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唯一头发被搓得半干，几缕刘海挡在眼前。她自己抬手拨了拨，辞临笑了下，牵起她还没落下的手，带她去浴室，拿吹风机给她吹头发。


    头发吹干，辞临用手掌心贴了贴她的脑袋，说：“早点睡吧。”


    洛唯一：“那明天见。”


    辞临：“嗯。明天见。”


    周末时，辞临回家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这是他们近期以来吃的最安心的一顿饭了。饭前，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爷爷严肃地说：“我年纪大了，受不了惊吓了。”


    这话是说给方景妍听的。


    她嫁到辞家这么多年，生了三个孩子，她和辞明盛的夫妻感情好，并且她和她前男友的事情到底是婚前的，所以他们没拿这件事情苛责质问她。但这么多年因为她的猜忌和怀疑，冷落忽视了辞临的成长，长辈们因此对她有意见，这句话算是警告。


    保姆把辞重德的手机递过来，说：“老爷，您的电话。”


    辞重德问：“谁打过来的？”


    保姆看了方景妍一眼，说：“是少夫人的家人。”


    爷爷直接说：“吃饭了，不接了。”


    检验结果出来后，辞临的姥姥姥爷上门道歉。


    这件事情根源的一部分原因是当初他们故意在方景妍的分手时间上说了谎，他们没和方景妍计较这件事，但对故意隐瞒的人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并且辞临不受姥姥姥爷待见的事，辞重德很早以前就知道。那个时候辞临的名声不好，很多事情他没有深究，大多以为是他这个孙子错了。但这次爷爷才意识到这么多年辞临被泼了多少脏水，这一次他谁的面子也没给。


    辞明盛轻轻拍了拍方景妍的手，这件事情她们一家确实理亏，他没和父亲争，但饭后他会给那方的父母回个电话，从中调和两家的关系。


    ……


    辞临回家吃饭，洛唯一哪儿都没去，在他家等他回来。一个人在家时，她去辞临的书房拿电脑做测试。


    辞临给她发过消息，问她在做什么。


    洛唯一拍了电脑屏幕上的测试照片给他发过去。


    辞临看着上面的图片笑，他喜欢的人比起出去玩，比起购物逛街，更喜欢的是工作。


    晚上辞临回家，把洛唯一从书房带出来。


    今天是洛唯一在这住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周一她爸妈要回来，她周日就要回家住，收拾卫生，简单布置一下，欢迎爸妈。


    既然是最后一天晚上，所以辞临问她：“今天晚上要来我房间住吗？”


    虽然天黑了，但说实话，洛唯一原本脑袋里的那些测试数据还没有散干净。但辞临的这句话倒是把她问得精神了。她正刷牙，听见辞临叫她才跑出来，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又眨了眨眼睛。


    辞临向她解释说：“不做别的。”


    洛唯一：“……”


    她咬着牙刷，声音透过泡沫传出来，听起来闷闷的，但是一声“嗯”。


    刷完牙，漱口，又洗完脸，洛唯一脑袋里的测试数据这回是真的干净了。


    换了睡衣，把毛巾挂回架子上，路过自己房间的床，离开卧室去了辞临的房间。


    辞临洗了澡，坐在床头看书。见她进来了，抬头看她。


    洛唯一有些不自然，她感觉自己可以被理解。毕竟她长这么大，也没这么晚进过男生的房间。


    洛唯一关上门，看着门上的把手。


    多想了几秒。


    回过身，朝床的方向走，洛唯一走到空着的那一侧。


    辞临只盖了一半的被子，另一半工整地平铺在那里。洛唯一没说话，掀开被子上床，在辞临身边躺下。


    她是喜欢辞临的，关门的时候她在想这件事。虽然现在有点早，但她喜欢他。


    洛唯一躺下后，辞临也在她身边躺下。床头的灯亮着，灯光散在房间里。


    洛唯一盖着被子，因为没动作，露出个脑袋显得有点乖。


    辞临躺在那也很安静，刚开始谁都没说话，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辞临先说：“你要枕着我的胳膊吗？”


    洛唯一转头看他。


    他知道她在思考。


    等了一会儿，可能发现辞临是真的在问她要不要枕着他的胳膊，她回答：“嗯。”


    辞临把胳膊伸过来，洛唯一的脑袋枕在他的胳膊上。


    其实没有枕头舒服，但是因为手臂连着胸膛，带来的温暖和安全感，让手臂特别加分。


    洛唯一靠过来时，辞临帮她盖了下被子。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他曾经做过错事，他不会在喜欢的人面前做柳下惠。


    但他做过，所以要诚实理性。


    辞临和她聊天，问她：“做了一天的测试吗？”


    洛唯一：“嗯。”


    聊起工作让她放松了不少，她说：“上次测试跑出来的数据不对。我担心是我的主数据建错了，所以就从头开始，先建数据，然后再测流程。但是还没有测完。”


    这个项目虽然辞临没参与细节，但是整体的进度他在关注，也知道洛唯一在项目中的参与度很深。原来秦经理叫她来项目的原因，是想用她给他设套，随便把项目里的一个虚职给她做。事实上秦经理分给她的也真的是虚职。但是项目的所有资料都在共享文件夹上，洛唯一自己努力肯花时间一个个文档过。这一整个项目下来她会有很多收获。


