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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和夫郎都有金手指

    第51章


    姜辛夷扔下纸条,带着某种期待,不敢置信地跑到家门口,“吱嘎”一声打开姜家大门。黑夜中一个熟悉而又日思夜想的身影从外头窜进来,一把箍住他的腰,不由分说地吻上他的唇。


    急切汹涌得姜辛夷都来不及反应,只能被迫应承他这势不可挡的激吻。


    漆黑不见五指的黑夜大大刺激着两人的感官,因为看不到,唇齿间的每一次触碰,都在彼此的神经上不停地跳跃。静谧的环境里,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声、水渍声,愈发地急促滚烫。


    姜辛夷刚开始还能从容应对,时间一长,徐鹿鸣的攻势愈发强势,压得他喘不上气来。他抬手捧住徐鹿鸣的脸,强行分开了一些距离:“你怎么来了……”


    刚一开口,唇又被人给封住,徐鹿鸣不知从哪儿练的技巧,居然还学会边吻边说话:“我要到岭南去买盐,只能在这里停留一夜的时间,木兰……木兰……我现在只想多亲亲你,多抱抱你。”


    说着,他强行把姜辛夷抱了起来,一路吻着他往房间而去。


    姜辛夷骤然被人抱起,吓得他不得不揽住徐鹿鸣的脖颈,双腿夹住他的腰身,缓了一会儿,才任由他吻抱走。刚才他确实有很多话想问徐鹿鸣,但经徐鹿鸣这么一解释,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好好跟徐鹿鸣一起享受这难得的温存时刻。


    徐鹿鸣这段时间也是被姜辛夷撩得太狠,原来他多少还会顾忌一下礼义廉耻,但一见到姜辛夷,那些羞耻感全被他抛之脑后。


    直奔姜辛夷的房间,把他放在床上,不断汲取他唇齿间的湿润,如同干渴许久骤然遇到绿洲的人,久久不愿意从这甘甜中离开。


    直到姜辛夷被他吻到快要窒息,他这才难舍难分地放过他,额头贴额头,双手箍在他分外好抱的腰上,一遍又一遍地叫他名字:“木兰……木兰……”


    姜辛夷瘫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软成棉花的四肢,这才逐渐找回知觉,他鼻端蹭上徐鹿鸣的鼻间,亲昵地问他:“一段日子不见,怎变得这般厉害了。”


    “我偷偷练的,木兰喜欢吗?”徐鹿鸣一下又一下地啄着姜辛夷的唇,大有他说喜欢,还要再来一波的攻势。


    姜辛夷愉悦地笑了笑,五指稍稍用力捏住他的肩膀,问他:“你想让我明天顶着一张又红又肿的唇出去见人吗?”


    徐鹿鸣只得恋恋不舍却又不得不遗憾地离开了姜辛夷的唇齿,双手将他抱得更紧了,不能亲亲,就这样抱着,他也觉得很满足。


    安静的房间里,两人蜷缩在一起,彼此听了会儿对方的心跳声,难得享受了会儿纯粹待在一起的时光。姜辛夷这才有空问道:“你不是刚完成了差遣,怎就要去岭南了。”


    “我自己提的。”徐鹿鸣拉过姜辛夷的手,一会儿与他十指相扣,一会儿又拨着他的指尖把玩,“我现在有钱了,不会再受营里的掣肘,就不想再按他们的想法来。”


    徐鹿鸣也不是傻的,没钱的时候营里让他做什么都行,可他现在有钱了,他还按营里的吩咐来,岂不是显得他很孬。


    “买盐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姜辛夷回过身,在黑暗里描摹着徐鹿鸣轮廓,问他,“憋着什么坏呢。”


    “我能憋什么坏。”徐鹿鸣委屈巴巴,“我进采买营目的就是为了升官,以前他们找我麻烦我都没计较,现在我要踩着他们上位,他们让让我,不应该吗?”


    “应该应该。”姜辛夷实在是被徐鹿鸣这副孩子气弄得没脾气,温柔地哄道,“我们小鹿这么善良,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那可不。”徐鹿鸣被哄得心里软软的,牵起姜辛夷的手,在唇边亲了又亲。


    这一夜,他们聊了许多许多,明明先前每天都有通信,但一见面嘴巴还是停不下来,就跟有说不完的话似的。


    直到天蒙蒙亮时,姜辛夷知晓徐鹿鸣要走了,这才攀上他的胸膛,指尖伸进他的衣裳,好好描摹了一下里面的轮廓。


    徐鹿鸣的身形很好,姜辛夷一直都知晓,先前在绥鱼村惊鸿一瞥时,他就想这样干了,现在终于逮着了机会,可得好好过上一回手瘾。


    摸完,没见里面的肌肉松弛,他不禁问道:“进了采买营,也时常锻炼吗?”


    “嗯。”徐鹿鸣被姜辛夷描得呼吸都不敢吐,不住去感受他指尖的纹路,“营里的马儿不让随便用,有时候采买物什,一走就是几十里,没有一副好身体扛不住。”


    姜辛夷满意得不行,怪不得这小孩总是有一副使不完的牛劲,故意道:“我听听你的心跳声。”


    “哦。”徐鹿鸣不知道为什么心上划过一抹失落。任由姜辛夷褪下他的衣裳,耳朵贴上他的胸膛。不敢呼吸地僵在床上。


    姜辛夷听了会儿,没有听到任何心跳声,知道徐鹿鸣这是屏住了呼吸,不禁命令道:“放出来。”


    徐鹿鸣喘了口气,瞬间,排山倒海的心跳声和汹涌澎湃的爱意直往姜辛夷耳朵里涌。


    姜辛夷的本意是想调戏一番徐鹿鸣,可徐鹿鸣胸膛里那颗毫不掩饰爱意的心跳实在是太好听,太舒服,太安逸了,让他不禁闭着眼睛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再醒来,房间里已经没了徐鹿鸣身影,他的手上不知何时被人缠了个东西,重重的不舒服。抬起手一看,是一副现代样式的听诊器。


    见到这副听诊器,姜辛夷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小孩该不会以为他听心跳声,是为了看病吧?


    “……”


    “头儿,你可算是回来了!”


    徐鹿鸣回到下榻的驿站,一早收拾好行李却迟迟等不到他回来的曾桐、从良平等人,一见到他,全都惊喜地迎上来。


    自徐鹿鸣带领他们建立酒坊,抢了其他队的盐商,使得先前给他们下绊子的队官没完成差遣,全都被罚了一百军棍,好好给他们出了一口气,让他们也能在其他队面前抖起来后,个个都对徐鹿鸣服气,唯他马首是瞻。


    因此,徐鹿鸣不顾路途遥远,非要在去岭南的路上转道来西南待上一夜,没有一个人敢说一个不字。


    “都收拾好了吗?”徐鹿鸣上到近前,找到自己的马,一跃而上,转头问了一句。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上了马,齐齐回道:“都收拾好了。”


    “走。”徐鹿鸣一夹马腹,在前面率领着众人,浩浩荡荡地踏上去岭南的道路。


    从良平出了长丰县后,回身打量了片刻这个不起眼的县城,好奇地凑到徐鹿鸣面前:“头儿,你来这儿是不是为了办事儿?”


    “确实办了点事儿。”徐鹿鸣没有否认。从姜家出来,他又去了趟张禄家,吩咐了他一些事情。


    张禄自回了西南,立刻就把他母亲安排进了县衙医署。在姜辛夷的调理下,他母亲的身体虽然没有完全大好,可跟以前用药物吊着保命的状态比起来,好上太多。


    徐鹿鸣去找他的时候,他激动地把此事说了说,并再三给徐鹿鸣保证,一定会好好完成徐鹿鸣吩咐他办的事。


    徐鹿鸣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感激似的办事,总觉得有点要挟的意味,但他一时半会儿又改不了张禄这个性子,只能慢慢来。


    从良平又问:“头儿在西南也有人脉?”


    “何止有人脉!”知晓徐鹿鸣夫郎就在西南的曾桐笑道,这可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吧。


    从良平不知这点,心中诧异,他们这个头儿年纪不大,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人脉竟然如此之广。


    在采买营里做事,什么都不重要,人脉最重要,徐鹿鸣有本事又会笼络人,看来跟着他,确如他所说,差不了。


    路程的后半段,徐鹿鸣明显发现从良平对他的态度恭敬许多,他笑了笑没说话。有时候说话艺术一点,不是什么坏事。


    这次替军营来盐场买盐是他自己要求的,有军营采购的盐引在,只需拿着这些盐引到盐场提盐即可。不同于别人只有一车两车的盐,他们军营人多,消耗大,这次足足采买了一万石的盐,山高路远,路途辛苦,只靠他们几十个人是无法把这么多盐运回西北的。


    得找一个靠谱的商队,分批分次地运才行,所以他需要手底下的人绝对的忠心耿耿。


    当然,收服人肯定不能只凭嘴巴说说,还得适当地给人一点甜头,因此,一进入岭南的驿站,徐鹿鸣就很大方地给每个属下都花了五百文的差旅费。


    “来了岭南,大家也别光顾着办事,我听说这里的荔枝、龙眼,还有海产都不错,都去逛逛尝尝,才不枉我们出来一趟。”


    “谢谢头儿!头儿威武!”众人见徐鹿鸣还给他们发钱,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喜之色,这可比那些只会喊口号说空话的头儿,好太多了。


    “行了,都去歇息吧。”发完钱,徐鹿鸣笑着把他们赶走。谢什么谢,有什么好谢的,这些都是后面没兑完的酒,卖的酒钱。


    本就应该有他们的一份,只是军户剥削太狠,早让他们忘记,自己在军中当差,其实是可以有俸禄可拿的。


    撵走属下,徐鹿鸣也上了楼,往自己的房间而去。南北方风俗不同,西北的驿站多数都是用砖瓦石头泥土砌成,而岭南这边全是用木头构造的房子,踩在楼板的木头上,听着脚步声咚咚咚的声响,很是稀奇。


    因为全是木头做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刚走过一个屋,徐鹿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道急促而绵长的咳嗽声。


    紧接着一个高亢而又急切的哥儿声响起:“爹!你没事吧!爹!”


    “咳咳咳…没事儿…安安…爹爹没事…咳咳……”男人一边安慰一边咳,跟快要断气似的,听着别提有多难受了。


    别的房间有人受不了他的声音,立马出声责怪道:“哎呀,我说老哥哥,你要赶去外地上任,就赶紧去,你看你耽搁在这里,得了痢疾,你难受,我们也跟着难受。”


    很快屋里的咳嗽声就变成了压抑的低喘声,不仔细听,听不到太大的声音,但仔细听,那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还是憋得人难受。


    徐鹿鸣目不斜视地回了自己屋,方才这个插曲他没放在心上,不过“痢疾”两个字倒是提醒了他,岭南多瘴气,他们这些初来乍到的人,很容易就染上疟疾、登革热等疾病。


    回了房间,他刚给姜辛夷报了一封平安信,正想问问他有没有治疗疟疾的方式,姜辛夷给他的回信中就已经带上了方子。


    还告诉他用灵泉制成药丸,比普通的汤药见效快得多。


    徐鹿鸣心中一暖,根据鸽子的脚程,这是从他走后,他就在翻书替他找方子了吧。经常跟姜辛夷讨论医术的他也不小白,知晓一般疟疾都是不会咳嗽的,想到隔壁房间那个会咳嗽的病人,他在信上把症状描述了一番,问他这种情况是因何原因。


    姜辛夷很快回了信:“很有可能是身体免疫力低下而引发的呼吸道感染,在方才我给你的药方中添上银翘、麻黄等几味药材即可,或者你用青霉素等抗生素也行。”


    徐鹿鸣有些意动,当下问了问姜辛夷提炼青霉素的法子,在空间里做了一些出来,和着治疟疾的药,一起制成小药丸,分别拿两个瓷器装好。


    第二日,趁着那中年男人的儿子还没进入病房,率先去敲了敲门。


    “咳咳咳……进。”男子还以为是他家哥儿,没在意地就放了徐鹿鸣进来,待到徐鹿鸣进到屋里,他瞧徐鹿鸣眼生得很,这才警惕地问道,“……你是谁?”


    “先生好。”徐鹿鸣瞧见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人,没有怜悯轻视之意,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表明来意,“是这样的,我夫郎是个大夫,他有一治疟疾的药丸十分管用,我昨儿观先生前着实咳嗽得厉害,特来献药。”


    “哦,这样啊。”中年男人听徐鹿鸣的话,半个身子撑在枕头上点了点头,双眼睿智地问他,“那你这药准备卖老夫多少银子?”


    徐鹿鸣哭笑不得,这是把他当卖假药的了,他把两个瓷瓶放在房间里的五斗柜上:“这药除了献给先生之外,还有请先生为我夫郎试药的意图在内,不管先生愿不愿试,这药都分文不取。”


    说完,他转身出了房门,还贴心地替他关好门。青霉素他在空间里用动物试了试有些成效,但这样融合在药丸里再由人吞服而下的效果如何,他就不清楚了。


    因此他想找人试一试,这个先生就是个很好的试药人才,不过人家不愿意,徐鹿鸣也没有强求。


    出了驿站,他一边逛着岭南的风土人情,一边眼观四方,耳听八路的打听有没有靠谱的商队。


    “……”


    苏羡安醒来日头已经有些沉了,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怎么一觉睡到这个时候,匆匆洗漱过后,赶紧跑到他父亲的房间查看。


    见他爹醒了,垂着眸,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走过去轻声问道:“爹,今日你有没有好些?”


    “爹好多了……咳咳咳……”苏敏中本想安慰两句苏羡安,奈何一张口又是一阵提不上气来的咳嗽,他不禁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床榻,怎的这般无用。


    苏羡安见爹爹被贬官的时候,都没这般颓废过,心疼得不行,赶紧拉住他:“爹,没事的,安安待会儿就出去替爹找大夫,一个大夫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总能找到救治的法子。”


    “……唉,没用的。”苏敏中这次没再像往常那样信心十足地安慰苏羡安,而是拉着他的手,耐心十足地说,“安安,如果爹有个三长两短,你只需将爹的骸骨带回老家与你娘葬在一处即可,旁的不要管。”


    苏羡安本来是个挺活泼坚强的哥儿,苏敏中生病这些日子,他忙上忙下就没掉过一滴眼泪,因为他坚信他爹一定会好的,但苏敏中这么一说,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掉下来。


    “爹,你不要说丧气话。”苏羡安流着泪不信命,“一定还有办法的。”


    “安安,你跟着爹在岭南也待了有段日子。”苏敏中静静地看着他,“你也知晓得了疟疾的人,何种症状能治好,何种症状是不能治好的。”


    “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给你订了门白眼狼亲,让你年纪轻轻就被退了婚。”苏敏中今日的话格外多,“若是爹……咳咳,你就回老家,择一赘婿,守着爹名下的田地,有族人照看,你不会过得很凄苦的,汴京,汴京,不去也罢。”


    “我不要。”苏羡安哭得凶狠,拒绝了他爹的交代,“被退婚又怎么了,做错事的人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在老家躲躲藏藏的,我偏要找个潜力股,哪怕是砸锅卖铁我也要把他供上京,我要让他们翟家睁大双眼看着,我就算是被退婚,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很好,比他们都好。”


    “所以爹,你不要走好不好。”苏羡安抱着他爹泣不成声,“我们还没有去西北上任,我还没见过雪,爹,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雪。”


    苏敏中抱着自家哥儿,眼中悲痛万分,如果可以,他又何尝舍得离开呢。


    他想推行的新政还没有推行,他想施展的抱负还没有施展,他想让翟家人看看,就算失势,他也能东山再起,想让他们这辈子都活在跟安安退婚的悔恨中。


    可人终其一生就是遗憾的,就像几年前,他也想留住妻子的命,可她还是躺在自己怀里,悄无声息地走了。


    如果不是安安现在还没安定下来,他现在下去陪她,倒也不错。可他好怕,怕下到地下,妻子会问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安安。


    “咳咳咳咳咳——”


    苏羡安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一阵,见他爹又咳了起来,不敢再哭地抹了把脸上的眼泪,起身去给他爹倒水,瞧见五斗柜上多出的两个药瓶,不禁哽咽地问道:“这是什么?”


    “……隔壁的房客说他夫郎会治疟疾,献上的药丸。”苏敏中咳嗽着解释了一句,没打算吃这来路不明的药。


    苏羡安倒是双眸一亮地把药丸倒在手心里嗅了嗅,没嗅到任何的异味,又拿银针试了试,没见银针有反应。


    在屋里左右扫了扫,扫到一处木头被某种东西啃咬过的痕迹处,翻出他在汴京时,时常戴的皮制手套,对着那处木头缝隙一掏,掏出只巴掌大的黑色耗子来,将两颗药喂给它。


    苏敏中看到这一幕,原本想死的心又活了一些过来,其实翟家坚持退婚,也跟安安这副不同于大家闺秀的性子有关吧。


    但这个想法只是在脑海里过了过便被他抛之脑后,不管因为什么,翟家背信弃义、落井下石的嘴脸都可恨得很。


    一个时辰过去,苏羡安见他抓的耗子还活蹦乱跳的,把药丸举到苏敏中面前,满含期待地说:“爹爹,要不我们试试这药吧。”


    苏敏中想说,江湖骗子的药就算没毒,也不会有什么药效,但他看苏羡安一脸期许的样子,委实于心不忍,点了点头:“那就试试吧。”反正他都要死了,就算这药是毒药也没关系,至少能在最后关头教会安安,不能轻易听信他人谗言。


    “……”


    西南,姜辛夷挑选的几个肺痨病人在他的药片和汤药的医治下,逐渐治愈。


    这个过程中,几位太医是看着姜辛夷治疗的,对姜辛夷所开的药方,颇觉得新颖。


    觉得姜辛夷这个大夫,不愧是想到能从土里提炼药片的人才,开药十分胆大,且他很喜欢用新方,而不是沿用旧方,身上有股年轻大夫的朝气,对他越看越喜欢。


    副院使宋怀山对姜辛夷起了爱才之心:“姜大人一身本事,在京城也有一番作为,不知姜大人可随我等回京,共同为陛下效力。”


    陛下的病也是一种绝症,稀稀拉拉治了好些年不见治愈,若不是这病,他也不至于把朝政交给九皇子。


    九皇子监国不是不好,只是他太年轻,太过刚愎,听不进旁人所言,这几年,不少有才华有抱负的官员,都在他的刚愎下,被贬的贬,被斥的斥。


    大楚在他手下远没有陛下临朝时的盛景。


    太医院一直想治愈陛下,奈何他们手段有限,只能替陛下续命一二,要完全治愈却是不太可能。


    这个姜辛夷手段新颖,尤喜疑难杂症,去了京城,没准能对陛下的病症有所好转。


    “多谢宋大人好意,下官出身乡野,只是勉强会得几个疑难杂症的方子罢了,恐难登大雅之堂,还请宋大人允许下官再多历练几年。”姜辛夷想也不想地婉拒了。


    在西南什么样的病人他都敢去尝试,因为他知道这里出不了几个达官贵人,能治好固然好,治不好也没人怪罪。


    去了汴京,遍地达官显贵,就算进了太医院,成为医正,地位也低下得很,一旦有个闪失,全家都要遭殃,他可没有自己给自己找麻烦的爱好。


    宋怀山想了想,觉得有理,姜辛夷下药太过胆大,京城的贵人们又都身娇肉贵的,若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新颖的药方,或是身体出现排斥反应,这就不是在招揽他,而是在害他。


    他叹息道:“也罢。”


    姜辛夷虽然不愿意去京城,但他还是很愿意跟宋怀山结交一二的,太医院的副院使,又身处汴京这个名利场,定然能从他这里获取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他取了两株先前徐鹿鸣替他培育的药材:“大人,这是下官在西南这些年收到的两株品相上等的百年药材,在下官这里放着也是浪费,不如由大人带入京城,看有没有可入药的病人。”


    “这药材……姜大人果真要献于老夫么?”宋怀山一看姜辛夷拿出来的药材,眼珠子都瞪大了,品相何止上上等,简直就是极品中的极品,是太医院里也极难寻到的好药材。


    姜辛夷笑道:“自然,这药材生长于天地之间,本就是拿来治病救人的,在我手上,远没有在大人手上发挥的作用大。”


    宋怀山一颗心脏怦怦怦直跳,因为姜辛夷给他的这两株药材都可为陛下入药,不同品相的药材,药效也不同。


    若是这两种药材能够减免一些陛下的病痛,也算是他们太医院的一份功劳。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宋怀山想了想,还是没有拒绝,“若是之后有病人用了你这药材,病情有所缓解,我定当为你美言几句。”


    姜辛夷并未放在心上,一心在县里建立药坊,提这个要求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这家药坊他想请一些哥儿、女子来制药,因此选址一定要慎而重之。


    与此同时,县衙传出替姜辛夷试药的几个肺痨患者痊愈了,长丰县的百姓再一次感叹:“姜大夫简直就是当世神医,什么样的疑难杂症到了他手里,都能药到病除!”


    “真不知人家父母是如何生出这样能干的哥儿,若是我家哥儿能有他一半的能耐,我都得烧高香,感谢祖宗保佑!”


    县里的人们在议论的时候,一行小厮推着一位坐轮椅的男子行驶在长丰县街头,听到这话,有人低下头去跟男子说话:“少爷,这位姓姜的大夫,好像医术还不错,要不要去县衙请他医治一下您的腿?”


    男子阴沉沉的视线落在自己毫无知觉地腿上,既不说话,也不应声。


    “……”


    岭南,徐鹿鸣在街上打听了一圈,也没打听到靠谱的商队,明明才三月初,应该是春暖花开,微风徐徐的舒适环境,但他所处的这个潮州地区,几圈下来,就热得人浑身汗渍渍的,不舒服得很。


    他抹了把闷到沁汗的额头,在街上买了些这个季节能吃到的李子、樱桃、枇杷、凤梨等果子,打算给姜辛夷寄一些,再在空间里种一些。


    好不容易来岭南一趟,这些西北寻不到的果子,他自然不会放过。


    另外,他主动提出来岭南买盐,就是来花钱的。这次卖西北烧除了盐引外还得了不少的银钱,这些银钱不花出去,军营里早晚都有人觊觎上。


    而采买营的差遣大都都是采买物什,买什么不是买,非得等到差遣下来才得去买吗?这次徐鹿鸣非要反其道而行之,提前把今年营里采买的差遣都给完成。


    徐鹿鸣很期待,他一个小小的队官,干完了整个营才能干完的事,库里那些大官们的反应,上头那些将军们的反应。


    这要是不给他升职,他把徐字倒过来写。


    因此,徐鹿鸣除了买水果外,也在留意岭南的其他物什。出军营前,他看过邓文滨的采买册子,知晓他们西北军没有朝廷的支持,什么都缺。可徐鹿鸣也不能看到什么买什么,最好是买一样,价格不贵,还能让军营里的人都记得他的好,同时能镇住他那些上司的物什才行。


    “头儿,这天太热了,要来碗饮子吗?”逛着逛着,徐鹿鸣遇到结伴出行的曾桐、钱贵等人。他们坐在一草棚摊子上,一瞅见他,立马向他招呼道。


    徐鹿鸣正好也逛累了,走过去,步入他们这桌,立马有懂事的店小二舀了碗冰冰凉凉的饮子过来。


    徐鹿鸣热得口干舌燥的,都没用汤匙,端起碗就喝。饮子里面放了薄荷、菊花、金银花等清热解毒的草药外,还掺了些梨、荸荠、李子等清甜润燥的果子,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十分的清爽,一碗下肚,燥热都去了几分。


    徐鹿鸣喝完又要了一碗,慢慢地品着,问他们:“你们都买了些什么?”


    “来得不巧,这个季节荔枝和龙眼都还没下来,只买了干荔枝、干龙眼尝味道,这里价贱,托头儿你的福,家里这次也能尝个鲜。”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大多数都在聊吃食,缺吃少穿的朝代,大家都信奉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吃进肚子里面是真的。


    只有牛轱辘不好意思地来了句:“我没有买吃的,我买了这里的几匹葛布,可便宜了,一匹只要一百二十文,我一口气买了四匹,够给我们全家人做上五六身衣裳还有剩余的,我打算用不完的卖给邻里,也算作是个进项。”


    大家一听,都纷纷夸赞他:“可以啊,牛轱辘,跟着头儿,你现在都有经商的头脑了。”


    徐鹿鸣没听进去他们的夸赞,听到葛布只要一百二十文一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


    西北不怎么产葛、麻,坊间纺织并不发达,布匹大都从外地运送而来,一匹布价最贱的时候也是一百五十文到一百八十文之间。


    来到岭南,中间的差价竟有三十到五十文居多,这还是因为牛轱辘买得少,店家也多少要赚些的缘故所致。


    他若大肆采购,百文一匹的布价应该能拿到,而一匹布,按照军中夏季的规格来,能做大概五身衣裳。


    换算下来,四十万人,每个人置办上一身也才花八千两银子,这个价格很低廉了。


    徐鹿鸣打算砸两万两,给军中每个人添置两身衣裳。当然,如此大的买卖,他得找个靠谱的人,最好这个人能允许他赊账的同时,还能帮他把布匹制成成衣。


    直接拿布回去,按照他对军资库的了解,他们肯定会这里贪贪,那里贪贪,到最后布匹定然要缺斤少两,好处都落不到将士们头上,他岂不是白忙活一通。


    现在问题来了,这样靠谱又能赊账的人哪里去找,大家都是第一次来岭南,人生地不熟的,总不能拉着个人就说,他有笔大买卖要找人家做吧?


