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回

作品:《锦缎程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回


    宁水县令已经派遣了急夫去修筑河道, 自己也是急上了火,在官衙内等信。


    坐了没多久,底下的人进来报, 是陆大人,通判大人来了。


    杨县令听了一惊, 便是这样的雨天, 难以行路,他也还是来了。


    他赶紧出了官衙的门, 去迎陆世宁, 才到了阶下, 就要行礼, 陆世宁只说不用, 还是办正事要紧。


    他本以为是陆世宁来问责的, 但是陆世宁下马来,只先问了问水涨的具体情况, 受灾的百姓人户到底有多少,损坏的良田又到底有多少亩。


    这一连发问, 这杨县令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答不上来,还是被他吓到了, 支支吾吾的也回不了几句话。


    “这是不知道还是根本就没上心?”


    “不不不, 大人明鉴, 底下的人也还没有上报来。”


    杨县令低了头,拱手作揖,是不敢直视陆世宁的眼睛。


    天色已经渐亮, 陆世宁也能看清楚他的脸色, 用没用心,一看便知。


    “派人去修筑河岸了吗?”


    “回大人, 已经调集了一班急夫去河岸上看看情况了。”


    “好。”


    “杨县令,将衙门上的人分作三队,一队协助急夫修筑河岸,一队安抚流民,另外一队巡视勘察,若有生乱者,罪加一等。”


    “是。”


    “现在就跟我去河道上看看情况。”


    “是。”


    怀河大幅涨水,使得河湖泛滥,原有的河水溢出了河道,洪水已经冲毁了周边的良田屋舍,若是再不止的话,只怕整个宁水县都要遭殃。


    “我已经跟江大人商议好了,他会后续调集粮食药物送到这里,杨县令,你记得吩咐人去迎接。”


    “是,下官记得了。”


    陆世宁和杨县令还是骑马赶了去,虽然底下的人都劝着有些危险,还是不要去的好,但陆世宁意已决,去看了河道后,更重要的是要安抚好百姓。


    也是还有些好运,这雨下到下午,也就没再下了。


    陆世宁和杨县令趁着早晨的天光,也已经听底下的人回报了河道的情况。


    牵着马,这杨县令跟在陆世宁的身边,也是瑟瑟发抖。从看陈知府的案子,他也是知道了这位陆大人的厉害。


    这么大的事,要是在他眼跟前都没处理好,自己的官位怕是也不保啊。


    “杨县令,这宁水县有多少人户,多少良田,登记在册,可都是清楚的”


    “回大人,都是清楚的。”


    “这等着水患一过,该按照补贴给的,也都要下发到各家手里。”


    “是。”


    没走多久,来人又报,说是江大人吩咐来的送的东西已经到了,请两位大人给个指示。


    陆世宁看了杨县令一眼,就说他去办就是,该怎么给就怎么给。


    十焉跟在陆世宁的身后,也没说话,想着陆世宁不去清点,可能是要去办其他的。


    杨县令行了礼便告退下去,陆世宁已经知道了这个河道泛滥的缘故,日后该怎么修缮,也有了几分主意。


    十焉替他牵着马,劝着陆世宁先去吃饭吧,早饭午饭都没吃什么,他也不叫饿。


    陆世宁只摇了摇头,还说先去看看受灾的百姓们。


    他们都被暂且安置在了离这河道二十里远的相安寺。


    至於具体的受灾人户还没清点。


    陆世宁不说再骑马,就是想看看一路上的情况。


    商铺买卖都关了,虽没再下雨了,可是这地上还是湿漉漉的。


    一路走到了相安寺,寺庙门口已经支起了两个粥棚,门口还有三两位诵经的,想来也是求平安的。


    陆世宁看了一圈,打发了十焉去问问粥棚的情况,想着粮食和药物可都还是缺的。


    水患之后,容易生起疫病,这防疫可不容易,要清扫干净了才会避免它发生。


    陆世宁没着官服,他们应该也不知道他是谁。


    陆世宁看了许久,总是见他们这一身的狼狈样,想想衣裳还是缺的。


    十焉走回了他的身边,刚刚问了那做粥的人,这不是官府派人来做的,是宁水县内一家大户见着了水患起,捐了粮钱在这寺庙门口支起了粥棚。


    只是,今年自三月多雨起,这收成也不是很好,若是水患再不止,想来这样简单的应付之法也支撑不了多久,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陆世宁也是这般想的,现在就算是多开了几个粥棚,也是暂且解决了温饱,还是要想好往后的生计。


