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厉闻言错愕了一瞬，而后失笑：“之前西疆之中令鬼闻风丧胆的‘红眼猎手’，竟然是你？！”那么洛可欢早在鼓动人族大肆进犯西疆鬼域之前的十年里，就已然在此地游走了，“...人族远比我想象得要聪明。怪不得能对很多藏匿得很好的鬼族精准打击。”


    “可是我寻不到你的踪迹，为什么？”洛可欢稍施灵力将北柠和她坐着的那块大石推开数丈远，还象征性的往她身上甩了一道防护符。


    东方厉没料到洛可欢仍会顾及北柠的死活，直觉他方才意欲阻拦的模样有些难看了，索性大大方方的答疑解惑：“我是父王与人族女子诞下的人鬼，体内有一半人族血脉，所以可以很好的藏匿起鬼族的气息。”


    “原来如此。”洛可欢了然，而后暴起直击东方厉的身后而去。东方厉用鬼力卸去了洛可欢挥出的磅礴灵力，却觉尾根一痛，而后就见他的两条长尾在地上不甘的扭曲了几下之后，归于沉寂。


    “你竟然能在体内催生鬼力？鬼气对你没有伤害？”东方厉默默催动鬼气令尾根的伤口止住了血，而后一脚将地上的断尾们踢开。


    “哦？你的尾巴不能再生！”洛可欢说着用三张符箓炸毁了背后袭来的三柄短丨枪，又翻滚了几下堪堪躲开另外两柄。她手头厉害的符、箓和咒不多了，往后的每一张都得用到刀刃上。


    “对，我天生十五尾，不能再生。在人族的百余年，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曾经舍去过五尾...”东方厉说着将剩余的长尾一齐左右摇摆了几下，面露自豪。洛可欢没见过他父王粗壮的鬼尾，没有比较，是以能够对着他的尾巴露出惊艳之色，“...我十分明确你是人族，为何你....”


    他父王是这世间唯一一个阎鬼，如果不是倾尽毕生鬼力救他母后，也不会因为支撑不住鬼力尽失的残躯，郁郁而终。可惜他母后没救回来，他这个疯狂蝉食母体，令母体鬼气深入血脉、血崩不治的逆子却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在爱妻陨落之后，老鬼王带着幼子回到鬼域，苦心经营了二十余年。他对爱妻生活过的地方，没有一天不想念；也没有一天，给过儿子好脸色......


    东方厉没怎么得到过爱，所以不懂得如何去爱。鬼族于他是一份不可逃避的责任，他亦是铭记在母后腹中的时候，她时常轻声细语描绘的，那个人、鬼、妖共存的美好世界。


    “我的灵识曾附着于鬼躯之上。”洛可欢说着掷出神器琉璃盏，双手开始快速捏诀....大家都是聪明人，应该不用她多费口舌。


    东方厉惊愕不已，急忙从地底扯出百余邪祟将他的身体团团包围。同时也觉脑中捋出的线都连上了，“就是你昏睡的那十年....难以想象你在这么多年间到底杀了我多少族人，又埋下多少陷阱。几番在战场上斗法下来，我还以为你当真料事如神......”即便东方厉催动半数鬼力抵抗，仍是被琉璃盏绽放的七色流光照得七窍流血。“...我以为琉璃盏早就消弭于世间，看来当初与我们‘掏心掏肺’的妖王，并没有亲手将之毁去。”


    琉璃盏是当初铸剑大师无边和天机老人专门针对鬼族而制，能够令鬼族体内的血液凝滞，轻则伤及五脏六腑，重则爆体而亡。无边的族群逐渐没落；天机老人从前单指一人，而后则是由一个个北沧一脉的后人担任....东方厉本以为这世间再不会有这种能够扼制鬼族力量的神器出现。


    “花不云应该是把琉璃盏毁了....这是叶佩霖从无边的族人和天机老人的后世孙处求得材料，耗费五年时间做出来的...厉害吧。”洛可欢笑着往琉璃盏中注入更多灵力，只觉与有荣焉。


    从叶佩霖查到的线索和东方厉的话中不难推测出，当年北沧蜀与妖族勾结，根本就是想借用鬼族的力量让人族重新洗牌，亦是能够让妖族从中受益。


    据闻，当年在百余修者的驱动之下，琉璃盏才得以运转。用过琉璃盏的修者过后没有活过五十年开外的，且全都丧失了生育能力。


    本来叶佩霖想在带着洛可欢飞升之前，将琉璃盏交到关山月和浅光手中。过后且看人族有没有那个命数，会否能够出个有能力催动琉璃盏的人......然而从阮京墨处得知洛可欢有吞噬鬼核的搏命想法之后，叶佩霖改变了想法。


    而洛可欢只以为，琉璃盏能到她手里，完全是因为叶佩霖催动不了，这还要得益于洛可欢天生的杂灵根。


    “不过....如此。”东方厉只觉五脏六腑似是在被烈火灼烧，疼痛难当。他不得不舍去三尾化作一柄紫色巨剑，爆喝一声后令巨剑直击琉璃盏而去。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琉璃盏四分五裂，巨剑亦是碎成几节。


    洛可欢作为施术者，遭到了猛烈的反噬。她被神器炸开的余波震飞数丈，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勉强停住身形。她勉力撑起身体的手掌和手腕上，密布红色脉络，显然灵脉受不住灵力和鬼力的奔涌，开始抗议了；反观仅剩下五尾的东方厉，他魁梧如山的身材照比方才缩水了不少，一只眼中已然渗出血泪。这要归功于叶佩霖往琉璃盏上加诸的一道禁制，可使琉璃盏受到的攻击返还半数给攻击者。


