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藤曼延申上来，如同鬼影一般。在触碰到宁忘夏的前一秒，傅洵舟眼疾手快，灵力凝聚的绳索环扣住她的细腰，径直拉向自己。


    宁忘夏跌进那片冰冷的怀里，头正好在傅洵舟的下颌处，从这个角度去看，傅洵舟眼神更冷漠，愈发深不可测。


    怀里的少女身形更显娇小，傅洵舟没碰到她，只是轻瞥一眼那双错愕的杏眼，道：“井里有东西。”宁忘夏挨得很近，毛茸茸的狐裘抵在他下颌上，有点痒。


    她拧着神色，默念请柬令的法决。


    井底深处是狰狞的嘶吼，仿佛要将他们所有人拉进去。傅洵舟冷着脸，朝井底投了一束亮光，幽暗的石壁瞬时间灯火通明。附着在石壁上的花开得娇艳，红得鲜血欲滴。中间的花芯是乌黑的，源源不断朝外面散发诡气。傅洵舟看宁忘夏一眼，宁忘夏与他心领神会地对视一眼。


    傅洵舟在两人身上施加了结界，进去后可保不被诡气伤到。宁忘夏朝傅洵舟点点头，站在张牙舞爪藤蔓边上，跳了进去。傅洵舟站在井口，眼底漾起寒意。


    “……”


    他抬起手，灵力朝井里覆盖而去。


    一切准备就绪，傅洵舟勾起笑来，深深看着井底。


    井底别有洞天，昏黑的洞被光束照亮，显现出石壁上挂着的一簇一簇的花。它们的根连在一起，缠绕地紧，深深扎进地底下。


    狭隘的空间里是黑雾环绕，恶臭的尸体堆集，蛆虫乱爬。


    宁忘夏脸色惨白，胃里泛起恶心。


    她皱眉看了看，脚还没上前，又缩了回去。白花花的蛆虫在脚下满地乱爬，实在无从下脚。


    她刚要踮脚走，后面忽然传出阵阵轻响，扭头一看，是改换了原来样貌的傅洵舟。


    看样子，他也在纠结怎么走。


    “上仙，”宁忘夏道：“唤灵草的根在这。”


    朝她所指方向看去，盘踞而成的根部币碗口还要粗壮，树皮透着深黑色，似乎年岁已久。


    傅洵舟定在原地，始终无法迈出第一步。


    “……”


    宁忘夏无辜摊手：“……”


    这她也没办法，地上蠕动的蛆虫，自井底尸体而生。请柬令用在蛆虫身上简直大材小用，宁忘夏抬手，法决未念出，傅洵舟那边先行燃了真火，将地面蛆虫烧得一干二净。碗口大地树根纹丝未动，粗黑的树根可以说是毫发无损。傅洵舟不由得皱起眉头，宁忘夏顺着目光看来，疑惑地问。


    “真的毁不掉吗？”


    唤灵草一日未除，就在扎根此处，不间断地食人魂魄。直到村子里不再有活人气息，唤灵草就会转移地方，再吸食魂魄。一直到它幻化成怨灵，周而复始。


    傅洵舟确认地上没了蛆虫，这才小跨一步上前。他打量四周，不紧不慢道：“都说，万物相生相克，自然是有法子的。”


    宁忘夏：“什么法子？”


    “以毒攻毒。”


    “上仙的意思是？”宁忘夏缓缓地说：“拿邪祟喂给唤灵？”


    “不错，唤灵现在不过是低等的邪祟。若是吞噬了比它更为强大的邪祟，它便会爆体而亡。根部刀枪不入不要紧，只要内里坏了，它就废了。”


    可是问题来了，解决唤灵草的法子有了，高一等的邪祟上哪里找去。


    宁忘夏猛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国师殿封印的那把“真正”的陨魔剑，那把剑里头刚好有一只邪祟。


    事不宜迟，她现在就传信给天枢阁的影卫，让他们把陨魔剑带过来。


    ——


    易轩和卓昀山寻了村民，问他们关于那口井的事。


    村民反复看他们，嘴唇翕张，欲言又止。缓和一下，村民示意他们到偏僻点的地方，这才道：“苍梧山是渊国龙脉所在，我们的村子又靠近苍梧山。我们不能将他们葬在苍梧山上，于是每逢村子有人家出葬，都是沉进井里的。”


    “那口井啊，久而久之，就成了村里的乱葬坟。”


    卓昀山来人间那么久，头一次听说用水井葬人的。水源连贯，岂不是喝的水……他莫名其妙和易轩对视一眼。


    易轩：“……那你们喝水？”


    卓昀山眉头舒展，一脸若无其事。


    村民接着道：“那口水井底部是不通我们喝的水的。”


    “水源没问题，那到底上什么原因才使得村子接二连三死了那么多人？”易轩敛目思索，风吹过地面枯草，沙沙作响。


    卓昀山喃喃自语：“上报的卷宗说，是孩童先染上‘病’，以七日唤灵，八日毙命。那为什么先出事的是孩童，然后是老人？”


    着实叫人费解。


    按理来说，老人孩童一般不怎么会吸引邪祟的注意。


    村民一拍脑瓜子，道：“村子里的孩子喜欢去井边玩！”


    “去井边玩？”易轩又问：“那老人呢？”


    村民想了想，语气低下来：“说到井边，出葬的事宜一般都是由老人负责。包括出葬、下葬……”


