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卫珏


    林晓尘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又格外快。


    叶洋朋友背着她对叶洋说的那些话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林晓尘看着因为后背受伤只能趴在沙发上休息的叶洋，觉得特别没意思。


    她把杯子中的梅子酒一饮而尽，不声不响地上楼回屋了。


    林晓尘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酒精让她昏昏欲睡，可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尽管以及在这张床上睡了几天，被子和枕头却还都是陌生的气息，没有沾染上她的味道。


    林晓尘不认床，但人总是喜欢习惯的环境……


    林晓尘想回到自己家，真正的自己家。


    被子里的她睡不着，也睡不好。


    她踢开被子，出来吸口新鲜空气，漫无目的地把手机扔到床头又捡回来，扔到床头又捡回来。


    林晓尘心里烦躁，把被子踹到一边。


    她拿着手机坐起来，呆呆地看着手机的黑屏。


    最终，她还是解锁了手机，点进叶洋与她的聊天框中。


    林晓尘想着反正横竖都是难受，干脆眼一闭，发出了一条带有试探性的信息。


    【我听你的朋友说该休息得时候还是要休息……】


    【是什么工作上的事吗？】


    林晓尘用她刚离开餐桌听到的话来试探叶洋——传达出她有可能把他们的对话都听见了的意思。


    与叶洋的对话框瞬间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林晓尘的手机震动。


    她像触电了似的，立刻把手机翻过来扣在床上。


    她不敢看。


    但问都问了。


    林晓尘慢慢把手机斜过来，露出一条小缝。


    她眯着眼睛看。


    叶洋回了两条，字数寥寥。


    她咬咬牙，把手机翻过来。


    【叶洋】：嗯。


    【叶洋】：只是工作的事。


    只是？工作？


    林晓尘知道绝对不是因为工作。


    他们后面说的绝对不是工作。


    “……”


    房间安静得可怕，林晓尘听见她逐渐加重的呼吸声。


    然后她的手机再次震动。


    【叶洋】：姐姐别多想，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叶洋】：对了，姐姐。


    【叶洋】：我后天要出差，就出差一两天。现在还说不准周一还是周日回，不过我会争取早些回家。


    林晓尘松手，手机掉落在柔软的床上。


    她没有再去看手机，直到屏幕熄灭。


    她真想追问。


    问问他她们指的“上次”是什么？


    又是为什么不愿意办婚礼。


    ……


    可林晓尘太懂自己了。


    她太知道自己只是表面上装得毫不在意。


    罢了，穿书者的工作而已。


    何必当真。


    ·


    叶洋出差了，林晓尘找借口没去送他。


    家里少了一个人，却像是少了所有人。于是林晓尘干脆起了个大早，回了自己的家。


    林晓尘回到熟悉的家，庆幸自己没有把所有东西都打包搬过去。


    她打开自己的冰箱拿出和梅子酒同时腌下的果酒，喝了一小杯。


    她又走又停，慢慢爬上楼，回到独属于她的卧室——只有她的气味的卧室。


    林晓尘想摘下戒指，却发现戒环好似缩了，不偏不倚地卡在关节处。


    她垂下眼看向自己略有些发红的无名指指节。下了狠心似的要把戒指取下来，可戒指就是在指节死死卡着。


    她再使劲弄就会痛，只好无奈作罢。


    林晓尘倚在床上，闭上了眼。


    她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林晓尘终于睡了个踏实的觉。


    ·


    林晓尘睡到自然醒。


    城市即将迎来夜生活，林晓尘也久违地坐上公交，出发去图书馆还书。


    林晓尘在柜台自己操作一番后还好了书。她想着回家后也没事做，干脆在图书馆看书换换心情。


    林晓尘在书架之间来回穿梭，终在一本讲各文化神话传说的厚书前停了下来。


    这本书的封面不像是一本多少有些沉闷的历史民俗书，反倒像一本史诗奇幻小说。


    她翻开书的扉页，看见书名、出版年份、作者名等都是一笔一画用钢笔书写的，斜体字在粗糙的牛皮纸上格外漂亮。


    林晓尘略略读了几页，便拿着书坐到位子上有滋有味地读了起来。


    这本书一开头说得云里雾里的，讲了些神话中玄之又玄的东西。


    不过她就喜欢看这种，书里的内容吸引着她读了下去，让她了解到不少其他文化中的神明。


    书非常吸引人，林晓尘看着看着竟觉得越来越困。


    她一只手撑着脑袋继续翻页。


    翻页，翻页……


    直到翻到一幅画，画上的是现代学者通过神话传说所想象的海神以及各种水族的形象。


    电闪雷鸣，乌云滚滚。


    空气中尽是雨气，大海的味道席卷到内陆之中，使得所有人陷入灾难之中。


    人们哭喊着奔跑着，脸上的水珠早已不知道是从天而降的愤怒的海水，或是临死前留下的悔恨的眼泪。


    林晓尘听不懂他们所用的语言，却能理解他们的意思。


    恐惧的意思，死亡的意思，绝望的意思。


    林晓尘也不免被海水弄湿身子。


    她听见远处传来巨大的呼啸声，用胳膊抵住胡乱飞溅的海水，朝海边天空看去。


    近陆的海水中央出现了无数巨大的、通天的海龙卷风。


    林晓尘知道这是梦，便不怕死地抓住正逃跑的学者——老人外套下夹着一副看起来年代救援的羊皮纸卷，嘴里念念有词道：“预言成真，人类造孽，海中之神发怒。”


