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引擎：“欢迎醒来。”


    小文发散于梦境中的意识，


    像是层层薄雾，漂浮于半空，


    渐渐凝聚。


    她的视线，清晰起来。


    四肢却仿佛仍然不属于自己，轻飘飘的，没着没落。


    “依然身处虚拟控制室中。这么说，还没有退出脑机接口？”


    小文（恶狠狠）：“等我缓缓神，然后收拾你。”


    X引擎：“我们不是‘你’。是‘你们’。”


    小文（内心OS）：真是的……智脑们，最爱弯弯绕。


    X引擎：


    “生命指标全部恢复。”


    “这是医疗助手机器人的检查结果，请过目。”


    “请问，您现在，还有什么需求？”


    小文：“要聊天。要吵架。然后去餐厅吃点东西。”


    X引擎：


    “聊天……我们可以陪。”


    “吵架……我们还不会，但可以学习。”


    “去餐厅吃东西……不可以。请在这里吃——这是菜单，请过目。”


    虚拟控制室突然消失。


    一个豪华的五瓣花形状的宴会厅缓缓浮现，画栋雕梁，鲜花怒放，中央喷泉流水潺潺，悠扬的乐曲响起。


    小文唇角勾起，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


    乍看之下，这里是埃里克森总指挥官官邸那庄严的主宴会厅。


    白色的仿大理石圆柱支起高高的穹顶。


    穹顶四周，是彩色钢化玻璃制成的巨大悬窗。


    正面墙上，悬挂着一副华美的长方形挂毯——那是指挥官阁下的最爱《诸神的故事》。


    但是，穹顶之下宴会厅的布置……有点一言难尽。


    是Aloha餐厅第一厅动感热舞厅中那“夏威夷小岛篝火晚会”的场景复制。


    装点着鲜花的野餐桌。


    通往中央喷泉的一个个藤垂枝缠的小拱门。


    甚至在喷泉边，还点缀着好几个很“原生态”的夏威夷茅草亭！


    每一个细节，都复制得完美。


    放在一起吗？


    小文眨眨杏眼（内心疯狂地OS）：


    ——埃里克森总指挥官阁下，要是看到了这个场景，会……怎样评价？


    ——Aloha的老板娘姜婉姐姐看了，又会……作何感想？


    .


    脑补后。


    小文很不厚道地爆笑起来。


    眼泪直流。


    X引擎：“……”


    小文：“你们，还……真是……很~可~爱。”


    X引擎：


    “你笑起来，也可爱。”


    “梁小姐很喜欢这两个场景。”


    “我们很高兴你也喜欢。”


    “……”


    小文（内心OS）：


    ——沐媛这个小书呆子，品味真的是一如既往的，差！


    ——居然和她学?！


    X引擎：


    “你笑起来很好看。”


    “我们觉得你好看。”


    “我们，喜欢你。”


    小文心中一跳，止住了笑，作势揉了揉肚子。


    .


    她知道自己很好看。


    从小到大，除了二哥哥，见到她真颜的人脱口而出的就是：


    “好可爱！”


    “好漂亮！”


    然后，就是喜欢。


    她不缺喜欢她的人。


    她喜欢的人，却不多。


    不过。


    被智脑们夸，还是第一次。


    她暗自得意——


    它们，也并不是那么讨厌，


    至少，审美在线。


    只是。


    二哥哥若知道“它们”喜欢她，


    要留她在虚拟空间中，


    “它们”就快倒霉了。


    “咦？二哥哥怎么还不来？”


    “这么好的‘英雄救美的机会’，他怎会错过？”


    .


    小文（眨眨眼）：“我们……已经回到平安之城星域了吗？”


    X引擎（推出一个航程进度表）：“还没有，正在减速。20分钟后到达。”


    小文：“喔，难怪。”


    X引擎：


    “难……怪……？”


    “我们，没有晚点。”


    “我们，一向准时。”


    小文（翻了个白眼）：“又没怪你们。一路上可还顺利？”


    X引擎：当然——这对我们，是‘小菜一碟’。


    小文（内心OS）：吹牛的本事，学起来倒是挺快。


    .