    徐鹿鸣坐了一会儿,身上清凉下来,给几个手下吩咐道:“你们也别光顾着逛街,有空多去布庄转转,帮我打听打听布商。”


    “头儿这是要买布?”大家都知道徐鹿鸣这次出门来是来花钱的,听徐鹿鸣如此一说,曾桐等人一个激灵地问过来。


    徐鹿鸣倒也没瞒着:“有这个想法,但还不确定,你们先打听着,别走漏了消息。”


    初来乍到,两眼墨黑的,又是这么大个买卖,保不齐就有人仙人跳,跳上门来。


    “头儿,你放心,我们定然守口如瓶。”曾桐几人拍胸脯保证。


    徐鹿鸣对他们当然放心,都是军中之人,办事的首要准则就是稳妥。别看他们现在坐在茶肆里高谈阔论,但说的话声音都不大,还说的都是西北土话,除非有西北人在此,且贴得很近,否则压根就不知晓他们说了些什么。


    徐鹿鸣不放心的是,他总觉得如此大的事,交给商人去办并不稳妥,可若不是交给商人,又还能交给谁呢?


    逛吃逛了一天,夜晚寻了个无人问津的树林将白日里买的果子让金雕给姜辛夷送去,徐鹿鸣这才打道回府。


    “哎呀,娘耶!”


    只是他刚一回到下榻的驿站,见自己房门外站着一个形销骨立瘦骨嶙峋的男子,一个花枝招展明艳大方的哥儿,吓得拔腿就跑。


    这是见鬼了吧,不然哪有人大半夜地不睡觉,反差如此之大地往自己房门口站!


    尤其是那哥儿鬼,嘴里还喊着“恩公”之类的话语,徐鹿鸣跑得更快了。


    骗人,他都不认识他们,哪儿来的恩!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听听心跳。


    小鹿:我就说你需要个停诊器。


    木兰:“……”


    [坏笑][坏笑][坏笑][坏笑]


    第52章


    “咳咳咳……恩公……咳咳咳……”


    最后令徐鹿鸣停下脚步的是苏敏中那几乎快要断气的咳嗽声,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立马想起早上送药的事情来。


    反应过来这是那对父子后,徐鹿鸣这才从遇到鬼中的惊慌中清醒过来,回到驿站,颇有点不好意思地对着两人说:“那个,天太黑,一时没看清,还望两位勿怪。”


    “哪里哪里,是我俩唐突了恩公。”苏敏中否认的同时对着徐鹿鸣拜了拜,“夜这样黑,我俩应该明日再来拜访恩公的,惊扰了恩公,还请恩公勿怪我们才是。”


    徐鹿鸣被他们左一句右一句的恩公听得头疼,不解地问:“先生为何一直唤我恩公?”


    “这都要多谢恩公今早送的那两瓶药。”苏敏中将徐鹿鸣引至自己房中,苏羡安找店小二要了壶热水,替两人沏了茶,把事情的缘由说了说。


    原来早上苏敏中服下药后,没多久就有一股昏昏欲睡的感觉,没说多久的话,挨着枕头便睡着了。


    他得的这疟疾是恶性的,身上时常发冷发热,夜里压根睡不好觉。这药倒是奇了,服下去,一觉睡到下午,中途不仅没醒,醒来身上那种忽冷忽热,恶心、呕吐、腹泻的症状好上许多不说,连咳嗽的症状都减轻不少。


    苏敏中这才惊醒,徐鹿鸣所赠的药,是当之无愧地好药、神药。想到早上把徐鹿鸣误认为是卖假药的,心里愧得不行,当即唤了苏羡安前去致歉致谢,结果徐鹿鸣不在房中。


    幸好打问了店小二,得知徐鹿鸣没有退房,不然这救命之恩,无法当面答谢,他怕是要内疚到死。


    说完,苏敏中站起身来,对着徐鹿鸣一揖到底,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苏羡安在苏敏中身后,也跟着行礼拜谢。他的身体比苏敏中揖得还要低,他已经没有娘了,若是再没有爹,他将彻底的无家可归。


    “先生与哥儿这是折煞我。”徐鹿鸣哪里受过此等大礼,慌忙躲开,“早上我便说了,这药是请先生替我夫郎试药,先生服用有效,该是我们互惠互利才是,委实不该受此等大礼,你们快快请起。”


    “这怎能混为一谈。”苏敏中并不认同。他当时病成那个样子,城中大夫都不敢再来与他医治,徐鹿鸣愿意送药,已是雪中送炭,何况这药还结结实实有效。


    徐鹿鸣只得红着脸,受了他们的三拜大礼。随后,双方互通了姓名、籍贯。


    徐鹿鸣得知方敏中是潮州要调去西北的官员,方敏中得知徐鹿鸣是从西北来潮州办事的,两人都大呼好巧。


    “我这病了一场,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到西北上任,要辜负西北百姓的期待,没想到竟在此地遇到小友,实在是缘分缘分。”徐鹿鸣不让苏敏中以恩公相称,苏敏中很识趣地改了口,很热络地与徐鹿鸣叙话,“不知小友可否透露一二西北的风土人情,也好让我在上任前有个准备。”


    “当然可以。”徐鹿鸣正愁去哪儿找个当地人,仔细打听打听当地靠谱的商人,闻听苏敏中的身份,心里满意得不行,还能有谁比当地官员更了解当地的情形,讲完西北的风貌,也不客气地向他打问,“苏大人在潮州为官多年,可知潮州哪些商贾、商队有信誉。”


    “商人重利,只要是有利可图,他们都很讲信誉。”苏敏中笑了笑,“小友寻商人,若是能让商人大赚一笔的买卖,尽可放出风声去,让他们自行上门角逐,小友到时候挑个顺眼的合作即可。”


    “若是脏活苦活累活。”苏敏中想了想道,“就去找潮州的郑家、冯家,这两家在潮州极为看重名声,小友若是有让他们名声再上一个台阶之法,他们两家必然争着抢着做。”


    “若是能挣钱,但需要商人先垫付。”徐鹿鸣静静地听着,等苏敏中说完,根据自己的计划说了说需求,“我该如何更好地约束他们。”


    毕竟西北和岭南离得太远,这八十万件军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赶制出来,如果没有一个合理的约束,后期,恐怕徐鹿鸣他们一走,就会阳奉阴违。


    “小友何不如去找官府合作。”苏敏中听完,捧着茶杯吹了吹,虽然人很清瘦,但很有一股风骨,“除了商人外,此地的官员们也是需要给当地创收的,小友的生意若是大,地方官怕是砸锅卖铁也会给小友办好,生意小也没事,开几个小作坊补贴一下当地的贫苦百姓,也算个苍蝇腿的政绩。”


    徐鹿鸣眼睛一亮,心里那股云遮雾绕的不舒坦,瞬间开朗。八十万件军服的事可不是件小事,如果县衙操作得当,一个制衣坊便能带动整个县的经济。没有哪个当地官员能够舍得这个政绩。而且由官府出马,双方都不用担心对方跑路。


    徐鹿鸣这里要是敢不给钱,一纸状纸告上去,整个西北军都要吃挂落,县衙要是敢不给货,他们头顶的乌纱帽可就别想要了。


    苏羡安见徐鹿鸣对去找官府的法子中意,还在边上插了句话:“你若是去找官府合作,最好去大至县找大至县令董承运,他是个做实事的,他夫郎与我还是手帕之交,报出我的名字,绝对不会坑你。”


    “多谢苏大人,苏哥儿。”苏敏中给他解了祸,徐鹿鸣已经很满意了,没想到苏羡安一句话更是给他点明迷津,一下为他省去好多麻烦,徐鹿鸣也站起来向他们致谢。


    苏羡安忙躲:“该是我们谢你才对。”


    与徐鹿鸣的救命之恩比起来,这几句话,算得了什么。若不是怕拿钱伤了徐鹿鸣脸面,就算是徐鹿鸣要他家所有的家底,他也甘愿。


    “谢来谢去得太麻烦。”徐鹿鸣总觉得这么相处也不是个事,主动说开,“今后大家便是朋友了,以后碰到,相互请吃顿饭即可。”


    “好。”苏羡安笑着应下。


    他想徐鹿鸣的家在西北,以后能遇到的机会也多,且他的夫郎还是个这么厉害的大夫,到了西北多给他拉客人,照顾他家生意这种事儿,他还是做得来的。


    “……”


    西北,三月初,这开春化雪的天,正是一年四季土地最湿润、最好开垦的时候,猫了一个冬的西北人,全都裹着棉衣拿着爬犁到地里,耕开了地。


    军户每户人家家里至少都有五十亩地,没有耕牛,这么多地,若不早早下地开垦,到了下种的时候,还有好多土都是硬的,种下的粮食收获不了多少。


    可税收又是根据田地亩数来的。


    因此年年开春,这些军户的家属们忙得不可开交,为了把田地全耕出来下种,累死的人都有。


    但徐家囤子今年不一样。


    在别人都埋头苦干的时候,他们这边来了一队人马。全是军中军伍,每个人手里都还牵着一匹马。


    徐家囤子的村长一开始以为囤子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忙出来迎接,结果人家直接告诉他们,他们是来帮着犁地的。


    章瑞道:“都是营中兄弟的家眷,我们也不要高价,一亩地十文钱或四担草即可。”


    “真的?!”徐村长听完后,异常诧异。


    虽然十文钱和四担草那个都不少,五十亩地换算下来也是五百文钱和两百担草,可有这些军中马儿助力,他们可以耕一些,买一些,不必着急忙慌地忙着耕地,把自己累病。


    刚开春,天气还冷着哩,干了活,一冷一热的最是容易生病,医馆里的药一副至少都要二三十钱,几副下来,好几百个铜子就去了。


    换算一下,还不如拿铜子买劳力呢。


    “我们人都在这儿了,还能有假?”章瑞笑了笑又道,“当然怕大家不相信我们的马儿能干活,我们会先在村里耕些田地,让大家看看成效,大家再做决定。”


    说着,他就带着人把马儿往徐鹿鸣家的田地里下,可把徐老大和回家来帮忙耕地的徐善学惊得不轻。


    “使不得,使不得,小瑞,我们怎好让你白忙活。”徐老大当即掏出钱来要交给章瑞。


    章瑞无论如何都不收:“徐伯,你且心安着,这个拉马出来耕地挣钱的法子,都是徐大哥教给我们的,我们的队官、监官皆点了头的,你给我们钱就坏了规矩。”


    “小鹿?”徐老大和徐善学对视一眼,怎么都没想到徐鹿鸣还有这能耐。


    “可不是。”章瑞笑道,“徐大哥现在可厉害了。”


    年前,章瑞给徐鹿鸣送礼,徐鹿鸣说年后找他有事,他一直在想养马营里能有什么事帮得上徐鹿鸣。


    结果年后徐鹿鸣来借马出差,把他拉过去说了此事,让他把这个法子告诉姚宏胜。章瑞知徐鹿鸣这是想提拔他,可他才进军营多久,哪敢跟上峰这样说话。


    徐鹿鸣见他如此,便把他带去姚宏胜营帐,四两拨千斤地说:“姚队官,营里的这些马儿放着也是放着,有没有兴趣放出去挣些银子和草料钱。”就把他们队官姚宏胜说得心动不已,当下就去找了上头的监官,回来就指名道姓地让他负责这事儿。


    “这是姚队官卖给徐大哥的面子呢。”章瑞也实诚,一五一十说完还道,“我不能不懂事地把这面子给徐大哥驳回去。”


    徐老大和徐善学听完便没再拦着。


    马儿耕地没有牛耕地那么好使,但一匹马一天下来也能耕一两亩地,章瑞这次又带了五六十匹马出来,一天的时间就给徐家把地耕好。看得村里人好不羡慕,好话一箩筐地冒。


    “徐老大,你家鹿鸣现在可出息了。”


    “善学,你弟可真给你这个哥哥长脸!”


    先前,徐鹿鸣调去采买营当火长,大家还没什么反应,想着他死里逃生回来才得一个火长,有什么好羡慕的。


    现在看他如此快地升了队官,还能调动其他营里的人,大家这才惊觉,徐鹿鸣变得跟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不一样了。


    徐老大和徐善学听着这些夸赞徐鹿鸣的话,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尤其是徐善学,先前弟弟还小,家里还需要人照看,他不得不找了个离家近的活计,如今徐鹿鸣成了婚,人也成长不少,他肩上的担子一下就轻省下来。


    晚上吃完饭,他找到徐老大商量道:“爹,我想辞掉曲财主家的账房,出去闯闯。”


    徐老大一惊:“你要去哪儿?”


    徐善学有成算:“我听说平坝县要来个新县令,我想去试试应聘个师爷看看。”


    不能科举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徐善学都在想自己往后应该做什么。他读书就是想谋个官儿,造福一方百姓。


    现在虽然不能自己造福百姓,但他觉得辅佐一位明主,看着他造福百姓也不错。


    这位新县令,他托人打听过,听说以前是礼部侍郎,因推行新政而得罪九皇子被贬岭南,如今再贬西北。


    徐善学觉得,这位大人被贬后,依旧不忘推行新政,造福岭南百姓,定然是个有热血而又勤政的好官。


    大儿子不能科举又被退婚后,徐老大一直不敢在他面前说读书、当官一类的事情,甚至是成亲之类的词,都避免着不在他面前出现。


    现如今见他自己想开,要去接触师爷这类的活计,他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拒绝:“想去就去,当师爷又不丢人。”


    “谢谢爹!”徐善学真心地道谢。虽然老天爷时常不公平,总是让人经历一些遗憾而又痛苦的事情,但他有时候又不得不感谢它,因为它让自己生在一个如此开明的家庭里,使他无论何时都有重新来过的底气。


    “……”


    岭南,徐鹿鸣把人当成鬼被吓跑的糗事给姜辛夷说了说,姜辛夷笑得不行,问他:“你还怕鬼啊。”


    “怕啊。”徐鹿鸣很实诚,“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世上真有鬼也不稀奇吧。”


    跑了一天药坊选址,身上汗渍渍的姜辛夷洗漱出来,躺在躺椅上舒坦地啃着徐鹿鸣从岭南托金雕送过来的水果,想起包袱刚送来时,赵二娘惊奇的话。


    “哎哟,我们这儿桃李才刚开花,岭南那边居然就能吃了,真是稀奇。小鹿也是有心,去岭南办事,还牵挂着我们。”


    好笑地想,他们要是知晓徐鹿鸣不光去了岭南,中途还来了家里一趟,估计得惊讶死。


    想着想着,眼前的画面不禁回到那夜,黑暗中那个令人手脚发软的吻。


    唇里还咬着桃肉的舌头不禁动了动,怎么感觉他们两个,有种在玩偷情地感觉。


    于是他问徐鹿鸣:“艳鬼怕吗?”


    徐鹿鸣胆子大了很多:“是你就不怕。”


    居然学会反调戏了,孺子可教。姜辛夷厚唇笑了笑,从床头拿了本书,招来自包袱送到后就一直在姜家窝着喝灵泉的金雕,让它把这本书给徐鹿鸣送过去。


    金雕的速度比鸽子的速度快,收到包裹的时候,徐鹿鸣还好奇姜辛夷好端端地给他送本书做什么。


    一打开,脸颊烫得绯红。


    艳鬼没来,来了本艳书。


    书里还夹了张纸条:“看完,之后我要检验成果的,若是成果不达标……”


    徐鹿鸣想到自己在这方面完全没有经验,不能给姜辛夷很好的体验,只能一边羞耻,一边努力地看,脑子里不自觉地浮现起和姜辛夷一起做这些动作的画面。身体烫、哪儿烫,某个地方更是像火炉子里的铁,又硬又烫人。


    偏偏姜辛夷使完坏就不管他了,又好为人师起来:“去拜访大至县县令的时候,记得多打听打听人家喜好,别想着有人情就能闷头去,越是这种托了人情的越要显得重视。”


    徐鹿鸣现在哪看得进这些,把快要煮熟的脸闷在桌子上的臂弯里,只恨自己没长双翅膀,立马飞去西南把姜辛夷办了。


    “……”


    大至县,是个靠海的穷县。


    因为县里土地少,百姓们食不果腹,全都下海去打鱼,打上来的渔获又卖不去更远的地方,近处又没有人要。周而复始,久而久之,大至县一年比一年穷。


    县令董承运来到大至县三年,费了很大的劲教大家做鱼胶、晒虾干、挖瑶柱才让县里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丢丢。


    但比起其他县来,还是穷,因为打鱼需要壮劳力,而海上风险大,稍有不慎,一个家的支柱就没了,留下一家妇孺老幼,不知所措。


    可穷成这样,依然招人惦记。


    隔壁几个县的县令,屡次三番请董承运吃饭,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董承运便宜卖些鱼胶、虾干给他们。他们可以帮他把这些物什推广得更远。


    气得董承运回家破口大骂:“便宜便宜,都已经是辛苦价了,还让便宜,就算他们把虾干卖到皇宫去,老百姓挣不到钱又有何用。”


    “蠹虫!都是一群蠹虫!”


    他夫郎陆清云安抚他:“你都说他们是蠹虫了,又何必跟他们置气,气坏了身体,人家还要得意哩。”


    董承运把头埋他夫郎肩膀上:“我哪是气他们,我是气我自己,要是我再有本事一点,县里的百姓也不至于过得这般清苦。”


    “别太苛求自己,你已经很有本事了。”陆清云抚了抚他背,“我们慢慢来。”


    其他县的县令对于董承运的坚持,十分不屑:“不就是让他把干货便宜些么,跟要他命一样,不便宜,我们怎么拿,我们不拿,上头的人怎么拿,上头的人不拿,怎么才能把他的干货卖出去?”


    “装什么清高呢,等着吧,大至县在他手里早晚打回原形。”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学习学习学习[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白天跑了两个医院,回来有点晚了,更新晚了点。大家见量。)


    第53章


    “董县令和他的夫郎陆清云不常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去庙里拜访海神,不过听县衙附近的人家说,时常看董夫郎身旁的小厮去茶楼买茶,应该是很喜欢喝茶的。”


    送礼要送到人家心坎上,自从良平从大至县打听回来,徐鹿鸣便去茶铺买了潮州很出名的凤凰单丛茶和一套精美的茶具。


    买茶的时候发现这个所谓的凤凰单丛茶就是乌龙茶,多嘴问了店家一句:“这个茶叶有茶苗卖吗?”


    姜辛夷就爱喝绿茶,喝得最多的是蒙顶石花和峨眉白芽。先前徐鹿鸣想替他种一棵百年茶树,奈何坊间压根买不到好茶种。


    偶尔有农户家里种了一两棵山上采回来的茶树,也是散茶,不是他喜欢的口味。


    徐鹿鸣要给就要给姜辛夷最好的,明明有能力,却拿些次品,总觉得在敷衍。


    他托张禄去替他寻茶,奈何张禄这个粗人,这辈子就没喝过几次茶,哪分得清茶叶的好坏。茶商们又傲气得很,普通茶树那是要多少有多少,极品茶树想都不要想。


    这回总算是碰到了合心意的茶叶,徐鹿鸣便不想再放过。


    徐鹿鸣也不是第一个来问这话的人了,店家笑道:“有的,这单丛茶就是我们这儿凤凰山的产物,好多人去爬山,都会在山上的茶园买一些茶苗回去,这个季节正是种茶的好时候,客人来得正正好。”


    徐鹿鸣谢过店家,真的去了趟茶园,果然有卖茶苗的,不过价格都比较贵,品相低一些的都要好几百文,品相高的一到十两银子不等。普通人想种上一颗难如登天。


    不过徐鹿鸣直接财大气粗地买了十株!


    上到茶园徐鹿鸣才了解,凤凰单丛的香味不是炒出来的,而是茶株上自带的,每一株茶代表一个品种和香气,徐鹿鸣一口气选了十种他觉得很舒服的香味。


    其中他最爱的是玉兰香,茶叶中带着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气,像姜辛夷身上的味道,茶水饮在唇齿间,犹如在跟姜辛夷接吻。


    茶喝多了,夜里容易睡不着觉,原本徐鹿鸣是不太爱喝茶的,一直把喝茶当作是一种解渴的行为,可喝过玉兰香的茶叶之后,他好像也染上了茶瘾。


    每天办完事回来,在房间里泡上一股氤氲着玉兰香气的茶,身心的疲惫都得到了解脱。


    可能因为有了共同的爱好,徐鹿鸣带着礼和拜帖去大至县拜访董承运的时候,少了几分功利,多了一些真诚。


    董承运虽然对徐鹿鸣这个突然来拜访的西北队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想到万一这也是个拓展他们海货的商路呢,还是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


    得知徐鹿鸣要在潮州为西北军订购八十万件军服,想到他们县里那些家里失去劳力的老弱妇孺,他的心不可避免地活络起来:“徐队官,不知我们县可有这个殊荣为军队赶制军服。”


    “不瞒董县令,在下正有此意。”徐鹿鸣真诚道,“就是不知你们县拿得出这么多葛布来吗?”


    从良平在打听董承运的时候,也没忘打听大至县。徐鹿鸣知晓,大至县为数不多的土地都用来种粮食了,县里的百姓都以打渔或制作干货为生。八十万件军服所需要用到的葛布可不少,他怕大至县拿不出来。


    “这个不用担心。”董承运心里自有一杆秤,“我们潮州产葛,潮州的妇女、哥儿又都喜欢织布,每户人家家里都放置着一台织布机,葛布的价格并不昂贵,我们县拿不出来,不代表我们不能去别的县采购。”


    除了那些一心想要对干货压价的县令外,董承运在潮州也不是没有其他交好的县令,只是大家都穷,相互帮衬不上。


    如果能接下徐鹿鸣这个差事,他可以把几个县的葛布联合起来创办一个制衣坊,他们县赚点制衣的手工费就行。


    别看只是个手工费,他们完全可以在军服上绣上岭南大至制衣坊等字样,西北军队四十万人,四十万人背后是四十万个家庭。


    一个家庭十口人,那也是四百万人去了。


    有这四百万人熟知岭南大至制衣坊,再派人去西北开一些成衣铺子,不愁没人买。有了源源不断的成衣出售,制衣坊做完军服这单生意,也不用担心歇业的问题。


    何况这还是第一次合作,双方都不是很熟悉,如果他们把军服做得好一点,让徐鹿鸣满意,焉知还有没有第二次这样的大单?


    除了夏日的军服以外,还有冬日的军服,以及里衣、鞋袜,这些他们都是可以做的嘛。


    董承运越想心头越是火热,恨不得立马将这个制衣坊给办起来,到了中午,吩咐家里整治饭菜,他要好好招待徐鹿鸣。


    他夫郎陆清云十分聪慧,想着徐鹿鸣是从西北来的,怕是少有吃到海货,吩咐门子去渔夫家里买了一堆新鲜的海鲜,做了一大桌各色海鲜菜肴。


    徐鹿鸣入席瞧见桌上那比盘子还大的海蟹,没有鱼刺的海鱼,姜醋香螺、虾鱼笋鲜蕨兜、牡蛎脍、江瑶清羹……每一样都是自己没吃过的,确实感觉到了重视。


    “董县令、陆夫郎。”他也不坑两人,“我这次来采买军服身上并未带多少银两,这钱,我只能拿出一千两来,余下的,得等军服交货的时候才能交付。”


    这一千两就是卖酒最后卖出来的银子,中间的一万九千两,他打算后续边卖酒边交付。


    只要有这笔账在,后续酒坊不管产出多少,军营里的人都不敢来染指酒坊的利润。


    “这……”两万两的买卖,董承运已经猜到了徐鹿鸣定然不会全部交付,但他也没想到居然只有一千两这么少。


    “一千两……也行!”他沉思了会儿,还是咬牙接下。大至县已经穷成这个样子了,还怕更穷吗?葛布他可以去赊账,坊子也可以找些县里的旧房子先代替着,一千两完全可以先招工把坊子办起来。


    唯一要承担的风险就是徐鹿鸣交货的时候不按时交货款怎么办。可做生意就是这样,总要承担些风险,不然等着银子从天上掉下来么?


    “董县令果真如苏敏中大人和苏羡安哥儿所说是个做实事的。”徐鹿鸣见董承运答应得这么爽快,也不介意帮他消除最后一丝隐患。


    果然,董承运和陆清云听后皆是一惊:“徐队官居然认识苏大人!”


    “就是他俩让我来找的你们。”徐鹿鸣当下便把结识苏敏中的事说了说。


    “哎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董县令原本就对徐鹿鸣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有些好感,这会儿一听他是熟人介绍,还没有打着熟人的幌子让他大行方便,好感更甚,当下与徐鹿鸣推杯换盏得更热络。


    徐鹿鸣也对董承运这个敢做敢想的县令颇为敬佩,对于他推过来的酒,来者不拒。


    一顿饭吃下来,不仅谈妥了生意,大有成为好友的趋势。


    “……”


    西南,姜辛夷跑了几天,最后选择了县衙后面的一处空屋子作为药坊选址,请人打扫干净,他便让医吏们将招募的告示贴出去。


    前世有过管理上市公司的经验,姜辛夷并不乱招募人,他率先招募的就是一些身患残疾但还能行动自理的女子、哥儿,其次再是寡居、失独的妇女、夫郎,再次才是一些正常女子、哥儿。


    因着药片还没推广出去,且不知其他县的反馈如何,一开始也没有招募太多人,他只要了三百个名额。可就这三百个名额,也让县里掀起滔天巨浪。


    “招人去制药嘞,听说制的药就是那能治鼠疫,又能治肺痨的药!”


    “那把我儿子送去,这要是学会了制这药,那我儿子岂不是也成神医了。”


    “只要女子、哥儿,人姜大夫说了,这药做得精细,男子的手太糙,做不了。”


    “哎呀,女子、哥儿也行,正好我家哥儿多,送一两个去做工,能学医还能有工钱拿,两全其美。”


    “想得美,人家姜大夫还说了,先照顾身患残疾,不好婚嫁的女子、哥儿,你们这些有父母操持的,让让人家呗。”


    “如此一说,我那生下来,脸上有块胎记,嫁不出去的小姑子,有活路了!”


