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6日，周五。


    接近四月份，霖市的气温一天比一天高，外头太阳当空，光线灼热，里头教室开始开风扇。


    过几天一模考试，各科老师赶进度，一节课讲的内容极其多，学生拼命做题刷卷子，厚厚的草稿纸堆叠在桌面，几乎要挡住黑板。


    课余时间，陈思意收拾桌面，把用完的纸张归类放在地上那堆书里，一阵之后，有个问题想问梁嘉珩，她转头，他的座位空空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没影了。


    陈思意抬头，目光下意识的在班上扫一圈，刚把目光落在教室后门，旁边刷题刷到厌烦的宋远航，把笔扔在桌面，“靠”了声：“又有个女生来找梁嘉珩，这个星期够频繁的啊。”


    又。


    陈思意听到这个字，思绪有点飘远，她怎么没注意到，很频繁呢，是她最近做题做得太专注了？


    周子浩往那瞥一眼，感叹的摇摇头，“宋远航，别嫉妒了啊，门面担当，不是很正常吗。”


    宋远航斜眼睨他：“我犯得着嫉妒？我早些年也收到过很多情书的好吧，就那个谁，初中时，我班那个班花，她就给我写情书，我跟梁嘉珩站一块，她只能看见我。”


    周子浩皱眉，毫不留情的捅刀：“编，又在编，信你我毕业照那天倒立拍。”


    “你这人，油盐不进。”宋远航嘀咕一声，想着他颜值也不低呀，至于这么笃定吗，“你最好现在就倒，省得等过段时间。”


    陈思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两人的斗嘴过程，她把注意力渐渐放在那边门口，梁嘉珩个子比女生要高很多，站那几乎把女生身影挡住。


    外头暖阳爬过阳台照进来，他的身影笼罩在一片日光灯下，有同学经过，两人让了让，然后站到一边。


    陈思意这回是彻底看清楚两人的面容，女生笑得眉眼弯成月亮，手中拿着一张类似卡片的东西，嘴巴一张一合的说着什么，然后害羞往前一递。


    她的心跳在此刻瞬间紧张，一眨不眨的望向那张卡片，等待的几秒，如同漫长的一个世纪过去。


    梁嘉珩不是喜欢她吗。


    他还没晚恋上，不会接的。


    陈思意安慰一番自己，把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正要豁然开朗时，梁嘉珩伸出手，把卡片捏在掌间。


    刺眼的一幕落下，陈思意抓着笔尖的手一紧，眸色一沉。


    不是说，他从不看情书的吗。


    会扔的吧。


    梁嘉珩，再给你一次机会，还回去。陈思意心里嘀咕一句，默数着三秒，一会儿之后，她心里如同排江倒海一般起伏不停。


    收就收了吧，收完还不离开，有什么好聊的，有必要站那聊这么久吗！


    宋远航简直要笑出来：“我靠，接了，我跟你们说，以我对梁嘉珩的了解，这绝对是史上第一回。”


    李悠然瞥一眼陈思意难看的脸色，对此八卦，她翻个白眼评价：“渣男。”


    “……”宋远航微愣，回过头，“不是，你是做题做到瓶颈期，无差别攻击吗？”


    “哐啷”一声，李悠然把凳子往前一拉，单方面直接了当的跟他拉开差距，她一句话不说，翻开书看起来。


    宋远航脑门上挂着个大大的问号，神情挺戏谑的，好似半天没缓过劲来，草，这又是生哪门子的气？


    陈思意嘴角扯一下，心里附和着一句渣男，她跟李悠然同款表情，准备做个睁眼瞎，权当看不见这种情况，但梁嘉珩回来的时候动静实在是太大，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就又被扯过去。


    周子浩调侃着：“哪班的妹子呀，好漂亮。”


    宋远航吹嘘起来：“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之前还有个更好看的女生，这才哪到哪。”


    “宋远航，你今天废话很多。”


    大早上的，梁嘉珩好似没睡醒，懒得跟他们搭腔，他在位置上停住，刚要转身，陈思意回过头，目光落在他手上，而后，一点点往上移动，视线落在他的脸上，定格住。


    陈思意干笑：“呦，收情书啦。”


    阴阳怪气，梁嘉珩愣住，眼睛带着探究，看回去，几秒之后，他似笑非笑的：“怎么？你有话。”


    看吧，又来，谁能比他还会拉扯的，陈思意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没有，我就是想问你，喜欢吃甘蔗吗。”


    梁嘉珩挑眉，轻笑：“所以？”


    陈思意简直就要无语死，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是什么意思，说多两个字，好像会要了他的命一样。


