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悲惨叫声的是那‘中奖’小队的弟子。


    抽签的白衣女长老，默默凝视手中竹签，明明一言不发，却感觉她骂人骂得很脏。


    刚好是山观月仔细端详过的金光女长老之一。


    她手心里的竹签，明晃晃地一行赤红小字——


    “莲花去国一千年，雨后闻腥犹带铁。”


    普通区是黑色字底，重灾区则是红色字底，以示区分。


    同时，山观月注意到，金光神宗的少宫主也在这个倒霉的队伍里。不禁咂摸嘴巴，暗暗想，这金光神宗抽签分配可真够公平公正……


    此时，金光神宗的宫主王权出面。


    “元茉长老，此行要多辛苦你了。”


    金光神宗的弟子却直挠头，他们从来没听说过有一个“元茉”长老，可能是宫主新收的能人异士。


    山观月心里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


    金光神宗的这位女长老，倒是和东方茉一样惯穿白衣，但模样却天差地别。眼前这个，只能说是有点清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而东方茉是那种随便扔在人群里都能第一眼注意到她。


    “笙笙？”


    东方茉刚想应下，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还好她背对着声音来源处，方才只是脚步略微浮动。


    她转身之前和王权对视一瞬，各自都在对方的眸子里看到几分惊险。


    “这位女修，请问是在叫我么。”


    面对山观月这个多年老友，东方茉仍能维持镇定自若。


    王权赠给她一件法宝，可掩盖原本修为。她现在被人看到的修为是已经篡改过的。


    元婴初期。


    山观月歉意一笑，“抱歉，认错人了。”


    柳慕紫不理解，“山长老，为何要唤‘笙笙’二字。”就算是要试探眼前的金光女长老是否是他师父，那么不应该叫‘茉茉’么。


    “这个啊，”


    “这是你师父的小名。”


    或许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东方茉在拔出青玄剑之前并不叫东方茉。


    而这，又要勾起一段长远的回忆。


    *


    琴宗当年来凌霄剑宗参加仙门交流大会的一共有十个炼气期的孩子。


    有两个女孩手挽手最为瞩目。


    其中一个吸引人，因为是琴宗新晋圣女，日后会掌握上古瑶琴的力量。


    另一个则是因为修为太低，是唯一一个刚迈入炼气期的女孩，年龄相较于她的修为大了些，约莫是个天资愚钝的。


    这样两个天上地下的孩子却亲密地手挽手并排而行，实在是件新奇事。


    名字都是配对的。


    一个自称‘瑟瑟’，称呼另外一个女孩为‘笙笙’。


    笙笙瑟瑟。


    好像双胞胎一般。


    人们此时尚且把目光额外地加诸于瑟瑟身上。


    等到另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笙笙拔出神剑，才恍然大悟——


    大约是在藏拙。


    可是‘笙笙’似乎只是她的小名。瑟瑟是有姓氏的，姓莫。笙笙却有名无姓。


    想着这等厉害人物，应当记载在修真史册当中，总不能只记个小名。


    负责记录仙门交流大会的主管修士找到两个小姑娘。


    问笙笙，“你的大名是什么。”


    她的反应好像有些迟缓，在瑟瑟的翻译之下才弄明白‘大名’是个什么意思。


    “虎妞。”


    竟没想到这大名比小名还要小名。


    “这……怎么会有人的大名叫虎妞。”


    在他多方询问确认之下，两个小姑娘都被问烦了。


    “我大名就是叫虎妞。”


    “就是就是，虎妞怎么了。快滚。”


    瑟瑟在琴宗张扬惯了，少有不如意张口便要骂人，却不知自己现在身处凌霄剑宗。


    且面前的讨厌鬼，在凌霄剑宗颇有地位和权力。


    两人凭借自身实力，成功地获得了凌霄剑宗戒律司静室一日游。


    关了不过半天，消息便传到琴宗带队长老的耳朵里，过来戒律司这边收拾烂摊子。


    笙笙已被春秋真人收为弟子，而瑟瑟不是凌霄剑宗的人，任她是什么圣女，依旧被凌霄剑宗列为不受欢迎的外宗弟子。


    九方澈将人领出来，就要赶快送回琴宗。


    但是问题并没有解决。


    挨骂的修士只得去请教琴宗带队长老九方澈。


    “九方长老，你带的那个叫笙笙的小姑娘，她有大名吗？”


    九方澈沉眸一阵。


    事实上，连笙笙这个名字，都是刚入琴宗时，圣女瑟瑟为了配对，开玩笑给她取的。


    她是个没有身世来历的人。


    但在九方澈眼中，却是与其他人格外不同。


    他能看到笙笙眼睛里的白色光芒。并不是由于反光，而是瞳孔原本就是纯白色。


    他十分笃定，“她应该姓东方。”


    说这话的时候，小姑娘正在一边玩折花。满堂茉莉，一朵一朵小心挑着，被她拢在手心里。


    九方澈福至心灵。


    “单名一个‘茉’”


    “就叫，东方茉。”


