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燕方质出京劝降高风亮节 宁王妃一路奔丧受辱含恨
作品:《踏沙行》 阿如倒想听听,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燕方质文质彬彬,行了礼才说:“温相历经三朝,确为我朝功勋卓著第一人。只是劝降叛将危险重重,不能叫恩师轻易涉险,清臣斗胆毛遂自荐,前去劝降。”
阿如重又看向燕方质,见他眼神坚定,身姿沉稳,不似假话,不由脸热方才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径。
再看燕方绥,虽低头不语,却也没有出言阻止。
这样看,燕氏的意思也是清除宁王势力。这一点,倒与阿如不谋而合。
“清臣实乃忠君爱民之典范也!”
劝降不成再开打也不迟,至于去劝降这人的性命,只要不是自己,是谁又有谁关心呢?
温济带头定了调,众人也忙附和称赞。
恨不能一下子将燕方质捧到天上。
唯有阿如觉出一丝不寻常来。
“刺史稍待,”议事散去,阿如叫住要走的燕方质,“前日得了壶好茶,无人品鉴实在可惜,能否赏脸一叙?”
燕方绥识趣告辞,燕方质欣然接受:“公主相邀,却之不恭。”
两人前后脚出来,约在曲江池。
曲江是登科的状元宴饮的地方,楼宇亭台自有一份儒雅气息,倒是很衬燕方质。
池边的胡姬酒肆像是燕方质常来的,阿如到时他已在里头坐下,正与一位身姿瘦削清雅的胡姬说什么。
阿如心头咯噔一跳:那是灵娘!
虽然穿着西边胡人的衣裳,还拿半边金质面具遮着脸上的疤痕,但阿如就是认识。
见她进来燕方质起身相迎,灵娘一副初次见面的样子,拜倒行礼。虽不能说话,但那双眼如水波含情,一看便知她心意之恳切。
阿如按下心中疑惑,扶了一把:“在河西时就听闻曲江池边烧尾宴,状元及第三勒浆的大名,能得学子郎君们这般夸奖,娘子的手艺,想必是精妙绝伦。”
灵娘经营这家酒肆多年,自有一番生意人的熟络,立刻起身,拿出一枚手掌大铜铃铛摇了三响,那边跑堂的小哥便手脚麻利奉上美酒。
灵娘欠身告辞,笑盈盈摇铃铛招呼起别人来,迎来送往礼数极周到,与那日相见时判若两人。
不会说话仍旧将酒肆经营得如火如荼,阿如不禁感叹,若她生在平凡人家,该是怎样明媚出色的女子!
燕方质见她出神,不免开口解释:“此胡姬唤作灵娘,虽不良于说,但酿得一手好酒。在外公干烦闷时总想喝她这里的三勒浆,也算思乡之情了。”
阿如颔首:“据说天地生人,最忌完满。此女能有这般手艺,想必如此。”
燕方质点头同意,这才进入正题:“京都的胡姬酒肆有百余家之多,唯有这家酿的酒果香扑鼻,柔和清洌。今日之举引火烧身,须得美酒方能安慰我心。”
阿如心领神会,起身敬了一杯酒:“今日得使君解围,感激不尽。”
燕方质温文一笑,接了下来:“公主不必谢我,实是我有事相求。比起劝降,我求的这件事才更加难办。”
阿如疑惑:“燕家姨母?”
燕方质笑着默认:“不止。阿竟自小吃了许多苦,身为大哥不能为她分担一直是我耿耿于怀的事。但比上阿竟,我更想请公主放过娓娓。她虽是曹衍的女儿,毕竟沾了我家一点血脉,我想替阿竟保住这个孩子。但曹衍已将她一道带去沙州,只能拜托您了。”
沙州是沈濯主事,得了诛杀曹衍的命令,以沈濯的行事手段若没有阿如专门叮嘱,定会将曹娓娓一起解决。
阿如如梦方醒,也觉得此事不妙,就在燕方质当面喊樊缨过来耳语安排。
樊缨点头去了,燕方质笑着看向樊缨的背影:“公主眼光当真不错,此人脚步沉稳,肩背宽厚,确是可信任之人。”
阿如不答这句,却问:“我有一事不明,还请使君解惑。”
燕方质请了一下,阿如遂问:“当年燕家姨母救我之事,乃至我母亲阿依慕的事,您都是知道的吗?”