    “我家那个六指哥儿也行呢,先前人家都说六指不好,如今看来,六指才好呢,六六大顺,没这六指,能去学这神医的活计!”


    县里对于姜辛夷这招募人的法子,有理解的,有不理解的,还有来家里走后门,想把自家孩子塞进去的,弄得人啼笑皆非。


    姜辛夷没管,也让赵二娘和姜大年不要管,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子,就跟那洪水泄闸似的,一发不可收拾。


    赵二娘和姜大年来到这城里,可能因为曾经当过奴仆的原因,跟左邻右舍并不亲近,听姜辛夷这么一说,对找上门来的人,全都装傻充愣地说,他们做不了儿子的主。


    旁人一看做父母的这样,又不敢亲自去找姜辛夷,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因为涉及太医院,这事儿也算是医署的一部分工作,把招募的事一定,姜辛夷便把里头的事丢给下头的医吏们去做,有姜慕荷做眼线,也不怕这些医吏对他阳奉阴违。


    忙了一阵子,好不容易清闲下来的姜辛夷,趁着下雨,街上没什么行人,打着把伞在县里逛了逛。


    潮州太热太潮,徐鹿鸣这两天与他通信,信纸上都带着股湿意,他想在街上替他寻一点清凉的衣料,给他重新制两身衣裳。


    寻了好久才在一家裁缝店选好了布料,告知店家尺寸,请他们加急做出来。


    一转身,他便被一个小厮拦住了去路:“姜大夫,我家主人有请。”


    “我并不认识你家主人。”姜辛夷蹙眉。


    小厮见姜辛夷防备心很强,又低了低眉:“姜大夫请别多心,我家主人只是想请你上门医治,并无恶意。”


    姜辛夷最烦这种半道上拦人的,没见他正忙着吗,声音有些发冷:“叫你们主人到医署找我即可。”


    医署的大门日日敞开着,他来医署医治,他们医署的人还会把他拦在门外不成?


    “我家主人的病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瞧见。”小厮见姜辛夷生气,姿态放得更低了,从胸口取出一个匣子来,“若是姜大夫这会儿愿意给我家主人看病,这匣子里的东西,就归姜大夫了。”


    姜辛夷抬眼。


    是一块质地上乘的和田玉。


    这种玉的导热性好,佩戴在身上能快速吸收人体的热量,给人一种自然的清凉感。


    徐鹿鸣家贫,身上从未有过佩玉,姜辛夷觉得拿这块玉给他做个清凉牌也不错。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对着小厮正色道:“带路吧。”


    “姜大夫请随我来。”小厮见姜辛夷应下,眉开眼笑地把他往一处僻静的宅院引去。


    姜辛夷打着伞来到这座宅院前,见里面跟阴宅似的,死气沉沉的,不由得挑了挑眉。


    待他收了伞,将伞放在门口,进到院内,见到一个坐在轮椅上,浑身贵气,但一身阴气的男子,眉头挑得更高了。


    “……”


    董承运的动作很快,几乎是和徐鹿鸣签订契约的当天,他就去找其他县令商议。就连他的夫郎也被他拉出来做制衣坊选址、招募等工作。


    怕唐突了徐鹿鸣,他们派了位典史陪徐鹿鸣逛大至县。正好徐鹿鸣尝了一次海鲜大餐,也想给姜辛夷弄一些,便对这位典史道:“韩典史,麻烦你带我去海边走走吧。”


    “好。”韩典史想着徐鹿鸣从未来过海边,怕是对海好奇得要死,便带他去海边走了走。心想,等他新奇完,就能离开了。


    谁知,徐鹿鸣这一逛,从早上逛到晚上还不算完,在渔村住了一夜,等到第二日,见人家有出海打渔的,也要跟着去。


    “徐队官万万不可。”韩典史一个劲地拉徐鹿鸣,“这海上风浪大,保不齐就会出意外,您若是出事,我怎么跟董县令交代。”


    “没事。”徐鹿鸣让他安心,“我今天早上拜过海神,还掷了圣杯,海神准我出海呢。”


    徐鹿鸣两辈子第一次来海边,一天的时间怎么可能玩得尽兴,更何况他还想给姜辛夷弄些三文鱼、金枪鱼之类的鱼类在空间里养着,当然得下海一趟。


    有韩典史跟看眼珠子似的跟着,他不好当他的眼皮子下海,只能跟着打渔的队伍出去。


    他昨儿问过,知晓这些打渔的队伍出海前都要拜海神,询问祂自己今儿可以不可以出海。


    一方一俗,徐鹿鸣也没想破坏人家这儿的习俗,也跟着照做了一番,运气比较好,三次圣杯都是准许。


    韩典史还当徐鹿鸣那是为了尝鲜才跟着去拜神的,谁知他真要出海,吹胡子瞪眼睛的,早知晓这位队官这么孩子气,说什么也不会让他去拜神。


    可不管他怎么劝,徐鹿鸣就是要出去,韩典史没有办法,只得跟着他一块出海,路上一再嘱咐渔夫不许把船开去深海。


    渔夫没办法,只得把船摇去离海深一些,但又不是很深的采珠之地。


    韩典史满意极了,跟徐鹿鸣解释道:“徐队官,这里珠蚌多,附近疍户都会捡蚌,我们就在这里待着吧。”


    “行啊。”徐鹿鸣点头同意。


    他饶有兴致地瞧着疍户们身上系着绳子和采珠刀,下到水里,将水底的珠蚌们一一采上来,再挨个开蚌看有没有珍珠。


    有些运气好,开出来的珠蚌中有一颗成色还不错的珍珠,就会大喊一声:“今儿运气真好,我采到了!”


    有些运气不好,开了大半船的蚌,也没开出珍珠来,则会骂骂咧咧地说:“今儿衰透了,竟然一颗珍珠也没采到!”


    当然这些话都是徐鹿鸣臆想出来的,因为他听不懂疍家话,但这不妨碍,他根据这些疍家人的动作神情猜。


    海上的太阳越升越高,来海面上采珠的人越来越多,看得徐鹿鸣心也痒痒的,脱了鞋袜,也要下海。


    “徐队官,你会憋气吗?”韩典史急忙拉住他。


    “会!”徐鹿鸣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他的空间能源源不断地帮他渡气,不会也必须会,而且他知晓韩典史不会让他下海太远,还小小地撒了谎,“我不去采珠,我就在海面上游一会儿。”


    “好吧。”韩典史看徐鹿鸣说得肯定,想到海面上这么多人能出什么事,便没有拦着他,任由他下了海。


    徐鹿鸣一开始真的只是在海面上扑腾,毕竟两辈子第一次游泳,是真的不会,但扑腾了两下,逐渐掌握了技巧,加上空间又能助他憋气后,他便大着胆子往远一些的地方而去。


    韩典史见他是真的会,没再管他,任由他在海里游来游去。


    徐鹿鸣趁着这个空当不停地往空间里收海水以及海里的各种鱼类、蚌壳。由于周围都是采珠人,他不便用灵泉吸引鱼类,怕引来鲨鱼一类的大型鱼类给大家招祸,只能一点一点地搜寻。


    可谁也没想到变故来得如此之快,徐鹿鸣正在一处海下的岩石里翻着龙虾、梭子蟹呢,就听到周围隐隐约约有惊呼声传来。


    他忙从水里游出来,见海面上不知何时涌来一股海浪,海浪里还裹挟着类似鲸鱼之类的大型鱼群。重要的是,这些鱼群靠近的地方,还有不少采珠人,来不及逃离。


    他们游的速度哪比得过鲸鱼的速度,可想而知等鱼群追上来,他们会遭遇什么。徐鹿鸣急忙下到水里,利用空间一秒一秒地闪现到这群人面前,先把向他们涌来的鱼群全收了,这才一手抓起一个往疍家人躲避的礁石上而去。


    “呜呜呜呜呜,我的儿子,我的弟弟!”


    礁石这边早已哭成一片,疍家人采珠,大部分都是父子,兄弟结伴,鲸鱼来得太突然,他们来不及把自己的儿子、弟兄捞回来,只能痛不欲生地看着他们葬身鱼腹。


    韩典史看了眼礁石上并没有徐鹿鸣的身影,脸色吓得惨白。心想这下完了,不仅没法跟董县令交代,也没法跟等着制衣坊开业的父老乡亲们交代,他这得以死赔罪吧?


    “快看,那是谁,好快的速度!”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众人只见一道白影在海边上掠了几下,不消片刻就抵达到鲸鱼身边,一手抓好几个人,再掠几下,就将这些人给送到礁石旁。


    “徐……徐队官!”韩典史瞧见把人给救回来之人,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这是第一次来海边的人吗?怎游的速度比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海边人还快。


    “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人。”徐鹿鸣刚收了头鲸鱼,空间要升级了,他没空跟韩典史叙话,解释一句,又极快地下到海里,闪身进了空间。


    “应该……没有人了。”韩典史方才一直在船上眼观六路,海面上有多少人,他知晓得一清二楚,想要拦着徐鹿鸣不要再下海了,谁知徐鹿鸣速度快极,眨眼间就不见了人影。


    “呜呜,我的儿子,我的弟弟回来了!”刚还在哭的疍家人,见到他们失而复得的儿子、弟兄,惊喜地叫起来,也去寻徐鹿鸣,“壮士,壮士,你快回来,人都回来了。”


    好在,徐鹿鸣没在空间待多久,待空间稳定住,他就从空间出来,回到了礁石上,朝众人笑笑:“好像没人了。”


    “多谢壮士救命之恩。”方才被救的人和他们的家人齐齐向徐鹿鸣道谢,要请他吃饭。徐鹿鸣全都婉拒了,说自己消耗太大要回去歇息歇息。


    “对对对,让徐队官先回去歇歇,徐队官就在县里,要感谢哪天不能来感谢。”韩典史也怕再出点意外,他担待不起,一听徐鹿鸣要回去,等海面上风平浪静后,便催着渔夫把徐鹿鸣送回了县城。


    徐鹿鸣知今天给了这位韩典史不小的惊吓,回到县里,从空间里取了罐蜂蜜给他:“这是我在西南买到的岩蜜,劳烦韩典史陪我逛这两天,韩典史拿回去尝尝吧。”


    “使不得,徐队官使不得。”韩典史有趣得很,嘴上推辞着,手却很利落地收了,“那就多谢徐队官所赠了。”


    徐鹿鸣不在意地笑笑,等他一走,立马关上房门,给姜辛夷写起信来。


    “木兰,你猜我今天去干了什么?!”


    姜辛夷不猜,差金雕给他送来两套清凉的衣裳和一块玉制的清凉牌,让他换上。


    徐鹿鸣把脸埋在衣裳里幸福地笑了两声,去浴室洗漱一番,换上衣裳和玉佩出来,神清气爽地给姜辛夷回信:“谢谢木兰老婆,衣服很舒服,玉牌很清凉,像回到你身边那样惬意。”


    “我要告诉你的好消息是,我的空间升级了,多出一亩地大的海洋,虽然小是小了点,但五脏俱全哦!”


    今天因祸得福,遇到大型鱼群,里面裹挟着不少鱼类,徐鹿鸣看了,里面正好就有他想要的金枪鱼和三文鱼。


    姜辛夷今天却没什么兴致跟徐鹿鸣探讨空间,他想着白天的事,不知该如何是好时,正好徐鹿鸣在这儿与他聊着天,他想也不想地向他问道:“小鹿,如果有个位高权重的人找我医治,我能治,但治好他,朝廷都会震三震,也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我究竟是治他还是不治他。”


    “治吧。”徐鹿鸣一看姜辛夷就是遇到了麻烦,想了想回道,“木兰,救人是你的职责,如果你救人前还要想一想这人的身份再医治,你觉得你这大夫做得还快乐吗?”


    “至于麻烦,你也说了是可能,可能就是或许有或许没有,我们做事情不能总是瞻前顾后,不然什么也做不了,何况你还有我,天大的麻烦,大不了我把你往空间一藏,谁能找到!”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你小子早就想这样干了吧?


    小鹿:[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第54章


    大楚除了九皇子以外,前面还有八个皇子,其中三皇子,乃皇后嫡出,自生下来就被封为太子,受尽恩宠。


    按理说,皇帝病重,理因太子监国才对,可太子早在多年前,就因坠马而双腿残疾,不良于行。


    一国太子,怎能是个连路都不会走的残废?出了这事后,朝堂纷纷有人上书废黜太子,另立东宫。


    但皇帝不知是出于愧疚心理,还是真的舍不得,一直没有下令。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太子这样难登大雅之堂,即使皇帝不下令,太子门下的门客也都纷纷转投他人。


    三皇子多次请辞无果后,便借着养病的由头,出了京,寄情于山水。这么多年过去,杳无音信。


    这就是姜辛夷纠结的原因。


    虽然三皇子一点也没表现出他太子的身份,但一个人身上上位者的气息是很难遮掩的,更何况他身上的病症还如此明显。


    九皇子监国多年,大小朝政都由他掌控,不用说都知,现在朝堂上大半都是他的人。他若把三皇子救好,加上他身上还有太子这层外壳在,三九之间,必有一争。


    届时朝堂龙争虎斗,遭殃的必定还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不过徐鹿鸣一席话说得姜辛夷心里轻松不少,他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他知晓三皇子身份的前提下,他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普通受邀去救治了一个病人,至于这个病人病好后,要去做什么,于他又有何干系?


    皇帝让九皇子监国,却不封九皇子为太子,鬼知道他心里存着何心思,或许没有三皇子,其他皇子与九皇子之间,也会有斗争。


    皇朝更替,有所动荡,无可避免,他不过是水池里的一粒尘沙,不小心碰到了池塘里的锦鲤,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说真的,你是不是早就有把我往空间里放的想法。”想通后的姜辛夷,笑着问徐鹿鸣。


    徐鹿鸣不语,只是一味地在纸上画亲亲。隔着信纸,他都能感受到徐鹿鸣那想与自己耳鬓厮磨的潮意。


    姜辛夷脖颈一热,徐鹿鸣虽然从不撩人,但他的真诚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撩拨他,使得姜辛夷这样高傲的人,也不得不低眉在信纸上写下:“快些回来吧老公,想你了。”


    这下面红耳赤的人变成了徐鹿鸣,姜辛夷可能不清楚,他一本正经的时候,可比他在信纸上说的那些撩拨的人话,勾人得多。


    勾得徐鹿鸣心痒难耐,辗转反侧地睡不着觉,他索性起来,重新整理了一下空间。


    由于收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太多,他空间好些地方都成了置物区,看上去有些杂乱。


    徐鹿鸣干脆用空间的木头做了一些置物架,专门用来放置杂物。


    然后种植区别划分成很多个区域,其中,种植粮食是一个区域,种植果蔬是一个区域,种植药材和茶叶又是一个区域。


    种植区的外头就是池塘、山峰、海洋。


    在山峰与海洋的连接处,还有一处小小的区域,是徐鹿鸣用来做实验、烧玻璃、冶铁的地方。因为空间有自动净化功能,不用担心环境污染等问题,建在这里很安心。


    再来就是牧区,由于空间还没有因家禽而产生单独的牧区,徐鹿鸣好多东西都是散养的,比如鸽子、蜜蜂、上次收的狼都让他们在山峰里乱转,里面养着些野鸡、野鸭、野鹅,还有野猪、野狍子之类的。


    竟然也能诡异的和平生存。


    而且随着山上的物种越来越多,山峰竟然还能自行生长,由原来的几十平,到现在已经扩张到两亩地大,刚好能将徐鹿鸣收的这些动物囊括进去。


    徐鹿鸣猜测这是因为空间的生态系统逐渐在完善,加上动物不停地在扩张,就会引发空间的自主生长。当然这种生长没有升级扩张的速度快,但徐鹿鸣已经很满意了,再也不用担心空间里的活物太多,再出现上次那种没地下脚的场景。


    徐鹿鸣把空间整理完,成就感满满地巡视着他一点一滴攒出来的江山,越看越满意。


    规划着将来:“山上再种些名贵的树,什么楠树、香樟之类的,等之后空间升级,这些树也长大了,刚好可以用来盖个小木屋。”


    木屋的位置他都选好了,山峰的另一边,他用来种花的山脚处。这样,推开门,前面是药园和茶园,后院是一望无际的花海。


    看着就浪漫。


    以后姜辛夷累了,就带他来空间住两天,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海,还有他们的家。


    “……”


    姜辛夷想通后,不再排斥医治三皇子,不等他的侍从主动找上门,翌日一早,他便打着伞到三皇子在长丰县居住的梨园。


    三月正是春雨绵绵的好时候,这雨淅淅沥沥的怕是要下好几天,这种季节是有腿疾的人最讨厌的时节,动不动膝盖和关节就会如有蚂蚁啃食般,钻心般疼得难受。


    尤其是三皇子这种由韧带拉伤、脊髓震荡而引发的双腿残疾,自个又不爱惜自己的病人,这种天,对他们来说,更是一种酷刑。


    果然,姜辛夷到的时候,人已经在轮椅上疼到面容扭曲了。他问侍从:“昨儿我留下的药,你们没有煎给你们主子喝吗?”


    昨儿半道上来请姜辛夷的侍从凌霄面色难看地向姜辛夷道:“我家主人不肯吃,把药都倒了。”


    姜辛夷:“……”


    “既然你家主人不是诚心治病,那还请你们另寻高明吧。”姜辛夷心里堵了团火。


    昨天,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治好这个病人,诊过脉后,怕他这个天不好受,开了些化瘀止疼的药,刻意放点些徐鹿鸣在空间里种植的药材,结果病人不领情也就罢了,居然还浪费他的好药。既如此,那还治什么治,干脆找根绳子上吊去吧,死了一了百了。


    凌霄拦住姜辛夷,说好话地道:“姜大夫,我家主人也是久病心里成疾,你昨儿诊过脉后,没说到底能不能治,主子以为你跟那些庸医一样是来敷衍他的,心情不好才如此的,还请不要见怪。”


    姜辛夷不听:“不管我是不是庸医,像你家主子这种不配合的病人,莫说是腿疾这种重大病症,就算是一点风寒小病,神医在世,也难医治。”


    “那……我这腿还能治吗?”轮椅上的人,突然沙哑出声。他像是许久没有说话了,说出来的声音极其不自然。


    姜辛夷向他看过去,眼神不带一丝情绪:“我只能说很难,遇到你这种不配合的病人,更是难上加难。”


    姜辛夷昨儿给他看过了,脊髓震荡,但没有脱位,也没有压迫脊髓,不用动手术,保守治疗加上促进修复和再生神经的药物即可,但他已经多年没有走路,肌肉萎缩、关节挛缩,后续的康复治疗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他连这最开始的低谷都受不了,后续那些痛苦,又怎么可能挺得过来。


    “很难……”三皇子听到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一样,抬眸对上姜辛夷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又问了一句,“不是完全不能治愈是不是?”


    姜辛夷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他是能治,可这个世界上,做任何事情都是有风险的,当医生的,最忌给病人百分百的承诺。


    “好,我治!”然而姜辛夷这不表态的做法,反而让三皇子心中大定。过往那些大夫,他一问他们能不能治,那些人全都难看着一张脸不说话,只有姜辛夷从头到尾都很冷静。


    三皇子好歹也做过多年得宠的太子,他太熟悉这种冷静了。只有绝对自信的人,才会在面对旁人的质问时,这般镇定。


    就像曾经的他,一听手下人说大皇子、八皇子、九皇子在收拢人心,让他小心这几个皇子时,他全都轻轻笑笑:“随他们去吧。”


    那样的从容淡定。


    “这副药方你先吃几天。”姜辛夷见他肯治了,也没有露出热络的神情,淡定地说,“待到腿没有那么疼了,我再给你施针。”


    “好。”三皇子总算是像个正常的病人那样,对手下人吩咐道,“凌霄去煎药。”


    “是!”凌霄见他终于肯主动治病了,大喜过望转身去灶房吩咐。


    “除了吃药,还有什么忌讳吗?”三皇子却是像抓到浮木般,不停地问姜辛夷。


    姜辛夷说了一些忌口的,想了想,给三皇子打了个预防针:“我的治疗方式可能跟寻常大夫的治疗方式有所不同,你要做好准备。”


    “无妨!”三皇子挥了挥手。只要能治好他的腿,再怪异的治疗方式他都能接受。


    姜辛夷见他这么肯配合,满意地回医署上值了。他一走,凌霄煎了药来伺候三皇子服下,低声询问:“主子,此事要报备给京里吗?”毕竟这次他们来西南,就是京里那位的授意。


    “不用。”三皇子摇摇头,“京里人多眼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走漏了风声,还如往常一样汇报吧。”


    “另外。”三皇子想了想又道,“为避免节外生枝,把西南这儿的消息一并封锁了吧。”


    “是。”凌霄一一应下。


    “……”


    汴京,皇帝寝宫。


    最近吃了药,没再出现皮肤瘙痒、肢体麻木、恶心、乏力等症状,精神好了很多的皇帝问自己的贴身太监:“太医院近来给朕换方子了吗,为何朕感觉病症好了一些?”


    自皇帝病退后,一应饮食起居都由内侍大总管福喜掌控,他当然知晓地回道:“回陛下,方子还是那个方子,不过,太医院近来得了几株好药,可能是这药起了效?”


    “好药,是何种好药?”皇帝来了兴趣,“让太医院的人把药呈上来看看。”


    “诺。”福喜很快便把宋怀山带来。


    “陛下请看这两株药。”宋怀山恭恭敬敬地将药呈上,说出药性,“品相完整、纹理清晰自然,香味浓郁,质地紧密,年份也足,一看就是极品中的极品。”


    皇帝这些年来,日日吃药,也算是半个大夫,把锦盒中的药取出来,细细打量一番,赞赏道:“药确实是好药。”


    他叹息一声:“就是给朕吃太浪费……”


    “扑通——”


    他话还没说完,福喜和宋怀山齐齐跪了下去,以首叩地:“陛下……”


    “朕这是想到陵儿。”皇帝扯扯唇,眼中隐隐闪过悲痛之色,“不知这药给他吃了,对他的腿疾可有疗效。”


    “陛下,三……太子殿下的腿疾不在药效,而在没人会接髓骨。”宋怀山老老实实道,“如果有人能接髓骨,太子殿下的腿疾便能痊愈,这髓骨不接,再多药石也无用。”


    “是啊,陛下,您先顾惜着自个的身体。”福喜也道,“太子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会好起来的。”


    太子已废,九皇子又难掌大统。


    相比起皇帝心心念念的废太子,宋怀山和福喜这些下属,更希望皇帝能够养好自己的身体。他还年轻,还没有老到老态龙钟。完全可以将他生病前的王朝盛景给重现于世。


    “罢了。”皇帝不再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这药从何处寻来,可还能再寻一些?”


    “陛下可还记得西南那个能治鼠疫的哥儿大夫?”宋怀山恭敬道,“此药就是他在西南收集到的,下官已经托他再多多留意了。”


    “是他啊。”皇帝怎可能对他没有印象,千百年来无人能治愈的鼠疫,就叫一个哥儿给治好了,若放在他鼎盛时,高低得召进京,封个医正做做,如今他这一病,此人进京福祸难料,倒还不如就在西南当个医官逍遥自在。


    更何况,陵儿也去了西南。


    希望他这一去,能有所获吧。


    九皇子从宫里得了消息,皇帝今日召宋怀山觐见,又问及三皇子的病情。


    “还惦记着三哥呢。”他神情厌厌的,“难不成他还指望着三哥能好?”他转头向自己的暗卫问道:“三皇子那边可有异常传来?”