    是因为靠近了井，才会导致这些人先后毙命。


    “井……是井！”村民突然抱头鼠窜，脸色煞白，“有鬼！井里有鬼！！”


    易轩要拦住村民，还没上前，那人像发了疯般，喉咙里发出低吼，冲着两人咆哮。卓昀山下意识挡在易轩身前，拔出腰间佩剑。


    “不好，他身上有诡气。”


    “……闪开，”易轩推开卓昀山，那人的脖子诡异地扭动一圈，咬在易轩的剑上。口齿间即使鲜血淋漓，他也不见丝毫畏惧之色。


    那人两手并作四足，在地上乱爬起来，嘴里吐露着不清不楚的言语。


    易轩踹开他，拎着卓昀山的衣领，厉声道：“快走！”


    躲在屋子里的人用阴恻恻的目光盯着两人，诡谲的身影飘过，他们掀开窗户，如鬼影般霎时出现在两人眼前。


    一圈圈的人包围过来，两人几乎无路可走。他们都是披麻戴孝，白色布里包裹着摇摇欲坠的头颅，头与颈连接的地方不断发出骨骼摩擦的声音。手从宽大的衣袖伸出，形如枯槁的手臂挂着蠕动的蛆虫。


    走一步，地上掉了一堆。


    易轩脸色登时间煞白，这哪里还是活人啊，分明就是从泥地里爬出来的死人！


    怪不得村子里死气沉沉。


    他们口中发出“嗬嗬”的笑，挂着蛆虫的手在不断靠近。卓昀山顾不得那么多了，他素知易轩是极其爱干净的，但性命攸关，哪还有闲情管这些？


    他二话不说，施法控制住那些个死尸，拽起瞳孔剧缩的易轩就跑。


    路过的地方，刚好踩到蛆虫，白色的肉沫沾满了脚底。


    “……！”易轩脸色由白到红，试了好几次居然甩不开卓昀山的手。他的手心在冒汗，湿答答的、粘腻的触感使他连连皱眉。


    死尸发现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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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追上来。


    两人被逼退到井边，卓昀山松开手，在龙脉阻力下，他的灵力几乎抵不过这么多的死尸。单靠两个人对付源源不断的死尸，鸡蛋碰石头，自不量力。


    死尸冲上来，又是一口咬下。卓昀山的剑卡住死尸的口，剑柄往后一翻，死尸口中的牙以及牙龈，整个削下。


    他们跟不怕痛似的，依然朝两人发起猛攻。


    其中一个死尸的头磕在井上，瞬间化成一摊泥水。


    易轩刚要骂卓昀山冲动，卓昀山忽然撇井底一眼，伸手揽住易轩削瘦的肩，带着人往后一倒，双双掉了进去。


    死尸顿足在井边，相互对视。


    失重感充盈着两人，卓昀山眼疾手快抓住石壁上的藤蔓，紧紧地护住易轩，易轩整个人都快和他融在一起，心里想了无数遍骂他的话。


    等着两人平稳落地，宁忘夏惊呼一声。


    “忘带了。”


    傅洵舟：“……”


    易轩一把推开卓昀山，“殿下！”


    “我靠……”易轩这下的手劲出奇地大，大到要把他肋骨给碾碎的程度。不过，易轩的身体倒是薄的很，平日里都不怎么看到过。


    也难怪，毕竟易轩嫌弃他们，才不愿意和他们一起下澡堂子。


    宁忘夏摊手：“想别的法子吧。”


    “殿下，村里的村民，都不是活人。”易轩意简言赅地道：“方才我们在村里询问异常事宜，看见村民全部变成了死尸，现在围着水井，没下来。”


    “还有，他说，这口水井不是用来吃水的，而是用来处理村中死去的人。”


    卓昀山补充着：“对，他还说死去的老人和孩童，都靠近过这口水井。”


    “老人和孩童靠近过水井，村民又是死尸？”宁忘夏抱着手臂，“水井，还有唤灵草，以及死尸？”


    他们在下面看到的骸骨，不出所料就是他们口中称作埋葬的人，那么上面易轩和卓昀山所见的死尸，跟水井里的有什么必然联系……


    唤灵草以七日唤灵，八日毙命。


    她默念着，七日唤灵……唤的什么灵，灵魂还是灵魄？


    毙命，又是什么没的命……


    卓昀山还要继续说，易轩接过他的话，道：“殿下，整个村子都很古怪。即使在苍梧山脚下，百姓怕玷污龙脉，也可将尸体带到远一些的地方安葬，根本不会往井里丢啊。”


    “讲究落叶归根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啊。”


    宁忘夏颔首，易轩说的有道理。


    水井在太荒时期，是沟通阴阳。唤灵草盘根在此，食人魂魄，而死尸诈活，孩童和老人死于非命。


    显然跟这口井脱不了干系。


    傅洵舟淡淡：“唤灵草，唤的是活的灵魂，毙命的，是死的灵魂。”


    宁忘夏没听懂。


    易轩和卓昀山一头雾水。


    “通俗些说，老人垂危，灵魂自然是死的。孩童年幼，灵魂也就是活的。他们将死去的人葬在水井，意味往生。”傅洵舟道：“唤灵草是种邪祟，食人活魂，不吃死魂。老人的魂魄落入口中，无用折返，孩童就不同了。像他们在村里所见，死尸还魂，村里的人早就死了，而老人的死魂，就在他们身上。”


    “也就是说，他们早就死了，唤灵草将死魂给了他们，所以死尸才有回光返照的现象？”


    所以真正死的是村里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