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作品:《锦缎程》 第69章 第六十九回
城内和城外的天色真是两样, 山下已经有挑担的行人戴着斗笠了,幸好,出来的时候曹庭之还不忘记备了几把伞。
那小贩旁还有个烧炉子的, 正是在给路过的客人煮茶。
那炉子和白茶碗上浮出的热气笼络了那即将掉下来的雨丝,将它都包裹在了一起。
烟雨行丝, 罩於远山与丛林之间, 又隐约显现着那青白的美色,甚是有些好看。
小雨丝正慢慢的落在了那大殿上的屋瓦上, 还没汇集成更大的水珠串, 还没掉在那屋檐之下。
出了大殿来, 曹庭之的随侍行梧也都瞧见了这几分有些阴沈的天色, 及时的给他们撑起了伞来。
“公子注意脚下, 别脚滑了。”
殿内诵经的声音和着外面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的雨丝, 是相称的那样和谐。
这倒是有一刻心安。
“暮春谷雨,如烟如梦。”
“果然还是这里的景色更好看的。”
曹庭之又多称赞了一句, 是眼里的神色竟还贪恋着。
“是不大一样,汴京的春色更是一绝。”
“什么时候能与陆兄去一趟杭州看看, 那里的春色更是美艳吧?”
“日后有机会去就是。”
这才下了没多久,撑着的伞上, 已经稍稍有了些小水滴落了下来。
“景云寺后山有一处清泉湾, 有许多可爱的鱼儿, 我们再去看看吧?”
陆世宁和曹庭之出了来,又上了那阶青石阶,正说着要转道去后山去。
“我看这雨就要下大了, 我们还是先去避避雨吧, 免得受了风寒。”
陆世宁已经感受到了下雨的寒气了,他很是敏感的。
“风寒?陆兄借的这个由头, 跟我家里说的可是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
曹庭之说的是陆世宁有些不明白,他真是有些担心会害上风寒而已。现在的天气可是变的有些快,稍不注意就怕要害病的。
吃药可不是个好事。
“那日,我跟着陆兄去提亲那天,我家里的人谎称家中长辈病了,要我赶紧回去看看。”
“不过也是托着这个借口,却是要来给我说亲事的。那日我一回去,就看见了在旁侍候的那个小娘子。”
没说几句,陆世宁还是明白了曹庭之的意思。
其实也很正常,这汴京内要成婚的也不止他一人。
“家中长辈也是为秉斯打算的,若是不大满意,自己找个由头随意打发了就是。”
“陆兄这听着是有些道行啊,看来对这种要应付小娘子的事儿,可是上手熟悉的很?”
“哪里,就打发过几个而已。”陆世宁没想多说,他那也是无奈之举。
他还真的在想个什么合适的理由来,给自己推掉这门亲事。他是身份尊贵,也是今科进士,跟宫内的贵人也是有关系的,曹庭之这样的好郎君,哪里能不抢手呢。
“那陆兄要不跟我说说,都用过什么理由啊?我也好借鉴一二。”
“哈哈哈,惭愧,说出来其实都有些好笑。”
陆世宁有些犹豫,除了说自己早就心有所属之外,他也就拿过陆世微出来做个幌子了。
说自己的亲妹妹却是自己未过门的娘子,他也觉得有些不大好意思。
之前是她还小,就当一般的玩笑了。可是如今她已经过了及笄,是个大姑娘了,陆世宁也要为她这个姑娘家多考虑考虑。
不该说的话自然也不能说。
想了会儿,陆世宁只说自己曾言未有功名在身,又一世清贫,实在不堪匹配别家珠玉,不可做个一世托付。
这是一力在贬低自己,菲薄万分罢了。
“陆兄乃是当世才子,有着一手的绝妙画技,哪里是不堪匹配,明明是翩翩君子,是不可多见的仙草神仙人儿。”
“哈哈哈,秉斯也是变得这般嘴甜了,看来心情还是不错的。”