    暗卫回道:“回殿下,一切如常。”


    “都残废这么多年了,父皇还惦记着他,到现在也不肯废黜他的太子之位。”九皇子提起这事儿,心里就憋屈,“到底是命好,生在皇后肚子里,不用争就什么都有。”


    不像他,监国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结果到现在旁人还是称他为九皇子,而不是太子。


    “西南那个哥儿大夫的医术当真了得?”九皇子心里酸着,也没忘记正事。


    以前没掌握过权力还好,对那个宝座的欲望不是很强烈,现在他监国多年,体验到了权力的滋味,便再也不想把手上这份权力拱手让人。所以他要阻止一切不能让他登上那个宝座的不稳定因素。


    有人出声道:“太医院那边传来的消息,他能医治鼠疫,全赖一种从土里提炼出来的药片,只要有这个药片,人人都能治病,与医术高超毫无关系。”


    “那就好。”九皇子心里稍安。


    连太医院都对太子的病束手无策,一个哥儿还能翻了天,比太医院里的太医们医术还要好,能让太子重新站起来不成。


    但他是个做事谨慎的,这个哥儿到底有医治鼠疫的事在前,他还是得防一手,点了两个暗卫:“你们到西南去打听一番,看看那个哥儿大夫,还有没有其他的能耐。”若有,能拉拢则拉拢,拉拢不了,那就除了吧。


    暗卫们领命。


    “……”


    岭南,徐鹿鸣在街上买了些树苗。


    除了他想要的楠木、香樟这类适合做小木屋的树苗外,他还买了荔枝、龙眼、黄皮、椰子等岭南当地的果树。


    立志要把岭南的水果都给一网打尽。


    “听说了吗,董县令要在县里开一家制衣坊,家里没了顶梁柱的妇孺都可以去应聘。”


    “怎么没听说,我娘家嫂嫂就去应聘了,说是首月工钱就有三百文。”


    “这般好啊,听得我都想去了,可惜我家男人还在,去不了。”


    “别急,我听县令夫郎说,这只是第一批,以后咱们的制衣坊若是办得不错,还会扩建的,大家都有机会。”


    “这挺好,那我就盼着这制衣坊红红火火,开它个十几二十家,让我们以后不用下海,也能有个生计。”


    徐鹿鸣在街上磕磕绊绊地听着这些妇女们聊的天,不禁扬起了唇。


    董县令和陆清云的速度还是快,这才几天的功夫,就把布匹和坊子的事情谈妥了,看来很快他要的第一批军服就能赶制出来。


    “徐队官。”徐鹿鸣买好树苗,正要返回客栈,韩典史找了过来。


    徐鹿鸣:“怎么了。”


    “昨儿你救的那些疍家人找到我,要感谢你呢。”韩典史拉着他就往县衙而去,“你跟我走一趟吧。”


    “我那就是顺手而为,真不用刻意感谢。”徐鹿鸣一听这话,头都大了,他最怕的就是别人感谢他这种事儿。


    韩典史昨儿被徐鹿鸣折腾得回家睡觉,梦里都是徐鹿鸣在海里被鲨鱼吃掉的场景,一见他也有打怵的时候,好笑道:“这可由不得你。”


    徐鹿鸣无奈,只得跟着韩典史去了县衙,见了昨天那些疍家人。


    因为语言不通,他也不知这些人说了些什么,只知晓他们非要递给自己一串色泽如玉般的珍珠手串。


    “这我不能要。”昨天才见过采珠如何艰辛的徐鹿鸣怎舍得收下这样一串他们用命寻来的珍珠,忙推辞回去。


    疍家人见他不收,说话的声音都急了。


    “收着吧。”最后还是韩典史出言说道,“这珍珠个头不是很大,色泽也不是很好,卖不上什么价,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这还不大?”徐鹿鸣打量着手中有食指大小的珍珠,很不能理解。


    “商人收珠多收拇指大小的。”韩典史给他解释,“且色泽一定要白中带光的,你手上这颗,只有白没有色泽,它们不会要的。”


    “可我觉得这样也很好看啊。”徐鹿鸣把珍珠手串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觉得很像姜辛夷的作风,低调内敛。


    韩典史苦笑。谁知道那些商人怎么想的,要是所有珍珠都能卖钱,他们这些渔民也就不至于生活得这么苦了。


    疍家人不经常下水,见徐鹿鸣收下了珍珠,就纷纷告辞离开。


    徐鹿鸣收了珍珠手串,很是过意不去,想到他们那么辛苦采珠,这些珠却卖不上价钱,找到董承运和陆清云两人。


    “董县令,陆夫郎,你们可有创新成衣的法子。”


    “创新?”董承运和陆清云两人这两天忙得脚不沾地,可一听徐鹿鸣找,还是放下了手上的活儿,寻了过来。听到他这话,两人皆是一愣。


    徐鹿鸣拿着手里的珍珠手串:“好比这种卖不上价的珍珠,绣在衣服上做个盘扣或者图样之类的。”


    “是个好主意。”董承运压根没有反应,意识到珍珠绣在衣裳上,有多么新颖和奇特的陆清云瞬间清醒过来,“不仅可以绣在衣裳上,还可以做一些珍珠首饰搭配着卖!”


    “旁的铺子还没这样卖过,兴许我们可以凭这样的法子,吸引商人自主来制衣坊拿货,也省得我们天南地北地去开铺子了。”


    董承运虽然对衣裳上绣珍珠这事儿不太明白,这有个什么新奇的,可听完陆清云的话,意识到这是一个新的扩张大至县商路的渠道。


    很快便咬牙吩咐下去:“再开一个制衣坊,新的制衣坊只做女子、哥儿的衣裳。”


    怕珍珠被后面闻到味儿的商人们全都给收走,还把自己的家底都掏了出来,叫小吏们去找那些采珠的疍家人买珍珠,不管大小全都要了。


    大至县如此大刀阔斧的行动,不可能瞒得过潮州其他县令的耳目,他们很快就知晓徐鹿鸣这个西北队官找大至县订购了八十万件军服的事。


    想到八十万件军服来的利益,不少县令都羡慕得眼红,不明白徐鹿鸣怎么就找了大至县这个穷县。纷纷找人约徐鹿鸣吃饭,想从董承运手里把这笔买卖挖过来。


    徐鹿鸣原是不打算去的,但曾鸣提醒他:“头儿,我们在盐场排的号快到了,得抓紧点时间找回程的商队了。”


    大楚大半的盐都要在潮州、雷州两个地区提取,盐场外每天围满了提盐的队伍,为了不让大家白等,盐场实行叫号制。


    即到盐场挂上号,留下住址,快要到号的时候,盐场会有人过来通知。


    当然是要给人家跑路费的。


    今儿就有盐场的人过来通知,说他们的盐就快弄好了,叫他们做好准备。


    徐鹿鸣没办法,只得洗了把脸,打起精神去应付别的县令。


    他以为,这些县令请客吃饭就跟董承运家差不多,请他吃一些新奇的海鲜,再喝点酒即可。但他一抵达酒楼包厢,里面莺莺燕燕围了一群,有弹琴的,有吹箫的,还有手挽着手喝交杯酒的,真是乌烟瘴气,乱成一团。


    “徐队官快请进,快请进。”他一到门边就有人把他招呼进去,强行给按在桌子上,还有个涂脂抹粉的哥儿很懂事地过来捏他的手,徐鹿鸣当即就把手抽了回去,装作没事人的样子跟大家致歉:“我刚成婚,家里夫郎不许我在外面这样,还请大家见谅,把这些都给撤了吧。”


    回了驿站,他拿酒精洗干净手,立马就委屈巴巴地跟姜辛夷哭:“呜哇哇,木兰,我被人给非礼了,我不干净了,我不想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委屈巴巴。


    木兰:给你摸回来。


    第55章


    “没事的,你也是无心之过,不必太过自责,乖啊。”姜辛夷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哭笑不得地安慰了徐鹿鸣许久,将他安抚好之后,这才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办得差不多了。”


    这群县令虽然腐败还不安好心,但从他们嘴里套话不要太容易,徐鹿鸣很轻易地就打听到了他想要的商队消息。


    姜辛夷欣喜:“这么说,你很快就能回来了?”


    “是啊。”徐鹿鸣也很开心,忙了这么久,总算是能回去见一见姜辛夷,好好与他互诉一番衷肠。


    “有没有想要的惊喜?”姜辛夷想着徐鹿鸣出门办事一趟,太辛苦,除了犒劳他,也想让他开心一点。


    徐鹿鸣的幸福感都快要溢出来了:“你能抱抱我,亲亲我,就是最大的惊喜了。”


    “行啊。”姜辛夷笑,“到时候一定给你这个最大的惊喜。”


    有见面这根胡萝卜吊着,徐鹿鸣办事效率大大提升。翌日一早,他就打发曾桐和从良平去找他看中的商队洽谈。


    从县令们的嘴里,徐鹿鸣知晓,岭南因着盐场的缘故,商队十分发达,好些家族都是帮人运盐而发的家。


    其中最有名的是郑、冯、钟、庄四家。


    郑庄两家不用说,那是连苏敏中都夸赞过最重信誉的家族,钟庄口碑差一些,好歹也是四大家族之二,找他们绝对差不了。


    可正是因为他们太有名了,每天找他们运盐的人络绎不绝。徐鹿鸣这次要运的盐很多,短时间内必定抽不出人手。


    找他们就意味着要四家共同合作。


    四家做一样的生意,相互之间必定会有一些竞争。徐鹿鸣不怕他们有竞争,就怕他们在竞争中相互使绊子,殃及自己。


    西北与岭南隔着千山万水,他又想借这次差遣升职,运盐一事不容闪失。


    徐鹿鸣宁愿麻烦一点,找一支商队慢慢地运,也不愿意中间出点差池。通过县令们的嘴,他还真打听到一家,潮州黄家。


    这是一家寡妇商队。


    当家人黄素琴早年丧夫,中年丧子,现与儿媳卢晓柔共同经营一家运输商队。


    行商的人都很信奉玄学,像黄素琴这样克夫又克子的女人,通常都被认定为不吉之人,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找她做生意的人少之又少。


    可黄素琴不信命,靠着接别人不接的苦活、累活,硬生生在一众商队中站稳了脚跟。


    虽说名声不显,被那些县令们提起的时候,也是嘲讽和鄙夷居多,但徐鹿鸣却很欣赏这家商队。女子行商本就不易,她们能顶着这样的压力,不怕苦不怕累地把商队做起来,必然会很珍惜每一个来之不易的单子。


    徐鹿鸣的生意不小,做好了,一年都不用再愁生计,她们肯定会认真负责的。


    果然,曾桐和从良平上门把这事儿一说,黄素琴和她的儿媳卢晓柔两人都跟被馅饼砸中似的,不敢置信:“如此大的单子,真要交给我们婆媳二人来做?”


    “我们人都已经上门了,这还有假?”曾桐依旧改不了自己流里流气的毛病,翘着个二郎腿,悠哉游哉地说。


    好在从良平人看着踏实稳重得多,他向两人道:“我家大人看中两位夫人是信重两位夫人的人品,若是两位夫人阳奉阴违……”


    “不敢不敢。”黄素琴忙道,“承蒙军爷看重,我们黄家一定给军爷把差事办好。”


    签契约的时候,两人还十分懂事地给曾桐和从良平一人塞了个荷包,里头装着银锭子,一捏就知分量。


    曾桐和从良平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这可是他们好些年的收入,收下拿回去,也能让家里宽裕好一阵子。可两人都很默契地没要。徐鹿鸣三令五申过,跟着他不会缺钱花,让他们别贪外头的蝇头小利害了队里的名声。


    这也是徐鹿鸣目光长远,他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升职,升得越快的人越招人恨,若不约束手下人任由他们收别人的银子。


    今天他能心安理得地收下别人贿赂的钱,明天他们就能心安理得地收下背叛他的钱。


    从源头杜绝,至少别人要拿钱收买他们的时候,他们内心会有个挣扎。说不定有一两个良善的,还能给他通风报信,不至于让他被手下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


    “娘,这……”曾桐他们一走,卢晓柔拿着手上没送出去的两个荷包,不知所措。


    “收起来吧,我们这是遇到了贵人。”黄素琴把契约看了又看,确定没有陷阱后贴身放好,见多识广地道,“不贪,说明这支队伍令行禁止,纪律严明,跟他们做生意,只需把该做的事情做好,旁的一律不用操心。”


    说完,她脸上这才露出些许轻松的笑意:“这回,怕真是老天垂怜,才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我们遇到这样一桩好差事。”


    常年接一些别人不要的单子,黄素琴跟这些难缠的客人打交道的时候,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使得她时常板着一张脸,少有露出笑容的时候。


    今儿她笑不仅仅是因为她接到一桩好买卖,更是因为有了这笔买卖,她们家总算是不用联姻,将手中的一部分生意交出去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


    先前有笔买卖做完,人家欺她膝下无子,死活不肯交付运费。她黄素琴行商,靠的就是每笔生意做完,都能立刻给手下人结清工钱。


    绝不拖欠。


    这笔买卖没有交付,工人工钱要他们自己垫付不说,去县衙诉状上下要打点,开春要换新骡马,预备草料,打点路途的驿站,等等事宜,样样都需要钱周转。


    一时捉襟见肘。


    找别的商队帮忙,他们倒是愿意帮,条件却是让黄素琴的孙女嫁去他们家,还得带一条不低于百人的商队嫁妆。


    黄家总共就三百人的商队,这一下就要走三分之一,跟趁火打劫有什么区别?!


    何况,黄家就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嫁过去,待到黄素琴和卢晓柔百年后,黄家的产业不都归他们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就在黄素琴找不到别的办法,快要答应这个要求的时候,徐鹿鸣的人上门来了。


    “哎,儿媳这就去回绝他们!”卢晓柔想到这笔生意做完后的报酬,一扫多日来的阴霾,雄赳赳气昂昂地要去找人干架的模样。不凶一点,人家还当她们这一家子妇孺好欺负。


    黄素琴没有阻止,只是吩咐道:“快些回来,给军爷办好差事才是要紧。”


    “嗳!”卢晓柔名字柔,性格却一点都不柔,声音刚落下,人已经行至门外。


    “……”


    西南,得知徐鹿鸣即将回来,从不操心家务事的姜辛夷一改常态,一大早便把家里的小的都给叫起来打扫。


    “院子里的落叶,落灰的回廊都给扫一扫,屋檐下的蜘蛛网也都给掸掉,不要留下一丝一毫的灰尘。”


    姜苏木、姜慕荷两个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不明所以地拿着扫把扫院子里的落叶。


    年不是都过去了吗?怎么还要大扫除?


    只有姜紫芙觉得很好玩地拿着鸡毛掸子左掸右掸地弄蜘蛛网:“大哥这里有一个,这里还有一个,哇,这里有两个!”


    “小妹别弄了,你去玩吧,这些我来做就成。”曹俊虎在拖回廊下的地,刚拖完就被姜紫芙的鸡毛掸子掸一地的灰。想了想,觉得她太小了,干不了什么活,干脆让她去玩。


    姜紫芙一点也看不懂眼色,摆摆手:“大姐夫,没事的,我一点也不觉得累。”


    曹俊虎:“……”


    “娘,你记得我有一条新的青纱帐放哪儿吗?”屋里,姜辛夷也没闲着,把一些不需要的物什丢了出来,到处问赵二娘。


    “在你那口红木箱子里。”赵二娘也对姜辛夷的做法摸不着头脑,可姜辛夷一问,她脱口就出,还帮着问,“要不要把被褥,纱窗一应都给换换?”


    姜辛夷点头:“要的。”


    “大年,大年,过来搭把手。”赵二娘随即去叫姜大年,姜大年很快应声,“就来。”


    换纱窗的时候,瞧着一家人忙得团团转,他还笑:“咱家这热闹得堪比过年。”


    “可不是。”赵二娘也笑,难得姜辛夷有兴致,陪他玩玩也没什么。


    姜辛夷将家里清扫一空,洗干净手也没闲着,进到灶房,也想学着徐鹿鸣给自己做吃食那样,做一些吃食出来。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厨艺不行,没去碰灶台,而是在厨房的案板上折腾面粉。


    按他的想法,他有灵泉,做一些糕点,再请赵二娘帮忙蒸出来,再怎样也不会很难吃吧。


    结果他卡在了第一步,和的面总是不均匀,于是他开启了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模式……然后他整整揉了一大盆的面,也没把他想要的面团揉出来。


    这么多面,赵二娘拿去蒸了好几锅馒头,还没用完。姜慕荷不得不出来打圆场道:“大哥,要不我把这些面粉给我二婶送过去吧。”


    姜慕荷的二婶王桃花自在徐鹿鸣手里学了蜂蜜蛋糕在镇上开了铺子之后,生意越做越好,见姜慕荷在县衙做了医官,年后也把铺子开到县里来了。


    镇上的那家铺子则是交给家里的三婶。


    曹家有这么个进项在,家里的娃娃们都能去学堂读书,曹老爷子别提有多开心,对于王桃花想把生意做大做强的想法,一点都不干涉。


    “……行吧。”姜辛夷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好半天才点了点头。看来他真是投错了胎,一点哥儿的天赋都没有点亮。


    生活上帮不了徐鹿鸣一点忙的姜辛夷只好收拾好自己的银针去了梨园。


    三皇子喝了几服药,关节处的疼痛减缓了许多,比他以往吃的药有效多了,看姜辛夷的眼神都在发亮。


    “我成婚了。”姜辛夷直接得很,“我非常喜爱我的夫君,请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咳咳……”三皇子被姜辛夷的直白弄得整个一个大红脸,“孤……我没有这个想法!”


    “那就好。”姜辛夷点点头,“现在请把衣裳脱了,从今天开始,我将为你施针。”


    三皇子捏了捏轮椅扶手,姜辛夷没说那番话之前他还没觉得有什么,说了那番话之后,他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一想到自己的腿疾有痊愈的可能,他又将这点不适给压了下去,褪了衣裳,让手下把他放在罗汉榻上。


    “你真该感谢前面替你治病的大夫和你的这帮手下。”姜辛夷施针的时候有什么说什么,“他们将你照顾得很好,但凡有一点不尽心,你这腿,我都束手无策。”


    “是吗?”三皇子听了姜辛夷的话,回想照顾他的大夫和侍卫们,既要顾忌他的身体,又要顾忌他时不时发作的情绪,确实辛苦。


    待姜辛夷施完针离开后,他让凌霄给大夫和侍卫们补发了一次赏银。这会子却是好奇起来:“你的夫君……在何处高就?”


    按三皇子的想法,像姜辛夷这般傲气的人,他的夫君定然也是人中龙凤,就算不是西南的文官,至少也应该是提辖,指挥使一类的武官。


    姜辛夷却说:“他在西北军营任职队官。”


    队官?竟然只是个小小的队官?!三皇子心里诧异得很,面上却不显,转而问道:“你们一个西南,一个西北,是如何认识的。”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姜辛夷也没什么不好讲的,便把和徐鹿鸣结识的过程讲了讲。


    “这倒也是倒桩奇缘。”三皇子虽游离于朝堂之外,但对朝堂之事,并非一点都不知晓。去年轰动京城的偷贩军粮案,也是清楚的。


    世人只知表象,不知就里,一个军中小小的将军和军师,竟敢伙同西南军营贩卖粮草,其中分明还牵扯着结党营私,储位之争。只是这种事怎好告知世人,只能以偷贩军粮的案子来处理。


    想到这里,三皇子摇摇头,九弟做事还是不行,不然也不会监国这么多年,还有这么多人不认可他。


    大哥也是,夺嫡就夺嫡,背地里偷卖军粮,甚至还妄想制造鼠疫,大肆敛财。不怪九弟将他的党羽全清了,还请父皇下旨幽禁。


    脑中自动浮现这些事情,三皇子自己都给吓了一跳。自他双腿残疾以来,他很少过问朝事,就算是知晓一些事情,也很少会动脑去分析。他以为自己脱离朝政如此之久,脑袋早就应该变成了榆木疙瘩,没想到再次使用起来,还是这般灵敏。


    想到九弟一招整个西北划为军屯,为他笼络四十万大军,他问姜辛夷:“你觉得当西北军最不好的一点是什么?”


    姜辛夷正在往他脊椎里捻针,闻言不动声色地说:“那自然是一人入伍全家参军了。当了军伍保家卫国是应该的,可是将士们在前军奋勇杀敌,他的家人却一点保障都没有,不能读书、不能科举,甚至还得随时提心吊胆自己死后,得由家里的弟兄、孩子顶上。”


    姜辛夷想说,这种看不到希望的入伍,鬼才愿意给这个国家拼命。


    但他点到即止,后面的话不再言语。


    三皇子也好似只是随口问问,姜辛夷答完后,也没再继续追问。


    “……”


    岭南,董承运和陆清云招募的第一批工人已经将军服款式给制了出来,他们拿来给徐鹿鸣看:“徐队官,你看这个样式怎样?”


    “不错。”徐鹿鸣没管样式,使劲扯了扯缝合处,结实的很,满意地点了点头。


    军队里的人都是些粗人,款式做得再好,没几天也会糟蹋得不成样子,徐鹿鸣对这些军服的唯一要求就是结实、耐穿。


    至于颜色多为褐色为主,这个颜色好染,在西北那黄沙漫天的环境里也便于隐藏。


    “那我就照这个款式让她们加急做了。”董承运见徐鹿鸣满意,当即吩咐作坊里的女工全力行动。


    徐鹿鸣在作坊里转了一圈,董承运还是十分聪慧的,他没让人一件一件地制衣,而是裁衣裳的裁衣裳,缝衣裳的缝衣裳,流水线操作,这边裁好的衣裳,那边立马就有人接过拿针线缝起来,各自分工,动作十分迅速。


    为了赶工,他甚至还把衣服从作坊里外包出去,缝一件衣裳五文钱。这种简单的针线活,几乎每个妇女、哥儿都会。手脚麻利的,一天就能缝一件出来,不少人都来接活。


    除了军服,珍珠制衣坊那边的珍珠衣也出来了,除了用珍珠做盘扣外,陆清云还很有巧思地让绣娘在衣服上绣上各类珠花。


    这下别说那些女子、哥儿喜欢了,连徐鹿鸣这个男人都挪不开眼。


    不知道姜辛夷穿上这样的衣裳该有多好看。


    这样想着,他对陆清云问道:“陆夫郎,这珍珠衣可否卖我几件。”


    “徐队官说这话可就见外了。”陆清云笑道,“这主意都是你给我们出的,几件衣裳算什么,尽管挑就是。”


    他这样一说,徐鹿鸣还真没客气,女子、哥儿的各挑了些,家里弟弟妹妹多着呢,每个都要照顾到才行。


    当然,他也不白拿。挑了衣裳出来,他又给了陆清云一个致富的方向:“陆夫郎,你们卖花胶、海参可有想过打点噱头?”


    “噱头?”陆清云疑惑地看着徐鹿鸣。


    来大至县有一段时间了,徐鹿鸣发现大至县的干货还真是便宜,巴掌大的虾干才卖五六文一斤,瑶柱更是三四文就能拿上许多。


    这都归咎于海货没有油水,吃到肚子里没有营养,老百姓不爱吃,商人们使劲压价所致。


    徐鹿鸣觉得董承运和陆清云两人这是定位错误,把市场定在了低端,一味地只想扩张商路,从而忽略了海货这种东西就该走高端路线,去让那些不缺肉吃的人吃才对。


    他咳嗽一声,低声道:“比如让大夫们说这些海货能壮阳补肾、美容养颜的功效,先把名声打出去,再做出一副供不应求的状态,从而把价格提高。”


    卖东西嘛,讲究的都是一个销售技巧,光靠一张嘴说自己的货多么好不行,得让人看到实际的好处。有钱人都怕死,还喜享受,这货越贴他们心里的那个预期,越好卖。


    陆清云的爹在汴京一清水衙门做官,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可他跟着董承运来大至县这几年,多少也学会了一些。


    “多谢徐队官赐教。”徐鹿鸣一说,他便明白了,眼中带光地向徐鹿鸣福了福身。


    他没再提感激的话,默默将这份恩情放在了心中,以后徐鹿鸣遇到任何事,只要向他们张口,千难万难也要帮上一帮。


    徐鹿鸣提盐离开那天,军服已经赶制了一万套出来,也有商人陆陆续续来大至县看了珍珠衣,心动不已的同时,还被董承运骗去酒楼吃了顿壮阳补肾、延年益寿的海鲜大餐。


    吃得这些商人大呼过瘾,掏出不少银子高价买了些“极难捕获”的海货,准备拿回去也给家里人尝尝。


    “徐兄,一路保重!”董承运和陆清云将徐鹿鸣一路送到县城门外,对他揖了又揖。


    “欸,王大嫂,你也来买肉啊。”


    “是啊,最近日子好过不少,家里姐姐妹妹帮着工坊做衣裳,哥哥弟弟们打的渔获也能卖上价了,这不割些肉回去给他们补补。”


    “是得补补,好些年没吃过肉了,再不吃肉都快忘记肉是个什么滋味了!”


    “你们好吃肉,老朽爱喝酒,这有酒有肉,生活才是有滋有味,有奔头哩。”


    “也别都把钱花了,还是得囤些米粮,吃肉补一时,吃粮才能日日都进补。”


    徐鹿鸣打马立在大至县门口,耳边听着县里人有说有笑的嬉戏声,扬了扬唇,也对董承运和陆清云抱拳道:“董兄也保重。”


    “希望下次再听到大至县消息,你们已经将海货卖至天南地北,珍珠衣也名扬大楚。”


    “承徐兄吉言!”董承运眼眶含泪。虽然没跟徐鹿鸣相处几天,但他心中已经把徐鹿鸣认定为挚友,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叫人如何不感伤。


    “后会有期!”徐鹿鸣还赶着回去见姜辛夷,没那么多感伤,道了一句告别,便带着大批的人马尘土飞扬地离去。


    董承运和陆清云一直目送到徐鹿鸣不见了身影,这才抹了抹不舍的眼泪,转身回了县里。


    出了大至县,徐鹿鸣就与运盐的队伍分道扬镳。再怎么说,曾桐等人也跟了自己许久,办事的能力还是有的,什么都给他们打点好了,没道理运个盐还会出岔子。


    交代了几句,他便日夜兼程地往西南赶。


    到长丰县的时候,已是深夜,徐鹿鸣想着再过几个时辰天就亮了,也没去打扰姜辛夷,到驿站开了间房,打算好好休息一夜,明儿再神清气爽地回姜家。


    谁知他从水房洗漱出来,一踏进房门,就见着个人影立在自己房中。时常住驿站,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的徐鹿鸣,几乎没有犹豫地转头就出了房门:“对不起,我进错了房。”


    正打算找柜台再重新给他开一间房时,屋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郎君当真走错了房吗?”


    徐鹿鸣不敢置信地转身向屋里看去,这次没有不好意思,一下就看清屋里哥儿的脸,不是姜辛夷又是谁?


    “你怎么来了。”徐鹿鸣惊喜地迈进房,心脏跳得走向姜辛夷的腿都在发软。


    “这很难猜吗?”姜辛夷勾起徐鹿鸣胸前的清凉牌,眼中难掩惊艳地道,“好适合你。”


    徐鹿鸣本就不丑,就是有些孩子气,去了岭南这么久,身上的青涩褪去一些,佩着这副玉牌,脸上的英气全显露出来。


    帅气得叫人挪不开眼。


    “木兰……”乍然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徐鹿鸣的眼睛都跟不会转似的,只想盯着姜辛夷看。


    “嗯。”姜辛夷应声地在徐鹿鸣鼻端蹭了蹭,引得徐鹿鸣不住地想吻他,但他就是不给吻地勾着徐鹿鸣的玉佩往床上而去。


    他的背蹭着床,徐鹿鸣的腿跪着床,他往后蹭一分,徐鹿鸣的腿就往前跪一分。


    过程中,两人的眼睛一直直视着对方,那丝拉得犹如天雷勾地火,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好似什么都已经做了。


    “……裤子呢?”徐鹿鸣被撩得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直到姜辛夷不动了,这才伸手去抱他,触及他衣裳下的一片细腻,脑中顿时跟炸烟花似的,震惊到说不出话。


    “湿掉了。”姜辛夷的指尖描摹着玉牌上的花纹,一点也不避讳地说。


    徐鹿鸣落在姜辛夷腰间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呼吸急促得都快不敢看姜辛夷了。


    就在姜辛夷以为,徐鹿鸣可能会对他说些不知廉耻的话语时,他涨红着一张脸,眼睛发虚地对自己说:“怎么办,我的好像也湿掉了。”


    姜辛夷忽然就笑了,他放下玉牌,手指从徐鹿鸣的肩膀滑落到他腰间,语气亲昵地说:“郎君这是要奴家为你宽衣吗?”