    辞临提醒她：“注意休息，别太累了。前两天不是还觉得眼干吗？”


    洛唯一：“那天看电脑太久了。我今天每看四十分钟就起来活动活动，看窗外一会。”


    洛唯一也问他：“你今天和家人一起吃饭开心吗？”


    辞临：“嗯。”


    洛唯一：“你两个弟弟也都回去了吗？”


    辞临：“嗯。回去了。”


    洛唯一：“真好。”


    “等我姥姥姥爷来了，如果真的开店了，我带你去吃打卤面。要比我和表弟做的好吃多了。对了”，洛唯一又说，“上次你朋友推荐的呼吸机很好用。姥姥说她现在可以睡整觉了。”


    辞临笑：“那就好。”


    洛唯一：“上次你的那个朋友是什么岗位？我本来以为他是销售，但他又说无论我从哪个店下单，都会算他的销售业绩，他的职位应该不低吧。”


    辞临：“他是中国区总裁，最近应该升了亚太区总裁。”


    洛唯一：“……”


    “我耽误他那么长时间。”


    “没事”，辞临笑，“毕竟他最主要的岗位职责也还是提高销售绩效。他还说过，如果你有售后问题也可以找他。”


    洛唯一没反驳，但找是肯定不会找的。


    找亚太区总裁问你家某产品线下某款型号的某个配件怎么有点瑕疵。


    不合适。不合适。


    但聊聊工作，洛唯一已经放松了，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躺着。甚至觉得无聊，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看着自己的手说：“我们两个还没有一起喝过酒呢。你之前说我们坐在一起喝酒，你只用泰国人的发音方式和我讲英语。”


    辞临：“那我现在去拿两个杯子？正好家里有酒。”


    说着辞临似乎要起来，洛唯一赶紧拉住他，笑说：“不差这一天，改天。”


    辞临躺下来，胳膊让她继续枕着，说：“好吧。那下次。”


    越聊意识越清楚，洛唯一：“我不困了怎么办？”


    辞临：“把眼睛闭上。”


    洛唯一把眼睛闭上了。闭了一会儿说：“还是睡不着。”


    辞临：“手放下来。”


    洛唯一乐，手放下来，放进被子里。


    辞临：“把台灯关上？”


    洛唯一：“嗯。你关。”


    辞临关了台灯，房间内黑下去，也让拥抱变得更清楚。但她感觉很温暖，很安全。


    洛唯一：“你困了吗？”


    辞临：“还好。你呢？”


    洛唯一：“躺一会儿就困了吧。”


    洛唯一：“你睡着了会说梦话吗？”


    辞临笑：“应该不会吧。但也没人告诉我。”


    洛唯一：“那如果你晚上说梦话了，我和你聊天。问你问题。”


    辞临：“你想问什么？”


    洛唯一：“就问问你喜欢吃什么，常看什么电影，读什么书，喜欢去哪里玩。”


    辞临：“那你问完记得告诉我一声。”


    洛唯一又乐。


    笑着时她翻了个身，脸朝向辞临胸口的方向，闭上眼睛说：“那我假装睡觉了，等你睡着以后提醒我一声。”


    辞临笑：“嗯。”


    ……


    同床而眠一晚上，第二天洛唯一回了家，爸妈出长差终于回来了，她周日在家半天做测试，半天收拾家务，还买了一束花放到水瓶里。


    爸妈出差辛苦，让他们回家待得舒服点。


    他们是周一晚上七点多的高铁到，洛唯一本来想早点下班回家，把晚饭给他们先准备好，但没想到这一天她没能按时下班。不是领导给她布置了任务，而是她做测试最终发现系统的预测体系是错的。


    新业务部门的数字化转型项目虽然还在进行当中，但化妆品这条产品线的数字化转型项目已经到了尾声，持续了半年时间，计划于这周五上线。本来所有的实施环节、测试环节都已经完成，但洛唯一突然发现了问题。


    其实洛唯一并不是常规测试人员当中的一个，她是被秦经理后来叫到项目组中的，秦经理没给她指派具体的职能，让跟着项目学着看看，她看过所有的文档，并亲手做测试。


    销售预测的数据，她测了很多遍，结果都有问题。


    发现问题后，洛唯一先去检查测试的记录文档，看到该场景的测试环节已经被标为“完成”且测试成功。


    洛唯一拿着手里的数据，找到对应负责该环节测试的业务人员。这位同事还没下班，人也很好，详细看了她的测试流程。经过仔细讨论后，发现确实有问题。虽然之前测试过，但使用的数据范围相对标准化，而当洛唯一将测试数据放大后，数据模型的返回结果与真实数值差距非常大。


    如果就这样上线，肯定会影响系统的正常使用。两人迅速将问题上报给项目经理。


    项目经理刚要下班，听完她们的汇报后，皱起眉头，觉得事情很严重，并质问负责该场景测试的业务人员之前为什么没有测试出来。业务人员解释说这个数据场景不常见，此前测试主要针对的是主要数据场景。