这会儿能细细听见雨声儿了,陆世宁和曹庭之正走上了另一阶石阶,正要往着东边的小廊去歇歇,眼前的桃花树围的有些深,看着对面的人影是有些模糊。
曹庭之转了眼神去,往山下那边多看了一眼,今日虽是雨天,可是来求风调雨顺,阖家安乐的人还是不少。
山下空地里排好的马车,都有许多。
正有个身着青白色衣裙的小娘子刚下了马车来,身边的小侍女
正上去扶着她下来走。
她也转过了脸来,擡起了眼,往山上的大殿房屋看了一眼,又很快的低了头来注意脚下。
“娘子当心,雨天路滑。”
才走了没几步,曹庭之这心和这眼是一下就被哪一处的春色给吸引了过去。
这鞋子上沾上了点泥渍,可是曹庭之却又往后退了几步。
退到了刚刚那扇桃花树后。
陆世宁在他身后看着,更是不知道他这番是为何,瞧着他的眼神是看向了别处,陆世宁住了嘴,也顺着他看了过去。
虽是烟雨有些朦胧,让人有些迷眼,但是曹庭之停在那儿,看得很认真。
明明是撑着伞的,但是他的眼里还是起了一层烟雾。
陆世宁听着这雨滴声儿,收紧了些衣裳,虽是看不见曹庭之的眼神,但是他这般停住的动作和略略握紧的手,也是能猜出了七八分。
应该是遇见了故人。只是他的眼前还被那扇桃花树困的紧,还没看清楚那层烟雾下的真人儿。
“公子站久了,怕是真的容易得风寒,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身边的随侍行梧也是看了出来,正提醒着他。
看见她不要紧,要是她看见了曹庭之失礼了那才是不好的。
国公府里的人对他盯的紧,曹大公子近日虽然是给他找着借口出了门来,但是也还是告诫着他近日要安分些,别被人捏住了把柄来说事。
曹家的风头有些大,他也应该注意些。
曹庭之刚听了他这话,那脸色更是难看了许多,眉头皱得深了些,这是句很不应景的话,他才看见她多久,一句话都没说。
那小娘子仔细着脚下的路,又提着衣裙,身边的小侍女虽扶着,但是走的还是慢,曹庭之在那儿看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渐渐的能看清楚些。
陆世宁也正疑惑,慢慢的走上了前去,走近了他的身边,也是想问一句,他上次那样失神失态的样子,是不是因为眼前的这位姑娘。
他跟顾字成都一样,心里都藏着事儿,却始终都不肯轻易说出来。
陆世宁也就不轻易去掀别人的伤疤了。
只是,曹庭之那小步子稍稍的又往前去了一步,是要看的再仔细些。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那小娘子的腿是有些毛病的,走路的时候有些一瘸一拐的,那侍女一直搀扶着她,明显也有些吃力。
身边的人走的都比她快,她那步子,是迈的很费劲。
曹庭之是看的更清楚了些,右手直接攥成了拳头,心里更是不明白她如今为何又成了这样,这一有些上头,有些着急,没顾着这落下的雨,就要走了过去,他想问个清楚。
陆世宁刚一走过来,才想开口,曹庭之直接就奔了去,他这才真的确认了这位姑娘肯定就是他心里念着的那个人。
只是,他也看清了她走路的样子,是右脚有些废了,走路都是个问题。
那雨伞下还撑着要自己走上去的小娘子,有些喘气,她的手里还揽着一个小篮子。
“娘子,这又是下雨的,又要自己走上去,太累了点。”
瞧着她这不太好的气色,家里的官人也正生着病,她自己明明腿脚不便,却还是要来为他求个福祉。
曹庭之刚刚走的快,身边的随侍行梧的伞还没跟着去,见着他这是淋雨了,他自责自己是万分罪过,赶紧上前了去。
“公子,公子,不可去啊!”
