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浅吻(时宜的信)

作品:《迷路地图[公路]

    他的吻如蜻蜓点水,突如其来,悄然离去,轻轻贴了下,便徐徐拉开。


    潘岳的大手托着她脸颊,用了些力道,轻轻往上抬。


    朱时宜噌一下埋进他怀里,不敢抬头、不敢动,她不敢看他。


    她感觉到脸侧重了些的力道,他似想扳起她的脑袋,也不知道是想干嘛。


    她轻哼了声,一股脑往前,埋得更低。


    晚间十点五十三。


    校门口的店铺早早关了门,夜色昏沉,行人寥寥,唯有月光如银沙,温软倾泻而下。一切都是那么安静,静到她能清清楚楚听见,胸腔里的一只小鹿,怦怦然的心。


    他没再使劲。


    “......回去吧。”潘岳声音有些哑。


    喉咙没由来地干,她不由抿了下唇,抬起眼,躲躲闪闪地望向他。


    纤长的睫毛低低垂下,他凝了凝眸,视线似有若无地擦过她的唇珠。


    朱时宜心深深一紧,大脑似乎闪过些说不清的东西,后脑勺忽然被人用力揉了下。


    “要门禁了,”潘岳温声道,“回去吧。”


    “......噢。”朱时宜迷迷瞪瞪应了声。


    她看见潘岳勾了勾唇。


    勾了勾,粘着点亮意的唇:“周六中午我来接你,好吗?”


    “......嗯。”朱时宜也不知道自己说了点什么,她的魂,好像被什么勾走了。


    潘岳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进她兜里:“小朋友,新年快乐。”


    朱时宜好奇去摸:“什么东西?”


    潘岳却抓住了她的手:“你也一样,回去再拆。”


    --


    时间之前。


    学校门口,车上。


    潘岳第一次读她写来的信。


    【亲爱的男朋友:你好!】


    【时光匆匆而逝,距离我们相识已然过了半年。给你写这封信,是有些事情想要说给你听。】


    【半年前的我,敏感、多思,总怕别人讨厌我,总想讨好别人,连比赛遇到的几个奇葩都不敢出口得罪。】


    【可我遇到了你。那时你跟我说,在意对方的选择,就会陷入囚徒困境,但只要知道对方选择的答案,依照博弈论模型,便能找到最佳答案。】


    【你告诉我,人际关系里,相互背叛、一拍两散,同样平衡。她们背叛我,我就背叛她们,我不再无意识地去讨好他人,面对恶意,我敢于去回击。是你把“理性”这样好的技能教给了我,这里,我想和半年前的潘岳,说声谢谢。】


    【抱歉,一不小心跑远了,说回正题。瑶梁那晚,你说我有更好的选择,所以我想,你是认为我会选择背叛,按照博弈论模型,为了自己不受伤,你确实也应该选择背叛。】


    【可你没有,你选择了合作;你还告诉我,你永远会选择合作。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放弃理性,为什么会变得冲动?你分明不是莽夫,你从不情绪化。】


    【为了搞清楚这件事,我查了很多资料,很多东西我不明白,但我发现了一件事:囚徒困境,并不是只有“纳什均衡”这样,即互相背叛的一种答案。它没那么简单,还有许许多多种状况,例如重复博弈,也许就会倾向于另一种答案,比如——帕累托最优。】


    【我还看到了一句话——“理性青年选择纳什均衡,理想青年选择帕累托最优。”】


    【资料上说,囚徒困境、纳什均衡,是一种非合作型的博弈,也就是说,博弈的前提,是把自己当作绝对的“理性人”,从个人利益的最大化出发,选择行动。】


    【“绝对的理性人”,是一种什么概念?我想,是理论假设中没有情感的人。你是个极其理性的人,这毋庸置疑;可你是教条定义里、这样的、绝对的“理性人”吗?我想,不是的,也没有人会是的。】


    【人之所以为人,不只是因为思维、思想;人同样具有动物性,有与生俱来的本能、亦有喜怒哀乐的情绪。】


    【为了生存,生物基因不断进化,独属于人类的理性之脑出现,可早在这之前,本能和情绪之脑已然先行塑造进化了数亿年,它们的力量极其强大,不可忽视,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比理性更加强大,强大到理性会合理化它所决定下的行为、自圆其说,从而消除思想与行动的差异,否则就会痛苦、会认知失调。】


