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第 73 章

作品:《无觅长宁

    “不是说不写么?”


    邓寻难以置信地上下看了一眼沈羡,她早已将小案上的博山炉换成了烛灯,还煞有介事地将小案装扮成了另一幅模样,挂上笔架,摊开绢帛,沾了点墨汁,便写了起来。


    沈羡闻言也不恼,难得是真心实意地冲他笑一笑:“变主意了。”


    “眼下可是夜里,不会看不清么?”


    “大人不也看得清我在做什么,不是吗?”


    笔管戳了戳下颌,沈羡抬眼,思索一会儿,又落笔。


    “还不到歇息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


    言罢,沈羡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儿,掩唇轻笑,刻意道:“我可不像大人,没有这样婉转动听的歌喉,不敢献丑。”


    邓寻真的有些羞愤。


    彼时沈羡又没让他上车,只让他跟在安车后头走,他还能一路不言不语看风景不成?


    只没想到自己低声哼的几个小曲儿都能被里头那人清晰听见,还被人记挂到现在,时不时将自己拎出来嘲笑。


    真记仇。


    “但,又是弱光,又是一路颠簸的安车,写出来的字定然好不到哪里去,不能等到山阴歇脚时写么?”


    “不能。”沈羡干脆回道,“到了山阴,要见张良玉仔细问过情况,届时又要折腾到深夜,若再写封信,我还歇不歇了?”


    “何况,又不是写给旁人,何必在意字迹,他看得懂就行了。”


    邓寻支着下颌,若有所思地打量沈羡,几度开口,终究是憋不住话。


    “写给谁?”


    沈羡抬眼,默默端详他,还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看得他后颈生凉,只以为她被鬼怪附体,于是缓缓靠近前窗,手扒着侧窗,随时准备逃跑。


    “你猜?”


    邓寻无声叹息,有些无力地靠在车厢上,还要强撑着翻一个白眼。


    “谁想知道似的。”


    沈羡刻意长吁一声,仿佛在嘲笑他的无知。


    “你不懂。”


    “行。”


    邓寻生硬答道,旋即背过身去看夜景,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呼……”她搁下笔,将绢帛叠好放入信笺,旋即收了笔墨纸砚,双手抱臂,闭上双眼。


    沈羡说他不懂,但她自己也很不明所以。


    也不是什么十分紧迫的事儿,为何非要放到眼下做呢?


    “怎么回事?”


    才静默下来的安车,转瞬又被人打破平静。


    沈羡懒懒掀开眼皮:“怎么?”


    “是我看错了么。”邓寻扒着直棂窗,迟疑道,“怎么沿途房屋都只剩了个空架子?还剩了些灰烬。”


    沈羡本能就要反驳,毕竟北方走了这么一遭,她明白百姓最为爱惜的便是自己这间屋子,又怎会任其焚毁?


    夜色正浓,幸有圆月当空,恰能勾勒出沿途事物的轮廓。她皱着眉,掀开车帷,朝周边望去,这么一眼,便觉察出不对。


    若说是天干物燥的林木之火,那也要有树才是……而今非但屋子只剩个架子,连一旁的树也不见踪影。


    沈羡眯着眼,细细探察。却猛然惊呼出声,后背覆上一层薄薄的冷汗。


    不是没树,甚至原本这儿根本不缺树。


    但它们断的切口是整整齐齐,一看便是人力砍伐。


    “有人刻意砍去沿途的所有树木,又焚毁了所有房屋。”沈羡不自觉捏着一角车帷,对邓寻道,“可他们为何要这么做?是贼人……还是他们亲手所为?”


    “你可别吓我,他们亲手所为?怎么可能?”


    邓寻摇摇头:“除非他们是疯了。”


    “也是。”沈羡压下心中疑虑,缓缓放下车帷。


    沿途房屋林木能毁坏至这种地步,绝非一人可为。


    除非整个村的人都疯了。


    “您这是带着婴孩去做什么啊?”邓寻突然高声嚷道。


    “找仙人治病。”远处有人闷声回道,听其音色,是位妇人。


    仙人?治病?


    “这仙人在何处?”


    外头却没了声响,但安车还在前行。


    良久,才隐隐听得后头传来一阵叹息,散在马蹄声中。


    “永兴。”


    她到江州以来所遇的几乎所有人都说永兴危险,当地百姓又如何不知?明知危险,为何还去?


    安车正接近山阴。


    也与永兴不断拉近着距离。


    ……


    “我真没想到,天底下还有他这样的人!”


    刘令华气呼呼地将茶盏丢在案上,溅起不小水花。撇一撇嘴,抽出一条巾帕来拭去水渍。


    “夫人何必同这种人置气呢?”沈羡好言相劝道,“他不值得,夫人又何必施舍他眼神?”


    “别叫我夫人。”刘令华气还未消,瞪了沈羡一眼,又偏过头去。


    沈羡有些无奈,扯过她袖口:“令华姐姐,消消气吧。”


    今日所见的刘令华,与那日宣城截然不同。


    说到底,她也只比自己大了八岁,二十几的年纪,本就不该被那些琐事挫去棱角。


    刘令华拾起绸扇,一个劲儿地为自己扇风,嘴上还喋喋不休:


    “他在旁人面前还懂得收敛。你这是不知道,他平日在静室里焚符炼丹,信那个什么五斗米道,全无正形。每次想回宣城看他一眼,转瞬便能被他气回去。”


    “五斗米道?”


    “道教一个分支。”刘令华愈想愈气愤,最终竟将那扇往案上一摔,“最重要的是,他竟和那个贼人来往!”