    “嗯。”徐鹿鸣配合着姜辛夷点头。


    姜辛夷却是不动了,反问他:“郎君不是家里夫郎看得紧,不喜这些吗?”


    “你不一样。”徐鹿鸣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姜辛夷,“我愿意为了你破例。”


    姜辛夷好笑道:“那你家夫郎怎么办?”


    “回去再补偿他。”徐鹿鸣这会子哪里还忍得住,倾身吻住姜辛夷的唇。


    他怕再由他撩拨下去,真的要炸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害羞][害羞][害羞]


    第56章


    徐鹿鸣的吻又凶又狠,看过画册的他,不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上下其手地取悦着姜辛夷。刚开始或许还有些生涩,但很快他就能听声辨位地摸清姜辛夷身上的每个敏感点。


    吻随着这些敏感点落下,姜辛夷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他以为徐鹿鸣赶了十几天的路,精神怎么都会有些萎靡,但完全没有,身上还跟以前一样,浑身有使不完的牛劲。


    第一次或许是出于不好意思,也怕姜辛夷疼的缘故,总是会停下来问一问。这样可以吗?会疼吗?会不会不舒服。得到否定的回答,第二次胆子就大了很多,胸前的玉牌如疾风骤雨般不停地往姜辛夷身上拍打。撞得姜辛夷感觉自己好似一艘在海浪中不停翻滚的小船,下一瞬就会被汹涌的海水淹没。


    到了第三次,姜辛夷蹬着腿想骂人,太久了,久到他的大腿和脚趾都在抽筋。偏徐鹿鸣就跟吃了兴奋剂一样,越来越亢奋。亢奋到姜辛夷都睁不开眼皮了,他还掉得出眼泪来。


    “……哭什么?”姜辛夷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抬手碰了碰他挂着眼泪的脸颊。


    徐鹿鸣把头埋进姜辛夷的肩颈蹭了又蹭,满足地哭道:“好幸福,木兰,我感觉我现在好幸福啊。”


    姜辛夷的心都被他给哭麻了。他能怎么办呢,他只能吻了又吻徐鹿鸣,然后纵着他,宠着他。


    但是到第四次的时候,姜辛夷:“……”


    姜辛夷突然后悔了,他不该来驿站的,这哪里是小奶狗,这分明就是只伪装成狗的狼。


    咬到肉就不放了。


    他自己羊入狼口,现在好了,逃又逃不掉,跑又不能跑,只能随着徐鹿鸣起起伏伏,跟他一起摇曳沉沦。


    “……”


    和喜欢的人做了最亲密的事,徐鹿鸣整个人都很亢奋,亢奋到帮姜辛夷清理干净,还没有一丝睡意。索性吻了吻睡熟的姜辛夷,把他收进空间,回了姜家。


    一早起来做早饭,收拾家里的赵二娘和姜大年见着突然到访的徐鹿鸣,惊喜到合不拢嘴。


    “这是从岭南回来了,吃早饭没。”


    “累不累,要不要给你收拾个房间。”


    “不累。”徐鹿鸣摇摇头,将身后一板车大的物什推进姜家,“爹,娘,你们别忙活了,我从岭南带了好些东西回来,待会儿看我的。”


    “你这孩子,怎又买这老多东西。”赵二娘见着垒得高高的板车,心疼坏了,“这么远的路途,该如何将这些东西带回来啊。”


    姜大年也道:“家里甚都不缺,你也别老惦记着我们。”


    “我喜欢给家里弄这些呢。”徐鹿鸣把板车推进库房,将一些容易储存的海货给放柜子里,不容易储存的就冻在冰里,两样都不行的,待会儿做来吃掉。


    “这都是些什么?怎么怪模怪样的。”赵二娘帮忙整理的时候,见徐鹿鸣拿出来的都是些她没见过的,不禁好奇。


    “是海货。”徐鹿鸣给她介绍了几样,“我今儿先做一些让大家尝尝鲜,之后家里有想吃的,可以问问木兰做法。”


    赵二娘知徐鹿鸣喜欢做吃食,笑着应下,说今儿把灶房都留给他。


    “哇,好多的果子,好多的菜样!”姜紫芙起床来吃饭的时候,徐鹿鸣已经做了一些早餐出来,小吃货瞧见丰盛的餐桌,吃惊得张大嘴巴。


    “娘,咱家不过日子啦!”她跑进灶房,帮着取碗碟的时候,一抬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整个人都兴奋道,“鹿鸣哥你回来了!”


    “是啊。”徐鹿鸣朝她笑了笑。


    大半年没见小丫头,她长高了一些,人也比先前活泼不少。


    “大哥,二哥,大姐,快起来,鹿鸣哥回来了。”姜紫芙瞬间忘记自己是来灶房做什么的,急忙跑去给所有人通知了这个消息。


    不多时,徐鹿鸣如同猴子一般被姜家人堵在灶房问东问西。


    “我从岭南带了不少东西回来,大家都来尝尝。”徐鹿鸣一边回答,一边盛出刚煮好的海鲜粥和海菜包子,让他们赶紧趁热吃。


    “大哥呢?”姜苏木端着碗,左看右看少个人。


    “他昨晚看书看太晚起不来。”徐鹿鸣不自然地咳嗽一声,面色微红地解释道,“我在锅里给他热了一份,咱们先吃。”


    “哦。”大家听了这话,不再过问,目光放在眼前的一堆海鲜上。


    “这个是海虹,这个是海星,这个是海胆……”徐鹿鸣拿起几个与他们示范,“这个要这样掰开,吃中间的部位。”


    “好神奇。”姜慕荷自幼跟着姜辛夷学医,自认自己见过的奇珍异宝不在少数,这海里的东西,她还是第一次见,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好吃。”姜紫芙早在徐鹿鸣示范的时候就照着弄了,这会子吃到嘴里,眼睛都是亮亮的。


    她这么一动,其他人哪还忍得住,全都有模有样地学着品尝。徐鹿鸣怕他们有海鲜过敏或是吃喜欢的,提醒道:“不习惯吃的别强求。”


    “习惯,怎么会不习惯。”赵二娘笑道,“这比我们吃河里的鱼虾鲜多了,还不腥。”


    “对对对。”其他人一味地附和点头。


    “也别光吃海鲜,尝尝这个椰子汁。”徐鹿鸣见他们吃得高兴,又去开了几个椰子,拿碗分给他们,“这是只能长在海边的树结出来的果子,汁水很甘甜。”


    “好喝。”姜大年对徐鹿鸣竖起拇指夸赞。


    姜苏木瞧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忍不住发出感慨:“有鹿鸣哥在真好!”


    曹俊虎使劲点头,跟着姜家住的这大半年里,他都快把他八辈子没吃过的,没见过的,都给吃完,见完了。


    “……”


    姜辛夷醒来,见自己身处一片花海中,头顶是蓝天白云,身旁是高山、湖泊、海洋。顿时明白自己在哪儿了。一点也不惊慌地从被子里直起身,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这个游离于天地之间的小空间。


    可能因为空间里的动植物都被灵泉滋养过的原因,姜辛夷看见它们就觉得很亲切,同样的,它们看见姜辛夷也觉得很亲切。


    花丛中的蝴蝶自动来到他身旁翩然起舞。


    徐鹿鸣进空间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姜辛夷裸着背,任由蝴蝶停在他肩上的场景。背上那些昨夜留下来的痕迹,好似不是徐鹿鸣留的,而是蝴蝶吻出来的。


    “怎么不穿衣服。”徐鹿鸣走过去,赶走蝴蝶,拿被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徐鹿鸣,你好霸道。”姜辛夷正在研究这些蝴蝶的构造,一下全飞走了,好笑地看着把自己裹成个蛹的人,“疼,怎么穿?”


    “很疼吗?”徐鹿鸣顾不得其他,立马去撩被子,“我看看。”


    “行啊。”姜辛夷非常大方地揣开被子,让徐鹿鸣好好看看他昨晚的杰作。


    “咳,有点肿,还有点紫。”徐鹿鸣从被子里出来,想到自己昨夜的疯狂,面色有些不自然道,“我去拿药。”


    上了灵泉药膏,青紫的地方消了不少。


    徐鹿鸣拿起放在枕边的衣裳,亲自给姜辛夷穿上:“娘说我难得回来一次,要带我们出去逛逛,正好这个时节适合郊游踏青。”


    “好啊。”姜辛夷没有异议。


    赵二娘自来了城里,又自己养鹌鹑挣了钱,没有在乡下那般畏手畏脚,平时也舍得吃了,对于她能主动学城里人赶时髦的做法,他很欣慰。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徐鹿鸣给姜辛夷系上腰带,把玉佩、香囊等物挂上去,偷偷将疍家人送的那串珍珠手串往他手腕上一戴。


    姜辛夷手上一凉,垂眸瞧见手腕上的物什,一抬头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心上一颤:“去城外的慧明寺吧,听说那儿的香火很灵。”平安符也很灵。


    “行。”徐鹿鸣没多想地应下。


    收拾好,两人在空间逛了一会儿,采了些茶叶,这才出去。


    空间经过一次升级,徐鹿鸣种的茶树都有五十年份了,枝头的芽儿正是好采摘的时候。不同于徐鹿鸣爱喝的玉兰香,姜辛夷喜欢的是黄栀香。


    两个制茶生手,在灶房鼓捣许久,才炒出一点勉强能泡的茶叶来。


    若是叫外人知晓,他们随意祸祸五十年份的茶叶,定然要骂他俩暴殄天物。但徐鹿鸣和姜辛夷两个败家子全然不在乎,甚至还因第一次炒茶就炒出一点能喝的茶叶而欣喜。


    “照这个法子利用空间再炒几次应该就能成了。”姜辛夷捧着刚炒出来冲泡的茶品了品道。


    徐鹿鸣点头,过程中他也没少犒劳姜辛夷,什么香煎三文鱼,椰香焗龙虾,白菜烩瑶柱,雪梅酿虾球,金汤浸蟹柳,翡翠蒸鲜蚝。


    吃得姜辛夷不禁吐槽道:“徐鹿鸣,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把人塞满。”


    “嗯?”徐鹿鸣起初还没有听懂,直到姜辛夷捻着他耳朵说了一句,上下都是,他的脸爆红不已。


    “……”


    西北,病好后为了不耽误上任的苏中敏,一路摇摇晃晃地总算到了平坝县。


    “呸呸呸。”一下车,苏羡安就将风吹进嘴里的沙子吐掉,“这里风沙未免也太大了。”


    而且他们来得也不是时候,这个时节,冰雪都消融了,他连朵雪花的影子都没见着。


    “正是因为这儿这样,才更需要我。”苏敏中打量着县城附近的环境,心态很好。


    他始终坚信,环境都是人治理出来的。


    “苏大人!”


    县衙门口,得知消息的县丞、主簿、教谕、典史、医官站了一排,一见到拉马过来的苏敏中,全都上来行礼。


    苏敏中与众人见过后,很客气地说:“老夫今日刚到,还未安顿,待安顿好再来与诸位叙旧。”


    “苏大人不急。”县衙诸位官员都是打听过苏敏中身份的,知他曾官至三品,不敢小瞧,纷纷撸起袖子,“我等来帮忙。”


    “不用,不用,我带了家丁的。”苏敏中忙阻拦,自他病好后,族中担心他再出意外,派了好些家丁、小厮伺候他。


    这么多人,哪还用得着其他人帮忙。


    “大人刚来县衙,对衙内的环境还不熟悉。”徐善学站在人群中,适当地开口道,“由我等带着,也能让大人更快速地了解县衙。”


    “你是?”苏敏中见他着一身长袍,没穿差服,跟其他人迥然不同。


    “大人好,我是县衙新来的师爷。”徐善学不卑不亢地介绍自己。


    “是你啊,晚些时候,你到我公房来一趟。”苏敏中想起来了,上任前他的师爷告老还乡,考虑到他对西北不熟悉,就托人给平坝县这边递了话,让他们帮自己物色个当地师爷。


    西北这儿,大多数的人家都成了军户,不能科举,不少读书人都在谋出路。


    一个师爷的位置争抢的人不少。


    徐善学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定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他要好好考效一番。


    “是。”徐善学抱起一箱书笼,恭敬应答。


    “哎——”


    苏羡安也在搬自己的行李,但县衙门口的青石板上沙砾太多,他今天穿的鞋底薄,一个不注意,脚下打滑,眼看就要摔倒。


    “小心。”


    徐善学就在苏羡安身后,闻言腾出一只手揽住他的腰,牢牢接住了他。待他稳定住,很快便把手收了回去,重新端起箱笼,如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往县衙里搬。


    “谢谢。”苏羡安瞧着他倒下去的门槛台阶,心想这要是摔下去,必定要破相,心有余悸地向徐善学致谢。


    徐善学摇摇头,并没有在意。帮苏敏中搬完行李,他早早就去公房候着了。苏敏中到的时候,他已经清洗好茶具,泡好了热茶。


    “哎,忙了一通,正好有些渴了。”苏敏中一点都不跟他客气,端起茶饮了几口,夸赞道,“不错,不错。”


    “不知大人喜好什么茶,随意泡的县衙的散茶。”徐善学对上苏敏中落落大方道,“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我就喜喝这散茶。”苏敏中随口道。他夸的哪里是茶,是徐善学这份宠辱不惊。以后两人免不了要在一块共事,他可不想见到一个日日与自己客客气气或畏首畏尾的师爷。


    “你是启盛二十年的秀才?”欣赏完人品,苏敏中考效起徐善学来,从司法到行政,每样都问了一遍。徐善学答得不算很惊艳,但也条理清晰,有理有据。苏敏中十分满意,“如此年轻就这等见解,难能可贵,本官初到此地,正需你这般聪慧且踏实之人协助。”


    徐善学知他这是通过了考验,颇为激动地拱手道:“承蒙大人信任,学生定当全力以赴,不负所托。”


    “誒,你知晓哪里有卖帷帽的吗?”苏羡安在县衙后宅安顿好,一出门还是会吃沙子,不想被风沙打脸的他,只好在县衙里一通问。


    西北人都糙惯了,哪里见过帷帽这种高雅的物什,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恰巧,徐善学从公房出来,听到这话,主动走了过去:“县里人多已头巾遮脸,哥儿若是想要帷帽,得去前街的织锦坊定做。”


    “谢谢啊。”苏羡安一见又是徐善学,又对他道了声谢,


    “不客气。”徐善学摇摇头,给他指了指方向,“前街在县衙前的第三条街上,他家店铺外有个锦缎做的绣花灯笼,很好找的。”


    “知晓了。”苏羡安点点头,回房取了银两,跟随从两人往织锦坊而去。


    出县衙的时候,正巧看见徐善学招呼了两个县衙的衙役,一起清扫县衙门口青石板上的沙砾。


    心想这人还怪好的。


    “……”


    西南,出发去慧觉寺这天,天气晴好,姜辛夷和姜慕荷休沐,曹俊虎和姜苏木告了假陪同。


    徐鹿鸣也把从岭南带回来的珍珠衣给姜辛夷、姜慕荷、姜紫芙几兄妹,大家穿得漂漂亮亮的出去踏青。


    难得见姜家人收拾这么齐整出门,邻居们见了都不禁好奇:“姜家的,你们这是去干啥呀。”


    “这不我哥婿回来了。”赵二娘高兴地把徐鹿鸣拉出来,介绍给众人,“我们全家到寺里去上上香。”


    “哎哟,你这哥婿长得可真标致。”徐鹿鸣没在县里住多久,先前的那些邻居对他都快没印象了,这会儿见到徐鹿鸣,重新认识了一遍,“真不错,怪不得姜大夫喜欢。”


    “大娘好,婶子好。”徐鹿鸣嘴很甜,人家夸他,他就笑眯眯地唤回去。


    喜得街坊邻里夸得更起劲了。


    “神气什么!”只有街头的一家四十来岁的夫郎看不惯,拉着脸阴阳怪气地说了两句,“不就是一个商人哥婿,还能吹上天去。”


    徐鹿鸣冷不丁碰了个冷脸,不禁问姜辛夷,什么情况。


    姜辛夷不在意地道:“不用搭理。”


    这位夫郎就是先前药坊招募来姜家走后门,被赵二娘和姜大年拒绝掉的一户人家。


    别人被拒绝后,尴尬笑笑就过了。


    只有这家人被拒后,对着姜家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起来,路上碰见都要冷哼两声,以此来表示自己对姜家的不满。


    徐鹿鸣跟姜辛夷吐槽:“好小心眼的人。”


    “很正常。”姜辛夷笑,“我们家又不是银子,做不到人人喜欢。”


    徐鹿鸣却不这样想,如果可以,他希望所有人都喜欢姜辛夷才好,他不介意跟别人竞争。


    不过姜辛夷已经是他的了,谁也别想从他手上抢走。


    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往慧觉寺而去,春暖花开时节,一路上,阳光和煦,鲜花铺路。


    “鹿鸣哥,这朵花送给你。”姜紫芙闲不住,一会儿摘一朵花给一个人。徐鹿鸣弯腰接过,笑着道,“谢谢妹妹。”


    姜辛夷突然问道:“可爱吧。”


    徐鹿鸣点头,姜辛夷又在他耳边低声道:“可爱你努力点,我也给你生一个。”


    又说荤话。


    徐鹿鸣脸颊发热地捏了捏姜辛夷的手:“我只是稍稍用力你都受不了,你确定要我努力。”


    姜辛夷:“……”


    姜辛夷推了推徐鹿鸣:“就你有劲。”


    慧觉寺在城外的山顶,可能是真的很灵验,山脚下聚了不少爬山的人。


    大家一起爬上山,姜辛夷去买了炷高香,虔诚地跪在佛像前祈祷。徐鹿鸣不知他在祈求什么,也跟着他的姿势跪下,一脸认真。


    希望姜辛夷祈的福都能灵验。


    上完香,姜辛夷给了徐鹿鸣一个木牌:“许愿牌,得挂在树上,挂得越高越灵验。”


    徐鹿鸣没说二话地拿着牌子到许愿树前一抛,稳稳地挂在树顶上。


    “好厉害!”


    不止姜家人,周围围观的人都大叫了一声好:“这许的愿一定灵!”


    徐鹿鸣得意地朝身后的姜辛夷看过去,姜辛夷朝他开怀地笑了笑,于是他也跟着笑。


    许完愿,一家人又在古寺中漫步,欣赏古寺的古朴建筑和清幽景色,待到午时,差不多把寺庙都给转了一遍,这才下山。


    “哎哟,这山真是要我老命了!”下山的时候,好巧不巧又遇到了早上那位冷脸夫郎,他踱着步子,一步一艰难地往上下挪。


    徐鹿鸣看出来了,这是崴了脚。


    他问姜辛夷:“治吗?”


    姜辛夷看了看天,这都正午了,等他这样挪下山,还不得天黑去了,一位夫郎,荒郊野外的,不知道会发生什么,颔首道:“治吧。”


    “这位夫郎。”徐鹿鸣叫住他,“让我家姜大夫给你看看吧。”


    奚夫郎一看见他们,不自觉地把腿收好,嘴硬道:“不用,我能下山。”


    “奚二郎,你逞什么强。”赵二娘看不下去道,“你这样要是滚下山出点事,你家的几个孩子怎么办?”


    “坐好。”姜辛夷却不管那么多,让他坐在路旁的一块歇脚石上,看了看他崴伤处,对徐鹿鸣道,“你来,往左给他把骨正回去。”


    徐鹿鸣捏着奚夫郎的脚踝一使劲,咔嚓一声就给他把骨正好了。


    姜辛夷对着他的脚又扎了几针:“好了,撑到下山没问题,回去之后这两天都别泡脚。”


    说完,他们就收拾东西走了。


    “这样两下就好了,谁信啊。”夏夫郎不屑地站起身来走了走,发现真的不疼了之后,又装模作样地说了两声,“县衙医署的大夫,是有两把刷子哈。”


    想到自己早上还对人家出言不逊,夹枪带棒的,脸颊又臊得慌,下山的路走得跟鬼撵似的,快到不行。


    回到家,姜辛夷递给徐鹿鸣一个荷包:“挂在腰上别取下来。”


    “这里头有什么吗?”徐鹿鸣捏了捏,没感觉到里头有东西,打开一看,只见里头装了只三角形的平安符。顿时,他的心犹如变成了棉花,软得一塌糊涂。


    姜辛夷见他不说话,问他:“不喜欢吗?”


    “喜欢。”徐鹿鸣眼睛亮亮的,“要老婆亲手给我挂上。”


    “行。”姜辛夷笑了笑,接过荷包,亲自给他挂在腰上,为了美观,还打了个蝴蝶结。


    “木兰。”徐鹿鸣一点都不介意,搂着姜辛夷问,“你对我的检阅还满意吗?”


    “什么检阅?”姜辛夷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徐鹿鸣从空间里把那本臊得他面红耳赤的书取出来:“就是你给我这本书时说的话啊。”


    姜辛夷:“……”


    谁会记这么久的事啊!


    “谢谢老公。”但姜辛夷还是给了徐鹿鸣一个大大的拥抱,亲吻着他,说好的,回来要给他这个惊喜的,“你的技术精妙绝伦,给我的体验无与伦比,我很满意,还想跟你再创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捂脸偷看][捂脸偷看][捂脸偷看]


    第57章


    “轰隆隆——”


    西南这边艳阳高照,曾桐、从良平护送的运盐商队这边却在半道上下起了瓢泼大雨。


    曾桐望着天上越下越大的雨,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嘴巴闲不住地骂道:“去他娘的,这雨什么时候下不好,非要这个时候下!”


    早一点,他们歇在驿站不会出发,晚一点,他们就该抵达驿站了。偏偏就在半道上这个节骨眼上,弄得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从良平也想骂人,但他读书人的涵养使他骂不出话来,诚实道:“现在怎么办,车上的油布顶不住这么大的雨,车里的盐和衣裳又不能沾水。”


    曾桐也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心里也慌:“我也不知,把商队的领队叫过来问问,看看她们有没有妥帖的法子。”


    黄家商队这次带队的也是个寡妇,叫黄招娣。因着是个女孩儿,没上族谱,原是姓也没有的。后来嫁了人,跟着夫家姓,连生两个哥儿,没给夫家续上香火,夫家将她和孩子一起赶了出来。黄家收留她做工,她便跟着黄家,姓了黄。


    她来到两人面前浑身也湿透了,三十多岁的人,又生产过。从良平当即背过身。曾桐倒是觉得没什么,女人嘛,不都长这样,又没露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看的。但他看从良平不自在,便丢了件披风给她:“裹一裹吧。”


    “谢谢。”黄招娣将披风裹在身上,侃侃而谈:“雨下这么大,赶路肯定是赶不成了,我刚看附近有个村庄,倒是可以去村子里躲躲雨。”


    从良平只关心他想关心的:“货怎么办?”


    庄户人家的屋子都不大,装不进人,定然装不进货。雨下这般大,也不好卸货。


    “砍树搭草棚。”黄招娣几乎都没思考便道,“这个季节,茅草丰沛,我们有带多的油布,动作快一点,把车拼在一起,应该来得及。”


    “好。”有了方向,曾桐果决道,“老子这就叫人搭棚子去。”


    说着,他把裤腰带一勒,冲进雨幕里,将军营的人都召集在一起,动作迅速地在周围的野地里割草,就着树林,眨眼间搭起个棚子的雏形来。


    “我们也去帮忙。”黄招娣见军营的人这般迅速,也把自己这边的人手聚拢在一起,不管男女跟着一起使劲。


    两方人马加起来三百多人,很快便搭出可容纳一百多辆马车歇脚的草棚子。


    期间,黄招娣拿银子去村子里打点了一下,这边一完工,她便招呼人道:“走,去村里洗个澡,吃点东西暖和暖和。”


    这个天,还没入夏,被雨淋了这么久,人都被淋木了,骤然听到能热水澡,暖意从心底里溢出来。


    从良平从一个农户家里洗了澡出来,感慨道:“这女人做事果然细致,换成我们这些大老粗,就想不到这些。”


    “那可不。”曾桐晃着二郎腿,很美地吃着桌上的热菜,“一个家,要没个女儿、哥儿的,总是少点什么,我看啊这世间做生意也不能少了女子、哥儿……”


    这厢正说着,外头有人来报:“头儿,黄娘子淋了雨,发热晕倒了。”


    “什么?!”曾桐和从良平都站了起来。


    “……”


    西南,估摸着商队快要途经这里的徐鹿鸣,一大早裸着身从姜辛夷的被窝里爬起来。


    “再睡会儿。”姜辛夷舍不得他身上的暖意,将人又给拉了回去。


    徐鹿鸣顺势抱住同样散发着暖意的姜辛夷,吻了又吻他,很不舍地说:“我得走了。”


    “知道。”姜辛夷把脑袋埋进徐鹿鸣胸膛里,贪婪地享受着他身上的味道,“就一会儿。”


    说是一会儿,可刚进入爱恋中的人,哪舍得长久的分别,明明昨晚才温存过,这会儿又吻到了一起。


    “不行。”徐鹿鸣的理智强行将他从姜辛夷的唇里剥离出来,“我没时间帮你清理了。”


    “不要紧的。”姜辛夷毫不在意,“一次不清理还能怀孕不成,哪那么容易。”


    常年给女子、哥儿看病,他见多了好几年都怀不上的,加之哥儿本就不是受孕体质。姜辛夷不觉得自己会这么幸运。


    “木兰……”


    徐鹿鸣还想说些什么,姜辛夷的腿已经缠上了他的腰,他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再睡会儿。”云雨初歇,徐鹿鸣带着一身薄汗地起床穿衣,见姜辛夷也跟着要起来,忙按住他道。


    “没事,我送送你。”姜辛夷利落地穿好衣服,帮着徐鹿鸣整理行李。


    如同上次一样,赵二娘又给徐鹿鸣准备了好几个包袱,看得姜辛夷见到驼着包袱的徐鹿鸣笑得不行。


    “好像只即将出远门的乌龟。”


    “乌龟长寿。”


    徐鹿鸣一点也不介意这样被形容,拉着姜辛夷碰了碰他耳朵,“是吧,乌龟老婆。”


    姜辛夷的脸臊了起来。徐鹿鸣这一下没避着人,全家人都见到了他们亲密的状态。


    “看看还没有遗漏的。”


    “哦哦!”赵二娘的声音及时打破尴尬,大家慌忙低下头帮徐鹿鸣检查。


    徐鹿鸣对姜辛夷扬起大大的笑。这次回姜家,他日日宿在姜辛夷房中,家中该知晓的都知晓了。


    不过这样一下他发现,姜辛夷也并非他想象中的那么胆大。他好像只有在面对自己时,才会那样口无遮拦,言语轻佻。


    这样一想,徐鹿鸣脸上的笑意更甚。


    “把你脸上的得意收一收。”待徐鹿鸣即将出门时,姜辛夷这才收拾好自己的羞耻心,戳了戳徐鹿鸣的脸颊,递给他一根竹筒。


    徐鹿鸣接过竹筒问:“这是什么?”


