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杀程序启动中1%……】


    牧首从隐修室内现身。他再度聆听到“神明”的召唤。


    即便已经度过了一百五十六年，牧首的外貌依旧年轻。如果不是那双威严又深沉的眼睛，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年轻牧师。


    距离上一次召唤，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百五十六年。上一任的牧首完成了使命，而现在，他也将面对自己的命运。


    他看到了躺在暗室内的牧师夏洛蒂·康奈尔——他亲选的继承人。


    叹了口气，牧首将手掌覆盖在对方面部。


    “聆听世界召唤，回荡的鸿音引领迷途的羔羊。牧羊者献出心脏，装点于权杖之上。”


    “游魂将燃烧复仇的烈焰，褫夺*权柄。”


    他说出深沉又模糊的寓言。四位红衣主教的神色几度变换，由肃穆到惊讶，最后只剩下崇敬。


    “苏生者，将指引正确的道路。”


    他的声音从二十岁的年轻人开始衰老。直到最后一个音节，已经变得垂垂老矣。


    年轻英俊的模样不再，松弛的、充满瘢痕的皮肤挂在骨架上。


    “苏生者……正确的道路……”


    皮肤组织开始分解、崩坏。紧接着是肌肉、骨骼……像一张被点燃的纸，人体在呢喃声中快速湮灭。


    只剩下覆盖在夏洛蒂脸上的，那一只苍老的手。那只手抬起，将食指指尖对准某个方位。


    “抹除他，不该存在的旅客。”


    【抹杀程序启动中45%，开始构造抹杀剧情。】


    回荡在空寂室内的声音终于安静下来。自指尖到手肘逐步崩解。


    最终，牧首迅速化为一片黑色的灰烬。


    密闭的暗室内刮起一阵风。灰烬消散在风中，只余下嘶哑的预言。


    【抹杀程序启动中55%，剧情构造完毕。】


    夏洛蒂睁开了眼睛。


    ======================


    安东尼已经处理好身上所有的创口。


    虽说提示抹杀进行中，但游戏似乎没打算立刻让其降临。他甚至有时间查看周围的环境。


    杀手极为专业。


    他选定的地点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大概位于平民区的郊外。距离贵族区和疮窟都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马车已经被彻底炸毁。马匹早早被处理。近处只剩下起伏不平的杂草地和带着火药味的夜风，向后更远处，是一小片还没被砍伐完毕的白桦林。


    如今安东尼指尖夹着纸牌，毫不犹豫地走进林中。


    黄金纸牌从数字上看，还剩下52张，从外表看，只剩下一张。


    听上去奇怪。但解释起来很简单——有封印魔法的黄金纸牌同样可以被封印。


    在很久之前，安东尼对空间系的魔法就有这样一种疑惑：空间系魔法可以套娃吗？例如在空间戒指里再装一个空间戒指……


    他富有实践精神，且敢于烧钱，很快便实验得出成果：空间道具理论上可以无限套娃，但会极不方便，并且耗费道具寿命。


    就像拆礼物。要拿到最里面的礼物，需要将礼盒一层层打开。


    而一次性的封印魔法阵，则恰好解决了这个问题。它就好比准备拿到礼物，选择一把火把外包装全部烧掉。


    安东尼完全可以在纸牌中装上一把武器，再将纸牌和另一把武器封印进第二张纸牌中。


    当第二张纸牌解开封印，两把武器出现。


    唯一的坏处则是，这样做大大提升了封印的难度。目前为止，安东尼也仅仅尝试到52个封印叠加。


    还是半成品的东西，目前却成为最重要的武器。


    【魔法阵lv1:98.56/100】


    远方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并非骑士们有力的步伐。来者的脚步细碎又轻微，如同一群在黑夜中潜行的野兽。


    领头者带着众人，从夜色里走出，走进安东尼的视野里。


    他身着一袭白色长袍，看不清长相和神色。只能窥见提灯的一双苍老的手。身后约莫跟着二十名着装相似的人。


    没有武器、步伐轻盈——安东尼立刻判断出他们的身份：操纵圣力的牧师。


    骑士以“气”搏杀，而牧师则依靠圣力，类似西幻故事中的奶妈。


    是否拥有圣力，是天生的。而操纵则要考量努力和天赋。夏洛蒂这类天才，仅凭借意念就能操纵。大多数牧师，需要吟唱祷文。


    这给了安东尼还击的时间。


    在牧师还没锁定自己之前，他直接扣响扳机。


    子弹击中领头者的脑袋，鲜血自白布里浸出来。那人一声不吭地倒下，好似一节断裂的枯木。


    枪声打破了肃穆的氛围。


    其余的白袍人立刻四散开，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奔跑。


    安东尼早已转换方位，接连射击。


    也许是白袍人体力一般，也许是安东尼运气不错，他几发子弹都命中要害。场上已经倒下五六个白袍人。


    而面积不大的白烨林，此刻也被白袍人们包围起来。


    在追击中躲进林里，尤其是这样的小片密林，是极不正确的选择。对方简单放火烧林，安东尼就得被逼死在里面。


    但他别无选择。


    直到此刻，安东尼终于选择放弃这仅有的一处掩体。他锁定最薄弱的包围区，奋力奔逃。


    敏捷的身影穿过树影，奔向林外。碰碰两声枪响，某处的包围人员应声倒地。


    顺利地出乎意料，安东尼来到马车废墟旁。


    此时幸存的白袍人早就反应过来，齐齐冲着安东尼，吟诵起祷文。伴随含混的声响，安东尼的皮肤、肌肉、骨骼传来剧烈的疼痛，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


