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衣服容易起静电,但戚彤雯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的缘故，只觉得椎骨附近传过一阵战栗的酥麻。


    戚彤雯把他的手打开。


    蒲子铭表示他很无辜：“有一块布卡住了。”


    戚彤雯觉得这件裙子设计得十分反人类，当她穿上的时候,她无法将拉链全部拉上,否则就会勒得喘不过气来,而当她想将它脱下来的时候,又是如此困难。


    戚彤雯一只腿半跪在沙发上，腰身挺直，让蒲子铭扶着她的腰把拉链拉开：“你先往上拉，拉到最上面再往下拉,你小心一点，这个衣服还要还给医院呢……”


    “嘶……”


    蒲子铭不敢用力，因为这件裙子实在是太紧了,它紧紧地和戚彤雯的身体贴在一起，从腰间往上，几乎不留下一丝缝隙,蒲子铭稍微用一点力就会拉扯到她的肉，留下红痕。


    很快两个人便在寒冬中急得满头是汗。当然，体温升高的同时,气氛也变得奇怪起来。


    当他们终于把这件既难穿又难脱的衣服从戚彤雯身上搞下来之后,场面便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戚彤雯有些生气：“这件裙子之后要还给医院的！”


    蒲子铭承认他昨天的手劲是大了一些，以至于把扣子拉坏了。可也是这件衣服的质量太差,医院领导实在太小气。


    他不敢辩驳,只能试图补救,可他是个内科医生,虽然也做操作,也曾考过缝合（那是旧黄历了），但总体来说，他不擅长于缝缝补补。


    蒲子铭委屈地说：“那就不能不跳这个舞吗？”


    戚彤雯：“那你和我们领导说去！”


    当蒲子铭偶然从另一科室的同事口中得知，那帮外科佬在打探心内科戚彤雯的消息时，他有些坐不住了。


    思考一番后，蒲子铭主动找上领导：“我觉得晚会这种能够在一年结束之际让大家放松……还是很有意义的，我愿意报名参加。”


    领导虽然疑惑不解，但十分喜闻乐见：“OK。”


    ……


    最近有几个外科医生来打听戚彤雯，外科医生么，都是十分social的，无一例外都是社交牛人。


    至少在大三甲医院，一个不会社交的外科医生是留不下来的。


    毕竟医院乃至整个社会都没有那么多的无可取代性。


    “什么情况？”同事过来问戚彤雯：“雯雯，你最近很受欢迎啊。”


    戚彤雯并不觉得开心，只觉得尴尬，“我已婚，能有什么情况？”


    “啧啧。”


    大家都喜欢吃瓜，同事说：“可惜你英年早婚，不过现在细细一看，咱们雯雯确实有几分外貌资本，都掩盖在平时的能力之下了。”


    “……谢谢。”


    突然响起的座机电话解救了尴尬的戚彤雯，她没细看，因为一般来说电话都是从护士台打过来的。


    然而这个电话是从外面打来的：“你好，是心内科的大夫吗？啊……你好你好……我是那个之前在你们这儿住过院的那个杨xx的家属，准备装起搏器的那个……啊对对，我们现在又想做手术了……”


    “我们现在没床，需要等床位……不不，你误会了，不是针对你，所有的病人都在等床位……”


    戚彤雯挂断电话的时候叹了口气，医生与患者之间好像永远都在互不信任，互相防备，也不知道这种状态到底对谁有好处。


    山令慧在一旁问道：“师姐，是之前那个坚持出院的二床家属吗？他们现在又改主意了吗？”


    “但我们现在也没有床了，让她们排队。”戚彤雯平静地说道：“所有排队的病人都很着急，我们不可能让她插队，医院也不是围着她转的。”


    戚彤雯在去导管介入室之前提醒山令慧：“座机的电话只接护士台打来的，其他的电话不要乱接。”——来自师姐的一些规培小技巧。


    心内科医生不一定非得搞介入，但如果不搞介入，就是一个纯粹地用药型内科医生，调理高血压、心衰之类的。也有人最终放弃了介入方向，戚彤雯想过，如果她放弃介入，她和蒲子铭之间的矛盾就迎刃而解，至少不会那么尖锐。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师父笑着敲打她：“这个技术难点可是我的独门秘籍，轻易不教人的。”