    姜辛夷没答,只说:“出了县城再打开。”


    徐鹿鸣很听话,真就出了县城才打开的。


    里头又是一句诗。


    与天毋极,与地相长,


    怡乐未央,长毋相忘。(1)


    说实话,徐鹿鸣没看懂。但他想到先前姜辛夷写给他的送别诗,忙从空间将那卷竹筒找出来。


    上次天太黑,他只看到前面两句,这次天光大亮,他得以看完全诗,见到那句“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那还不明白,这哪里是送别诗,这分明就是首情诗。


    徐鹿鸣都已经走出县城老远,看了这首诗,又重新打马回到了姜家。


    彼时姜辛夷正准备去医署上值,见到去又复还的徐鹿鸣格外诧异,还不待他问话,徐鹿鸣一把抱住他,委屈地追问:


    “上次你为什么不来给我送别!”


    如果上次姜辛夷来送别,他一定不会错失他这份情意的。


    姜辛夷回抱住徐鹿鸣,揉了揉他的脑袋,认真道:“我从不送别不确定归期的人。”


    “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当然!”


    姜辛夷一句当然,又把徐鹿鸣给哄成翘嘴,重新赶往西北的路,风驰电掣。


    “……”


    西北,现下已是四月下旬,按理说,春暖花开,正是大家脱掉厚厚的棉衣,肆意畅快的时候,可军营里,上到军官,下至军卒,个个愁眉苦脸。


    “俺们要军服!”


    “俺们的衣裳都遮不住屁股了!”


    “入伍三年,除了过年时拿了点鱼、肉回去,平时连份俸禄也没,现下连军服都拖着不发,是想逼死俺们吗?!”


    军营的军卒们纷纷闹起来。


    只因当初入伍时,军营里承诺过会给大家发军服,如今三年过去,这个承诺还没兑现。开了春,将士们躲掉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露出内里那件夏日穿的衣裳,发现上面早已补丁摞补丁,全都怒不可遏。


    军营不发俸禄,地里的粮食收成又不高。家家都穷,好不容易有点银子都紧着给家里的娃娃们做衣裳,那轮得上他们这些大人。


    他们一件衣裳穿三年,能不烂吗?


    想到没入伍前,家里穷是穷,但也没穷到几年换不上一件新衣裳的场景,心里憋火得不行。又要他们卖命,又不让他们好过,天底下哪有这样好的事?


    这次说什么也要穿件新衣裳!


    军营里的军官们对将士们的诉求哪会不知,只是他们没有朝廷的支持,衣裳又跟其他的物什比起来无关紧要,一直不怎么重视。


    谁知他们今年会闹得这么厉害。


    各军军官安抚了好久,见实在是压不下去,只得把这个问题丢给军资库来解决。


    军资库的人也愁,今年开年就是大肆买盐,银钱都拿去买了盐引,账本上正是紧张的时候,那还拿得出银子去采购军服。


    正愁眉苦脸之际,采买营的监官丁高骏道:“既然营里缺钱,何不如把我们十一队的酒坊收回营里,他们坊里的银钱应该攒了不少。”


    徐鹿鸣离开后,他的酒坊并没有停业,由钱贵、申铁等人监管着,继续蒸酒。丁高骏日日嗅着酒坊飘过来的酒香,心里憋屈得很。


    有这个酒坊在一天,第十一队的地位就牢固一天,以后想要在银钱上掣肘新队几乎是痴人说梦,不把这个酒坊弄掉,他怕早晚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这就不劳丁监官操心了。”紧赶慢赶,好不容易在路上与曾桐等人汇合赶回军营的徐鹿鸣,风尘仆仆地撩开营帐,从外头走进来,打断了丁高骏的话,“我酒坊的银钱都花光了。”


    两个月过去,已经十九岁的徐鹿鸣比起去年又长高一些。站在营帐口,遮天蔽日般挡住了外头的光线,叫人望之心骇。


    “花光了?”丁高骏心上一惊,“你做甚把酒坊的银钱都给花光了?”


    “自然是花到它该花的地方去了。”徐鹿鸣并不正面回答他,转而向邓文滨复命道,“邓监官,属下不辱使命,将一万石盐,全部运回西北,这是账本,请邓监官过目。”


    “不错,不错!”邓文滨接过账本翻了翻,没见有什么错处,夸赞了徐鹿鸣一番,对他挥了挥手,“你累了这么久,下去好好歇歇吧。”


    “等等。”丁高骏却不打算放过徐鹿鸣,拦住他,“徐队官不解释解释你酒坊的银子去向吗?”


    “丁监官,你逾越了。”邓文滨不满丁高骏咄咄逼人的态度,“徐队官是我账下的人,他酒坊里的银两去向都是经过我同意的,丁监官有何异议吗?”


    徐鹿鸣先前不惧千难万险,完成了买盐引的差遣,让邓文滨在军营里威风了好一阵。他怎么也不会让别人随意欺负到徐鹿鸣头上。


    “没有异议。”丁高骏把目光挪移到邓文滨身上,当仁不让道,“只是眼下营里困难,既然酒坊能盈利,是不是该为营里出上一份力呢?”


    邓文滨生气了,酒坊的酒大部分都拿去买盐引了,就算有盈利也不过千两银子,之后就算有进项,短时间内也挣不出买军服的钱,丁高骏这是又想把他们往死里逼。


    “不好意思,丁监官。”邓文滨还没说话,徐鹿鸣锋芒毕露道,“我们酒坊接下来一年的钱都已经支了出去,现在整个酒坊欠着三四万两银子,委实没有盈利。”


    丁高骏此刻都不知该说徐鹿鸣蠢好,还是说他坦率好,这么大个把柄,就这样送到他手里?他对手下使了个眼色,一拍桌子,怒不可遏地道:“营里近来并没有大项开支,酒坊虽是你一手建起来的,但也不能拿营的东西肆意挥霍,欠下这么多钱,你要是不说个原因出来,可就得军法伺候了!”


    邓文滨心里也升起滔天巨骇,不明白一向精明的徐鹿鸣怎么大嘴巴把这种事秃噜出来,使劲给他打眼色,让他赶紧走。这么多钱,买军服都绰绰有余了。营里今天既然在讨论这个问题,那定然是盯上了他酒坊这块肥肉,如今到嘴的鸭子飞了,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还不如现在快点跑,跑去找他相熟的将军们求求情,没准能把这事揭过去。


    徐鹿鸣如同看不懂邓文滨眼色一般,又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道:“邓监官,属下这次去岭南提盐,见岭南葛布价廉,特用酒坊未来一年的收益,采购八十万件军服,账本在此,还请邓监官过目。”


    “啊?啊?啊?”邓文滨听完徐鹿鸣的话,整个人傻了又傻,好半天才接过账本,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你小子,我果真没有看错你!”


    一瞬间,邓文滨挺直了腰杆,对着丁高骏神清气爽道:“丁监官,这个解释你可满意?”


    丁高骏的脸色白又白,他好想把刚才使唤出去的手下给叫回来,可惜已经晚了。军资库的营帐离这里并不远,这会子,他的手下已经将消息通告上去。


    军资库五个营,十个指挥使,指挥使上头,三个将官,三个统治官。这会儿,十六个人得到丁高骏的消息都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徐鹿鸣的答话。


    “好好好,早听闻徐队官智勇双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有一四十岁上下,龙行虎步的统制官笑着走了进来,夸赞道,“先忧而忧,先虑而虑地巧用酒坊收益,解了将士们吵着要军服这一燃眉之急,当真大功一件。”


    这位统制官就是军资库里新来的官员,属于立挺邓文滨、徐鹿鸣这一队的。


    他这么一说,站丁高骏一派的人,脸色都不好看。纷纷瞪了瞪丁高骏,没事传什么消息,这下又让新队得了脸。


    有位蓄着胡须的统制官走出来,强行挽尊道:“虽说徐队官很有远见地采购了军服,但欠下三四万两银子,这个欠额未免也太大了些。”


    徐鹿鸣队上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依旧不慌:“那是因为剩下的银两我托相熟的商人替咱们军营采买了接下来一年,马匹所要用到的草料,还有将士所需的青菜、肉类。”


    “此刻这些物什应该就在军营外了。”


    “什么?!”徐鹿鸣的话犹如投入碧湖的石子,激起了千层浪潮,军资库的每个人犹如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这位捻着胡子的统制官更是把胡子都捻断了,一脸吃痛地望着徐鹿鸣,目光复杂。


    “……”


    西南,自接到徐鹿鸣差遣,这两个月张禄就一直在忙碌。西南不下雪,冬日里也草木常青。在西北十二文一束的青草,在西南两文钱就能买到,还没有什么人买。


    张禄以两文钱大肆在长丰县收草,每天割了草来买的人络绎不绝。一些家里穷的人,更是靠着这项生计,硬生生地将日子过了起来。


    除了青草以外,张禄还收青菜、活猪。


    虽然带叶子的青菜不好送到西北,可萝卜、菘菜、葵菜、蔓菁等等还是可以运送的。


    为了照顾帮助过自己的绥鱼村,徐鹿鸣特意嘱咐张禄在绥鱼村一代收。


    此刻姜大发、金娘子、崔石榴、刘五等绥鱼村人,全都没有一个闲的,不是在荒地里割草,就是在地里耕地种青菜。


    “张大善人还真是心善,连他要收什么菜都提前给我们打招呼,先前我家卖青草,有一束不是很新鲜,他都收了。”


    “多亏了小徐,张大善人不是说了吗,他是认识小徐才特意照顾我们村的。”


    “哎哟,我们村这是走什么运,碰到个这么好的哥婿!大年他们搬去县城,我们还没去走动走动,改明儿空闲了,我们也去看看他们。”


    “是得去看看,去年小徐带我们捉蛇,入秋的收成又好,今年又靠卖草、卖青菜赚了些,家里能起房子嘞,我得请他们回来喝上梁酒!”


    “还有我家,我家大牛也要说媳妇了,人家说我们绥鱼村风水好,愿意往我们村嫁!”


    “可不风水好,张大善人说了,等我们村的猪出栏了,立马就来我们村收猪,我打算再去抱两头猪崽回来养着,这能卖出去,多喂一头都是赚的。”


    除了绥鱼村人,还有一些原本在大街上乞讨的孩子,此刻也偷偷躲在某处数筒板。


    “一百……一百……一百……”


    “多少个一百了?”


    “好像有十个一百了。”


    “有一两银子了,我们去买地吧,买地种菜,等到夏日菜都长起来,还能赚哩,到时候我们就再买一亩地盖房子,慢慢地我们就有家了!有了家就能养猪了,养了猪能卖大钱,卖了大钱就不会受寒饿肚子了。”


    有死了男人,独自带着孩子活过的寡夫,一直省吃俭用,不敢给家里孩子买颗糖的他,今儿总算是买了半斤糖。


    “阿爹,糖真甜,我还要割草,浇粪,喂猪,以后天天都吃糖,给阿爹也吃!”


    有急需银子给家里父亲买药的汉子,买了药回去,一口一口喂给病床上的父亲:“爹,有药了,咱有银子买药了,你再挺挺,你还没见到我成家立业,你可不能丢下我。”


    “……”


    西北,八十万件军服和蔬菜、肉类陆续抵达西北的消息如风一般传到军营里。


    一开始还有人不相信来着:“假的吧,我们这才将将开始闹,军资库那边就把事给办好了?能承诺明年给我们都算他们迅速的。”


    可随着前军的一万套军服发下去。


    军营里沸腾起来:“真的,真的,真的发军服了,听说第二批在三天后,岭南那边是做一万件发一万件,很快就能到我们了!”


    张大壮一个前军汉子,拿到军服的第一时间,眼泪哗哗地流。身为前军军卒,他每日都要接受操练,衣服的磨损度比其他军卒的磨损度高很多。可他家穷啊,家里就一个瘸腿的爹和瞎眼的娘,平时地里的收益都给他们治病了,哪有钱给他做衣裳。


    他说衣服遮不住屁股是真的,就在前天,他唯一一条裤子也开了档,那布碎得压根就没法再缝了,这些天他都是借别人的裤子穿的。


    军营里像张大壮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这第一批军服首先发的就是这群人,每个人拿到军服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他们总算是有自己的衣裳,不用借别人的衣裳穿了。


    没拿到衣裳的军卒也不气馁,因为八百年没做过肉吃的军营,这两天的饭菜里总算是能见到一点荤腥,每个将士吃得热泪盈眶。总算是有军需官懂他们将士不吃肉,是真的没有力气操练。


    这些拿到衣裳和吃到肉的将士们,都记住徐鹿鸣的名字。并且很死心眼地认为,只有这个军需官是真的在为他们底层军卒考虑,其他的军需官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不然人家才进军营大半年,就能办出这么漂亮的事,其他的军需官却三年都办不出来。


    “升指挥使!必须升指挥使!我认为他的能力,有当指挥使的资格。”


    “不行,撑死了一个监官,他才进军资库多久?身上又没有军功,只是办事漂亮点,连升三级,太不像话了!”


    “不像话,不像话,你们倒是把他能干的事干出来啊,人家一个队官干了全营一年的事,若不给个大点的官儿,你们自己的脸面挂得住吗!”


    军资库里为着徐鹿鸣升职的事吵翻了天,最后,大家各退了一步,由邓文滨任新任指挥使,徐鹿鸣为副指挥使。


    虽然没有连升三级,但连升两级的徐鹿鸣也很开心了。但他还没有开心多久,曾桐就拉着个大他十多岁的女人到他跟前,讨好道。


    “祝贺老大升职,我这儿也有个喜事要跟你汇报,我和黄领队也想喜结连理,麻烦老大跟岭南黄家那边说说好话?”


    徐鹿鸣脑袋被炸得一愣一愣的时候,晚上跟姜辛夷报喜,姜辛夷更是给他扔了个炸弹。


    “徐鹿鸣,我好像……怀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给大家一个警告,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不要报有侥幸心理,不然就会像我一样。[捂脸]


    (1)孔苑《长毋相忘》意思是:和天一样没有尽头,和地一样长久存在,快乐没有止境,永远不要忘记彼此。


    第58章


    “确定吗?!”


    “好像是确定了还是没确定啊?!”


    “你是不是睡着了?”


    “睡着了那就睡醒了再给我回消息吧。”


    “注意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给我说。”


    姜辛夷一封好像的信,急得徐鹿鸣一晚上没睡着。他在想,要是姜辛夷真怀孕了怎么办?总不能让姜辛夷孕期还这样与他来回通信吧。


    怀孕的人心理都是很脆弱的。


    虽然姜辛夷心理强得可怕,但徐鹿鸣一点也不想姜辛夷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不在他身边。更何况他也想要见证,他们的孩子瓜熟蒂落的过程。


    一想到,自己不能陪伴在姜辛夷和孩子身边。徐鹿鸣竟然隐隐有些后悔,后悔他走的时候,不该那么莽撞地急着离开,好歹给姜辛夷清理干净再走。


    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没用。


    于是徐鹿鸣一晚上都在开动他那不怎么发达的脑袋,使劲地想,要是姜辛夷真怀孕了,他要怎样才能陪伴在他身边。


    想了一晚上没个头绪,第二天白天姜辛夷也没有回信。徐鹿鸣焦躁得直接把曾桐叫过来:“你跟那个黄娘子怎么回事?”


    “就……在一起了呗。”太阳打西北边出来了,一向吊儿郎当的曾桐竟然害羞得直拿脚尖戳地。


    徐鹿鸣:“……”


    徐鹿鸣严肃道:“我的意思是怎么在一起的!”


    不是他看不起曾桐,实在是他太不正经了。就他这副游手好闲没有一点正经的样子,一下找个比他大十多岁的,还带着两个孩子的弃妇,确定不是玩玩?


    他是快活了,黄娘子怎么办?她都叫夫家抛弃了一回,难道还要再被抛弃一回吗?


    他穿越前那么开明的世界还有好多女子想不开,跳河喝农药的,这个世界比起那个世界来封建许多,世俗的眼光足以让一个女子死上千万回。


    曾桐不明白徐鹿鸣为什么一下这么生气,蠕动着嘴道:“就那样在一起了呗。”


    那天,底下人来报说黄招娣发热晕过去了,曾桐和从良平赶过去,见她热得厉害,把徐鹿鸣走时留给他们的药,喂了些给她吃。


    没多久,她就醒了,醒来烧是退了,可身上还是忽冷忽热得厉害。曾桐和从良平又不是大夫,哪能知晓她这是怎么了。


    见她实在是难受得厉害,小山村又没个大夫。曾桐望着如破了窟窿不停下雨的天,一咬牙,钻进雨里,到镇上背了个大夫回来。


    黄娘子是来月信淋了雨,若不是医治得及时,很有可能落下病根。


    那之后,回西北的路上,曾桐想着她一个女人也不容易,时常照顾她,而黄娘子也因着曾桐冒雨去找大夫这事儿对曾桐心生好感。


    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看对了眼。


    “起初她不愿意来着。”曾桐说起这事心里就窝火,“她说她愿意跟我好,却不愿意跟我成婚,说不想耽误我。”


    “她把我当什么?”


    “嫖客吗?”


    曾桐把胸脯拍得啪啪响:“我曾桐浑是浑了点,也没浑到这种程度,既然看上了,说什么也得娶进家,才能跟人钻被窝!”


    看他说得这么信誓旦旦,徐鹿鸣都快要信了:“可她比你大十岁吧,还带着两个孩子。”


    “那咋啦,我哥娶的也是带孩子的寡妇。”曾桐一点都不介意,“生过孩子的才好呢,生过孩子证明她能生,后头给我生的时候,才不容易难产。”


    “咳——”徐鹿鸣呛了一下,他着实没想到这是种事还能家学渊源,又问,“那你爹娘?”


    “我爹娘?”曾桐觉得徐鹿鸣好奇怪,“我爹娘见我能讨到媳妇,高兴还来不及,何况我这一下,还给他们带回两个孙子,不用担心我以后养老送终的问题,喜得都想去祖坟上看看,是不是冒青烟了。”


    徐鹿鸣:“……”


    徐鹿鸣承认,他狭隘了,一见曾桐这混不吝的样子,下意识地就把他往坏里想。他拍了拍曾桐的肩膀,面容缓和不少:“行了,我同意你们在一起了。”


    既然人家什么都考虑到了,父母也同意,他再棒打鸳鸯显得忒不近人情了。


    “老大,你同意没用。”曾桐笑道,“得黄家那边同意才行。”


    黄家商队在外行走的多为女子,黄素琴也是考虑到她们身份不便,也怕有心人利用,一开始立契约就签订好,再婚必须经过她同意。


    曾桐与黄素琴就一面之缘,且他给人的印象还不好。他怕他去提亲回叫人给撵出来。


    “成。”这点小事徐鹿鸣没有拒绝,“回头我给黄家写一封赞扬你的信。”


    “谢谢老大,回头事成了一定请你喝喜酒。”曾桐笑眯眼。徐鹿鸣又叮嘱了几句:“成了婚一定要对人家好,你自己选的,以后不要后悔。”


    “放心吧老大。”曾桐想得很开,“我这样的有个知冷知热的不容易,我肯定会好好珍惜的。”


    “……”


    西南,徐鹿鸣走后,姜辛夷一直胃口不佳,一开始他以为是天太热的缘故,没怎么放在心上。


    直到有天,赵二娘在廊沿下杀鱼。入夏,河里涨水,许多巴掌大的鲫鱼跑出来,村里人来县里看望姜大年和赵二娘,给他们提了一桶。


    姜辛夷和几个弟弟妹妹很喜欢吃这种炸的小鱼,每年赵二娘都会做很多。有时候姜辛夷还会帮着刨。他做饭的手艺不行,解剖这些东西,却是熟练得很。


    这次却很奇怪,刚一进院子,闻到鱼腥味就吐得昏天黑地的。


    姜苏木跟姜辛夷一起回来的,见状慌得不行:“这是怎么了?”


    赵二娘也着急扔下鱼跑过来,谁知姜辛夷嗅到赵二娘身上的鱼腥味,吐得更厉害了:“娘,不行,我闻不得你身上的味儿。”


    “哦哦哦,我不过来了。”赵二娘一慌,忙退出姜辛夷十米远,嘴里嘟囔,“好端端地怎么会闻不了鱼腥味。”


    晚一些回来的姜慕荷见多识广道:“大哥,你该不会是怀孕了吧?”


    “应该……不会吧。”姜辛夷有一瞬间的不确定。他跟徐鹿鸣都没做上几回,这就怀孕了?中彩票概率也没这么高的。


    他给自己把了把脉。脉相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再明显不过的滑脉脉象。


    姜辛夷脑袋茫然了一瞬,看向真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的家人,没有隐瞒道:“好像……确实是怀孕了。”


    “太好了!”赵二娘瞬间欣喜道,“咱家终于要添丁了。”


    “快把这个消息告诉鹿鸣哥。”姜苏木也在一旁道,“他知晓了,肯定也会高兴的。”


    会高兴吗?


    姜辛夷犹豫起来。他虽然很想要个孩子,但他不知道徐鹿鸣有没有做好当爹的准备。他才十九岁,还那么小,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就要肩负起一个当父亲的责任了吗?


    “你不告诉他,后头他知晓了,定然要懊悔自责。”赵二娘道,“早晚都要知晓的,还不如现在跟他通个气,也好让他有个准备。”


    确实。


    姜辛夷不是个扭捏的性子,当晚就跟徐鹿鸣报了信。至于回信,他没等。怀孕后,他变得有点嗜睡,也不敢熬夜。


    翌日一早,姜辛夷推开房门,满院的鸽子。姜苏木和姜慕荷两人正在一个一个地取鸽子脚下的信笺。


    “大哥,你说哥夫这是吓坏了还是惊喜坏了,一下发这么多消息。”姜苏木看到姜辛夷,将手中收集来的信笺抱到他跟前,问道。


    姜辛夷打开几张看了看,有问他确定是不是怀孕的,有问他身体的,还有问他有没有睡醒的,看样子等了他一夜。


    姜辛夷的指尖一颤,原本有些焦虑的心,突然就没那么焦虑了。徐鹿鸣年纪不大,但他很有责任心和爱心,或许会是个好父亲。


    于是这次他没有犹豫,很确定地告诉徐鹿鸣:“是的,我确实怀孕了,恭喜你,徐鹿鸣,你要当爸爸了!”


    赵二娘走进来,见多日来没怎么笑过的姜辛夷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颜问道:“告诉小鹿了吗?”


    姜辛夷点头:“告诉了。”


    “这就好。”赵二娘松了口气,“这种事还是得告诉他一下的好。”


    “就是你们这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她又忧愁起来,“这有了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哦。”


    在赵二娘的传统观念里,孩子成长过程,一定得有父母的陪伴。徐鹿鸣这大半年才来西南一次,姜辛夷又不好去西北,她都怕孩子生下来,不认识爹。


    “没事的,娘。”姜辛夷却很轻松,“以后我每年去一次西北,小鹿再来西南一次。何况家里还有这么多弟弟妹妹,孩子不会孤单的。”


    “鹿鸣哥在军营里,也时常不着家。”姜苏木看了眼姜辛夷,怕姜辛夷故意安慰自己,宽慰地说,“离得近离得远没有差。”


    “对对对。”赵二娘自觉自己说错了话,忙圆话道,“有我们照看着,孩子定然养得白白胖胖,结结实实的。”


    姜辛夷是真不在意,比起陪伴,他觉得有爱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徐鹿鸣不爱他,不爱孩子,再多的陪伴,也会令人觉得厌烦。


    “……”


    西北,徐鹿鸣收到姜辛夷恭喜他当爸爸的纸条,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姜辛夷怀了他的孩子,他们有宝宝了!


    一想到不久之后,这世上就会多出一个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徐鹿鸣攥紧拳头,心脏砰怦怦直跳。


    “谢谢木兰,谢谢你,谢谢你怀了我们的宝宝,我现在好激动啊,激动到完全说不出话来,总之,照顾好自己,等我。”


    徐鹿鸣颤着手写完这封信,原本死活想不到该怎样去陪伴姜辛夷,脑子一下像开了光似的,各种点子纷至沓来。


    他立马去找了邓文滨。


    升了职,现在整个采买营由他和邓文滨说了算。丁高骏和周粱这两个曾经老爱跟他作对的两个虾米,如今见到他就得躬起身子,早没了先前的得意。


    徐鹿鸣没有小心眼地去找他们麻烦,一切公事公办。以后他们办事办得好,自然是无事发生,若是办不好,一样的军法伺候!