    听见了不少的咳嗽声,陆世宁走去了一处,是两位老人家躺在这里,看着是生病了。


    陆世宁走近了去问,他们现在是否缺药石,缺衣裳饱暖,这两位老人家倒是支支吾吾的还答不上来,立时就有个姑娘走近了来,回了陆世宁的话。


    十焉跟近了些,也仔细的瞧了瞧,这姑娘,似乎很眼熟。


    陆世宁没在意,只是点了头,说着稍后就会有官府的人送来,且等一等。


    “这不是熙春姑娘吗?”


    十焉等着陆世宁站起了身来,不禁的说了一句,陆世宁听了他的话才又擡眼来往面前的姑娘脸上仔细的瞧了瞧。


    这是之前在湖上游船唱曲的熙春姑娘?


    陆世宁回想起了那日在船上无意间瞧见她的模样,一身绸缎,头装珠玉粉饰,玉手拂弦,可如今却是素衣寡面,头上只一根木簪。


    小脸上还有些脏。


    十焉记性倒是好,或许也是担心陆世宁身边出现的姑娘们,总是要来提醒,陆世宁已经是有妻室的人。


    “真的是你?”


    陆世宁也稍稍的惊讶来问了一句,熙春瞧见他这般吃惊的模样,也没多说,只是先行了礼。


    陆世宁浅浅的回了礼,只是奇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跟之前的样子可是天差地别。


    这里说话不便,陆世宁叫着她借一步说话。


    “之前你不是在游船上唱曲吗?怎么会在这里?”


    陆世宁的话很轻,虽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缘由,但如今她也是受灾的百姓。


    熙春只是先低了头,说着自己之前只是被请去唱了几段,也是为了挣一个饭钱,自己并非是真的秦楼女子。


    后来他们便放了她去,这钱也只给了一半,这个中缘由,自她那日上船看见了陆世宁,便已经知道了几分。


    “不管如何,你们现在都是受了灾的百姓,我会管好此事的,你们放心。”


    “没想到大人,居然对我们这样的小百姓这般上心。”


    熙春是想哭,遇见了这般天降大灾,他们也是无法受住的。


    陆世宁是瞧见了她这般难过的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看向了十焉,示意他将帕子递过来,给她擦擦脸。


    “刚刚那两位老人是你的亲人吗?”


    “是生病了?”


    熙春接过了递来的帕子,先擦了擦脸,回了他的话,点了头。


    陆世宁听了她的话,也不管她到底是谁,到底是干什么了的,将自己身上不多的一点散钱给了她,还是先治病要紧。


    他出门的时候有些急,也没带多少。


    但是这应该还可以去抓药看诊。


    “你先拿去,先给他们看病吧,若是还有什么缺的,都可告诉我。”


    陆世宁将手掌里的散钱递向了她,等着她接。


    熙春见着他这般,又擡眼来瞧了瞧他,这跟那日在游船上见着的眼神一样,都是如这湾春水一般,多少带着点温柔。


    她不敢接,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自己只是一个小民女,怎么敢受陆大人这般恩。


    “先拿去吧,我带的也不多,给家人看病要紧。”


    陆世宁见她推拒,又将手里的钱往她跟前递了递。


    熙春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钱,又说要感谢他的恩德,见着是她又要来行礼,陆世宁连连说着无用,这都是他的本分。


    “大人,还是先去吃点东西吧,你都已经两顿没吃了。”


    十焉刚刚转了头去看那施粥的地方,东西已经不多了,想着陆世宁淋了雨,还是去喝一碗热粥比较好。


    陆世宁点头向她致意,失陪了。


    熙春收了眼泪,见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自己心里是五味杂陈。


    就在街边一处卖汤的地方坐了,陆世宁这才是觉得有些饿了,捧了一碗白粥,是想起了过往几年他也受过别人恩惠。


    仅此一碗白粥,便可救命。


    “刚刚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待十焉坐下后,陆世宁又问着了他的话,刚刚可是他说那是熙春姑娘的。


