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林家客厅里气氛似是凝结着前所未有的冷意。


    看到网上此时众人各类对于林家的猜测和议论，之前原本有点意向和林家合作，说好这些天要吃个饭聚一聚聊聊的，现在全都来找借口推脱了。


    林父看着网上再也无法挽回的大众趋势，又听着手机里逐渐跳出来的一条一条合作推脱的信息，一怒之下“啪”的一声重重把手机摔在了茶几上。


    林母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低着头一时不敢说话。


    在学校里被议论的一整天，林森一肚子气地回到家时，一时没有察觉家中的气氛，直接大步走到餐厅旁打开冰箱拿水喝。


    一翻冰箱，林森又是一股子气：“我都说了我不爱喝这个酸奶！甜死了，添加剂又多，我又不是林小园，还喝这种便宜货，让阿姨不要再买这个了！”


    “嗯？阿姨呢？”一回头，看着此时空荡荡的厨房，林森似是也察觉出了什么异样，“晚饭还没煮好吗？”


    “不爱喝就给我放着！让你喝了吗？”


    没等她说完，林父带着怒意的声音顿时从身后响起。


    突然被劈头盖脸地这么一阵吼，林森一时也懵了。


    “什么阿姨，家里以后都没有阿姨了！”林父的吼声再次响起，“每天自己做饭打扫擦地去！”


    “什么？”


    林森睁大眼睛，一时似乎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不是因为你！”林父说起这个就来气，“你自己钢琴比赛弹成什么样子！亏我还特地找了合作方一起过去看，你让我丢人丢大发了！”


    “还有你！”说完，林父又转头看向一旁的林母道，“你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还找媒体！钱是花了，效果都是反的！”


    “现在好了，合作方都没了，现在你满意了？”林父瞪着眼睛怒斥两人道，“林家就是被你们两个给害死的！”


    坐在沙发上的林母叹了一口气，但却也没敢吭声。


    林父这会儿在这里怪天怪地的，却没想过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林家的生意前段时间出了问题。


    而林家的生意也是在交到他手里之后，才逐渐走的下坡路。


    从前林家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林家的生意虽说不算拔尖，但一直都是稳中向好。


    后来林家老爷子生病过世，把家业交到林父手里后，林父自己没什么本事，甩锅倒是挺在行。


    但怎么说，谁都有问题，谁也别说谁。


    “我……”


    这时，愣在一旁的林森突然张了张口。


    林森从小被家人众星捧月，什么时候遇见过这样的情形，她一时也慌了，赶紧开口说道：“我还可以去找季怀……”


    “我们去找季家开了多少次口，你看季家还理我们吗？季怀现在还跟你说话吗？”


    那天钢琴比赛，林森没有注意，但不远处的林母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不仅是苏迟，就连季怀也一直试图和林小园说话，根本没人想要去理会一旁的林森。


    怔愣间，林父又接了个电话，依旧是公司那边的秘书打过来的。


    公司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现在是真的没钱了。


    林父的脸黑沉沉一片，转头就通知林森，说给她把学校里七七八八要花钱的项目全都给停了，明天上学的时候再去和老师说一声，中午吃饭就去吃学校食堂里的贫困生补助套餐，能省下不少钱。


    “什么？！”闻言，林森顿时大叫起来，“这怎么行！”


    本来她现在被扣了零花钱，平时花钱就已经缩手缩脚的了，再加上前几天的钢琴比赛假礼服事件，学校里已经到处在传她首饰也是假的的消息，同学之间议论纷纷，看她的眼神各异，她这会儿已经快要被看不起了。


    林森本来还准备这段时间攒点儿大钱去买个贵一点的首饰来好好出一口气，向那些议论她的人证明，她是有实力戴真首饰的！


    但现在却告诉她说把她的课外活动也都停了，还让她穿旧衣服，吃食堂里的贫困生补助套餐，这不就是把她的脸往地上摁吗？


    这让她以后怎么在同学之间抬得起头来？


    “不行！”想到这里，林森顿时尖锐地大叫起来，“我不要！我是绝对不会去吃那什么鬼的贫困生套餐的！”


    “你还好意思说？”林父被她的尖叫声吵得心烦意乱，直接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还不都是因为你！”


    “小园从小就穿你的旧衣服，吃的也普通，那她这些年日子怎么过的？”


    “这日子她可以过，还能次次都考第一，钢琴也弹得这么好，你怎么就不行？怎么？你以为你比她金贵吗？”


    “你不吃也行！家里没有多余的钱让你装大小姐了，不吃你就饿着吧！”


    林父冷冷地看着她说道。


    林森捂着脸，被这一巴掌彻底打懵了。


    以前家里人对她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别说没打过她，就连平时都没怎么大声吼过她。


    而现在，林森伸手捂着刚刚被一巴掌打得火辣辣的脸，但对于挨打，她这会儿更接受不了的却是要去吃贫困生补助食堂这件事。


    要是当着这么多同学老师的面被人知道自己现在成了贫困生，对于从小就眼高于顶，时常看不起人的傲气的林森来说，还不如让她直接去死。


    林森瞪大眼睛，死死地掐着手心，这下是真的慌了。


    慌乱中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拽住林母的手，忙开口说道：“对了，我不是还有教育基金吗？我的教育基金呢？”


    林父早就懒得理她，大步转身回房，重重甩上了房门。


    林母则坐在沙发上低着头沉默着。


    什么教育基金，包括一些七七八八从前给她们存的各种理财，早就在林家出问题那会儿一早就拿出来用完了。


    林母没有说话，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就连她的这么些贵重的首饰，都被林父根本不知会他一声就拿去换钱了。