    戚彤雯猛地惊醒，羞愧难当，她不敢出声打扰，安静地在旁学习。


    像现在的这些介入手术，从前都是要开胸的，现在只需在手腕上开一个小口，从桡动脉进到心脏血管，但这也十分考验心内科医生的技术。


    “再照


    一下，就好了。”师父对手术床上的病人说道。


    病人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做好了吗？这就没问题了吗？”


    “对，但这个不是一劳永逸，你之后还是要控制生活方式。”


    “诶呦，太好了！我本来还以为要做大手术，没想到现在这样就好了！太好了！”


    这大概就是内科微创手术的意义所在，最开始内科微创手术让一批失去传统手术指征的人获得了新的希望，再到后来让更多人受益。


    大家都恐惧手术，尤其是全麻手术，开膛破肚，甚至要在icu里躺一圈。


    所以为什么会选择心内科呢？


    她不喜欢外科的野蛮，她喜欢药物碰撞在一起，发生奇妙的化学反应，一位优秀的内科医生就像会魔法一样，让一个处于混乱之中的病人重新获得生理的平衡。


    但是心内科又不完全是内科，因此既有内科的特点，也有外科的特点，如果放弃介入，也就放弃了外科的特点。


    结束今天的手术之后，戚彤雯刚在办公室坐下，电话就接二连三地响。


    不是call机，是她的私人电话。


    “不买保险，谢谢。”戚彤雯挂断了电话。


    她与蒲子铭之前有购办车辆的想法，只不过稍微了解了一下，这段时间就被保险推销轰炸了。


    第二个电话来自戚妈妈，戚彤雯的语气也变得柔软：“妈？嗯嗯……可能回去，现在还不确定……爸身体不舒服？怎么回事？”


    尽管戚妈妈说是老毛病，戚彤雯还是不放心，她想了想，说：“来海都市查一遍吧，正好在海都市过年，我给你们订票。”


    “不要紧，你别操这个心。”戚妈妈话说两句，又绕到女儿身上：“你和小蒲最近怎么样？”


    戚彤雯纳闷：“什么……怎么样？”


    戚妈妈欲言又止。


    “谁和你们说了什么？”戚彤雯了解自己的父母，不会无缘无故问这种话。


    “没……没有。”戚妈妈说：“之前小蒲往家里打电话，说你们今年过年出去旅游，后来又说不去了……”戚妈妈当时听女婿的声音有些失落，还以为女儿女婿的婚姻出了什么问题。


    她这话不好对女儿直言：“怎么……又不去了呢？”


    “我


    和他太忙了。”戚彤雯说：“我下个月被领导派去急诊所以计划取消了。”


    戚彤雯隐隐觉得不对：“蒲子铭和你们说了什么？”


    “没什么就说你辛苦……”戚妈妈言语之中对女婿很满意：“他是个能知冷知热的人妈知道你们两个现在都在拼事业


    “妈你这句话年年说……”


    “那也不是假话……”戚妈妈絮絮叨叨地说起往事：“当年你俩决定留海市之前你想回家人小蒲二话不说陪你投简历……”


    女儿看似温柔实则事业心很强；反倒是小蒲看上去理智实则有情水饮饱戚妈妈扪心自问如果她是亲家她心里是不会开心的。


    这种情况最易出现婆媳矛盾但是小蒲情商高女儿也无需担心婆媳问题。


    挂断电话后戚彤雯独自坐了一会儿这会儿办公室里除了她只有一个值一线班的小同学。


    “戚老师？”尤馨拿着记录血糖的板子忧虑地说道：“401的餐后血糖好高护士老师问怎么处理？”


    “多少？”戚彤雯点开电脑上的病史系统。


    “28.2。”


    “多少？”戚彤雯能清楚地看到401既往有糖尿病史血糖控制不佳平时最高血糖18.1。但怎么会一下子飙升这都危急值报警了！


    “他下午吃了什么东西？”


    “我给他开了糖尿病饮食……”尤馨两眼茫然：“他早上的空腹血糖也还好……”


    戚彤雯的群消息往外跳艾特戚彤雯：［【海都医学院附属医院】[危急值-请登录工作站或点击下方链接处理]……］


    领导艾特她：［401什么情况？］


    戚彤雯一边回复领导消息一边往外走准备去查看401的状况。尤馨赶紧跟上。


    401是CCU的病人因为胸痛入院经过评估后计划择期行冠状动脉造影。


    还没等戚彤雯开口问她已经看到了401床边一大堆的零食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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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下移地上还有一份没吃完的黄焖鸡米饭。