    【潘岳,你痛苦吗?你的理性,成功合理化你的行为了吗?我确实希望和你在一起,也真的希望你能开心;当然,我最希望的是,你能和我在一起,也能觉得开心,是不用认知失调的那种开心。】


    【生命为了延存,基因早早就进化出本能、进化出情绪,数亿年间永远存在、从未消亡;这恰恰证明,在我们的生命里,本能情绪极其重要,这是基因留存下的一种生存模式。愉悦与痛苦,就是生存之下的一套奖罚机制。所以,违背本能,就是违背生命。】


    【我想说的是,你做得很对,你听从了你的心。】


    【人生是不可能事事顺遂,有些时候,我们确实必须被迫接受一些不愿接受的事,比如我讨厌李轩,但我不可能把他杀了吧?为了生活平衡,我们的理性总会说服自己,没关系,世界就是这样的,将就将就,也就过去了。】


    【但是,生命里,有些事情是不能将就的,比如三观、比如原则,还比如,我们的感情。那些重要的时刻,才是“我”之所以为“我”的真正原因。】


    【我们想做的事情,才是生命的基石。】


    【说回博弈吧。我们都不可能是什么绝对的“理性人”,我们当然可以选择帕累托最优,我想和你一起,选择合作,放弃一部分个人利益,实现集体利益最大化。】


    【我没什么委屈的,因为我们本就是一体的。我喜欢你,我不舍得伤害你,你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伤害你就是伤害我,你吃亏就是我吃亏。】


    【如果你喜欢我,那请你明白,对我而言,这场博弈里,爱才是最优解。】


    【希望你看完这封信,能把你的感情,放心交给我。】


    【所以,潘岳。】


    【别对我小心翼翼。】


    信末了。


    【祝你开心。】


    ......


    眼睛不知不觉发酸,潘岳摘下眼睛捏捏眉心,忽而触到眼角、一抹浅浅的湿意。


    她手写的信,白纸黑字、一字一句,目之所及,皆是感触、惊心。


    帕累托最优,指的是没有任何帕累托改进的余地。


    帕累托改进,是在不影响他人利益的情况下,至少能让一个人的利益增加。


    换言之,就是放弃一小部分个人利益,使得整体利益最大化。


    只是理性看来,帕累托最优是不会稳定的,因为人是自私的,博弈里,占有他人利益,总能让自己利益更大化。


    可人性真的是绝对自私的吗?


    如果人性必然自私,往大了说,就不会有人心怀天下、为国捐躯,为天地立心、为万世开太平;


    往小了说,也没有绝对真诚的感情、一生一世的永恒。


    潘岳胸内澎湃一片。


    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君子,他做不成无私奉献的伟人,他总会权衡、也会怯懦。夜深人静时,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想,给过她的承诺,他能做到吗?


    所幸的是,朱时宜发现了。


    她看到了他无法言说的心,然后,钻进他的思维方式里、有理有据、一板一眼地跟他说,不用一个人承担这么多,无论出于什么角度,她真的,甘之如饴。


    她没有指责他权衡之下的怯懦、出于动物性本能的私心,她说,一切都好,不用担心。


    心底好像放下了个什么东西,颅内一片惬意,又有些亏心。


    明明她才是年纪小的那个,他却让她担心。


    他觉得自己亏欠她。


    她真的,太过善解人意,好到他不知道该怎么珍惜。


    指尖不由摩挲,攀向信纸。她的字,娟秀却不板正,一撇一捺间,偶尔还带了点调皮兮兮的飘逸。


    果然,字如其人,她的字,和她一样。


    他不由忆起与她的曾经。


    朱时宜。


    暮光下,微风中,她在台上,安安静静唱着歌。


    那时的他不懂,对心底的波动不以为意。


    可慢慢地,他发现。


    再次看见台上的她,女孩垂眸指弹,轻轻哼鸣着,莺声燕语洋洋盈耳,清歌余音袅袅动听。


    他望着她,赞赏、欣悦、喜爱、舒心;而后,心驰、流连、怦然、振奋。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声熟悉的心跳。