    早年间，她被偶然间窥见的华贵迷了眼，一心想要富贵，于是看中了林家，却不知道林家外表看着华丽，内部早已被蛀空。


    后来她一心看好林森，在她身上倾注了万般心血，最后的结局却也是一样。


    林母突然间想起了林小园。


    从前，林小园总是跟在她身后，眼神有些怯怯地一直默默注视着她，注视着她爱林森的每一个场景。


    她一直在默默地等待，等待着她一个回头，等待着一个属于妈妈的拥抱。


    最后一直没等到，她也就不要了。


    现在再回过头去看时，身后早已经空空荡荡。


    那双期待的眼睛早已经不在了。


    该珍惜的没有珍惜，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林母突然很想拿出手机和林小园说说话。


    但这才想起，林小园早已经不会接她的电话了。


    小园之前就已经不理会她了，在经过前几天钢琴比赛的假礼服事件之后，就更是不可能了。


    当时去找了媒体为林森说话，林母自己也心里也心虚，做了这样的事情，她自然不敢再给林小园打电话了。


    -


    林小园晚上放学回到外婆的小院的时候。


    还没走近，就听到院子里一片吵吵嚷嚷的声音。


    “怎么了，阿婆？”


    林小园开口，问了一句正围在一起说着什么的邻居阿婆。


    “小园回来了？”邻居阿婆转过头来，对她说道，“你还不知道吧，这边的老院子都准备要拆迁了。”


    “拆迁？”林小园顿时睁大了眼睛。


    “嗯。”阿婆点点头说道，“不过，现在只是先签协议。”


    “放心吧，真正要拆估计还要等一段时间，那会儿你高考应该也考完了。”另一个阿婆也开口说道。


    “虽然房子都老了，但这儿地段好，估计能有不少钱。”这几个阿婆从前和林小园的外婆关系很好，也知道林小园家里的大致情况，她们拍拍林小园的肩膀叮嘱她道，“一大笔钱呢，这个你得自己收好了，这房子是外婆留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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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钱也是留给你一个人的。”


    “嗯，我知道。”林小园点头说道，“谢谢阿婆。”


    林小园打开小院的门，缓缓迈进了这个老旧但干净温馨的熟悉小院。


    阿婆们说房子真正拆迁的时候，她应该已经高考考完了。


    不过没考完其实也没事，她可以去住学校的宿舍。


    只是，这个小院里有太多外婆的痕迹，也有太多属于她童年的回忆。


    她舍不得这个院子。


    林小园抬起头，眼眶逐渐模糊了起来。


    一片模糊间，她看见院子里轻风吹过绿草，花瓣离开枝叶随风飘荡。


    林小园恍然间记起，外婆说过，她会长大，总要自己一个人往前跑，每个人只能陪她一小段路程。


    外婆也是一样。


    或许，小院也是一样。


    现在，或许就是上天在告诉她，她已经可以挺起胸膛，自己大步向前走了。


    林小园抬起手，使劲抹了一把眼睛。


    抬眼看去，小园里的小松这会儿也已经完全长大了，在院子里撑起了一片盎然的绿意。


    原来外婆没有骗她。


    小园里，是可以长出参天大树的。


    林小园终于笑了起来。


    她很快又低下头去，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朋友圈。


    ——“万能的朋友圈，谁知道哪里可以植物移栽啊？”


    林小园在朋友圈这么问道。


    赵蓝很快在底下回复：“你家的树吗？你要移去哪里？卖了吗？”


    不是卖了。


    这棵松树不是值钱的景观松树，没有人会要买，但对于林小园来说却价值万金。


    它一直陪着她一起长大，给她鼓励，有时候林小园实在撑不下去，抬头看一眼松树，只要它还在茁壮成长，她就相信，自己也一定能熬过去等到天亮。


    如果没有这棵小松，或许就没有现在的她。


    松树并不值钱，移栽的费用却很高，没有人会花高昂的人工费去买一株不怎么值钱的植物。


    没有人要买不说，就算真的有人买了，松树移栽到了别人家里，到时候她要是想小松了，估计也不太方便过去看。


    虽然拆迁还需要一段时间，但林小园已经开始紧张。


    她不知道暂时能把小松移栽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以后自己会搬到哪里，更不知道她以后搬去的地方会不会有地方能种小松。


    以后不会要变成可怜的流浪小松了吧。


    林小园默默地想。


    她和赵蓝负责的流浪猫狗基地倒是快要准备好了，但基地里却栽不了这么大一棵的流浪小松。


    说起流浪猫狗，林小园倒是突然想起，她好像还有一只狗狗寄住在别人家里。


    等到基地准备完成好后，也得快点儿去把狗狗给领回来了。


    这时，评论区下面的赵蓝突然又说话了：“我现在跟家里吵架住在外面，不然就可以直接种到我家这边来了。”


    “要不我帮你问问，还有谁家里有院子的？”赵蓝说道。


    “要不，种到我家里来？”这时，评论区里又有人说话了，“我回头去问问我妈，能不能腾个地儿出来。”


    林小园低头一看。


    是他们班上一个她不算太熟的同学。


    之前那人体育课身体有些不太舒服，林小园给他倒过水，从那之后，那人也时不时会上前来和林小园搭话。


    “应该不太方便吧？”林小园正要回复。


    这时，手机突然一阵震动。


    低头一看，竟然是苏迟发来的信息。


    他有什么事情要来找她吗？


    林小园疑惑地想道，难道是之后双人钢琴比赛的事情？


    林小园伸手，点开了对话框。


    定睛一看，和钢琴比赛没有关系。


    “你什么时候过来啊。”


    苏迟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随后，又开口说道：“——家里的狗狗好像有点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