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了纪叶停在发呆，傅灵筠也并未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他回神。


    纪叶停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后，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走神许久。


    他一脸正经：“好，那就认真玩一局。”


    傅灵筠被他的样子逗笑了一下：“不如我们自己来选牌？”


    纪叶停并未多考虑便答应：“好。”


    他很快将桌上的骨牌收回并再次打乱，重新分成了三摞。


    既然是对局之人选牌，那自然不能知道自己牌的情况。


    “你先选。”重新分好骨牌后，他说。


    傅灵筠也不多跟他谦让，脑海中闪过方才从纪叶停修长的手指底下翻出的那张骨牌，竟没有管自己手里的牌有哪些，就鬼使神差地报了一个：“九。”


    “好。”


    “依然可以互相质疑对方出的牌是否符合约定，质疑成功者为胜，质疑失败则出牌者为胜，但先出完牌者不算胜。先胜两次的人拿彩头，可以吗？”


    纪叶停本就了解规则，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没想到自己并未告诉傅灵筠，但她就已经自己猜到了规则，还略微做了修改。


    他点点头，用食指轻轻一挑，便将一张牌放在了牌桌中间。


    傅灵筠挑眉，没想到他动作这样快，还以为他会谦让一番呢。


    纪叶停似乎明白她所想，主动开口：“既是你选的牌，那我做先手，没问题吧？”


    傅灵筠还没发声，一旁已经自认为赌局判官的乔竹先出声：“没问题！”


    她看了乔竹一眼，意识到方才虽打发走了那个端筹码的人，但是乔竹俨然无形之间已经成为了他们这桌的裁判。


    贪业司背后那个做主的人一直在监视着整个赌局，甚至是这里的所有赌局。


    幸好纪叶停是个聪明人，应当是也发现了这一点。


    她与纪叶停对视一眼，两人索性全然投入到赌局之中。


    方才纪叶停出牌太快，她并未仔细留意他的神色，眼下竟一时不好判断他出的是不是他们选定的那张牌。


    他应当也是出于这般考虑，才故意拉快了出牌的速度。


    既然如此，眼下对自己来说最有利的做法应当是不质疑他，虽不能一局定胜负，但最少可以保证不输。


    可纪叶停肯定也会这么想，这个思维太简单太表层了。


    对于如此快速的出牌，大部分人都会做出这样的保守决定，那她如果是纪叶停，就会选择出那与选定之牌不符的。


    傅灵筠想了想，还是决定开他这张牌。


    她伸手按住了他挑出的那张骨牌，九株排列整齐的彼岸花赫然出现在她脑海中。


    纪叶停冲她平和地笑了笑，眼中并无得色，但泛着些光亮：“这算是我胜一局？”


    傅灵筠也回以一笑：“当然。”


    乔竹在一旁做起了无情的战局汇报：“黑方胜一局，再胜一局即可获得此桌奖励。”


    其实傅灵筠选择开他这张牌的原因有两层。


    一来，她是想确认一下纪叶停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和她玩这一局；二来他若是认真要玩，那么便可试探他的思维方式。


    现在看来，纪叶停不仅的确和她认真玩了起来，而且是个需要她认真动些脑子的对手。


    其实这让傅灵筠觉得很高兴，连一见到他就会窜起的烦躁感都被这愉悦削弱了不少。


    纪叶停以快速出牌的方式伪装了一张大概率不会被质疑的牌，说明他是会进行伪装和二层思考的。


    “该你了。”纪叶停镇定自若。


    傅灵筠颇有深意地直视着他，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以前和我玩过骨牌吗？”


    即便是在记忆不全的状态下，认真起来的傅灵筠也隐隐又有了生前的气势，令纪叶停几乎怀疑她是不是又短暂恢复了生前的状态。


    可他知道目前并没有条件触发她的闪回，所以猜测，她无非是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已经作为牌局裁判的乔竹没有出言禁止与牌局无关的话题，便可以说明这一点。


    只是虽然心里将一切都分析得透彻，思绪却难免跟着她的话跑。


    恐怕就算纪叶停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苍林那十几年的单方面陪伴，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没和你玩过，但我见你玩过。”纪叶停答道。


    傅灵筠闻言也是真来了些兴趣：“哦？我和谁在玩骨牌？”


    纪叶停抬眼：“是你一个人在玩。”


    傅灵筠一怔，透过他的那双金眸，似乎又看到了一堆骨牌。


    那堆骨牌零散地铺在一个昏暗的室内，看上去应该是地上？


    虽然乍一看十分零散，但其实是乱中有序。


    她看见自己的手时不时在那排阵上拨弄一下，一直在调整着骨牌的位置，没一会儿又将方才移动的骨牌放回原处，去移动另外的骨牌，如此反复。


    而旁边她的手旁，正盘着一条熟悉的黑色小蛇，歪头歪脑的看着自己在那儿不断摆弄，时不时悠闲地吐一下蛇信子。


    这不就是她在色业司门口刚捡到纪叶停时他的样子吗？


    “你竟真看我玩过。”傅灵筠垂眸喃喃。


    因的这句，纪叶停便意识到她一定是又想起了什么。


    每次一发现傅灵筠记忆有所恢复，他便是什么规矩、计划全然抛去了。


    他眼睛一亮，想要细问，却因为思绪偏离了牌桌，被裁判乔竹生生扼杀在摇篮里：“请勿进行与牌局无关的对话。”