    心房不知不觉有了回音,他无意识地、放纵自己往深处探。


    越是和她接触,她的形象就愈发鲜活,不知何时,汹涌的好奇早已淹没四海,如海浪般咆哮而来,在她身边,心海再无风平浪静。


    这一刻。


    心里的某个角落,她的轮廓,又一次变得愈发模糊。


    就,像迷一样。


    潘岳意识到,他根本无法满足于此,他想,拥有她、得到她。


    像被本能驱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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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信息要她下楼。


    朱时宜似乎不愿意。她鼓着脸颊,气呆呆地跑来。


    见到她的那一刻,潘岳心里满是灼热。气血翻涌而上,他咽了口汹涌,抑住心底躁动。


    他觉得自己坏极了。


    她还歪着脑袋,乌泱乌泱说这些什么。


    潘岳根本听不清。


    他的眼里,只有那嫣红的唇。


    他不知朱时宜是什么时候动了心,但此刻,他确信,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与她的缘分,就定了一生。


    他的心,早已沉沦。


    ......


    她说的,遵循本心。


    不要小心翼翼,是吗。


    ......


    他贴上了那颗唇。


    他日思夜想的唇。


    ......


    心房的角落,她的身影,再度明了。


    他第无数次,感受到这般熟悉的心跳。


    一见钟情、一眼万年,这一切都太过虚幻。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戏码会发生在他身上。


    可这确实是真的。


    可这种极致、纯粹的美好,才是人这一生最难得、最令人追求的事物,不是吗?


    无论身处何地、时于何期,在她面前,他还是,依旧心动着。


    潘岳从没有哪一刻,像此时一般,如此坚定地相信一个念头——


    她就是他这辈子要还的情债。


    --


    今天夜里,第二次躺在宿舍床上。


    时间不早了,宿舍早已熄了灯,舍友奔波一天,早早入眠,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平稳的呼吸。


    朱时宜却毫无睡意。她干睁着眼,望着床帘檐顶一片漆黑,手指尖,不知不觉抚上嘴唇。


    她真的和潘岳亲上了。


    ......亲上了?


    所以接吻是什么感觉啊?


    她怎么好像不知道呢。


    为什么啊?


    小说里不是都说,和喜欢的人接吻,都会羞涩害臊、脸红心跳、头皮发麻、腿脚发软吗?


    怎么她没有啊!


    和他接吻,她没感觉,难道她是不喜欢他吗?


    可这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不喜欢潘岳嘛。


    烦躁兮兮地翻了个身,朱时宜闭起眼,仔仔细细感受着那个吻。


    ......


    软的。


    轻的。


    小心的;


    有点虔诚的。


    朱时宜不禁舔了下唇,舌尖轻软,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意味。


    好像......也有点感觉。


    她有感觉到,他的嘴唇轻轻掠过她的嘴巴。凉凉的,估计是风吹的;却又热热的,和他指尖的温度一样。


    她紧紧闭着眼睛,努力回想着那一瞬间。


    ......好像,没有记住什么其他感觉。那一瞬间,她好像真的没什么感觉。


    朱时宜摸着自己胸口,心扑通扑通地、一刻不停地跳。


    现在,事后回想起来,她,确实是心动的吧。


    啊啊啊!


    朱时宜一把扯起被子蒙住头,无声哀嚎,甚至怀疑自己精分。


    和他接吻,到底有没有感觉啊!!!


    是不是因为他俩的接吻业务还不熟练,又没亲多久,还那么突然,所以没留下什么强有力的感觉?


    又一把掀开被子,狠狠吸一口气,朱时宜振作,暗暗下定决心——


    下次见面,她一定要再亲一次试试!


    闭上眼,回想起潘岳塞进她兜里的小东西,那是一个满满当当的红包,她拿出来数了数,总共有五千块钱,比她过年收的红包加起来还要多几倍!


    在一张张红色毛爷爷中间,还夹了张便签。


    【新年快乐,小朋友。】


    【谢谢你理解我。】


    【我也希望你,永远开心。】


    他的字迹潇洒而有遒劲,一看就能发现,下笔之人,当时很舒心。


    朱时宜止不住笑了,在静谧的夜晚,低低笑出声。


    看来她是对的!


    她写的信,很有用。


    物质崇尚之下,做一件事,如果没有什么“实用”的“意义”,好像这件事就没什么“用”,没有要去做的理由;


    可感情不该是这样。


    人与人的感情,不需要谈意义;


    因为感情本身,就是意义。


    诸事皆宜第六路——


    爱,是跨越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