    在巨大的痛苦中，安东尼向着人群，掷出了黄金纸牌。


    纸牌划过一道金色的弧线，在半空中燃烧起来。伴随着它的崩解，越来越多的纸牌出现、燃烧，形成一个巨大的火焰的圆弧。圆弧中，一柄柄闪烁着寒芒的刀叉，向着众人呼啸而去。


    三十立方厘米的空间很小。大量定制短匕首，必然引起公爵怀疑。精致的雕花餐刀，成为最好的武器。


    它们有的时候像omega，脆弱、精致、不值一提。


    此刻，它们也如同夜色中站立的omega，带着不可抵挡的威势，贯穿了白袍人的脖颈。


    诵读声逐渐停下来，场中无一位白袍人站立。


    【魔法阵lv1:100/100……升级中……】


    【魔法阵lv2:0/200】


    学习、思考、尝试，当安东尼用掉最后一张纸牌，熟练度终于达到圆满。


    “呼……呼……”他半跪在地上，耗尽所有力气。


    安东尼捡起杀手的匕首，努力平复呼吸，一瘸一拐走向白袍人。反派的优秀品质：补刀。


    只有彻底解决隐患，抹杀才会停止。


    就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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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备补刀的档口，远处的黑暗中，白袍人们赶来的方向，再度传来相似的脚步声。


    ==========================


    加斯克尔被留在浓重的黑暗中。


    那些他刻意忽视的声音，伴随安东尼的离开，又开始喧闹起来。


    “回去！夺回你的权柄！”


    “你的使命！”


    “别再纠缠他！他不要你了。”


    ……


    怨毒、愤怒、平静、讥讽——它们是加斯克尔遗失的、混乱的记忆。


    伴随着安东尼的话语，加斯克尔终于接受了过去的力量。


    与此同时，他的面貌变化。


    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完全失去人类的神情，像带上一张面具。栗色的长发颜色逐渐褪去，最终转为不含一丝杂色的白。睫毛与眉毛也转为白色。


    脖颈处的肌肤如同瓷器般碎裂又愈合，留下一道道蜿蜒的血色线迹。


    他如同精致的人偶，被摔碎多次后，又粘合起来。


    加斯克尔将蔚蓝的瞳孔看向天空。


    黑色的天幕上，有一道贯穿穹顶的巨大裂痕。仿佛是注意到加斯克尔的举动，裂痕开始扭曲蠕动。


    如果此时还有人看到这番场景，恐怕会被吓到精神失常。因为那不是一道简单的裂缝！


    而是一只闭起来的眼睛！


    终于，苍穹的眼睛睁开。


    猩红的眸子不含情绪，好似齿□□控。祂仅仅扫视加斯克尔一眼，便把视线投向更远处——安东尼所在的方位。


    加斯克尔耳边的咒骂声安静下来，他只能听见世界的声音。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找到你了！”


    伴随着声音响起，帝国各处亮起点点金色璀璨的光芒。而疮窟的裂痕则涌现血红色的液体，液体倒流回天空，又被灌注进金色闪光处。


    天空中的眼睛开始虚化，最后恢复黑暗。灰蓝色的穹顶、没有星星、天地广阔，呼吸都能听见回音，一如每个无风无雨的夜晚。


    加斯克尔沉默地仰着头。


    他看见的——是世界的眼睛。


    世界并没有人类的感情，祂更像一段设计好的程序，有着简单的纠错功能。只要不将其终止，它会一直运行下去，直到毁灭。


    而其中重要的一条程序，就是预先清除那些可能毁灭世界的人物。


    例如他，例如安东尼。


    世界因为安东尼，忽略了自己。


    此时，加斯克尔感到一阵窒息。他明白安东尼最后的话的含义：安东尼知道自己已经被世界找到，他决定独自面对。


    理智告诉加斯克尔，自己该离开安东尼。


    自己有着未知的使命。正是因为这个重大的使命，自己接受一次次被篡改，被抹除记忆。


    自己幸运的找回记忆，应该走上正确的路——


    这里的每一条路加斯克尔都很熟悉。


    往东走，曲折的小路横穿贫民窟，拐进离治安队更近小巷，躲开盗贼和劫匪，然后随商都走进大道，返回热闹安全的平民区。


    坐在满是油垢的酒馆桌前，来上一杯劣质的，一半泡沫的小麦啤酒。


    ——再度成为NPC，隐藏起来，等待使命降临。


    本该是这样的。


    本该是这样的？


    在被扔下的小路上，加斯克尔朝着安东尼所在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