已经下了一阶石阶来,他的随侍在身后立即提醒着他,他今天要是去了,难保家里的人不会知道,也难保,那小娘子日后的日子还会好过。
家中的夫人可是提醒了他的,早些避开她才是好的,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这位姑娘。
今日只要他去了,见了她,那回了家,家中夫人肯定是要发作的。
想着这层,曹庭之还是及时的止住了步,没遮伞的这一身,惹上了这波烟雾水行的愁丝。
“公子,可别淋湿了,害了病可怎么好。”
小随侍及时的拿了帕子出来,给曹庭之擦着脸,又擦了擦肩头上的雨水,还好,并不是很多,还没浸湿衣裳。
见他这般行事,他又停了下来,陆世宁还是跟了上去。
“秉斯,这般失神,小心淋雨。”
陆世宁说的时候,其实往那处看了一眼,那青白色的人影,缓缓走动,应该是还没往这边瞧来,也没有发现他们。
“是想问问她为何腿伤了吗”
陆世宁虽然不大懂医术药理,
但是陆世微跟在他身边,他也看了一二,还是能猜个大概。
那姑娘,看着还是这般小年纪,但是这腿,怎么就?应该不是天生带来的,曹庭之这模样,是还有些不解。
“但是,我们两个男子,这样贸然去见别家的小娘子,怕是不大合规矩。”若是冒犯了她,怕是会无端的惹起些麻烦。
“况且,秉斯身份不一般,若是传出去了,也不大好。”
陆世宁说了这一二的坏处,也是想提醒他。
上一次,陆世宁与宋家的婚事说定不久,不也是那几家人很快的就知道了吗?有心的人就是有心,死死的会拿捏住。
眼下就是等着授官的时候,绝对不能出岔子。
“对她,自然也一样。”
就是这句,曹庭之的眼神一下就暗了下去,没有要继续走去的意思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脚边起的涟漪都泛在了他的鞋上,被打湿了一小块。
“陆兄慧眼,什么都能看明白。”
曹庭之没有对着他,只是看着那一笼的烟雨,顾自念着。
“家中小妹,尚懂医理,世宁也学了几分。”
“若是想问了明白,或许还会有别的办法。”
陆世宁自己没拿准,只是说其他的办法总要比今日这样直接去的好。
曹庭之是听见了转机,这不是死局。他及时的转了身过来,看着陆世宁,眼里有些期待。
“若是真的想弄个明白,或许,小妹能去帮忙看看。她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手上的医术还能说的过去。”
陆世宁是真的想帮帮他,曾经在周家的学塾里,他也是真心待陆世宁的,不曾因身份有别,轻慢一二。
“此事,有解?”
他是看做了一局死棋,一滩死水,自己没有别的办法。或是,从来没有想过借托在别人的话里。
他的眼神,看着陆世宁的时候,是闪着一丝光,但又很害怕,随时都会熄灭了去。
“不是死局,哪里无解?等我回去,告诉小妹,再求宋姑娘想想法子,应该能成。”
“对啊,都是姑娘家,或是能问出个一些来。”
他只在这事儿上有些糊涂短视,自己是想不出来的。
“今日秉斯欠陆兄一个大人情,我感激不尽。”
说着他就要给陆世宁行礼答谢,但是,这倒是不覆杂,陆世宁可不敢多受他的这番礼。
他刚一擡头来,陆世宁还能瞧见他的眼眶还有些泛红,这件事,对於他来说,是很伤心的。
“不过,秉斯总得先告诉我,她是哪家的姑娘,我回去也好再跟她们说啊。”
大殿之外,说着这些,有些不合适。
曹庭之转眼盯了他身边的随侍一眼,是要告诉他要向着自家公子一点,回家了这嘴可不要多。
“我们先下去吧,现在雨也大了起来,现在说不大合适。”
“今天我就晚些回去,我们去吃酒吧?”
“挑个合适的地方,我们再说说话。”
曹庭之牵着陆世宁的袖子,就要拉着他往山下去了。
那小娘子一心只看着自己脚下的路,没注意到旁的什么,走了好半会儿,才进了正殿内去祈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