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回
作品:《锦缎程》 第39章 第三十九回
刚进欢善楼, 去了环楼间的后院,陆世宁提着衣裳直走上了四楼的雅间。
似乎,是有一阵箫声不知於何处响起, 陆世宁只听了半个耳朵,没怎么在意。
他的眼角还耷拉着, 精神还没完全恢覆好, 更有许多事儿等着理清思绪。
走近了屋里,正有一阵安神香袭来。
很是静心。
陆世宁似带着点颓丧, 直接到了床榻边, 就想睡下了。
十焉说要点灯, 屋里还很暗淡, 陆世宁却说不用了, 他想睡下了。
还是疲累的很。
“那公子先吃点东西再睡吧, 晚饭都还没吃呢。”
“你自己吃吧,我累了。”喝了酒后, 其实没多少胃口。
没多说几句,陆世宁自己脱了鞋, 上了床榻去。
枕着这玉枕,陆世宁只是躺着闭了眼, 还没有立刻睡着。
十焉听了他的话, 还是没有点灯, 去桌上倒了杯水,又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放在了床榻边的木柜上, 怕他醒来口渴。
随后, 他轻手轻脚的放下了这小间里的珠帘,出了屋去。
安神香正燃着, 伴着他入睡。
只是陆世宁一闭上了眼,又是一幅幅过去的幻影浮上了他的脑中。
他记忆回到了杭州,钱塘,西湖,陆家。
他曾跟在陆父,去海边钓鱼,轻舟短棹,钓叟莲娃,钱塘胜景,水面清圆。
一舟一芥子,一人一远亭。
西风无人,朗世清明。
迷迷糊糊的,陆世宁是觉着自己是陷入了梦魇之中,再之下,则是刀光血影,命丢黄泉。
他眉目紧皱,意识却是未清醒过来。
恍惚间,刚刚的那阵箫声似有传入了耳中之来。
箫声穿过了汴京城,到了江南,惊扰了周水县的宁静。
周水县。
还是三月,未到谷雨,雨神却是送了许多雨水来。
连绵不绝,甚是有些惹人心烦。
背画的人,打着一大把油纸伞,稍稍倾斜了伞柄,就有好大一滩水落下来。
正坐在路边,守着这一箩筐的画,等着会有赏识的人来买。
一街的油纸伞,正有个小娘子挽着自家官人的胳膊,正要说买胭脂和发簪呢。
他坐在屋檐之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只是擡眼来看了那么一眼。
刚碾过的马车车轮上,落於地上的积水正缠着这木车轮,一轮一轮的走了去。
他的眼也落於这积起了雨水的地面,正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陆世宁睡了得有将近一整天,白天楼下的水台上,还有外国人在唱歌跳舞,即使是这样,陆世宁这房间内关上了窗户,也是安静的很。
是陷入了无限轮回的梦境,陆世宁是被惊醒的,梦里,是有父亲跟他诉冤情求告,他额头上是冒着汗,脸上还有些发烫。
刚恢覆点意识,他这房间外,正熬着药,这阵有些浓烈的药味直直的就穿过了珠帘,绕在了他的鼻尖。
安神香已经燃尽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已入黄昏。
陆世宁只穿着一件贴身的白衫,慢慢的起了身来,十焉不知道去了哪儿,这阵药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他下了床来,光脚沾地,轻轻的掀开了屋内的这起珠帘,四处循着香味找人。
煮药的药炉子正生着火,十焉坐在那儿,一手拿着小扇子,一手拿着湿帕盖上药罐的盖子,时时探头进去看看,看看出色没。
他是背对着陆世宁的,陆世宁的脚步又轻得很,像猫儿走路一样,没有声。
“十焉。”
他轻轻的唤了他一声,听似无力,但是也不是很严重。
正熬着药,精神都集中在这儿上了,十焉一时还没听见。
“十焉。”
直到陆世宁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了头来。
“公子?你醒了?”
他放下了扇子,起了来,就要去扶他。这会儿在他眼里,他家公子就跟那二月春风里的弱柳一般,感觉轻轻一碰的话就要碎了。
可是,陆世宁还是会功夫的人,自己又不是个药罐子,哪有那么弱,这么矫情。
他避开了十焉要伸过来的手,让他先去点灯,屋子里暗得很,他看不清。
陆世宁又走去了桌边,上面除了香炉,正还有一枝柳树插入一青瓷瓶中放置
於桌上。
他只看了一眼,上手去拿了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白瓷杯,清水润口,陆世宁的脑袋里,思绪理清了不少。
十焉点了灯,也端了一盏油灯置於这桌上。
“那药是什么?”
陆世宁见着他过了来,疑惑那刚刚闻见的药味,立刻又扯着他问道。
“哦,我见公子脸色不大好,之前也跟着我们家姑娘学了点皮毛,就去捡了两副药来,想着让公子喝了,能好的快些。”
“你是觉得我病了?”
一杯又一杯,陆世宁喝了好些水,就是有些口渴了。
“就算公子没病,就当调理就是了。”
十焉还想着陆世宁睡了这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东西了,又问要不要吃点东西,那药还是吃过了饭喝效果要好些。
陆世宁点了点头,是有些饿了。
他转过了眼,又盯上了那一抹绿色,又问,
“这柳枝,也是你摘的?”