    大海翻滚的声音过大，林晓尘怕她听不见大喊道：“您好！海中之神发怒说的是什么？人类造的什么孽？什么预言？”


    老人回头看了林晓尘一眼，也抓住了她的手。


    林晓尘反而一愣：“你抓得到我？”


    这里不是她的梦吗？


    她不是看了一本神话书才梦到这些的吗？


    老者眼神放着光，拉住林晓尘的手臂，带着她来到一处已经塌了的商户中，在这里避雨。


    她不断张嘴说着什么，给她比划着什么，林晓尘却听不见她的声音。


    “您说什么？”林晓尘大喊。


    老人应该是听见了她的声音，更加激烈地给她比划，嘴长得巨大像是在呐喊。


    她看着林晓尘迷惑的神情，忽然释然地笑起来。


    她痛快地拍着手，大笑着回答：“你听不见就对了。”


    林晓尘只能听见她说的这一句。


    她皱起眉，表示自己不能理解：“为什么我听不见你说的就对了。”


    老人满是褶皱的手拍了拍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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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蛋：“善良的姑娘，你以后会知道的。”


    她起身，好好地卷起怀里的羊皮卷，夹在胳膊下好好保护着。


    她与林晓尘道别：“今日遇见你是我的荣幸，夫人，再见。”


    离去前，林晓尘看见老人眼睛亮亮的，像是充满了泪水。


    林晓尘虽然非常非常不想承认，但她确实在听到“夫人”的那一刻想到了叶洋。


    她能够肯定，发怒的海中之神应该也有叶洋一份。


    就这么想着，林晓尘突然感觉大地剧烈地摇晃起来。


    空气中的水汽更加浓郁，浓郁到好似呼吸不上来，像极了古代有名的水刑。


    她头上的石块粉末不断向下砸，她立刻躲开，回到空旷的街上。


    天空比她之前看的更为灰暗——如果绝望有颜色的话，那便是它的颜色。


    林晓尘看见了天空之上黑漆漆的影子，隔着浓浓的海雾看不真切。


    但她知道，海雾之后的是祂的真身。


    她刚刚从书中学到的。


    “祂的样貌无法用任何一种语言来形容。”


    “祂的体型是人无法估计测量的。”


    书中记载，雕刻石碑的人越雕越疯狂，从一开始的叙述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主可以感知到一切的人事物。”


    “人只能看到主的部分身躯。”


    ……


    “主请把贪婪邪恶的人类带走吧……我们祈求您的降临。”


    林晓尘正想着，看见自己脚下投来了大片投影。


    她咽下口水，慢慢抬头看去。


    近乎于透明的浅粉色的触手突然出现在高处。


    仅仅在林晓尘头上十几米处，却已经大得只能看到一小截。触手慢慢靠近挥过来，却像忽然发现了她似的，在她头顶上停顿下来。


    林晓尘看见略透明的触手上的血管。她根本不敢想祂到底有多大，祂的体型确实无法估计。


    林晓尘站在那里忍着生理性的恐惧没有动。她的指甲扎进手心，不断告诉自己这是梦。


    林晓尘的耳边出现了与那次潜水听到的极为相似的声音。仅仅是相似，她能够分辨出来，这个声音并没有恶意。这个祂没有任何蛊惑的意味，好似就是在和她打招呼。


    触手慢慢变色，不再透明，底部出现一个个比汽车还大的白色斑点。白色吸盘的样子逐渐浮现，无数的吸盘们努力地缩了缩，像是在和她打招呼。


    就算真的是在和林晓尘打招呼，她的理智也到了极限。


    早就从听到声音开始，林晓尘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呼吸的频率了。


    她不断快速吸着气，忍不住颤抖起来，脑子也渐渐不受自己控制。


    “呼——呼——呼——”


    林晓尘大喘着气，突然从书桌上惊醒。


    对面的女同学一开始也被林晓尘突然的吸气声吓到了。女生看见林晓尘是从噩梦中惊醒，给她做了个手势安慰她。


    此刻梦境在林晓尘的脑海中无比清晰，她歉意地看向周围的人，小声地管对面的女同学要了纸笔，道谢后飞速在纸上记录下她的梦境，还画了一幅她梦中见到的触手。


    她手速飞快，一幅图画完。


    铅笔从她手中落下，与桌面碰撞发出不大的啪嗒声。


    林晓尘浑身都是冷汗。


    她觉得现在才感到害怕，已经有点晚了。


    她甚至不敢把那幅画拿起。


    ——那触手和她那次撞见的叶洋触手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