    她努力平复情绪，笑里藏刀：“我看你挺渣的。”


    宋远航简直就要笑吐过去，他身体靠前，“陈思意，打什么哑迷，别说梁嘉珩听不明白，我也没听明白。”


    周子浩摇摇头，附和一句：“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那就吃屎吧。陈思意心里暗暗骂着，她还没想好措辞，梁嘉珩上下扫她一眼，那神色里极其多的嘲弄，“我看你挺甜的。”


    陈思意：“……？”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真的会存在无法沟通的情况，陈思意回给梁嘉珩一个死亡微笑，默默转身。


    让他接情书去，接吧，下回送他两条有大又长的甘蔗。


    梁嘉珩眼眸稍垂，看她倔强的背影，轻嗤一声，也就这点能耐。


    瞧见他要走，宋远航喊一句：“你去哪啊？”


    “我还有哪能去，没见她误会了吗。”梁嘉珩睨他一眼，而后把那张粉色包装的信封给在睡觉的季崇，“醒醒，别睡了，有人给你送情书。”


    季崇懵茬茬的抬起头，“我？”


    周子浩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吃瓜吃一半，原来是你的，哪班的，怎么认识的？”


    “……”


    后边聊得正尽兴，吵得陈思意就快要耳鸣，在一片喧嚣的气氛中，陈思意终于找回自己的思绪，随着梁嘉珩的话落下，她的大脑，好像炸开了花。


    情书不是给他的，他只是代拿。


    代拿。


    代。


    啊啊啊草你大爷。


    所以她刚才在发什么疯，说什么阴阳怪气的话？


    陈思意眼睛闪躲，表面佯装镇定，翻开几本书欲盖弥彰的看起来，后面，梁嘉珩拉开凳子坐下。


    她想着，这人不要跟她说话。


    梁嘉珩的声音就在这会儿响起：“陈思意。”


    她装没听见。


    那人笑了笑，又喊：“陈思意。”


    她抬起手，扶额写字。


    梁嘉珩乐此不疲：“哎，陈思意。”


    被他一声声叫得心猿意马，陈思意气呼呼的丢下笔''，装出黑脸的样回头，语气不善：“叫我做什么。”


    梁嘉珩一脸笑得张扬，好似外头的阳光一样刺眼，他说：“下回，可以直接问我。”


    陈思意：“……”


    她觉得。


    她就不应该回头看他的。


    也许很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哪怕记忆中少年的轮廓已经逐渐模糊，只能想起来个大概，但那会儿说过的话，好似烙印，经久不忘。


    我们在人生鼎沸、热闹喧闹的世界里，沉浸在彼此的天地，留着那一点小小的暧昧，静等时间的风吹散。


    -


    三月底，一模考试结束之后，班上死气沉沉的氛围，又沿着另一个方向演变。


    这一回试题对他们来说好似很简单，大家普遍考得都很好，走出考场后，讨论的声音极其激烈。


    4月8号，周四，清明节之后，霖市下了一场雨，细雨绵绵，校园小道上湿漉漉的。


    气温有些许凉。


    改卷的老师速度很快，考完没多久就把分数统计出来，那一天傍晚，班上吵闹尖叫好一阵。


    底层的大飞一把，中上层的小飞一下，高处的还在高处。


    参差不齐，但又莫名和谐。


    陈思意把手机放在桌肚边上，划拉页面查分，页面卡顿一下才把内容加载出来。


    各科成绩相当稳定，只有数学，这回才考一百一十分，对于陈思意来说，这个分数已经相当不错了。


    但人的心理很奇怪，在大环境下，所有人都迈一大步，她还在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在这个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落差感特别大。


    学生时代，分数永远不嫌少，上回月考，陈思意数学考了一百二十多，这么一做对比，她算是退步，还是进步？


    陈思意快速的扫一眼，而后把页面关掉，眼帘垂下，眼底那抹小小的失落被遮住。


    周围的吵闹声，格外喧嚣。


    宋远航查完分，站起来，激动得差点掀翻凳子，“我靠，出息了啊，我这回总分进步二十多。”


    李悠然傻愣：“什么？二十多，宋远航，你这回作文没写成一坨屎呀？”


    “李悠然同学，你说的是什么屁话。”宋远航站直腰，大肆吹水，“看见没有，这就是哥的实力，不鸣则己，一鸣惊人，区区一模，易如反掌。”


    周子浩：“去你的，少吹好吧，做人要像我这么低调，这回挤进年级前二十，闭口不提。”