    戚彤雯：“……”她找到原因了。


    没有无缘无故升高的血糖只有管不住的嘴。


    CCU的护士也来状告：“他下午


    偷偷吃了一份外卖！”


    尤馨十分诧异：“外卖怎么能进监护室？”


    护士说：“他家属带过来的。”每天下午四点半是监护室的探视时间。


    果然家属也不无辜。


    尤馨既觉得离谱又生气然后她一转头看见旁边戚老师“风平浪静”的脸默默闭上了嘴巴。


    看来戚老师已经见得太多才会这样镇定自若。


    “胰岛素30个单位给他泵上。”戚彤雯和护士说完后又交代尤馨：“每个小时来测一次直至血糖降至15以下。”


    “好的。”尤馨急忙应下。


    戚彤雯提问：“要注意什么？”


    “防止低血糖？”尤馨很没底气。


    “回去看书。”


    “让阿姨看着他不要再让他自己瞎吃东西。”戚彤雯也有些愠怒。


    谁知401反应很大：“不行！我不吃零食不行的！你们这的东西难吃得要死我才不吃你们的东西你也不要给我发饭了我就吃我自己的东西！大不了我少吃一点吃点不甜的……”


    尤馨心说：你都把自己吃到血糖28了嘴里说的话有可信度么？


    “你心脏的毛病百分之八十就是因为你平时不好好控制血糖你血糖高了血液黏度上去就容易堵在血管里等你心脏的血管都堵得七七八八了神仙也救不了你。”戚彤雯脸沉下来的时候尤馨觉得她和平时很不一样。


    “既然来我们这里住院就要遵守住院的规定如果不听我们的治疗方案其他病人也在排队等入院。”


    戚彤雯转向护士：“check给我一下我给他家属打电话。”


    一听要给儿女打电话


    好在女儿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把父亲训了一顿又对戚彤雯说：“我妈不懂这些瞎搞我们肯定是听您的您别生气……”


    戚彤雯离开CCU的时候老头蔫蔫地躺在床头和刚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判若两人。


    “老师……”


    “嗯？”


    尤馨犹豫地说：“他是不是想引起他女儿的注意？”人老了怕寂寞渴望得到孩子的关注就像孩童去吸引大人的注意力。


    戚彤雯看出


    她是有些可怜401，笑道：“看来小尤还是个心软的人。”


    尤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也不是，我看他和我爸差不多年纪，就忍不住有点……”人总会移情，尤其是那些让人联想到自己家人的病人。


    “戚老师，我这样是不是不好啊？”


    戚彤雯沉默半晌：“正常的，刚开始，我和你是一样的。”


    戚彤雯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忘了写危急值报告。”


    尤馨的那点同情心瞬间消失：“啊——”


    “明天早上给他请内分泌高血糖组会诊。”


    一个小时之后，尤馨愁眉苦脸地敲开了二值办公室的门：“戚老师，不好了，他血糖现在31了……”


    尤馨敲门进来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打扰了戚老师，戚老师正在和人视频，刚洗过吹到半干的头发散落在肩头，整个人看上去很放松。


    尤馨只敢往屏幕那里瞄了一眼，只知道是个男人，尤馨胡思乱想，是戚老师的老公吗？


    这时，听戚老师和屏幕那头说：“有小同学来找我，先不聊了。”


    戚彤雯刚才确实是在和蒲子铭视频，月末发了上个月的绩效，还有医院的年终奖，以及一些慰问礼品。


    两个人有房贷和信用卡要还，便开了一个短暂的家庭会议，讨论明年的家庭支出。


    “正好奖金发下来，信用卡我已经还掉了……”作为一个内科男医生，蒲子铭在方方面面都很细致，他在白纸上把这些条目列下来，一个个勾掉：“要不明年还是把车买了？出行方便一些。”


    和蒲子铭这样的人过日子，就算没有激情，也会让人觉得安心可靠。


    戚彤雯想起他从未和自己说过的失落，忽然问他：“你原本计划去哪里旅游？”


    “马尔代夫。”


    “为什么是马尔代夫？”


    就在这时，响起敲门声，戚彤雯和蒲子铭打了声招呼，匆匆下线。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