    “贼人?令华姐姐,怎么会呢?”沈羡故作不解。


    “孙存勋……”刘令华奇怪地看着她,“不应该啊,你住在宣城,怎么会不知道他?”


    沈羡一时语塞。


    她的确没听过有孙存勋这人,只因她不住在宣城。


    但他又是个什么人物,能让江州的高门贵族对他的存在感到理所应当?


    “哦……我记得。”沈羡有些懊恼地锤了锤头,“那位永兴的仙人,对不对?”


    刘令华用绸扇点点她的帷帽。


    “正是。”


    沈羡有些呆滞地眨了眨眼。


    这不过是她的猜想,心里全然没个底。怎料她只试探性地问问,便猜中了。


    “自称仙人,干的却是乱臣贼子的事。若我没记错,他在江州率农民起义已逾十次,都被……刘荣压了下去。唯独这两年诡异般地沉寂下来,很是安分。”


    “近日,他们隐隐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起义?”


    刘令华这番话给了她当头一棒,令其晕晕然而不知其所向。


    “怎么一问三不知的,你实话说,当真是宣城人么?”


    刘令华狐疑地打量她,见其毫无慌乱动作,只一味冲她笑,终究还是软化了语气。


    “总之,你别往永兴走便是。”


    都说别往那儿走,可若孙存勋卷土重来,首当其冲的便是山阴。看她这样,倒是毫不担心。


    怪。


    “嗯。”沈羡点头,起身朝她道,“令华姐姐,我能去后山玩儿么?”


    “怎么不同我一起?你待我也太生疏了。”


    “不。”沈羡连连摆手,“有人陪着,我反倒觉得不自在。”


    言罢,沈羡也不管刘令华的反应,匆忙向后山走去。


    一阵不知何处而起的大风刮来,卷起远处的落叶,直直往沈羡面前撞,甫一张嘴,皂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她嘴里撞,让她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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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为自己是那漩涡之眼。


    才匆忙拨开皂纱,面前便奇迹般多出一人。


    邓寻左右看看,双手抱臂:


    “张良玉呢?”


    沈羡叹了口气。


    “没来。”


    “即便我与其非亲非故,贸然将朝廷官员带到这儿极为唐突,恐引人生疑,我还是应下他的请求了。”


    沈羡跟上邓寻的脚步,往山林深处走,弯着胳膊肘,语气不加收敛:“谁知我都打点好了,临行他却说不敢再来。这是什么道理?”


    邓寻偏过头来:“毕竟这儿可能关着他的妻女,她们可能遍体鳞伤……甚至早已尸骨无存。他不愿面对,也在情理之中。”


    “呀。”沈羡啧啧称奇,“什么时候这么通情达理了?”


    无端被人一通夸奖,邓寻感到有些无所适从,结巴半天,腼腆一笑。


    “也……也没有吧?”


    沈羡无奈摇头,声音不大不小,恰巧能让他听清,状似自言自语。


    “道行还是浅了些,怎么什么话都能当真呢。”


    “就是这里?”沈羡来到落叶堆前站定,环顾四周,“比起苏家,刘氏园林算不得大,但那也是园林……你找得这么快?”


    “因为落叶堆。”


    “这儿有很多落叶,不算显眼。”


    话音刚落,沈羡骤然瞪大双眼:“正因为很多,所以才不对劲。”


    一介高门,从上至下必然事事妥帖,即便此处人迹罕至,也断没有置之不理的道理。


    邓寻轻哼一声:“不算蠢。”


    “求你别张嘴了,行不行?”


    沈羡双手合十,极其诚恳。见此,邓寻面色不悦,却是顺从地闭上了嘴。


    沈羡径直拨开落叶,挪开原地的大石。


    一块格格不入的石砖,上嵌一个木柄,很是显眼。


    沈羡四处张望,不自觉放轻声音:


    “确定不会有人来?”


    “是。”邓寻道,“方才我在这儿守了许久,也不见人影。”


    “也是。”


    既是刘悦避开所有人设下的私牢,理应不会热闹。


    沈羡只是好奇,他为何偏要在刘氏私牢之外掩人耳目,冒着被族人发现的风险挖掘此地?


    刘渊不是不知他的德行,这些腌臜事在他们眼里也屡见不鲜……


    除非,除非里头关着的人不能让任何人知晓,除非刘悦还做了些不为世人所容、难为刘氏包庇的事。


    心跳加快,脉搏鼓动,四肢百骸竟凭空涌上些暖意,直冲脑海。


    沈羡轻轻拂开邓寻伸上前的手,蹲下身子,跪在地上,卯足力气,发觉这块石砖比她想象中的轻些,又或许是自己的力气比想象中的大些。


    石砖拉着自己的身体一同重重扑向一旁,沈羡却只拍了拍手,凑到空洞前。


    那实在是一个极小的洞口,沈羡双臂撑地,能将整个洞口环进怀抱,不过井口般大,如何能装得下人呢?那亦是深不见底的洞口,她只能看到一片幽黑。


    沈羡抬眼,一束白光恰巧撞入她眼底。她本能地缩回视线,低头揉了揉刺痛的双眼。


    光线入侵,借着这束光,她视线得以循着面前竖直的长梯,一路向下。


    目光尽头,有一身着青服的狱卒。


    许是外界的尘埃与里头浑浊的空气对冲,一时难以交融,他本能地吸着鼻子,却还是抵不过涌入他口鼻的陌生气息,重重地咳了几声,还回荡着响,久久不散。


    咳声止,他终于能稍稍直起身来,寻找着这亮光的来处。


    他佝偻着身躯,面色透着病态的青白,瞳仁俨然发灰。


    他抬眼同沈羡对视。


    良久,缓缓抬起枯槁的手,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