    “滚蛋，我还年级第一呢。”季崇戳了戳屏幕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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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思意笔尖停顿，视线停留在资料上，但眼神迷离，字眼压根看不进去，她的思绪飘得很远。


    人的情绪，有时候没有由来，说不开心就不开心。


    李悠然是最先察觉到陈思意这一点情绪的，那会儿，她也没有再跟周围人开玩笑，她把一包辣条塞到她的抽屉里。


    还夹着一张纸条。


    陈思意觉得有些奇怪，犹豫一下，她把纸条摊开。


    ——才第一回考试，不要难过呀，后面还有很多很多场考试，我们尽力就好，别听宋远航他们吹水，我刚才瞄到了，他们上回考得很差，所以进步空间会很大，山顶比山下拥挤嘛（抱抱）


    陈思意嘴角勾了勾，她在纸张上回一句谢谢。


    那会儿她在想，李悠然一直都这样，活得特别开明，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她永远都是那个豁达开朗的小太阳。


    陈思意把试卷翻出来，作势要研究一番，旁边坐得端正的何雅云，旁敲侧击的问起来：“生物考了多少分？”


    不太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陈思意如实回：“八十五。”


    “哦。”何雅云没停笔，脸色淡定，她轻笑，傲娇的接话，“我九十，你也不过如此。”


    陈思意脸色黑黑的，皮笑肉不笑的夸一句：“很了不起。”


    何雅云：“政治考了多少分？”


    陈思意幽怨的脸，终于有半分得意，不为什么，政治是她的强项，班上没人能考得过她，“赋分后九十。”


    何雅云面不改色，嘲弄着：“我八十，你考得真垃圾。”


    “……？”陈思意皱眉，这人是来找茬的吧，疑问刚发出，她就有所肯定，“你说了算。”


    何雅云停下笔，终于肯吝啬点眼神给她，眼里有纠结的神色，等一阵，她慢吞吞的开口：“考不好就难过，最好自己趴桌子上调整个两三天。”


    陈思意眼里错愣，她不可思议的看回去，何雅云已经把视线收回，脸上全然没有在意的神色。


    这是在，安慰她吗？


    一向不太对付，陈思意怎么也不相信有一天，会从她的嘴里听到这些话。


    刚想要说声谢谢，何雅云勾唇轻笑，“看见黑板上那个数字没，距离高考还剩五十九天。”


    陈思意回头看黑板，不明所以，“看见了，然后？”


    “呵。”何雅云讽刺一笑，“你最好消化两个星期，我比你多学十几天，排位会在你上面，你怎么不算是为我们这届考生做贡献了呢。”


    陈思意：“……”


    她愣了愣，半天没有说话。


    何雅云。


    有毛病？


    谁要输给她。


    陈思意冷笑一声，气呼呼的提起笔，一副要把试卷吃掉的样子。


    后来想想，她好像也没有真的难过到一厥不起。


    陈思意能感觉到，何雅云说这些有的没的，是想鞭策她，但何雅云这个人，傲娇惯了，死要面子下不来台。


    四月份，一个悲喜交加的月份。


    一模，大家因为考得很好，开始有点傲娇，每天傍晚在平台上放歌放电影，狂欢个不停。


    好巧不巧，在某一天晚上，这些散漫的举动把胡智惊动了，他在走廊窗外，刚把一个在玩游戏男生的手机没收，凌厉的视线扫进教室，“还有不到六十天高考，你们在做什么，谁开的平台，一个个的觉得自己考得很好，高考能起飞了是吗？”


    顿时，教室鸦雀无声。


    陈思意记得，那会儿，平台上播放的那首欢快的音乐，调调在这一刻也变得异常沉闷。


    胡智走之后，班上同学齐刷刷的松一口气，被人这么打搅一番，他们也没再有兴致看所谓的电影和听歌。


    平台关掉之后，班上又恢复那股死寂感。


    陈思意照常找梁嘉珩问数学题，那天晚上，不知道是为什么，状态一直不在线，她面对梁嘉珩坐着，问东问西，请教他好几个跟学习无关的问题后，梁嘉珩终于受不住。


    他的笔尖把桌面敲得“咚咚”响两下，淡淡的问：“你在学习？”


    学习学习，一天到晚就知道问她学习没，除此之外，他不需要休息两分钟的？


    陈思意托腮，眼睛看他时有些许亮光，她问：“梁二横同学，你数学为什么这么好？”


    梁嘉珩：“又十万个为什么？”


    “不是。”陈思意摇摇头，“我是想好好了解你。”


    梁嘉珩有些愣。


    他轻笑，眼里有流动的波涌，反问：“了解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