    “风，雨，雷，电....困！”洛可欢趁着东方厉意识不清，脚步虚浮的时候，朝他脚下甩了四道符箓，并用符笔隔空描绘了四个图案，骤然催生出四个直入云霄的巨大水柱。水柱之间，风、雨、雷、电交加，令东方厉的身体被迫瑟缩到了一角。四个水柱中涌动着的几十条飞鱼在水柱之间游移，须臾之间就编织出了细密的水网，用水牢将东方厉困在其中。


    随着洛可欢的一声哨响，飞鱼们纷纷张开粉色的翅膀，开始向东方厉发动攻击。


    “载道鱼？你竟是去了暮云极北，毁了酋渊之下的辕嵘藤蔓，进得载道湖之中！”东方厉被几条飞鱼穿体而过，疼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即便他勉力用长尾护住周身，仍是难免被一些体型较小的鱼钻空子。


    载道鱼乃上古圣物，是这世间唯一一种会飞翔的鱼类。它们通体粉红，犹如一柄柄巨大且锋利的匕首。据闻吃下它的血肉，可叩开长生之门。千百年来，很多人试图穿越辕嵘藤蔓去捉生活在载道湖之中的飞鱼，都成为了藤蔓的养料。


    “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只是如表面上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吧。”洛可欢勉力压住水牢的四个阵脚，同时还要催动鬼力抵挡东方厉驱使的邪灵和怨灵们对她带来的冲击。即便身体多处传来灵脉崩裂之声，亦是不敢分心探查。因为虽然东方厉表现得十分痛苦，他仍是悄悄在用几股鬼力冲击着四个水柱，意欲脱困。


    脑海之中忽而传来一阵嗡鸣，洛可欢踉跄了两下，而后便觉挪不动步了。此刻仿佛有无数的鬼手困住了她的身形，亦是有森森鬼影在她眼前飘来飘去，身处水牢之中的东方厉似乎在吟唱着什么咒语。但是洛可欢只能看到他紫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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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嘴唇一张一合，却是什么也听不到。就在洛可欢凝结出一层防护罩，又覆上三张玄龟箓之后....突然横生的泥流转瞬之间就淹没到洛可欢的胸口，从泥流中呼啸而来的万鬼嚎哭之声，令洛可欢的耳膜直接碎裂，耳道鲜血汩汩，只能从外界听到很微小的声音。


    叶佩霖的防护罩与洛可欢自己凝出的防护罩一个接着一个碎裂，而后泥流开始揉搓洛可欢的身体，似是要将她揉烂。


    虽然听不到太多声响了，可是洛可欢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处骨折和骨裂，她勉力牵扯着残破的灵脉，催生出更多的灵力和鬼力与东方厉对峙。


    洛可欢已然是强弩之末，东方厉亦是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已然被载道鱼贯穿了百余空洞，且都无法再生，完全是凭借着意志力才没有昏死过去。


    “你迟早都会被我用邪祟豢养的魁浆撕碎的...现在求饶，我还能留你一命...哈哈哈哈...咳咳咳....”东方厉直觉胜券在握，禁不住大笑几声，而后便因为上涌的血水呛咳起来。


    “但愿你的骨头比我的骨头硬....”洛可欢亦是艰难的扯出了一抹讥讽，她将颤抖不已的右手手指收拢，蓦地打了一个响指。而后东方厉的身体在水牢之中炸出无数水花，细看之下，每一团水珠之中都有一个芝麻粒大小的粉色圆点。


    粉色圆点们转瞬之间就破开水珠，变成了一只只小飞鱼。


    东方厉愕然不已，只觉剧痛骤然从四肢百骸袭来，痛入骨髓，痛入鬼魄深处。直叫他委顿于地，每动一下都痛彻心扉：“你到底对我的骨头做了什么？”


    “不过是借用你的骨血养鱼，何必动怒呢。”洛可欢边幽幽道来，边割破手掌，将汩汩流出的血液悉数浇灌到符笔之上。


    “卑鄙的人族，真该死啊！”东方厉心知洛可欢用血液积蓄的下一招定会要了他的命，不觉转动眼珠，望向几丈开外端坐着的北柠。


    她就那样安静的坐在那里，不吵也不闹，连骂人都不会了......


    洛可欢用仅剩的一点灵力强行拉扯着自己的身体大开大合，于空中绘出了硕大的咒文。随着她高喝‘柳叶生辉，落笔无悔！’，咒文之中涌现出无数翠绿的柳叶，如离弦的箭一般，悉数朝着东方厉激射而去。


    而抽空了一身灵力的洛可欢，重重的砸落到了地上，荡起一圈尘土。四只巨大的翅膀将洛可欢包裹其中，汤圆和依晴都幻化成一米来高的巨鸟，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洛可欢，但邪灵和怨灵很快就在他们的身上割出很多道伤痕，两只灵鸟转瞬间就变得血肉模糊。


    “母上大人！你别晕过去啊！”


    “别睡！别睡！”


    任由汤圆和依晴如何呼喊，洛可欢都不予回应，她如今强撑着想要垂落的眼皮，都已费尽了力气。


    彼时东方厉不得不舍弃剩余的五条长尾，将他和北柠双双拢入其中。可是如此不是长久之计，那些携带着万钧之力的柳叶，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内就能够撕碎他的所有尾巴。


    东方厉拥着北柠无声哭泣，百般不舍的抚摸她的眉眼，似是想要将她的模样深深的刻印到心中：“新鬼族竟然适应不了真正的鬼域环境，真是可悲可叹啊....北柠，北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逼你吞下我的半颗心脏！”


    从东方厉眼角垂落的血泪，一颗一颗在北柠白嫩的脸庞上绽放，他颤抖着嘴唇，俯下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