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黄蓝白三色的球体经由多人的追逐、一次次的触击中，在球网的两边飞过来飞过去。


    再一次将手中的排球传出去，明明没有出现失误，他的二传也是分毫不差。影山飞雄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紧迫感。


    他用眼睛的余光瞥向分数牌。


    9:12


    分差不是很大，球感也依旧良好，可是为什么……


    影山飞雄又一次原地起跳，掌心触碰到球面，那是他无比熟悉的触感与热度。


    为什么他会感到莫名的不安？


    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令他无端升起烦躁的思绪。


    日向翔阳高高地抬头，眼睛追随着那颗排球。以那球一定会投给自己的气势奔向网前，时刻准备着接住影山的传球。


    但是排球越过他橘色的脑袋，被身后的王牌接住，随即便是一击扣杀。


    影山飞雄深蓝色的眼瞳倒映出排球的影子，凝望着它越过球网，即将越过东映的防线——


    拦网的三人一同起跳，伸出双臂。排球被触击，强劲的势头瞬间消磨大半。


    然后稳稳地，落入了一对手臂之中。


    时机刚刚好，不偏不倚地被对方的二传接了下来。


    那个人的眼睛看向了站在自己右侧的王牌，似乎要将这一球传出去。但是下一秒，影山飞雄缓缓睁大了双眸，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映入眼中。


    镜飞彩随意地收回了视线，轻轻抬手将排球扣入网下，乌野还没有反应过来，那球已经在他们的场内落了地。


    啪嗒、啪嗒。


    弹跳了几下。


    排球在众人的视线中骨碌骨碌地滚远。


    ……是二传进攻。


    才只是第一局，汗水就慢慢地渗了出来。影山飞雄喘着粗气，感到格外的疲惫。


    他望向对面的二传，恍然发现对方也正在凝视着自己。


    神态从容，呼吸平稳，目光也十分平静。


    就好像，他并不是这场比赛中的一员。所有纷争与他无关，远离了焦灼的中心。


    东映的二传仿佛就只是看着。


    影山飞雄攥紧拳头，情绪烦乱地狼狈低头，垂下的发帘将他的神情全部遮掩。


    刚刚那个瞬间……


    他好像在东映的二传的身后看到了一片阴影，然后慢慢凝聚成了他曾经的前辈的模样。


    影山飞雄突然感到有些窒息。


    好似有道裂缝从地面生出，将他与其他人分离开来。只剩他一个人抱着排球，茫然地看着他们的背影。


    他的传球没有出错，可是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击破对面的防线……


    “喂，影山！”


    身后传来的咋咋呼呼的声音穿过那道裂缝，强行将他的思绪拉回。


    那个橘色的身影仿佛有使不完的活力，还在他的眼前蹦来蹦去。


    日向翔阳眼睛闪着明亮的光，渴望地注视着他，双手胡乱比划着说：“东映的那个二传好帅啊！好像有预知的超能力一样，总是能提前到达排球的落点。”


    影山飞雄一顿。


    他终于明白心中的那份疲惫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从始至终，对方就一直在掌握着比赛的节奏，将他们全部玩弄于股掌之间。


    排球会落在什么地方？自己又会将球传给谁？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人的引导下有条不紊地发展着。


    影山飞雄望着同样流着汗的日向翔阳，抿了抿唇。


    这个笨蛋一直在跑动，即使知道排球不会传给自己，但仍然奋不顾身地追逐着。


    因为他在等。


    等着自己的传球。


    想到这里，影山飞雄的内心忽然平静了。他看着日向翔阳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对扣球的渴望。


    于是他说：“等会我的传球，给我接好了！”


    “好——！！！”


    日向翔阳开心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影山飞雄默默偏过头，望向球网对面。


    镜飞彩注意到从球网另一边传来的针对自己的强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睛。


    “……乌野那个黑头发的二传，好像看出我的节奏了。”


    他迅速反应过来，随即扭头看向从比赛一开始就没有说话，过分安静的檀黎斗。


    见到对方还是这副模样，镜飞彩无语地抽了抽嘴角。


    “喂，别再装死了，轮到你出场了。”


    檀黎斗双手环胸，一副很用力的架势将脸别过去，还是没有出声。


    镜飞彩顿感头疼地背过身，以为谁会哄他吗？干脆当这个演员不存在，眼不见为净。


    九条贵利矢察觉到不对劲，在后场喊：“檀黎斗——！你再不认真打比赛，到时候我就和build，zio他们说，exaid的失败全都是因为你摆烂！等着被挂在东映的耻辱柱上吧！”


    檀黎斗这台电脑终于开机了，恼怒地看向九条贵利矢，“什么失败？神怎么可能会输？！”


    他愤愤地说：“拦网只需要我一个人就够了！看我把他们的进攻全都拦下！”


