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真认为秦昭不可理喻，跟他是说不清楚话的。便转身离去，一心一意只等着去姜祈朝家中将此项差事应付过去。


    第二日一早醒来，善真心中又觉很对不起秦昭，自己也不愿做背信弃义之徒，她与秦昭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若两人真生了嫌隙，长路漫漫，可有罪受了，便打算去他房中做低伏小一番。


    秦昭将门打开，一见到善真便先垂了眼，问：“你还没走？”


    善真一笑，“还未侍奉公子起身，怎好率先离去？”


    秦昭已将自己料理妥当，衣物穿得服服帖帖，发冠束好，如墨一般的发丝整整齐齐垂在身后，他看起来并不需要善真来服侍。


    秦昭冷冷一笑，“你尽管自去，不是很有主意？”


    善真装作没有听到，背在身后的手忽然伸到他面前，白皙的手指勾着一个小茶壶。


    “这是什么？”


    善真道：“这是公子日日喝的药，我今天换了个茶壶来装着，你可以一小杯一小杯倒在茶盏里面喝。”


    秦昭难以理解，“为何忽然这样？”


    善真期期艾艾道：“我今日就需去姜府办事了，还不知何时能回来，你一个人待在客栈又没个说话的人，这样喝药慢一些，你能多打发一些时间。”


    善真说完，忽然又觉得有几分不对，又补了一句，“不过茶壶里面放的药也不能放太久再喝，不然就凉了。算了，你还是多看那本手册罢，这才是正理。”


    “你这时候倒会思虑了？”


    善真忙说：“好吧，我想了一夜，咱们两个一道行路，我是不该贸然答应却未告知你，你就原谅我这一次，以后必定不会了。”


    秦昭沉吟片刻，背着手踏出房门，善真原堵在门前，忙给他让了个身位，秦昭咳了一声，“我与你一道去。”


    “你去做什么？”善真险些惊呼出来，她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拽了拽他的衣袖，“那野兔子是个妖邪，你还未曾学过什么术法，去了姜府谁知晓会怎么样？”


    秦昭道：“纸上得来终觉浅，便是我看再多书册，怕是还不如见你们斗法更增长见识。虽然野兔子听起来很厉害，可你不是也在，你又为何要去？”


    善真急道：“我与你能一样吗？我去了，那是有正事要办。”


    “你不是很厉害，能降妖除魔，降伏野兔子也不在话下。若是连区区一个我，你都无法护住，那又如何对付野兔子。”


    善真被他堵住话头，只好道：“先喝药罢。”


    秦昭接过茶壶，转身进了屋里面，拿出茶盏真的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善真还在思索如何让他安分留守，再一回神，他已将药喝尽。


    善真喃喃道：“你竟喝这么快。”


    秦昭将茶盏往桌上一放，便立刻起身，看着善真道：”走罢。”


    善真脚步不动。


    秦昭重重哼了声，道：“原来你嫌弃我是累赘，方不愿带我。”


    善真断断没有此意，然而被他这样一说，便觉得自己再不让他一道前去，心中还真像嫌他拖累一般。


    “我若当你是累赘，你昏睡时，我可曾想过把你扔下不管？”她煞有介事道：“你去了万一没命了怎么办？那野兔子要吃人的，你不害怕？”


    “我胆子并不小。”秦昭简直是执拗起来。


    善真与他双目对视，心底先发虚，率先移开了目光。她因欠着秦昭的债，面对他时便总显得底气不足。


    善真转念一想，野兔子听起来只杀貌美的女孩，姜家父母身死乃是因撞破他的诡计。


    秦昭虽是个俊俏少年，就算去了，应也无虞。


    善真终于还是点头答应，道：“我不愿跟你多说，你若真想去，便去罢。”


    她无声叹了口气，“我看你是胆大包天了。”


    秦昭达成心愿，垂下眼眸，并不多说话。


    刚打开房门要出去，就见一人拿着包袱走近了，看样子正要去敲善真的房门。


    “何事？”善真唤住他们。


    来人是个汉子，年约四十余岁，方脸，看着一脸忠厚，他止住脚步，拱手道：“姑娘可是善真？在下乃是姜府的管事，按照主家的吩咐，前来给姑娘送衣物来。”


    善真道：“拿来我看看。”


    她接过包袱，推门进了自己的屋中，谁知秦昭也跟着进来了，她看了眼秦昭，没再说旁的话。


    那管事说自个名叫王忠，又道：“姑娘，这里面是绣仙坊的衣衫，连夜新赶制出来的，主家让你先换上。包袱中装的盒子，里面放的些胭脂水粉，匆忙备就，若是姑娘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来，我再去买。”


