仇兰辞总觉得太过蹊跷,怕有人黄雀在后。


    “白日是他们玩忽职守,已经罚了,侯爷要实在放心不下,可与我一起就寝。”


    仇兰辞正要越过门限,闻言脚下一拌,颇为恼怒,夺门时不忘了君子礼仪轻轻关门,将吴钧放肆的笑声关在屋里。


    他没看见吴钧望向他的那双眼盛满了笑意盈盈,乌黑明亮的眸中只装着他一个人。


    仇兰辞站在房门外,红着耳尖,心中腹诽:“笑这么大声也不怕伤口裂开。”


    他离开吴钧的厢房,送回药碗,来到今日遇刺的小花园,摸黑寻找那支第一次没射中的箭。隔着帕子,他捏起箭柄,这支箭矢短小,更像是弩箭,箭头无毒,没有特殊记号,与寻常箭矢无异,当真好生奇怪。


    “还是等会去问虞欢吧。”仇兰辞将箭丢了回去,既然没有用处,留在身边也是晦气,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找人领路回房。


    那边吴钧房里,他嗅了嗅指尖,还残留着皂角的清香,夹杂着仇兰辞特有的气味。


    护卫进来禀告:“侯爷去了小花园,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之后空着手离开了。属下去查看侯爷找过的地方,发现了今日行刺射出的箭矢,请将军过目。”


    吴钧只手拿起箭左右观察了番,又扔回他手里,摆手道:“先留着,你下去吧,记着侯爷的厢房外多守些人,莫再出差错。”


    “是,属下定护好侯爷。”


    待护卫离开,吴钧撑起身来到窗边。他故意安排仇兰辞住在对面的厢房,如此他透过窗便能看到对面映在窗纸上的人影。


    一阵夜风拂过,庭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几片叶子经不住吹,蹁跹飘落。


    随着叶子一同坠下的,是烛影映照下的外袍,还有屋内偷窥之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