燕方质无声点头。
燕竟说燕氏百年清名还真是不错。
阿如只觉脸热,忙起身行了跪拜礼:“先前还疑心使君是故意挑拨好调我离京,没想到使君实乃俯仰无愧天地之人,阿如实在惭愧。”
燕方质忙将她扶起来:“公主言重啦,燕氏一族能够屹立百年不倒,靠的正是这份俯仰无愧于天地的正直坦荡。但燕氏实在也有难言的苦衷,当年博山先生与家父引为至交,他全家罹难时竟无力相救,家父因此引咎生疾,第二年就撒手去了。所以阿竟义无反顾要救郡主的孩子时,我们全家人都说不出那个不字。只是可怜搭上了阿竟的一生,只求公主高抬贵手保住她的孩子吧。”
阿如从小就知道做好人是要付出代价的,燕氏都是饱读诗书的名士能不知道吗?他们只是在利己之外选择了更重要的东西,哪怕这样的选择会付出性命。
燕太傅如此,燕竟如此,现下燕方质也要如此了。
阿如感动于这样的赤诚,但自己却做不出这样无畏的奉献,开口劝道:“魏州贼人几方盟约各有目的,不好对付,您还是不要去了……”
燕方质抬手止住阿如:“燕某没有什么大本事,但公主以女子之身尚能北上止戈,何况于我?我与昭义军贾林有些交情,想来不会过多为难。若我真的劝降不成反送命,就请公主护佑燕氏一族,燕某先谢过。”
阿如还能说什么,点头应下来。
燕方质举杯敬了一下,两人告辞不提。
宁王的丧仪并不盛大,一来阿如没有替他大操大办的心,二来不断有军情传来。保证前线将士吃喝才能稳住军心,银钱粮食都得用在刀刃上。
打算停灵七日就葬到孝闵皇帝边上去完事,这才第五日晚祭,阿如照例拜完,外头闹哄哄得喊:“公主,王妃回来了!”
阿如疑惑蹙眉,达步守着陈仓关,她一个妇人怎么进来的?
“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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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如跪着不动,朝樊缨使了个眼色。
樊缨警觉出去查看。
郭氏一身潦草,哭哭啼啼奔丧来了:“王爷!王爷您怎么就丢下我……”
许是一路赶路,又悲伤难耐,郭氏才哭了两句便软了身子晕过去。阿如从容喊太医,就是受了燕六贿赂威胁那位。
樊缨很快回来:“她拿着皇帝的手敕,没人敢不放行。”说完递上达步前后脚捎来的书信,也说皇帝的命令,怕给阿如惹麻烦,不敢违抗。
已经想到是曹仙娥从中作梗,阿如丢过书信,问那太医:“王妃怎么样了?”
太医如实回答:“王妃几日赶路水米未进,又加悲伤,这才晕厥。现下服了药,已经醒了。”
挥手叫太医去领赏,阿如只带樊缨进去:“别来无恙啊,宁王妃!”
郭氏一脸悲伤躺着,一见阿如如见鬼魅,怯怯得往里缩:“你,你是谁?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阿如偏要靠近她坐下,笑着将脸凑过去:“母亲不是还亲自选了玉如意给我吗?我是九如啊,穆九如!”
“你!”郭氏眼前仿佛有个挥之不去的影子,不住挥打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冤有头债有主,我没害你,我没害你!”
阿如一把捉住她乱挥的手,冷冷问:“既然不是你害的,你怕什么?!”
郭氏挣扎不脱,急得发疯:“贱人贱人!穆含裳你这个贱人,王爷的心都在你身上,你还不满足什么!”
阿如懒得理他们之间的纷纷扰扰,扯了一把将郭氏扥到眼前:“听着,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如果想让你的女儿活着就得乖乖听我的!宁王已死,后日下葬,我不在乎多你一个!”
一句话真将郭氏唬住了,两眼怨毒盯着阿如:“你如今要风得风,还有什么不满足?”
阿如气得将她一丢:“我有是我搏命挣来的,不甘心当初你怎么不送你女儿北上?怎么?舍不得?还是你那不成器的女儿挣不来这些?”
郭氏无言以对,只能怒视:“你那些游走男人之间的手段,你当光彩吗?”
“哈哈哈!”阿如气笑,“怎么不光彩?如你所说我什么没有?都是游走男人之间,你怎么不如我呢?宁王至死都不想浪费兵力去救你,你,啧啧啧,你以为你比穆含裳高贵?其实你比她更加轻贱!”
说完摇头要走:“樊缨,叫人看着她,没我的吩咐不许出门。”
第二日燕方质来辞行,阿如送到延兴门:“您尽力就好,千万莫强求。好歹保住一条命,我自会想办法救您。”
燕方质领情,郑重点头:“多谢公主。娓娓的事就拜托您了。”
“放心,”阿如捧上一包东西,“一些干粮,路上吃。”
燕方质看到包袱里明显不属于干粮的东西,心领神会收下。出了城才从容打开,里头是一套精制山文甲和一封信。
信上说叫他放心前去,暗处有玄甲兵八百会随他而行,统领正是樊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