    “那日熙春姑娘可是看了大人好几眼,我和四以在边上可是都看明白了。”


    “只是我也以为她是唱曲的小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


    “叫姑娘就叫姑娘,其馀的话就别说了。”


    陆世宁打断了他的话,是觉得他刚刚的话里有些不妥。


    十焉打了自己的嘴,只说是口误。


    “这安抚好他们便是最紧要的,我也是想起了我们过去,还好,没有死在路上。”


    陆世宁看了这街上一眼,是还有些许官兵巡视。


    十焉听着他这般说,想着他是回想起了过去,也没接他的话。


    江大人听了陆世宁的话,还好没有拖后腿,已经叫府衙的人,将置办好的粮食和药物都已经送到了宁水县,自己也要赶来这里看看情况。


    陆世宁这几日一直在宁水县各处巡视,其他的倒是还挺明白的,就是不知道这受灾的人户的具体详情。


    遣了官衙上的人来报,陆世宁也只知道了个大概,那些百姓们见着官衙上的人都是一口一个大人的对着陆世宁称呼,这才是知道,这位小郎君就是如今在任的通判大人。


    这口耳之间相传,也就传开了,后来又见着杨县令也是如此称呼,心里才是彻底相信。


    总归是没有将他们抛下不管,陆世宁这走到哪里,他们也都叫了一声陆大人。


    不用官服,也照样能办事。


    江大人和陆世宁和杨县令商议过了,这安抚百姓一事一时还断不了,今年的收成也不是很好,这里又缺。


    一来是出钱向邻州买米,二来是将官府内之前贮藏的常平米减价出售。


    至於施粥和施舍汤药,由官府的人和当地有影响力和声望的大户共同协助。


    这头是安抚住了,至於修缮河道一事,除了从别处调遣急夫来修缮之外,还可以从宁水县此次受灾百姓中征调,无病无痛且愿意来干活的。


    这样流民有事做,有钱拿,也不会到处生乱。


    至於在宁水县巡视的官兵也可以撤回一队,官府也不至於太过缺人,耽误了别的公事。


    他们都觉得这样极好,签发了文书,就立刻去办了。


    陆世宁还跟杨县令提了一嘴,这水患水利是可以总结下来的,叫官府内掌修水利的人,将此次修缮河道的缘故和细则都要一一记录下来,若是以后再遇上此类事,也总有经验可循。


    这救灾的粮食钱帛,也都要记录来路,不管是官府出资的,还是大户纳捐的,都要记录在账簿上,这手里过钱过粮的事,很容易被一层一层克扣下来。


    若是不足数,挨个查问。


    陆世宁还没说回去,要看着这河道修缮完善后才可放心回去。


    见着大人们都要留下,杨县令忙说要去安排好住宿,不会叫大人们缺食少衣的。


    陆世宁这一身黑袍,也是穿了得有好几日了。


    已经见脏了。


    六月份的日头更好,太阳天更多。


    陆世宁几乎是日日都要去看修缮河道的情况。


    他之前已经分析过了这涨水的河道不合理的地方,往日里头的河道已经算是个老朽的陈年木头,不能再容纳几条流来的河水。


    再加修两条河道来容纳怀河水,佐之以河道闸门,来控制河湖之间的蓄积和排水。


    至於这河道里的淤泥,也还有用处。


    这怀河决口到宁水县事发地,也有将近四十里,可以再加修长堤,不仅可以当作方便的行路道,还可以美化这风景。


    还可以种些什么,不至於光秃秃的难看。


    陆世宁连吃午饭的时刻都在想,一事一物都要想全了,才不会耽误进工。


    十焉去县里抓药,又买了一壶这里的惯做的芙蓉酒来。


    才进了屋,见着陆世宁在那儿吃饭,好似还在出神,碗里的饭像是才吃了几口。


    十焉拿着酒就走了去瞧他,在陆世宁眼前晃了一手,陆世宁这才回了神。


    “大人,你想什么呢?老是晃神。”


    “我只是在想,该在水边种些什么来装饰河堤呢?”