    既然要引那野兔子出来，这般置装费用是少不了的。善真喜气洋洋将包袱放到屋子正中的桌上，解开打好的结。


    泛着金光的布料望着就非凡品，善真想细细展开看看款式，因当着王忠的面，并不方便，道：“衣衫放这便好，可还有旁的事？”


    王忠拱手一笑，“主家说了，此事耽搁不得，需尽早接您进府。车马已经备齐，您看是什么时候方便。”


    王忠显然是要一等善真换好衣服，立即将她送去姜府。


    善真道：“那你先在客栈外等候一下，我梳洗装扮好就去。”


    王忠应声走了。


    善真捏着这新做的衣衫，望了秦昭一眼，故意说：“我要更衣，你要看吗？”


    秦昭重重咳嗽一声，“谁愿意看？”


    善真微微一笑。


    秦昭道：“你昨夜偷偷商议便算了，今个儿若还背着我再应承些什么，我只是来你屋中听一听。”


    善真没料到他还要做个光明正大的探子，玩闹心起，“啊”了一声，“你觉得我不是老实本分的人，才来监视着我，若是这般，我们不如散伙了事。”


    秦昭横她一眼，“善真！”


    他敛起眉，低低喝来。善真越发得寸进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看你还是读书少了，这般浅显的道理都不晓得。”


    秦昭冷声道：“我只在幼时于家中学堂读过一两年书，是比不上你满腹经纶。”


    善真看他脸色越发不好看，倒也不是存意非要惹他生气，偃旗息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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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道：“日后我来教你。”


    秦昭不吭声。


    善真低了头摆弄那身裙衫，展开来细细看一番，桃红色中点缀鹅黄，裙幅层叠，流光溢彩。这时节满目枯黄，鲜有生机，若是穿了这衣衫出去，真是一抹亮色。


    随着送来的盒子中，上一层是修饰面颊的脂粉，下面一层中安安静静放置着一副红宝石镶金的头面，珠钗尽有。


    善真情不自禁摸来摸去，低声感叹道：“我久不穿这般富贵的装扮了。”


    秦昭道：“何时穿过？你只是婢女，哪里穿得？睡熟时做梦穿的罢。”


    善真闭了嘴。


    秦昭对她的来历不知如何做想，偶尔会这般问上两句。善真不言语时，他倒也不追问。


    她在秦府之时只穿统一制式的女婢服饰，攒下钱来后置办了身华丽衣物，因平日里忙东忙西，停不下来，没穿的机会，最终穿着引逗秦远了。


    赶路之时，要驾车，风沙又大，天也寒凉，她浑身灰扑扑的，更没心思去装扮什么。


    姜府这套东西送来勾起了善真心底爱悄的天性，简直爱不释手。她暗暗打算，事成之后，这身衣衫要带走，就算日后只能压箱底，也要拿着。


    她左瞧右瞧，欣然道：“这件衣服，方能配我容貌。”


    秦昭听她又开口，显然喜爱极了，目光从她白皙面容上一扫而过，眼神微动，道：“尚可。”


    善真以为他在说衣物，觉得他眼高于顶，道：“陈留郡的衣女缝纫出的已这般，若咱们万一日后去了京都，到那时可不止尚可二字来评判了。”


    善真又看他一下，见他毫无动弹之意，只好道：“我是女眷，若是更衣，你需回避一下的。”


    秦昭脚步不动，道：“你怕是现在冲昏头了，姜祈朝不是命你假扮婢女吗？他们姜家的富贵怕是能比得上皇家了，婢女都能穿织金的衣物。”


    善真好似头顶被一盆冷水浇了下来，霎时冷了一下，望着他，“既然野兔子挑剔女子容颜，自然打扮的越好，越能引他现身。”


    然而，善真自己说来心底都不如何信服，她慢慢垂了头。


    秦昭扶着桌子坐了下来，道：“你如何想的？”


    “你别又说我莽撞行事。”善真怕他再说自己，强撑道：“我是想不通的，但我知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对姜祈朝，万万没有反悔的。”


    她油盐不进，秦昭沉了沉气，点点头，“我说出来，你爱听不听。”


    善真梗着脖子道：“我有大修为，等闲之辈无法奈何得了我，管他什么兔子还是别的什么，我总有自保的法子。”


    “倒是你，若是姜祈朝有什么阴谋诡计，你去了也无用，反倒让我分心，你还是等候在客栈罢。”善真想了想，万一此行凶险，还是旧事重提。


    当然，秦昭面对旧事还是旧态度，他注视着善真，“我说了我要去。我跟你说不要你去，你却不愿留在这。那么你也无法说动我。”


    难缠的家伙，善真又想叹气了，她道：“你先回屋中，我换好衣服再叫你，我们一道去姜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