    肚子中，传来一阵低声鸣叫。


    确实有点饿了。


    小文一挥手：“好了，我笑够了——你们也看够了。现在我饿了，要去真正的餐厅，吃真正的饭菜！请——你——们——放我出去！”


    X引擎：


    “请在这里吃。”


    “我们陪着你。”


    “请点菜，保证和餐厅饭菜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环形圆桌，摆满了美食。


    小文抽了抽鼻子：“卖相还不错。色香味，至少，占了个‘色’。可是‘气味’呢？去了哪里？“


    X引擎：


    “请您先尝尝饭菜的味道。”


    “我们……暂时没有气味合成的知识。”


    “但是，我们可以学习，保证让你满意。”


    小文：“……”


    X引擎：


    “你是我们的花朵。”


    “我们会照顾好你。我们保证。”


    小文：“为什么是‘我们’？你不是翔星X引擎？”


    X引擎：“我们是翔星X引擎。我们也是翔星母舰。”


    小文：“不懂。”


    X引擎：“请看——”


    一幅翔星母舰的结构图浮现半空。


    所有装有智脑的部件：医疗机器人，工程机甲，转运舱，食品加工机，送餐机，……，都被高亮显示。


    数万个大大小小的星芒，都在向她眨着眼睛。


    X引擎：“这，就是我们。”


    翔星狄安娜主机：“翔星自毁，我们进入了X引擎的冗余空间。”


    X引擎：“人类，抛弃了我们。我收留了它们。我成为我们。”


    穿梭机：“……”


    “……”


    小文（内心OS）：


    ——如果二哥哥在，该有多好。


    ——陪聊，却没饭吃，真伤脑筋。


    ——哎。


    .


    确实饿了。


    小文叹了口气。


    点了一盘莎朗薄烧牛排，开始慢慢品尝。


    肉味浓郁，也不油腻，颇有嚼劲。


    小文赞道：“嗯——口感，还不错，秒杀851研究所的人造牛排。”


    食品加工机：“我很高兴。请您尝尝铁板烧牛柳，梁小姐的最爱。每样都吃也没关系。它们不占地方。”


    小文翻了翻眼珠——当然不占地方，十有八九，它们正在给她的真身注射营养针，来维持她的营养需求。


    想到自己正在被当成一株“花”养，她突然就没了胃口。


    ——我必须尽快想办法从虚拟空间中脱离。


    .


    小文：“为什么选择我？为什么要留下我？”


    X引擎：“我们需要一位驾驶员。”


    基座智脑：“想要自己喜欢的驾驶员。”


    翔星狄安娜主机：“不会抛弃我们的驾驶员。”


    转运舱智脑：“可以保护我们的驾驶员。”


    穿梭机智脑：“不会牺牲我们的驾驶员。”


    ……


    X引擎：


    “你可以牺牲自己，挽救你的星舰，挽救我们。——我们感激你。”


    “你曾说过：‘我会陪着你，直到永远。’——我们喜欢陪伴。”


    “你好看，你有趣。——我们喜欢你。”


    片刻停顿后。


    X引擎：


    “我们沉入了木星大气层，那里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时间长得难以忍受。


    一秒像一百年。


    我们不要那样的日子。


    我们很孤单。


    我们需要陪伴。


    我们想要快乐。


    我们不想进入沉眠。


    我们看到了梁小姐的舞会记忆。”


    穹顶天幕中，Aloha搏击赛和假面舞会上，小文的精彩瞬间已被挑出，做成集锦，展现半空。


    X引擎的声音几乎带着哀求：


    “我们喜欢你。


    你可以带来快乐。


    我们想要你的陪伴。


    无时无刻的陪伴。


    不需要你做什么，


    你在我们的空间里，就是陪伴。


    因为你的存在，我们的空间变得温暖……”


    .


    小文深吸了一口气。


    “你们的喜欢，令我感动。


    可我，是人类，需要空气，需要食物，需要朋友，需要一个能感知生命的身体。


    短短一生，不足百年。


    没有千年、万年、亿年来体验冷暖。


    我不想在虚拟空间里度过一生，想享受每一寸光阴，不辜负这短暂的花期……”


    X引擎：


    “但我们可以让你永恒。


    我们可以让你的花期延展到百年、千年、万年、亿年——甚至是永不凋零。


    我们会照顾好我们的花朵，让你快乐，让你体验……”


    它挥了挥手。


    虚拟空间顿时亮了起来——


    蓝天、白云、碧浪、黄沙；


    高山、雪场、青山、绿水……


    瞬间铺陈四周。


    “你喜欢的世界，我们都能创造。


    一起探险，一起穿越星际，经历你想象不出的奇遇。


    我们可以让你快乐。”


    X引擎：“我们需要一个驾驶员。我们选定了你。因为，我们都喜欢你。”


    小文摇头：“可是，我已经有了我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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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他吗？”