    内海成彰默默抬手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运动眼镜，看来被走后门进来的冰室幻德气得不轻啊……


    耿耿于怀到现在。


    对檀黎斗的怨念毫无察觉的冰室幻德站在球网旁，神情专注地注视对面，时刻准备着拦下对方射过来的球。


    虽然因为太老实，他的拦网早就被影山飞雄看穿，再也没有拦截成功。但是冰室幻德不会轻言放弃的。


    新一轮的角逐开始了。


    镜飞彩与影山飞雄对峙而立，他们隔着一层球网遥遥地相对视一秒，随即很快就各自移开目光。


    ——看出节奏，可不代表就能看破。


    镜飞彩处于球场的中心，神情倨傲地微微抬高下巴。


    正如没有什么是他切不了的一样，也没有什么是他传不了的。


    把这场比赛比作一场外科手术，那么镜飞彩就是那个主刀医生。


    在球网两边来回飞舞的排球就是他的病人，而病人就该乖乖听医生的话。


    身边的队友则是他的助理，全部都听从于自己的安排。


    这样手术才能正常进行。


    而扰乱手术进展的人，只会被击倒在他的脚下。


    他精心铺垫了整整半局的节奏，怎么可能就这么被羽翼尚未丰满的乌鸦打乱？


    镜飞彩紧紧注视着奔跑的橘发矮个子，他知道对面那个二传在心理压力下，肯定会选择换掉主攻手，转而将球传给一直在等待的副攻。


    日向翔阳的目光追随着朝自己飞来的排球，奋力一跃。


    然而下一秒，他露出了茫然的表情，“诶——？！”


    ……挥空了。


    排球从他的头上穿了过去，主攻在自己身后高高地跳起，随之是宛如惊雷乍起的一声。


    轰碎了对面二传脸上的平静，同时在他的内心掀起了久久不能平息的波澜。


    镜飞彩构建出来的手术节奏，崩塌了。


    “好过分啊影山！又把我当诱饵！”


    无视日向翔阳不满的叫唤，影山飞雄目光灼灼地望向球网另一边的那个人。


    盘踞在他心里的阴影悄然消散了一些。


    这样的突变是东映排球部众人始料未及的，来自天才的傲慢使镜飞彩轻敌了。


    檀黎斗还在闹别扭，冰室幻德又那么老实，只剩下内海成彰构筑有效防线。


    但那是影山飞雄临时做出的决定，他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就投出去的那一球，被一直渴望得分的乌野的王牌狠狠扣下。


    冲破东映的防线，落入界内。


    立于裁判席的泷川纱羽将两方二传之间的博弈看在眼里，心中闪过无限感慨。


    ……好恐怖啊你们二传。


    她尽职地吹响哨声，示意乌野得分。


    压抑了太久的乌野众人，此刻像是被点燃一般沸腾了起来。


    西谷夕冲上来拥住东峰旭，大声地说：“太帅了，旭——！不愧是我们的王牌！”


    外表看起来像不良，实则内心比少女还要细腻的东峰旭被夸的不好意思了，有些无措地低了低头。


    日向翔阳不满地大呼小叫：“影山你骗我！太可恶了！”


    影山飞雄立马露出恶人脸：“哈？日向boke——！”


    西马妮可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只手作喇叭状置于唇边，另一只手胡乱挥舞着做出进攻模样，大声地喊道：“大我——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只想低调的花家大我无奈地走向前排，准备替换状态不佳的镜飞彩。


    影山飞雄看着那个二传走向场外，不免心生疑惑：这么快就换人了？


    沃兹详细地记录着场上发生的一切，等到比赛结束就整理好给他的魔王。


    宝生永梦随意地瞥了一眼替换的人选，满不在乎地在心里想，让镜飞彩下场调整一下心态也好。


    他又慢慢扫视其他人，檀黎斗在嘲笑刚才镜飞彩的判断失误，冰室幻德和内海成彰依旧坚守拦网，不懂变通。九条贵利矢虽然先前说檀黎斗不认真，但他自己也还没有认真起来。


    ……因为大家都想着，要逐渐引导乌野的成长吗？


    一上来就放出绝招，游戏便会变得索然无味。这样的道理，宝生永梦深以为然。


    所以，他也愿意静心等候。


    等到对方羽翼丰满，等到对方成长到足以面对“无敌玩家”。


    他们邀请乌野排球部展开训练赛的目的正是如此。


    协助乌野进化，从而打破日本高中界日益僵化的排球格局。


    斗来斗去，总是那么几个学校有什么意思？


    至于其他学校，宝生永梦更不会在乎。


    弱者，本身就不会得到这场游戏的门票，连参与的资格都没有。


    檀黎斗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望向前排的宝生永梦，眸中闪过一道暗芒。


    他们即将掀起日本高中排球界的风暴，挑起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一切都是为了完善《排球少年编年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