    陆世宁还没怎么吃菜,想的快没有胃口了。


    十焉去拿了杯子来倒酒,又说去买酒的时候,那掌柜的说,这芙蓉酒今年也做的少,还问他要不要桂香酒。


    十焉只笑,又说没有尝过这芙蓉酒的滋味,还是要它。


    “这,种什么,什么都可以吧。”


    陆世宁见他也没有个主意,心里也有些烦。


    现在他身边还只有十焉一人,四以出去替他办事去了,还没有回来。


    “不如还是种粮食的好。”


    “那地方,不好种。”


    陆世宁想了想河堤的位置,不大好。


    “不仅要美,我觉得还要实用。”


    “不如种莲?”


    “这样不仅好看,还可以将种莲的收入以后都用作修缮河堤的费用。”


    陆世宁说到这里眼睛都更亮了些,还可以种些杨柳,种些枫树,这样河湖边,不仅更美,还可以拓宽百姓们的生计。


    “就这样办,等我去了官衙就跟杨县令说。”


    这下想明白了事由,陆世宁也是有了胃口吃饭,喝了两杯酒,也是去去寒气。还好,还没得风寒,身体还没那么差劲。


    陆世宁想着日子,五月太忙,书信还没递回去,自己昨天晚上抽空写了五月份的家书,等会就想叫十焉去递回去。


    又是迟了一步,陆世宁真担心宋南锦会胡乱猜测。


    但是也相信她,不会无理取闹。


    “四以已经走了七八天了,还没有回信来。”


    陆世宁记挂着他,不知道他顺不顺利,他手里头的事是事关陆家当年的真相,千万马虎不得。


    “四以会递信回来的,大人暂且放心。”


    “如今河堤河道的事,都还未处理妥当,大人估计还是不会回去的吧?”


    “当然。”


    陆世宁接了一句,这几个月若府衙内若是没有极为重要的事,应该是要督办好河道河堤后才会回去。


    这毕竟不是小事,是危及百姓安危的民生大事。


    想到了四以,陆世宁心里还是纠的慌。


    六月的太阳足,应天府城内各家大户也纳捐了粮钱,送去了宁水县。这下,钱粮暂且充足,河堤河道修缮之事,也还在赶工,暂无遗漏。


    陆世宁正在官衙审批公文,十焉急急的赶了来,四以递了回信,说是,人,抓住了。


    陆世宁接过了书信,心里一惊,立刻就站起了身。


    “四以就在城外等着,说,叫大人现在跟他去见,要不然,这人可能活不长了。”


    十焉附耳过去,压着声跟陆世宁说的。


    他也有些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还在官衙内,这怎么瞒过去。


    陆世宁在书房内踱步想了半晌,十焉也没说话,就只听他的。


    “十焉,我跟四以去,你留在这里帮我隐瞒住我的行踪。”


    “就跟他们说,城内公事未清,暂且回去处理一下事宜,所有事请江大人督办,杨县令辅助。”


    “我恐怕得去个四五天,再说不过去,你就说我得了风寒,起不了床,要休养一段时日才能回来督办,都不见人了。”


    “是。”


    十焉应了下来,他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有些担心。


    “大人,你要小心些。”


    “我知道。”


    陆世宁丢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去拿了油灯,将递来的信都给烧了。


    “我去换身衣裳,你去备马,我换了衣裳就走。”


    “是。”


    陆世宁手握成了拳头,强压着心里的各种情绪,这是他的底线,现在才终於是见到了一点光亮。


    心里是又惊,又喜。


    等着天刚擦黑,陆世宁一人驾马出了城,带着黑帷帽,也是想掩饰什么。


    四以在城外十里地等着接应他,告诉他,人被水运的人绑在了船上,但是他们不在这里,距离这里还有段距离。


    他们还得走。


    陆世宁取了帷帽,想了想,要是还要走的话,那是还得费时日,他不想再冒出点端倪,但是他也有私心,既然这事都撞到一起了,他还是要选一头。


    “走吧,我们去。”快马的话,也能尽快赶到。


    陆世宁上了马,还是说要去,既然打定了主意,就没有回头路了。


    既然要查清,就不能嫌路远。


    两马奔驰的声音在夜晚的山间里也是很响,惊扰了夜深安歇的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