    项目经理发了脾气：“不常见的场景也要测啊，要不然要测试环节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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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显然，对于在上线前四天发现系统存在重大问题，项目经理既头疼又心烦。


    项目经理说这件事情他知道了，会和秦经理讨论，后续再看怎么处理。


    洛唯一松了口气，好在还没真的上线，没影响实际工作。


    但第二天她发现她上传到共享文档上的异常测试记录被删除了。


    共享文档的删除权限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她去找项目经理，项目经理告诉她这件事不用她管了。洛唯一问为什么，项目经理说：“为了保证项目按时顺利上线，这件事情以后再说。”


    洛唯一问：“上线之后实施团队还会继续在公司处理这些问题吗？”


    项目经理沉默了下，说：“不会了。”


    洛唯一听懂了，“以后再说”不过是一句托词。她坚持说：“但这样上线是会出问题的。我们近期的营销策略效果非常好，销售数据很有可能超出标准范围。异常数据才是以后的准确数据，这样的话，系统所预测的未来销量、原材料以及计划的生产数量都是错的。”


    项目经理：“系统只是辅助工具，如果数据真的出现大范围异常，会有人工干预的。”


    洛唯一反驳道：“我知道这个道理，但那我们上线系统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上了系统之后仍然需要人工去计算原材料的采购和生产的计划，这次上线就是失败的。”


    项目经理也明白这个逻辑，但如期上线是和高层讨论后的结果。他说：“数据也不一定会超出阈值。项目如果延期上线，每一天都是成本，并且上线失败对公司的影响有多大你想过吗？”


    他要求洛唯一跳出功能本身去想事情。


    洛唯一无法理解这个逻辑，继续和项目经理坚持自己的意见，项目经理有些不耐烦了，告诉她：“你如果有不同意见，去找秦经理说吧。”


    项目经理知道洛唯一是秦经理带进来的，而这个决定也是秦经理做的，他让洛唯一直接去找秦经理沟通。


    洛唯一去找了秦浦然，但是秦浦然的态度比项目经理更加强硬。


    还有，虽然秦经理是项目的整体发起人，但他并不参与项目细节。洛唯一甚至觉得秦经理根本就没搞清楚她具体在说什么场景，以及具体会带来多大的影响。


    秦经理坚持告诉她：“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做好你自己的工作就行。”


    他让秘书送她出去。


    她算是被赶走的。


    洛唯一不是一个不懂商业考量、战略考量的人，她也了解他们所说的如果上线失败，对公司会有一定的影响，但她认为这个影响是可控的，项目只是延期上线，不是不上，算不上真正的项目失败。而如果功能失败，上线后完全用不了，那才是真正的项目失败。


    项目延期虽然会有额外费用的发生，但并不算多，费用也应该是可控的。


    她推测秦经理的心理，核心问题在于这个项目是他带辞骋做的第一个项目，他需要交出一个漂亮的成绩——所谓漂亮的成绩是指在上线那一天，公司拉条幅庆贺，他带着辞骋在启动大会上发言，感谢所有员工付出的努力和配合，并且向董事长汇报在这个项目中辞骋表现的多好多好，负责了哪些业务流程……这些才是他想要的成果。


    至于上线之后各个业务部门用不用得起来，采购部的人员是使用系统去查采购金额和数量，还是继续像以前一样拿着Excel去统计上千个SKU的采购数量和金额，加班到凌晨十二点，这对秦浦然来说不重要。


    所以在考量之后，洛唯一决定把这件事情尽快告诉辞临。


    辞临是她能够尽快联系上的，公司里级别最高的人。除了新的事业部之外，辞明盛也在把公司很多战略事宜交给他管。


    洛唯一给辞临打电话，他没接，发信息也没回。她想起来早上辞临对她说过，今天下午会参加一个客户会，他应该很忙。


    洛唯一知道开会地点，她去公司二十七楼找他。


    但她到二十七楼门口时被辞临助理拦下来了，说辞临正在会议当中，不方便打扰。


    洛唯一理解，就坐在会议室外的沙发上等，她麻烦助理告诉辞临一声，她在外面等他。


    但助理说里面的会议很重要，他现在也不方便进去。如果她真的着急，那就在这里继续等等看吧。


    公司的大部分人不知道她和辞临的关系，洛唯一说：“好。”


    事实上，辞临今天的会议四十分钟就结束了，送走客户后，他留在会议室看资料。重要的工作他都处理完，还有些琐碎的事他暂时不想管，告诉助理说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别来打扰。


    辞临眉宇间天生不是亲和的人，新助理跟他不久，对他说的吩咐都小心的遵守。


    自然也就把洛唯一也列为了“别人”当中。


    所以当洛唯一来时，他用了“正在开会”的借口让她等着。


    看完材料后，辞临又看了会儿医学相关的内容。他知道洛唯一爸妈回来了，没时间陪他，他也不好打扰，所以也没看手机。


    等看完手头的资料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从会议室出来时，才看见门口沙发上等着的人。


    洛唯一一直等到辞临出来。


    晚上可以在一个房间睡觉聊天的人，白天想见他却等了三个小时才见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