    纪叶停心中一时有些幽怨。


    但傅灵筠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趁他还未反应过来，她便已学着他方才的模样，手指一挑，便将手里的骨牌推到了牌桌中央。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诈了，看向傅灵筠，却见她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


    咳。


    被诈就被诈吧，他好像没亏。


    他也被傅灵筠略微激起了些好胜心，开始思考起她这番动机来。


    刻意支开他的注意力，看上去像是想让自己不敢开牌，便可走掉一张错牌。


    可傅灵筠会想得这么简单吗？她这般聪明，更有可能是故意演了这么一番戏来让自己误解。


    不开牌才是最能保障不输的办法。


    但现在自己先胜一局，若是借此优势搏一搏说不定就结束这场赌局了。


    就算输了，下一局他又是先手，仍旧占好。


    于是猜不透傅灵筠心思的纪叶停决定凭借优势搏一搏。


    他将手放在了傅灵筠扔出的那枚骨牌上。


    傅灵筠瞄了一眼他的手，又快速收回目光：“这局我胜。”


    乔竹无情报幕：“白方胜一局，双方平局，下一局获胜者成为最终赢家。”


    纪叶停认命叹气，无奈地又推出一张牌。


    这次傅灵筠没有犹豫，直接选择开了他的牌。


    原因很简单，本来纪叶停是占尽了先机，即便输了上一局，但他仍比自己有更多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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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因为“搏一搏”而输掉的人，尽管仍有优势，更大的可能会因为自己本来的大优势一下子丧失许多而变得保守起来。


    可纪叶停是有二层思维的，肯定不会止步于此。


    不过傅灵筠能如此笃定的开牌并不只是思维上的原因。


    若是只看思维，一环套一环，其实很难确定自己一定比对方高一层，所以也需要进行一些适当的计算。


    这是一个不开牌就一定不会输，但开牌才有可能赢的赌局。


    纪叶停在第一轮的时候出的牌是他们选定的牌。


    而不巧，傅灵筠手里有三张九朵彼岸花的骨牌，这确实是运气好了。


    她已经数过了，桌上一共四十五张骨牌，那么纪叶停第一轮出掉九之后，要么还有一张，要么手里就不可能再有了。


    而纪叶停第一次洗牌时从他手下翻开那张“九”，其实在翻回去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过傅灵筠的视线。


    所以其实从傅灵筠第一次开牌开始，纪叶停就已经输了。


    的确是好玩，若是能多来几局，他俩兴许还能搏上一会儿。


    但眼下还有其他要事，傅灵筠也已经逐渐意识到自己有些受到此处影响了。


    本来赌博就勾人上瘾，此地还有人刻意引导，放大心中贪欲，若再玩下去，对她可不是好事。


    果然，揭开纪叶停的鼓面，她看到了五株彼岸花。


    连胜两局。


    乔竹在一旁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声：“恭喜，请胜者随我来。”


    看样子，竟是俨然已成了幕后之人的傀儡，如此强大的影响力……


    虽然心里有些没底，但她别无他选。


    她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心中充满了未知。


    纪叶停也赶紧起身跟上，轻声对她说：“我一直在的。”


    心中一阵暖意和波涛汹涌地烦躁一起袭来，傅灵筠认真与之对抗了许久，才有些哭笑不得地回应：“谢谢。”


    她又忽然想起了那场虚假的大婚，他也是这样说。


    彼时，乔竹听到他们的对话，扭头，眼神有些怪异地看向他们俩。


    那怪异中明晃晃地宣告着她此刻不是乔竹。


    自此，傅灵筠心中正式给幕后之人记了一笔。


    控制乔竹不说，竟还借用她同伴的魂魄进行监视，可谓无耻至极了。


    乔竹带着他们上到了二楼，傅灵筠仔细向方才传来鼓声的地方张望，却一无所获。


    看来只有见到人才能随机应变了。


    但与在色业司不同的是，乔竹并未将他们带到顶层，反而在二楼七拐八绕地将他们带到了一间茶室。


    待傅灵筠与纪叶停坐下后，乔竹也在一旁找了个地方坐下，合眼了。


    傅灵筠正欲上前叫醒他，却被来人忽然打断。


    那人穿着与章贺、李兆二人一样的白色衣袍，人看着却笨重许多，想是贪业司的油水多，竟给他养得白白胖胖。


    那人进门，一张口便是无礼的说教：“我劝你最好别碰她，真弄醒了可就疯了。”


    纪叶停冰得冻人的目光嗖嗖扎向他。


    大司命将这魂狱管得真是不成体统。


    “瞪我也没用。”他宛如没看见一般，慢悠悠地挑了一个舒服的躺椅，抱着肚子舒舒服服地躺下了，“难道你们还敢杀判官不成？”


    纪叶停自是不能。


    但若是傅灵筠真想动手，就算杀了判官，大司命都得倒来给她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