枝叶还未完全舒卷开来,叶色没有那么深绿,像是早春柳。
“是啊,柳树与留同音,是给公子讨个好意头的。”
“我走在街上,去采柳枝的人也很多呢。”
春日以来,很多酒楼之外还有许多卖花卖树枝的人。
十焉知道陆世宁从来不养活物,唯独对青竹墨竹,竹子很是喜欢,可惜,没看见有卖的。
“行了,别耍滑头了,去拿吃的吧。”
“是。”
十焉放下了油灯,临出门前还看了一眼那炉子上正煮着的药,还可以再熬一会儿,这才放心的下了楼去。
陆世宁右手撑於这木桌上,还是发了会儿呆。
箫声依旧,青柳相伴,陆世宁想好了后面的事儿,眉眼都舒展了不少。
宋家。
今日陆世宁才刚走,宋父给大娘子吩咐了一声儿,是要开始准备宋南锦出嫁的嫁妆了。
她是大娘子,不管郡王府那边怎么说,如今她做长辈的,也应当为她准备着。
即使不是亲娘。
筠诸刚拿了厨房新做的青饼,做个晚饭点心也行,半路上被大娘子身边的人拉着说了会儿话,是问,宋南锦喜欢什么样的婚服款式,又问着花冠头饰喜欢哪一种,问了许多,手里端着的青饼都凉了。
筠诸带着满肚子的话,过了一刻才回松筠院去。
宋南锦还在小窗边坐着剪花瓶里的花枝,月下独坐,她这会儿才得了个空闲。
“姑娘,吃吗?”
筠诸进了屋来,换下了小桌上的凉水,端上了青饼,往宋南锦跟前推了推。
“姑娘,刚刚听大娘子讲,要我问问姑娘,这婚服喜欢什么样式的?”
“姑娘是要自己做还是要请绣房的人来做,说是要个回覆。”
“这就要开始考虑了?”
宋南锦放下了手中的剪刀,转过了脸望着筠诸。
“是啊,今日郎君也说了,让大娘子开始准备给姑娘准备嫁妆了。”
“这嫁妆单子还得拟,就是问姑娘还喜欢什么,都添上去。”
“婚期,不是还没定吗?现在,也用不着吧。”
宋南锦现在也是,只要一提起婚事,这精神就有些紧绷来,她还没忘昨日老夫人跟她说的话。
更担心,陆世宁在外,他们会不会对他下手。
“我看郎君的意思是,还是要早日让姑娘和陆官人成亲的吧,但是也是不大知道陆官人是怎么想的,也不能光叫我们这头惦记着。”
这两姓之好,秦晋之约,还是得让男方先提啊。
宋南锦是还觉得有些快,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见了,这几个月,也就见了几面,说的话也没几句,她如今怎么知道陆世宁是如何想的。
每每见着他,宋南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看他这个性子,是比小时候还要内敛些。
都说女大十八变,宋南锦想着陆世宁,他大概也是如此,心性变了,人也变了。
就如这花枝一样,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心境,喜欢什么土壤,清水。
宋南锦想着立马又要去考虑这些事儿了,头也有些晕眩,这还是个问题。
“我想着,今日家里的账目还没有算清楚,我再去看看。”
宋南锦起了身来,借口说要出去,青饼也都没看几眼,哪里是她要吃,最后还是那两个小丫头分去吃了。
借口逃避一会儿,原来心里还是这么畅快的。
逃避虽显得有些不好,但却是十分的有用啊。
宋南锦出了这院子来,深深的吐了口气,她哪里是真的要去看账目,直往后廊院去了。
那儿一般都是个空院子,除了放些杂物,没有人住。
也就是平时吩咐人打扫一番,那儿还有个水池,里头养了好些鱼儿。
宋南锦拿了一壶冷酒,趁着夜色浓,自己去了院里。
院子里春意还不盛,显得这些生物孤寂了些,水池边的四盏龙泉窑青釉镂空灯,还只有两盏灯在亮。
宋南锦平日里也太端着了,现下四处无人,她去了水池之上的莲亭,拎着酒壶,就在边上坐下了。
镂空灯里的光照进了水池里,那些鱼儿,现下都藏进了水池里的浮萍下躲着,它们也还在安睡了,可是岸上的人却毫无困意。
冷风吹来了些,宋南锦只是收紧了衣服,却还在这儿坐着。
她将酒壶就放在身边,伸手往池边的一些花树枝采了些树叶来,往池中扔了去。
力气是小了些,只泛起了一点点涟漪。
宋南锦只扔了几次,见着那些鱼儿倒是安静的很,也不怎么搭理她。
真是条有个性的鱼,宋南锦做了罢,只靠在栏杆边,痴痴的望着水面,月光轻盈落於之上,她擡起了她柔和的眸光看了过去,
眼下却集起了淡淡的冰冷。
冷风不大,这翠绿的草木颜色就被那一道月白的浮光掩盖了去。
宋南锦已经喝了半壶的酒,有了些醉意,她的身子放松了些,有些慵懒似的抵着这木栏。
春归绿放,夜里,现在还多了鸟鹃的啼叫。
她借着酒,就要睡了过去。
青丝垂了下来,如月丝下影一般,柔软,顺滑。
这里的一切暂时都安静的很,清净无人扰,宋南锦觉得很是惬意。
花枝未绽,一壶清酒惹了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