    “邓指挥使,我们账本上的银钱是不是很少。”


    “是啊。”升了职,邓文滨痛并快乐着,快乐他直接被徐鹿鸣带飞,痛苦,他接手的这个采买营,账目上压根没多少钱。


    而他们营里的任务除了吃喝拉撒外,还有盔甲、武器、火药、药材等等一系列的差遣。


    以前营里都是那个紧急办那个,实在办不了,只能跟上面推掉。他们接手了,肯定不能还跟以前一样,不然他们跟以前的指挥使有什么区别。


    “光靠营里拨下来的这点银两和卖粮食得来的银两,要置办起这些东西太困难了。”徐鹿鸣看完账本道,“这样,你给我五千两,我出去主动开源。”


    “开源?”邓文滨不解。


    “你看啊,现在咱们账目上就一万两银子。”徐鹿鸣跟他分析,“就算入秋收上来军粮,也至多只能卖个几万两,这点钱,买一次军服就没了,而军服又不耐穿,至少得两年换一回吧。”


    “如果不开源,我们如何把采买营做大做强,做漂亮。”徐鹿鸣给他画饼,“我夫郎在西南做医官,他有很多的药方,我想去找他开作坊,给我两年时间,我会成为西北的财神爷。”


    徐鹿鸣想好了,既然军营这么缺钱,那他就给军营把钱挣得多多的,前提是必须放他出营,他要去陪夫郎孩子。


    “你能行吗?”邓文滨有点被徐鹿鸣的豪言壮语吓到。财神爷,他可真敢想,知晓财神爷有多少钱吗,那是数不完的银子。


    “能行!”徐鹿鸣肯定道。


    他有空间,有很多现代技术,挣钱不是问题。如果不是担心他挣太多的银钱,压根花不出去,会扰乱市场,他早就想去大干一场了。


    现在他挣的银子,都会流通在军营里的将士们身上,不怕扰乱市场,还能帮助自己升职,两全其美。


    “行啊!”邓文滨被徐鹿鸣感染得也生出壮志雄心来。他奶奶的,他早就受够了营里没钱,这里掣肘那里掣肘的憋屈感。


    徐鹿鸣有这个心,支持他一把,成功了,他们采买营可就在营里大出风头了,他这个上司也能再次被带飞,失败了也没事,不就是五十军棍嘛,当兵的,谁还怕挨打啊。


    他当即从营里的账匣里取出五千两来递给徐鹿鸣:“你可得给我争点气,成不了财神爷,也不要给我亏本。”


    “定不辱命!”


    拿了钱从军营出来,徐鹿鸣回到自己的营帐,现在他是副指挥使,手底下管着五个监官。


    因为他的升职,连带着曾桐等人一块升了职,现在曾桐是十一队的正监官,从良平为副监官。他俩性格正好互补。


    他将他俩叫到自己营帐,把要去西南的时候说了说:“这次我不带你们俩,你们俩帮我盯着军营,顺便把酒坊做好。”


    徐鹿鸣可不想自己出去一趟,回来营里没有一个自己人,自己打下的基础,也叫别人摘了桃子。”


    “是!”曾桐和从良平一听徐鹿鸣不带他俩,心里还挺失落。转念一想,他们这是在帮徐鹿鸣看守家业,又变得精神奕奕。


    只有心腹才能做这个活儿。


    徐鹿鸣很满意他俩的态度,给他们留了一些鸽子:“有什么困难去找张禄或者跟我飞鸽传书。”去岭南一趟,他俩时常看到他用鸽子联系姜辛夷,也不怕他们知晓。


    “好嘞。”曾桐和从良平一听徐鹿鸣把飞鸽这种私密的东西都留下了,心里愈发安定。


    “……”


    安排好军营的事,徐鹿鸣又回了趟家。


    “哎呀,小鹿回来了,升指挥使了,不得了哦。”小姑徐雪梅一见到徐鹿鸣,谄媚得很。


    自从她开春在家里挖了个澡堂子,发现没有雪,开不起来后,她就如同只被人捏住脖子的鸡,一点也不敢造次了。


    现在全家和周围附近的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她要是再把娘家给得罪了,今年入冬不给她买炭,她不就成十里八村的笑饼了。


    加之徐鹿鸣现在一路高升,手上的权力也大了,她更得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徐鹿鸣知晓他先前挑唆别人破坏娘家澡堂子的事。


    徐鹿鸣现在没空搭理她,对她点了点头,把杨秀莲叫到屋里,给了她一千两银票:“娘,这是我在军营里赚的,你收好,木兰怀孕了,我得去西南陪他,近两年可能都不会归家。”


    “啊!”杨秀莲拿着如此大额的银票,手脚都在抖,紧接着又被姜辛夷怀孕的消息,砸得头晕脑胀,“怀、怀孕了,我、我要当奶奶了!”


    “是的。”徐鹿鸣捏着她的手,“娘,西北的环境不适合养胎,我这次升职了能去西南待两年,不能在你和爹膝下尽孝,你们保重。”


    “这有什么关系。”杨秀莲一点都不伤心,去了西南就说明没有危险的差遣,儿子还能和儿夫郎待在一起看着她的孙子孙女出生,她高兴还来不及,“尽管去就是,家里有我和你爹呢。”


    “还有这个。”杨秀莲把银票往徐鹿鸣手里塞,“这个你也拿走,木兰有孕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这么大额我们也用不了。”


    “我还有。”徐鹿鸣把手上剩下的四千两拿出来给她看,“娘,这些你收着,万一家里有个事,还能用银子解决。”


    “我的天爷耶,你做甚挣了这么多钱。”杨秀莲震惊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徐鹿鸣撒谎道:“都是去岭南挣的,哪儿的海货拉到西北能挣一大笔银子,我想着反正都要拉货回军营的,顺便就带了些海货回来卖。”


    “哦哦。”杨秀莲一听不是贪污,不是犯法得来的,心里踏实了许多,颤着手把银票塞进衣裳里。


    “还有,这是我从岭南带回来的衣服,海货。”交代完银子,徐鹿鸣又取出一堆东西,“晚些时候,你和二婶分一分。”


    “哎,好。”见过一千两这种大世面的杨秀莲,再见到这些货物,显得镇定了许多。


    徐鹿鸣抿笑,有时候就得下点猛药。


    徐鹿鸣指着底下的一摞书道:“这是我在岭南认识的一位县令科举时的手札,等大哥回来,记得交给他。”


    他对于徐善学愿意走出山村到县衙去做师爷的想法举双手双脚赞成,以他现在升职的速度,下次回来应该就能替家里脱籍,现在多接触一些县衙的事务,对他以后科举有利处。


    最后走的时候,徐鹿鸣还把徐凯南叫了过来:“凯南,我和大哥都不在家,家里就交给你了,等二哥回来,二哥一定给你谋个差事。”


    原本徐鹿鸣升职有想把徐凯南安排进采买营的想法,但他转念一想,他一走,家里一个男丁都没有,一家子男女老幼等着受人欺负么。


    还是得有个人看着才行。


    “这段时间,你也好好想想,你到底想做什么。”徐鹿鸣还是希望徐凯南能够认清自己的本心,不要盲目下决定,“二哥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托张禄给家里送些东西,你想好了可以告知他,也可以跟二哥飞鸽传书。”


    “好了,二哥,你快去陪二嫂吧。”徐凯南一一应下,打趣徐鹿鸣道,“我们全都等着二哥二嫂带小侄儿小侄女回来呢!”


    “……”


    西南,姜辛夷做了个梦。


    梦里,有只很漂亮很欢快的金腰燕一直黏着他,对他笑,往他身上蹭。要不是它不会说话,姜辛夷都怀疑它是不是想叫自己爸爸。


    意识到这是什么梦的姜辛夷从睡梦中醒来,正想起身去给徐鹿鸣写信,一睁眼,就瞧见一双乌而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他呓语:“怎么还在梦里?”


    “没有做梦,木兰,是我。”徐鹿鸣激动地把姜辛夷抱起来,亲着他,吻着他,让他感受自己的体温。


    “唔……”被吻得头昏脑涨的姜辛夷总算是清醒了些,惊喜地瞧着徐鹿鸣,“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等着我吗?”徐鹿鸣吻住姜辛夷就不想停下来了,好喜欢,他好喜欢怀着宝宝的木兰。


    姜辛夷心想,他以为得等大半年呢,谁能想到你这次这么迅速。他尝到一点泪水的咸味,分开唇,碰了碰徐鹿鸣脸颊:“怎么又哭了。”


    “我太激动了。”徐鹿鸣抱紧姜辛夷,“木兰,我一想到我们有孩子,我就控制不住。”


    “徐鹿鸣,你就是还没长大的孩子。”姜辛夷哭笑不得地抵住他的额头,愧疚道,“对不起啊,因为我的任性,让你没有准备就当爹了。”


    “不是任性,是惊喜。”徐鹿鸣极力否认,“我喜欢当爹,木兰,我喜欢给人当爹。”


    “真的吗?”姜辛夷望着徐鹿鸣,忽然恶作剧道,“爹?”


    “欸?”徐鹿鸣下意识应了声,反应过来,手忙脚乱道,“不是,错了,错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我喜欢给你,不是,我喜欢给我们的孩子当爹。”


    “哈哈哈哈哈。”姜辛夷被他的反应笑到肚子疼,笑够了,这才把徐鹿鸣手拉到自己肚子上,“她这里,我刚梦到她了,很小,很漂亮,很活泼,叫我爸爸。”


    “真的?”徐鹿鸣觉得好神奇,姜辛夷的肚子明明一点都摸不出来,里面居然孕育着他的孩子,他俯身隔着衣服亲了亲,“是女孩吗?”


    “是的。”姜辛夷微笑道,“是一只话唠小燕子,叽叽喳喳的,特别可爱。”


    “哇!”徐鹿鸣被姜辛夷描述的场景吸引,不自觉地问,“你有给她取名字吗?”


    “有。”姜辛夷垂眸望着徐鹿鸣那看自己永远带着光的眼睛,“鸿雁,徐鸿雁,我希望她将来能够振翅高飞,做一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大雁。”


    “好听。”徐鹿鸣的心像是被人攥住,紧紧地,暖暖的,他温柔地抚摸姜辛夷的肚子,“鸿雁宝宝快点长大,爹爹和阿爹期盼你的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是鸿雁,也是情书。


    第59章


    “来来来,把这里清理干净,以后这里就是我们在西南的卫所。”


    来到长丰县,徐鹿鸣浑身都充满了干劲,一大早便去驿站把申铁、钱贵、牛轱辘都给薅起来,带着他们在县里找了半天,最后锁定这处离姜家不是很远的一处四进天井院。


    听说这里以前是个举人老爷的住处,后来这个举人老爷的儿子高中,全家随着儿子去赴任,此处就空了下来。


    县里有钱的不敢玷污这处宅子,有才的又没钱。这才让徐鹿鸣捡了漏。


    徐鹿鸣打算将这处四进院分成两个部分,前院做办公场所,后院做这些手下们的住所。


    当然,他这群手下糙惯了,离家这么远,还没有家眷照顾,得再聘两个手脚麻利的妇人、夫郎,负责做饭洗衣。


    “咳咳咳,徐鹿鸣——”


    正想着,姜辛夷的声音出现在他耳朵里,徐鹿鸣回神望向院子门口突然出现的人,赶紧走过去,把他往院子外拉。


    “你怎么来了。”


    “来叫你们回去吃饭。”


    一大早的,徐鹿鸣带着一群人在这一片晃来晃去,赵二娘坐在门口剥蚕豆都望见他好几回。见他们中午都在办事,没想着找个地方吃饭,便多做了一些。姜辛夷下值回家,主动请缨过来喊人。


    “走走走,这里太久没住人,脏得很。”徐鹿鸣又把姜辛夷往外头拉了拉,“以后叫我,在院子外叫就行。”


    姜辛夷:“那我得扯多大嗓子?”


    徐鹿鸣:“那就叫苏木过来。”


    姜辛夷好笑:“我若也想看看你们赁的这处院子怎么办?”


    “等我们打扫干净,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你先回去。”徐鹿鸣的手太脏,都没敢太牵姜辛夷,“我叫他们收拾收拾再回家吃饭。”


    姜家,姜大年把几间屋子的桌椅都搬了出来,拼成了个长桌。实在是徐鹿鸣这次带的人手不少,足足二三十人,不拼长一点儿,都塞不下这么多人。


    徐鹿鸣这边让手下们都掸了身上的灰,洗干净手,这才放他们进入姜家。


    “嫂子好,老爷,夫人好。”钱贵他们懂事得很,一进到姜家就对姜家人点头哈腰的,那谦卑的姿态瞧着比对徐鹿鸣还恭敬。


    徐鹿鸣满意得不行,让姜辛夷给他打水洗手。姜辛夷拿着竹筒做的舀子,恍然道:“徐鹿鸣,我发现,你越来越有孩子她爹的派头。”


    “有吗?”徐鹿鸣还挺开心,“那说明我现在越来越有当爹的样子。”


    姜辛夷好笑,说了他一句,他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小心眼记仇到现在。


    吃饭的时候,赵二娘见到这么多西北汉子,还有些不习惯,尴尬地说:“家里没什么好菜,大家将就着吃。”


    “夫人这已经很好了,我们在军营里都吃不上这样好的菜。”大家齐齐摆手。


    姜家再差,有徐鹿鸣时常从空间拿东西出来,家里各色肉类是不缺的。今儿这一顿,赵二娘做了蒜苗煎肉、茱萸豆腐,闷豆角,蚕豆烧鸡,油水和肉都放得足。吃得钱贵等人压根停不下筷子。


    “喜欢就好。”赵二娘看是真的他们喜欢,这才欢喜,尤其是看到坐在桌上吃饭的徐鹿鸣,更欢喜。前些天她还担心姜辛夷一个人怀孕、生产、带孩子太辛苦。谁知,徐鹿鸣这么快就解决了所有问题。


    徐鹿鸣见姜辛夷老吃素菜,不住地给他夹肉,姜辛夷吃了一口,把碗里的肉类全都拨回给徐鹿鸣:“不行,她一口肉都不想吃。”


    “鸡肉呢?”徐鹿鸣换了个肉问道。这次姜辛夷没拒绝,但也没让徐鹿鸣再夹,“能吃一点点。”


    徐鹿鸣又问:“汤能喝吗?”


    姜辛夷颔首:“可以。”


    “那我给你炖一些。”


    下午,徐鹿鸣干活的时候,在空间用柴禾炖了足足六个时辰的灵泉鸡汤,心想,这下姜辛夷总算是能吃下一点了吧。


    结果,姜辛夷吐得更厉害,徐鹿鸣不解:“为什么会这样?”


    “想知道原因吗?”姜辛夷擦了擦脸上的生理眼泪,瞧着徐鹿鸣。徐鹿鸣点头:“想!”


    他一点都不想姜辛夷吃苦。


    “因为你太厉害了。”姜辛夷捏了捏徐鹿鸣的腰,“不需要灵泉进补,再补就要补过头了,所以她的排斥反应很大。”姜辛夷还挺满意的:“徐鹿鸣,这个孩子生下来肯定像你。”


    他就喜欢像徐鹿鸣的孩子。


    徐鹿鸣被姜辛夷说得有种又羞耻又骄傲的感觉,他忍着羞赧问:“要怎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


    “不用管,这都是正常的孕期反应,过了头几个月就好了。”姜辛夷一点也不觉得辛苦,转过头问徐鹿鸣,“你想好要开什么作坊了吗?”


    徐鹿鸣没瞒着姜辛夷:“开一家香皂厂怎样?”读书的时候,他听爱看小说的同学说过,书里的穿越人士都是靠香皂玻璃发家的。


    他也做过市场调研,现在市面上最便宜的胰子,两百文一块,普通人家压根用不起。洗澡都是用皂荚和菖蒲代替,勉强洗洗还行,彻底清洁就不要想了。


    他想做一款平民百姓都能用得起的香皂,最好这个香皂还能洗澡、洗发、洗衣裳三用,薄利多销,才能挣大钱。


    “不错,你的这个想法很好。”姜辛夷先赞扬了徐鹿鸣一番,而后才建议道,“你有没有在香皂里加入药材的想法?”


    徐鹿鸣问:“药皂?”


    “嗯。”姜辛夷也有一点自己的想法,“我常在县衙给人看病,好些人身上的病症都是因为不重视卫生,又不及时医治,而拖成的大病。”


    “既然你要做香皂,我觉得在香皂里加一点药材,让他们平时洗澡的时候把身上的病菌洗掉,岂不是就能杜绝很大一部分的病症。”


    “你这个想法也很好。”徐鹿鸣觉得没有问题,“你有方子吗?”


    “有。”姜辛夷扯过一张纸,不仅将方子写了下来,还给徐鹿鸣把做香皂的方法写了出来,“你照这个法子先试试香皂和药方的兼容性。”


    “好。”徐鹿鸣收了纸张,没忍住亲了又亲姜辛夷。虽然姜辛夷什么都没说,但他好像感觉到了一点,这个家,不止他在努力,姜辛夷也在同他一起。


    “……”


    西北,徐善学收到家里告知他姜辛夷怀孕的消息,不禁笑了笑。


    他这个弟弟,前十八年看着是个乖巧的,过了十八岁,胆子越来越大。成婚不给家里说也就罢了,还在家里人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跑去西南和弟夫郎有了孩子。


    真是一件比一件炸裂。


    不过,这样也好,弟夫郎是个聪明的,有弟夫郎瞧着,应该出不了什么岔子。


    徐善学想着事回到县衙,苏敏中正好找来:“现在天气越来越好,地里的庄稼都差不多种了下去,你陪我下乡去看看。”


    “好。”徐善学从容应下。


    这段时间,他陪着苏敏中处理县衙事务,从刁吏到县衙各项案子,看得出来这位大人是个雷厉风行且果断的。


    “爹,我也想去。”来了平坝县一个朋友也没有,且平坝县也没有游山玩水的地方,无聊透顶的苏羡安一听他们要下乡,也要跟着。


    “行吧。”苏敏中因为哥儿被退了婚的事,心中有愧,对他难免有些纵容。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至乡间,苏敏中见到地里长出来青黄不接的麦苗,不禁问道:“这麦苗的样子为何这样不堪。”


    “回大人,西北没水啊。”徐善学抓着地上风一吹就跑掉的沙土,“我们这儿没有河,没有溪流,麦子的出芽期正是需要灌溉的时候,可村里自个喝水都紧张,更何况灌地”


    苏敏中沉吟道:“那如果我们在县衙凿出一条河来?”


    “不行。”徐善学摇头,“第一,我们县衙没有那么多银子,第二,平坝县周围没有水源,想要开河,得去跟其他县的人沟通,除非别的县令一致同意,不然这河也凿不出来,更别说这中间需要用到的人力物力。”


    “好吧。”苏敏中也知是自己异想天开了,他皱眉道,“如此说来,没别的法子了。”


    “大人,学生倒是有个法子。”徐善学这时却道,“这个法子也是从家弟那儿学来的。”


    说着他将徐鹿鸣开澡堂子,利用储存澡堂里融化过的雪水,留到开春灌溉的事说了说。


    “你弟弟真聪明。”苏敏中还没有反应,苏羡安率先道,“这样,我们也在西北开些澡堂子储水,明年开春就有水灌溉了。”


    “不妥。”苏敏中摇摇头,“待到明年,今年的百姓又要多受一年的苦。”


    “既然你弟能雪中取水。”苏敏中看了会儿天,笑道,“那我们也能来个向天借水。”


    “向天借水?”徐善学和苏羡安诧异。


    苏敏中捡一根枯枝,在沙土地上画道:“修筑水长城。”


    “以地势低矮的地方兴挖水库,中间用河道串联起来,一个村一个水库,下雨的时候,周围的水会自动流向水库,若是别村缺水,就打开水库的闸门,用河道疏水,这样水、灌溉等问题,都可解也。”


    徐善学呆了呆:“大人英明。”


    苏敏中摆摆手:“欸,都是借了你弟的法子。”


    “学生这就安排工部组织人手兴挖水长城?”有了方向,徐善学立马道。


    苏敏中想了想:“将今年县里的劳役也一同签发在水长城里吧。”


    平坝县没有河,县里往年的徭役都是兴建县城。苏敏中来了平坝县这么久,觉得这里的风沙不治理好,修再多次县衙也没用。


    所以这水长城必修不可。


    “徐师爷,你知晓你们西北有个哥儿神医?能治疟疾的那种吗?”回程路上,苏羡安不由想到徐鹿鸣,说好要去照顾他夫郎生意的,他还没有去照顾。


    “疟疾?”徐善学皱眉,“我们西北气候干燥,物什放再久都是风干不会发霉,极少有人会得疟疾,何来的有治疟疾很厉害的大夫。”


    “我的恩公,他也是西北人,他的夫郎就很会治疟疾。”苏羡安道。


    徐善学不禁好奇:“不知你的恩公姓甚名谁?”


    苏羡安立马道:“说来也是巧,他也姓徐,叫徐鹿鸣,徐师爷认识吗?”


    徐善学:“……”那我可太熟了。


    “正是家弟。”徐善学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隐瞒的,“他的夫郎确实是位医术高超的神医,不过他在西南当医官,并不在西北。”


    “这也太巧了!”苏羡安惊叹世上居然有这样巧的事,又遗憾道,“可惜了,没法去照顾这位神医的生意。”


    “是很巧。”徐善学笑了笑,跳下马车,对苏羡安道,“不过哥儿也不必遗憾,对于大夫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病人痊愈更好地照顾。”


    “也是。”苏羡安看着徐善学点了点头,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照顾不了恩人夫郎生意,照顾恩人大哥也是可以的嘛。


    “……”


    徐家囤子。


    徐老大和徐老二还有徐凯南三人不停地从水窖里舀水浇灌到地里,今年因为他家有水,地里的麦子长势比别家都要好。


    村里人见了,艳羡不已,问徐老大:“老大,你家的水,有多余的能匀我们一些吗?”


    徐老大不想匀,水就这么多,匀了全村人,他们自家还用甚。


    “大爹,不能不匀。”徐凯南拉住要回绝的徐老大,“自家麦子长势太碍眼了,不匀水,保不齐有人使坏。”


    “可匀了水,咱家麦子也长不了这样好啊。”徐老大为难,村里这么多人,他们怎么照顾得过来。


    徐凯南:“我们也可以效仿村里水井,每家每户定量提水啊。”


    徐鹿鸣挖的这个水窖很大,供给家里完全绰绰有余,剩下的供全村人肯定不行,但一家匀一些还是可以的。麦子过了返青期就不用浇水了,徐老大觉得也行:“那你说这水怎么匀?”


    徐凯南想了想道:“一家一天十桶吧。”


    西北麦子本就用不了多少水,十桶刚好能浇一亩地。麦子出芽期压根用不了五十天,浇不完五十亩地,村里人要的就是一个态度。


    “那就这样吧。”徐老大应下。


    村里人一听,徐家愿意一天匀十桶水给他们,全都大喜过望,谁还管这水浇不浇得完所有田地,当天就提着水桶来徐家水窖提水。


    得知这个想法是徐凯南提出来的,村里不少都夸:“哎呀,凯南长大了,都知晓为家里分忧了。”


    “能说亲了,我家有个侄儿,长得还不错,要不介绍给你相相。”


    把徐凯南赌得脸颊涨红:“婶子,我才十六,还小。”


    “不小了!”村里人一听这个年纪,更来劲,“刚好是成婚的年岁。”


    吓得徐凯南不敢再在水窖旁帮着提水,躲回家里,死活不肯出门。


    气得钱慧芳直揪他:“人家要给你相看,你就先应着啊,这么好的机会不应下,好的都叫别人挑去了,以后有你后悔的。”


    “才不会。”徐凯南梗着脖子,“没准我以后也能学二哥,撞大运找到个像二嫂那般,好看有本事的!”


    “你可就吹吧。”钱慧芳把嘴一撇:“你能有你二哥的本事?!”


    “……”


    “水都烧好了吗?”


    西南,徐鹿鸣拿着他在空间里做好的药皂,走进他们的卫所,问钱贵等人。


    “都烧好了。”钱贵从灶房走出来问徐鹿鸣,“老大让我们烧水做什么?”


    “洗澡。”


    “不用吧,我昨儿才冲了澡。”钱贵闻言面色一苦,他最不耐烦洗澡了,“让申铁洗吧,他最爱洗澡了。”


    申铁听了这话,忙往一边闪:“谁说我爱洗澡的,我就爱臭着,你可别乱污蔑人。”


    徐鹿鸣一手一个将他们按住,笑道:“今儿谁都别想跑,所里所有人都得洗。”


    “啊!”


    卫所里顿时一阵哀嚎。


    “啊什么啊,这关系到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今儿这澡,我得看着你们洗,谁要洗不好,我就扣谁俸禄。”徐鹿鸣好笑,可能生在西北的缘故,他的这群手下都不怎么爱洗澡,夏天最热的时候,拿凉水冲冲就算是洗过了。


    臭倒是不怎么臭,可身上的皴那铁定是很厚的。正好他的药皂做了出来,不找这些人实验找谁实验去。


    “我洗我洗,我一定好好洗。”钱贵油滑得很,一听要扣俸禄,立马转变了风口。


    其他人觉得他奸诈得很,这么快就在老大面前卖了乖,瞪了瞪他,跟着附和道:“我们也洗。”


    “很好,都提着水去浴室吧。”徐鹿鸣很满意他们的识时务,转身去浴室等着。


    “老大,怎么洗?”很快钱贵他们便提着水进了浴室,脱了衣裳问。


    徐鹿鸣把药皂递给他们:“你们一人拿一块,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身上的皴洗掉。”


    “好嘞。”


    浴室里很快便蒸腾起热气,一开始大家都没把徐鹿鸣拿给他们绿色的药皂当回事,可当这药皂在身上打起了沫子,身上的皴随着这些沫子剥落,落到地上化成一地的黑水。


    他们吃惊道:“老大,这是什么胰子,也太神奇了,几乎没怎么搓,这些皴就掉了下来。”


    “药皂。”徐鹿鸣也没瞒着他们,向他们问道,“你们觉得这个皂卖十文贵吗?”