    *


    山观月刚回忆往昔，惊醒过来发现，场面不知何时变得剑拔弩张。


    原来是金光神宗少宗主，不知那根弦又搭错了线，拦住柳慕紫，说要再次和他比试一次。


    仙门萃英会那一场，王狩本就赢了，还要和自己的手下败将打，实在无理又费解。


    “小柳，上，别怕。”山观月怂恿道。


    即便明知是必败结局，身为剑修，不应有畏却退缩之心。


    王狩一直拦在柳慕紫面前，寸步不让，态度强硬，须他答应了才会罢休。


    “论资排辈，柳慕紫尚且还是你的师兄，你邀师兄比试，便是这样的态度？”凌霄剑宗中有人脆声替柳慕紫出头。


    王狩闻言脸色一沉，复而明朗，眉梢邪肆一挑，“那么，柳师兄，你敢同师弟再比一次吗？”


    柳慕紫向为他说话的女修投去感激的一眼，随后面向盛气凌人的师弟，“没什么敢不敢的，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上次赢你赢得不爽。”


    “有人跟我说，我们两个不一样。我倒是要让她瞧瞧，——”


    “谁才更值得她偏心。”


    话落飞身跃起，登上鹿台峰的一角高台试炼场，遥遥对望，“请吧。”


    “柳师兄。”他拉长声调，勾唇阴湿一笑。


    青色身影翻飞，借力周围绿树亭台，搭成一个天梯，漂亮的一个翻身上场，随后拔出佩剑誓骨，倒是王狩赤手空拳。


    “这是何意？”


    各门各派的长老弟子都围了过来，借助高台地基四角的落影石，看见上方一青一黑对峙身影。


    王狩解开随身空间的封印，一柄玄如黑水的剑便现在他手心。


    看着对面失神慌张的神色，舔唇笑道：“此剑，名‘万世千秋’。”


    万世千秋……好大的狂气！


    柳慕紫越看‘万世千秋’越像青玄剑。


    底下围观的修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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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看‘万世千秋’越像青玄剑。


    但是柳慕紫从来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来青玄剑毕竟是师父的佩剑，王狩总不至于偷。


    于是手持誓骨，同王狩的万世千秋开打。


    剑刃相抵之际，对面剑身浑厚嗜杀的剑气无端让他的心停跳一拍，怎么会同青玄剑这么相像……


    两方的剑分毫不让，死死狡着，凝滞灵气焦灼，擦出一片霹雳哗啦的电光火石。


    一道下劈剑气贴地激起细尘飞速袭来，柳慕紫来不及侧身躲让，立刻双手持剑抵挡。握剑的虎口都震得有些麻。


    够快，够狠。


    当真是好剑。


    柳慕紫在心里想。


    打了不过半刻，他便有些失力招架不住。


    接下来，王狩像是还未尽兴，疯了一样将自身灵力全部灌入剑身之中。剑身气场光芒更盛，如有实质般将整个试炼场包裹起来，落影石瞬间失效。


    柳慕紫支剑戳地，喘粗气，不过是一场比试，王狩至于么。


    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魔物了？


    王狩眼眸微张，笑容更加邪气肆意，灵气不断抽干，又不断充满……他现在不像个剑修，而像手中玄剑吸纳灵气的一个容器。


    身如影动，不过一眨眼，王狩就贴近柳慕紫面庞，与他双目对视。


    胸口一阵阵‘陈年旧伤’的闷痛。


    他越发觉得不对劲。


    随之一惊。


    柳慕紫在王狩眼中看到杀意。


    强大的剑势压倒性地扑面而来，柳慕紫竟然不能动，仿佛被施下定身术。


    这股并不属于王狩的力量，令人胆颤到心寒。


    剑身入胸，那种感觉他回忆起来，于是潜意识闭上了眼。


    *


    试炼场已经完全封闭，落影石寂灭，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几个怕出事想要冲进去的修士则发现，四周已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厚障壁。


    这难道是剑域？


    王狩或者柳慕紫，在筑基期便修成了剑域？


    这也太过奇幻。


    除魔大会在即，任谁也没想到会突生事端。


    白衣女修冷然开口，“这根本不是剑域。”


    这不过是，凶剑起了杀心，借助修士力量，形成的剑内空间。


    东方茉被毫不留情耍了一顿。


    她的内心砰砰作跳得好像要跳出嗓子眼，素白衣袖下的手微微发抖，既气又慌，既害怕又隐隐地有些不可说的隐秘预感。


    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压了压嗓音，对着身边男子，以感叹的语气似是嘲讽——


    “王宫主，可当真是溺爱。”


    刚开始，她看见落影石里的影像，便反应过来王狩今日趁她不在去偷了青玄剑。


    还自作主张改了个名字叫万世千秋。


    现在受邪剑影响，不过是自讨苦吃。


    她冷眼看过去。


    连骂人都懒得骂。


    “以王狩这样的性格，你不约束，日后自会有人替你管教。”


    因为王狩的一番折腾，现在连她都感知不到青玄剑。


    她早已断了和青玄剑的神魂契，严格来说，她也并不是青玄剑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若是……


    她瞧了一眼王权，那便是金光神宗自己招惹祸端，就有意思了。


    “我们来打个赌吧。”


    她垂眸，叫人看不出神色。


    “若是王狩此次将里面的剑灵放出来，我赌，——”


    “金光神宗以后便是修真界的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