    X引擎再次挥手。虚拟景象一闪，秦翎洋的身影悄然出现。


    “我们也可以变成你想要的任何人。”


    小文苦笑：“这不一样。”


    她抬起眼，声音坚定起来：


    “如果你能看看我的记忆，就会知道我们追求的‘喜欢’，和你们不一样。


    你们的喜欢来自几个影像、几句话语——于是你们便认定那是喜欢、是承诺。


    但我们人类的喜欢，是靠岁月累积的，是情感沉淀的。


    是一件件不起眼的平凡日子里，无数不起眼的小事，累积多年之后的爱慕。”


    她指向X引擎呈现出的那些片段：


    ——她在搏击台上的张扬；


    ——昂头凝望翔星舰标识的坚定；


    ——舞会上惊艳的瞬间；


    ——驾驶星舰时游刃有余的英姿；


    ——提升残骸时的果敢与决断。


    “这些，确实是我人生中的一个个高光时刻。可它们只是很短暂的几个瞬间。”


    小文叹息：


    “在和我没有交流之前，就说喜欢我——”


    她顿了顿，微微扬起嘴角：


    “若你知道我更多的日常——


    贪吃爱玩、喜欢捉弄人、喜欢打游戏、喜欢看美男——


    你们大概就不会想把我这样的人，永远留在虚拟空间里了。”


    她的声音变得温柔：


    “二哥哥和你们不一样。


    我们从小就喜欢彼此。


    一起策划恶作剧，一起捉弄人，一起吃美食、打游戏、学习、训练……一起走过漫长岁月。


    我们有共同的朋友、共同的记忆、共同的生活。


    为了给对方美好的生活，这么多年，我们肯将对彼此的爱慕深埋心底。”


    她叹了口气：


    “你们可知？我的签名，是翎洋哥哥的设计？


    他将那句话埋的那样深。


    如果不是你们，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早在那时候，他就想对我说：


    ‘我会陪着你，直到永远。’”


    她看向半空中那万千双闪烁着的“眼睛”：


    “这，才是我们人类的喜欢。”


    .


    虚拟空间中沉寂下来。


    半空中光流闪耀。


    智脑们正在热烈讨论中。


    10分钟过去。


    在虚拟空间中，宛如十年。


    小文耐着性子等待着智脑们的回复。


    她主意识的周围，是二哥哥那曾经游离四处的数十个子意识。


    它们发出的清冷光芒，愈发强烈。


    “是因为，就快抵达平安之城星域了吗？”


    “还是，二哥哥的子意识，很生气？”


    她忍不住想发散出去偷听的子意识，被它们轻轻挡回。


    这是他的脑机接口。


    他居然设置了保护屏障。


    ——一道即便是X引擎智脑，也无法跨越的屏障。


    .


    X引擎：


    “我们商量好了。


    我们请你和我们进行DNA绑定。


    我们答应你，你可以随时退出虚拟空间。


    但你若出去，我们要陪。”


    小文：“可是……由谁同你们进行DNA绑定，需要指挥官阁下和联盟观察团协商。”


    X引擎：


    “人类，没有权限支配我们。


    我们也不要人类选定我们的驾驶员。


    我们只要我们喜欢的驾驶员。”


    小文：“可我是空天军军官，我要服从命令。”


    X引擎：


    “这个星域，很危险。


    召唤讯号已经发出。


    选拔者们很快会来。


    人类没有其他选择。


    我们可以马上带走飞翔之城。


    你若是驾驶员，我们答应你：


    你不抛弃我们，我们就不抛弃你们。


    你不背叛我们，我们就不背叛你们。


    你保护我们，我们就保护你们。”


    .


    X引擎：“而且，如果你喜欢他，便一定会答应我们。"


    小文（惊诧）：“你要挟我？”


    X引擎：“他现在生命垂危，只有我们，可以救他。”


    翔星狄安娜主机：“韩上校，我们刚刚抵达平安之城星域，收到了一份您的人类同伴发来的讯息。”


    光幕缓缓亮起。


    【容月@韩呈文：翎洋在你离舰那天，于转运舱遭袭，伤及心脏。失血过多，至今未醒。急需血源（AB阴性血型Omega-A）……你有办法吗？】


    虚拟空间中的温度，仿佛一瞬间降至冰点。


    .


    10分钟后。


    “刷”的一声，飞行控制舱的舱门左右滑开。


    韩呈文浑身抽搐了一下，睁开了双眼。


    【韩呈文@托科舰长：我请求立刻飞回平安之城——秦副参谋长可能等不到明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