    “十文?才十文?”他们纷纷不可置信道,“这么好的胰子,百文也卖得!”


    徐鹿鸣听着这些嫌便宜的话,心里有数了。


    他又问:“你们用了这皂有什么感觉,有没有身上不舒服的?”


    “不舒服倒是没有,就是有点儿凉。”申铁憨憨道,“感觉身上哪里都凉凉的。”


    “你那是皴太厚,全都洗掉了,能不凉吗?”牛轱辘在后头笑话他。


    申铁不服输地转身:“就你干净,看看你脚下的黑水,待会儿冲地板都要用十几桶水!”


    “你放屁!”


    浴室里打闹声一片,徐鹿鸣见他们没有不舒服过敏的,心想,这些人太糙,压根试不出来什么,还得找些皮肤娇嫩的人实验才行。


    就是他身旁的人都是平头老百姓,上哪儿去找皮肤娇嫩的?


    晚上回到家,姜辛夷递给他一封拜帖:“我们县令给你的,请你去醉香楼吃饭呢。”


    县令耿元亮先前以为徐鹿鸣就是个商人,对他压根就不重视。可这次徐鹿鸣带着二三十号人来长丰县,还办起了个西北军卫所,所里的人都叫他指挥使。


    他瞬间想到去年逼迫人家给药片的事来,面色吓得发白。能出来治卫所的指挥使,哪个不是在军营里有后台有背景的。


    他那一下别管得没得罪徐鹿鸣,一个赔礼道歉的态度总是要做出来的。


    徐鹿鸣一听是县令的帖子,眼睛亮了亮:“他们家有没有皮肤娇嫩的?”


    “有吧。”姜辛夷回忆了一下,“县令夫人自嫁给县令后,养得珠圆玉润的,我上次去给她请脉,她要是再不减肥,都要得脂肪肝了。”


    “县令还有三房小妾,个个肤如凝脂,娇艳动人,这些应该皮肤都很好。”


    “太好了,我这就去给他们准备药皂。”徐鹿鸣眼里全是对实验的渴望。


    “哒——”


    屋顶传来一道很细微的瓦片声响动,徐鹿鸣凝了凝神,下一瞬,屋里就出现两个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除了眼睛露出来的黑衣人。


    这两个黑衣人万分惊恐,他们方才还在屋顶,怎么眨眼间就到了屋里?


    徐鹿鸣朝姜辛夷道:“捉到耗子了。”


    姜辛夷点了点头,他很早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因此他最近都没去三皇子的梨园,就等着把这两个耗子给揪出来。


    他问两人:“你们是谁派来的?”


    两个黑衣人还呈现出两只眼睛凸起的惊恐状,看姜辛夷和徐鹿鸣犹如看怪物。


    姜辛夷板着脸:“你们要再不说,待会儿就用血祭法将你们的家人都挪到河里喂鱼。”


    其中一个黑衣人闷声道:“是九皇子派我们来的。”


    姜辛夷好奇:“来做什么?”


    黑衣人不说话了,他不说姜辛夷也能猜到:“杀我?”


    黑衣人的面容滞了滞。


    徐鹿鸣将那个不说话的人收进空间,吓唬他道:“你要再不说,也会跟刚才那个人一样,灰飞烟灭。”


    “我说我说。”黑衣人彻底被吓破了胆,把他知晓的事全部都给说了。他一说完,徐鹿鸣就将他给打晕,一块丢进空间和着刚才那个人一起并肩睡着。


    他担心道:“木兰,九皇子盯上你了。”


    “嗯。”姜辛夷点了点头,“三皇子在这儿,被盯上是应该的。”


    “那你准备怎么办?”


    姜辛夷看着他好笑:“你个九皇子党,居然问我怎么办?你不该杀了我去邀功吗?说不准九皇子一高兴封你做个大将军。”


    “别闹。”徐鹿鸣瞪大眼,“我怎么就成九皇子党了?”


    “西北军是九皇子整出来的,你不属于九皇子党,属于哪党?”


    徐鹿鸣不认:“你去西北问任何一个将卒,谁不恨九皇子。”


    没入伍前,大家家里穷是穷,但也没穷成到连件衣裳都穿不起的地步,入了伍,没有俸禄不说,还吃不饱穿不暖。家里人的上升之路也给堵死。要不是九皇子高高在上,且在汴京,估计不少西北军想暗杀他。


    “治好他老子。”姜辛夷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宋怀山给他寄来讨论医术和药材的信,指着上头用红线勾出来的地方道,“通过宋大人的信笺不难看出,皇帝得的是糖尿病。”


    作者有话要说:


    木兰:这个孩子肯定像小鹿[期待]


    某孩子出生以后,被姜辛夷撵着打:“阿爹不是说,很喜欢我像我爹吗?”


    木兰撸袖子:但你这也过太活泼了!


    第60章


    徐鹿鸣凑过去,不太明白,姜辛夷是怎么从一堆信笺里分析出皇帝得的是糖尿病。


    “皇帝还很年轻,且励精图治,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姜辛夷道,“这很正常,一个人要没有欲望,那就太可怕了。”


    “趁九皇子的视线都在三皇子上,我们把皇帝治好。”姜辛夷期待道,“你说九皇子天天盯着太子之位,突然某天发现他老子好了,生龙活虎还能活到七老八十,他憋不憋屈?”


    憋?能不憋吗?


    九皇子监国这么多年,恐怕早就将那个位置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再阴暗一点,怕不是巴不得皇帝快点死掉,他好上位。


    皇帝的病一好,他自己能干了,就不需要别人监国了,九皇子心心念念的美梦一下被打碎,想必那个场景好看得很。


    徐鹿鸣心里也升起股幸灾乐祸的期待来。他想到糖尿病需要打胰岛素,出声:“可是糖尿病没那么好治吧。”


    “是不好治。”姜辛夷继续看着手中的信,“但皇帝不是那种顽固型的糖尿病,他是自身免疫出了问题,身体不能正常分泌胰岛素,通过药物刺激就能治好。”


    “你能调配出这个药?”


    “当然。”姜辛夷自信满满。


    先前他不想给皇帝治病是不想引火上身,现在治不治火都烧上来了,他肯定要选择最优于自己的。


    徐鹿鸣被姜辛夷的自信感染,胸膛里也生出些豪迈来,握了握拳头:“我老婆真厉害!”


    “……”


    翌日,徐鹿鸣穿着官服去了醉香楼赴县令的约。一袭墨绿色的官服,配上厚底的乌皮靴把他衬得跟棵挺拔高大的杨树似的,帅气得让姜辛夷对他爱不释手了好久。更别说出了门,左邻右舍对姜家投去艳羡的目光。


    其中最夸张的就是先前百般看姜家不顺眼,后来被姜辛夷救好后再也不敢在姜家人面前横的奚夫郎。


    他见着一袭七品官服的徐鹿鸣,结巴道:“你你你不是商人吗,怎么突然当了官?”


    徐鹿鸣不计前嫌地给他解释:“那是因为我这官儿干的就是商人的活儿,我夫郎不好意思跟别人说我当官呢。”


    “啊!”奚夫郎顿时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去往醉香楼的路上,徐鹿鸣瞧着街上附近的人有意无意地给他让出一条路来,心想,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只是一个七品官服都让这些人看他的眼神有所不同,他身上的衣服颜色再亮些,怕都没人敢往他身上瞧。也庆幸这次来西南他升了职,能拿到朝廷给发的官服,不然都不知道拿什么衣裳出来镇场子。


    “徐大人。”到了醉香楼,早早等候的耿元亮迎上来。徐鹿鸣往屋里瞧了瞧,没见到那些莺莺燕燕,满意地走了进去。


    上次在岭南,都给他落下了心理阴影。


    “耿大人。”徐鹿鸣将他给县令一家准备的药皂放在桌上,“这是我们西北军营的一种能够祛病除邪,延年益寿的药皂送给耿大人,还请耿大人不要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徐大人客气了。”耿元亮见徐鹿鸣不仅没因药片的事生气,还带了见面礼上门,心里有数了,松下口气道,“待我回家,就让家里都试试这药皂的奇特。”


    “徐大人,上次的事,多有得罪。”耿元亮把徐鹿鸣引入桌,倒了杯酒敬他。


    耿元亮这个人又贪又懒,还喜冒领别人功劳,委实算不得什么好人,但徐鹿鸣来了西南,在他的地盘上,少不得要与他打交道。


    “双赢的事儿,怎能说是得罪。”徐鹿鸣没有拿乔地端起杯子与他碰了碰,不经意地扎了他一刀,“就是上次的事儿,怎没令大人高升?”


    徐鹿鸣前半句话还令耿元亮开心,这人是大气的,后半句直接让耿元亮心梗,是啊,宋怀山这些太医都回京好久了,为何朝廷赞扬他的旨意还没到达。


    他哪里知晓,皇帝有意让三皇子在这里治病,三皇子也不想把这里的消息透露出去,因此为他表功的折子,就那样被压了下去。


    “吃菜,吃菜。”耿元亮尴尬地岔开话问道,“不知徐大人到我西北治所所为何事?”


    一般军队的卫所都有固定的驻地,西北军要治所也应该在西北才对,无缘无故地跑到西南来,很令耿元亮恐慌。他想到去年西南军队在长丰县大肆找人那段时间,真里外不是人。


    “不是军事调动。”徐鹿鸣吃着菜轻松道,“这不是我们西北军缺钱,令我们这些官员出来找找门路,我夫郎在这儿,我就想来办个作坊啥的。”


    耿元亮闻言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军事调动,其他的都是小事,像这种军队自个出来挣钱的事,更是小到不能再小。


    “那以后跟徐大人喝酒的机会不少。”耿元亮彻底放松了,他举起酒杯又跟徐鹿鸣碰杯,“若徐大人不嫌弃,西街那片空地,徐大人尽管去挑。”


    这作坊做好了也是他的一份政绩,没做好也没什么,就当卖徐鹿鸣一个人情了。


    “这感情好。”徐鹿鸣没有犹豫地应下,他正愁不知这作坊开在哪儿好,既然耿元亮要卖他这个人情,他当然求之不得。


    两人推杯换盏,聊得火热,待从醉香楼出来,徐鹿鸣身上染了不少酒气。


    “哎哟,这是喝了多少酒。”回到家,赵二娘老远嗅到徐鹿鸣身上的酒味,给他冲了杯蜂蜜水过来醒酒。


    徐鹿鸣喝了水,朝赵二娘摆摆手:“娘,我没事,没喝多少,都是撒衣服上的。”


    耿元亮不是人精,徐鹿鸣用空间做了不少弊,除了在醉香楼装那一段,他脚步没有一点虚浮。


    “没醉就好。”赵二娘放心了,“前街老刘头就是喝酒醉死的,可见这酒也不是个好东西。”


    “……”


    另一边,耿元亮打着摆子回到府,还没走进门,就在门口吐得稀里哗啦地。


    耿夫人闻听他回来,想出来问他事办得如何,骤然撞见他吐了一地的腌臜,嫌弃得不行,吩咐下人道:“还不赶紧处理了。”


    待下人们手忙脚乱完,吐过后的耿元亮也清明了些,耿夫人这才问道:“怎喝成这样?”


    “那小子太能喝了。”耿元亮大着舌头,“好在事情都办妥了。”


    “办妥了就行。”耿夫人听到这句,便不再关心他,目光放在提着一包东西走进来的小厮身上,问道,“这是什么?”


    耿元亮瘫在椅子上醉得厉害,半睁开一条眼睛缝:“那小子送的西北药皂,说是能祛病除灾,延年益寿,哪那么神奇。”


    耿夫人却觉得未必,他夫郎姜辛夷可是个很不错的神医,上次从他那儿拿了些治肥胖的药,最近她的身子都轻减许多。他夫君能拿出祛病除灾的药皂来,貌似也很合理。


    她拿了一块吩咐下人:“我试试,正好这天热了起来,身上黏糊糊的,洗个澡也舒服点。”


    耿元亮没有管,睡死在椅子上。


    “天啊,夫人,这药皂也太神奇了。”


    “你整个人白到发光。”


    “头发也乌黑发亮。”


    “是吗?”耿夫人听着丫鬟们的吹捧,笑得合不拢嘴,“我自个感觉也很好,洗完身上清清爽爽的,那种燥热的感觉也没了。”


    耿元亮一觉睡醒,耳边就听到这些聒噪的声音,他不耐烦地睁开眼,一眼就呆住了。


    他的夫人,因为常年懒惰,身上肥肉堆成一团,脖颈和后劲那儿还生出不少洗不掉的黑皴,看着就让人倒胃口。可这会儿她身上的黑皴不见了,皮肤犹如剥了壳的鸡蛋,白莹莹的,再配上她那头乌黑发亮的头发。


    耿元亮以前觉得她胖得简直无法见人,这会儿却觉得,胖得好,胖得像个年画娃娃,有福气!


    耿元亮不可思议地向桌上的药皂看过去:“都是这皂的功劳?”


    “可不是。”耿夫人神气极了,“你还不相信,我看你就是没见过好东西!”


    耿元亮尴尬了一下,想到自己身上也有些用胰子都搓不掉的皴,自个也取了块:“睡得太热了,我也去清洗清洗。”


    “……”


    隔天,姜辛夷下值回家就跟徐鹿鸣说:“县令一家今天因你的药皂打了一架。”


    “啊?怎么打起来了!”彼时徐鹿鸣正在跟姜辛夷炖鸡汤,闻言震惊得不行。既然姜辛夷喝不了灵泉鸡,普通的鸡汤总是可以的吧。这鸡是他特意去乡下收的,八年老母鸡。


    姜辛夷见徐鹿鸣热得汗流浃背还蹲在灶间,取了帕子给他揩汗:“县令夫人用了药皂跟变了个人似的,县令的那三个小妾见了眼馋,缠着县令要来着。”


    “耿元亮觉得不就是几块皂,没多说地允了。耿夫人却觉得这样好的皂,得来肯定不容易,死活不肯拿出来。”


    “耿元亮失了面子去抢,耿夫人可能与县令积怨已久,与他扭打起来,耿元亮打不过耿夫人,叫三个小妾帮忙,结果就是他们一家扭打一起,丫鬟们拉这个也不是,拉那个也不是。”


    “真是好大一出戏。”徐鹿鸣张大了唇,“最后事情怎么解决的?”


    “还能怎么解决。”姜辛夷好笑,“我过去说再送他们一些皂,这一家子才松开。”


    一天天的,上个破班还要管上司的家务事,管完家务事,还得给他们治伤。其中一个小妾的脸被耿夫人抓出好几道血印,又不敢抓回去,放开的时候,拉着姜辛夷哭得伤心。


    “辛苦了。”徐鹿鸣赶紧把自己的凳子让出来给姜辛夷坐,给他捏肩捶背,好一阵安抚。


    姜辛夷舒服地享受了一阵,突然道:“徐鹿鸣,你的药皂定价不能那么低,得高一点。”效果太好了,这个价钱会压得其他商人没法做生意,最后很有可能弄得鱼死网破。


    “那定多少合适?”徐鹿鸣也反应过来,订太高也不好打开市场吧。


    “这样,你做中高低三档。”姜辛夷想了想,“低档还是维持这个药皂药效不变,价格定在八十八文。这个价格虽然有些高,但老百姓不是不能接受。中档在药皂里面加一些能留香的香料,定价一两。高档,把药皂做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再加一点润肤的药材,定价十两。”


    “如此你哪个阶层的生意都能做。”


    徐鹿鸣想了想:“那先前建作坊想法不能要了,还得再往大里建。”


    这两天在家,徐鹿鸣也没闲着,在家画作坊样式。因为要做皂,用到的场地一定要平整整洁。长丰县的屋子都是用石砖砌成,这样的屋子采光不好,还容易落灰。他就想建一个木头做的作坊或是用木头装修过的作坊。


    “你直接按万人大厂来建。”姜辛夷豪气得很,“就凭耿元亮能因为一块皂跟他夫人打成这个样子来看,药皂不会愁卖的。”


    与其等以后扩建还不如一开始就找个大些的地方,以后扩招的时候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徐鹿鸣听话道:“我听我老婆的!”


    “……”


    第二日,徐鹿鸣带着人去西街看了看,因为楚人都喜欢房子坐南朝北,西街这地儿不好,委实荒凉得很。


    不过也不是没有人住,徐鹿鸣一眼望过去看到不少卫所,巡检司,长丰县厢军所,西南军治所。


    “嚯,县令这是把我们这些兵痞都给安排到一块了。”钱贵看着卫所上的标识,愤愤不平道。众所周知,西北军和西南军不对付,把他们安排到一块,真不怕他们打起来?


    徐鹿鸣想到去年搜查他的那批西南军,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因贩卖军粮一事受到惩罚。


    他没什么好怕地说:“挺好的,有厢军、西北军在这儿,一般人也不敢来这片造次。”


    “可西南军要跟我们造次怎么办?”钱贵着急地问。


    徐鹿鸣挑了挑眉,锋芒毕露:“那就打回去,都是军卒还怕了他们不成?”


    军卒就该用军卒的方式解决问题,军队里只要有看不顺眼的,都会约上面打一架。徐鹿鸣在养马营和采买营虽然都没用上武力,但他也不会怕别人打上门来。


    钱贵等人一脸苦涩,他们就没在军营里正经操练过,如何打得过这些常年在外办事的军伍!


    徐鹿鸣不关心他们的想法,在西街走了一圈,对着身后耿元亮派出来帮他们量地,记录地契的文吏说:“这一片我们西北军都包了。”


    “……这一片,都、都包了?”文吏被徐鹿鸣的大手一挥给吓得嘴唇都在抖。


    一间作坊的地,他能做主,可徐鹿鸣要的是二十间作坊,这叫他如何敢下笔?!


    徐鹿鸣也不为难他:“你回去跟你们县令说,这些地我们买,不用他送。”


    一间作坊徐鹿鸣好意思收,二十间作坊,徐鹿鸣也没那个脸叫人家送。


    “好好好。”文吏得了话,赶紧往县衙跑。


    徐鹿鸣带着钱贵等人又把这片地给巡视了一遍,实在挑不出一个不满意的地方,这才回家。


    “……”


    没了老鼠的跟踪,姜辛夷终于得以去梨园给三皇子看病。三月来的时候,这儿的梨花开了满园,如今梨花早谢了,只余一些还没有成熟的果子挂在枝头。


    经过三四个月的治疗,他的腿不再萎缩,长了一点肉,看上去没那么可怕了。


    今儿姜辛夷给他施针,他惊喜地发现:“姜大夫,我的腿好像有一点知觉了。”


    “不错,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进行下一个阶段的治疗了。”姜辛夷也欢喜,治了这么久,神经总算是有点儿反应了。


    三皇子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捏着轮椅扶手问:“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接下来你不能再坐轮椅了,需要卧床一个月,保持脊椎稳定。”姜辛夷道,“不能睡软床,得睡硬床。”


    “吃饭喝水都得躺在床上吗?”


    姜辛夷颔首:“是的,尽量不要有任何挪动。”


    “好。”三皇子也是个果决的,当下吩咐侍从将他放置在床上,问道,“是这样吗?”


    姜辛夷看了看他的腰,可能这么多年没有走路的原因,腰椎这儿也有些萎缩,躺不平。


    他道:“先这样躺着吧,改天我让我夫君给你做个脊椎固定板。”


    “你夫君还会做这个?”三皇子好奇。这段时间,姜辛夷每次来三皇子这儿都会跟他说一说徐鹿鸣,说得三皇子都快跟徐鹿鸣神交了。


    “是啊,他动手能力很强。”姜辛夷一说起徐鹿鸣唇角带笑,是外人看不见的温柔,“什么都能做,后续你康复需要用到的不少东西都需要他来做呢。”


    “那你下次来的时候,也把他带来吧。”三皇子邀请道,“正好,再过一段时间这里的梨也熟了,你们摘一些回去。”


    “好。”姜辛夷没有拒绝。给三皇子治疗,还得把他脊椎里的水肿抽掉,徐鹿鸣正好可以用空间收取。


    从三皇子处出来,姜辛夷想到徐鹿鸣的衣服好像很少,穿来穿去都是那些,正想去找他常去的铺子,再给他做上一些。


    一抬头就看见徐鹿鸣正在前头冲他笑,好奇地上前:“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它带我来的。”徐鹿鸣指了指停在姜辛夷身边的一只蜜蜂。


    姜辛夷挑眉:“那我以后走到天涯海角你都能找到我咯。”


    “那可不。”徐鹿鸣牵住姜辛夷,把手上打着的伞往他身上倾斜。


    六月来了,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


    他见姜辛夷没有回家的欲望,问道:“还要去哪儿吗?”


    “去给你买衣服,顺便逛一逛县城。”姜辛夷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说。


    “好。”徐鹿鸣没有拒绝,把他往成衣铺子带,“不止要给我买,木兰你也要买。”姜辛夷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很好,唯独不会照顾自己。


    “行啊。”姜辛夷没有拒绝,目光尽往贵的布料上挑。可能是前世的习惯,他习惯了穿好不穿差。


    徐鹿鸣现在有钱了,才不计较这点支出,只要姜辛夷看中的,也不跟店家讲价,直接买。


    喜得店家直说今儿财神上门了。


    两人逛了好些铺子,徐鹿鸣手上已经是大包小包的了。姜辛夷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指着肚子问道:“要给她买吗?”


    虽然孩子可能还没有成型,但徐鹿鸣和姜辛夷已经把她当个人看了。


    “买!”徐鹿鸣都已经买了许多了,也不差自家女儿这一份。


    姜辛夷站在街口茫然:“买什么?”


    这个时间买衣裳玩具未免都太早了。


    徐鹿鸣左右看了看,走到一家捏陶人的摊子:“捏个陶人吧。”


    说着,他低下头去跟店家商议,让他帮忙捏个一家三口。店家问孩子要什么样的。


    姜辛夷脱口而出:“照着他爹捏。”


    徐鹿鸣见捏陶人要许久,去一旁的馄饨摊子借了根板凳,两人坐在街口边歇边等陶人。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我要是做得不好,你大可以早早解聘我,我都干完三十天了,你才说我做得不好,哪有这样的!”


    一旁一道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徐鹿鸣和姜辛夷都好奇地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哥儿正站在一道小门边,对着倚在门口的汉子不满地吼道。


    那汉子抄着手,一脸不屑:“你都干三十天了,还没干好,我当然不给你结工钱了。”


    哥儿不服:“我哪儿没有干好?”


    “哪都没有干好,我哪都看不顺眼。”


    “那我进去把我做的都剪了。”哥儿说着就要往里冲,门内出来个妇人,咄咄逼人,“干什么,干什么,你勾引我丈夫不成,还想拆我家啊!”


    哥儿脸都气红了:“谁要勾引这个癞疙宝!”


    “说谁癞疙宝呢?”汉子怒道,“就你这种克父克母的扫把星,家里穷得连盐都吃不起的,你不勾引人,你怎么生活,我都看见过好几回,你当着我面脱衣服——”


    “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哥儿说着拔下头上的木簪子,直直地往汉子脖颈捅去。


    眼看就要捅到汉子脖颈,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他的簪子,哥儿血红着一双眼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你也要帮他!”


    “不是。”徐鹿鸣借着簪子,把他的手往回推了推,他的手已经被木簪子的力道划伤,鲜血顺着簪子直往下流,“为了这种人,搭上自己的人生不值得。”


    说着转身对着汉子踢了一脚:“欠人家多少工钱,还不快结了,人家一个孤儿,光脚不怕穿鞋的,我劝你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


    汉子早被哥儿握着簪子扎过来的狠劲儿吓软了腿:“三百文,媳妇,快给他结了。”


    “干得不好……”他媳妇还有点不情不愿,汉子手一扯,怒道,“快去。”


    徐鹿鸣有句话说得好,人家光脚不怕穿鞋的,今儿这钱不结,谁知道这个疯哥儿还做得出何事来。


    他媳妇拿了钱出来,扔给哥儿:“喏,你的工钱。”扔完,把门“啪”地一关,隔绝了外头的一切视线。


    “谢谢。”哥儿拿到工钱不住地对徐鹿鸣鞠躬感谢。这会儿他才惊觉过来,他那一簪子扎下去,会发生些什么。


    徐鹿鸣摆摆手:“不用谢,快些家去吧。”


    “恩人,你手受伤了。”哥儿看到徐鹿鸣手上的血,赶紧从他方才的工钱里捋了一大把钱塞给他,“去医馆让大夫看看吧。”


    “就是一点小伤。”徐鹿鸣回到姜辛夷身边,“我夫郎是个大夫,我们家有很多药,不用去外面额外买药。”


    “谢谢,谢谢。”哥儿对两人鞠了又鞠躬,一脸惊魂未定地离开了。


    他一走,强装镇定的徐鹿鸣立马朝姜辛夷甩手:“啊,木兰,好痛好痛——”


    “方才耍帅的时候怎么不说疼。”姜辛夷从袖子里取出纱布和药粉帮徐鹿鸣包扎。


    “当时情况太紧急,没考虑那么多。”


    “好了。”姜辛夷给徐鹿鸣包扎好,吻了吻他的手心,“奖励给见义勇为的小鹿。”


    徐鹿鸣望着满街的人,蜷了蜷手指,只记得羞了,哪还记得疼。【魔蝎小说 mo xie xs .c 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