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真将门一关，先穿好那身价值不菲的衣裙，坐在镜子前，梳妆打扮起来。


    最后的一支步摇插进发髻之中，善真抬步离开屋子。


    她与秦昭出了客栈门，一看到门外停着的马车，两个人皆是一愣。


    马车型制特殊，四面只以纱幔遮挡，若坐上之后，风刮起纱幔，马车上人的容颜是遮挡不住的。


    王忠本斜着腿坐在马车上正跟车夫说闲话，一见他们两个出了客栈，急忙扬着手，道：“两位快上车罢。”


    他将踏凳放在地上，似乎等的有些急躁，擦了把汗，又说：“天色不早了，女孩家戴个钗环怎么如此费时间？”


    善真立刻道：“那快些走罢，只是这车能否换上一辆？”


    王忠皱着眉，嫌他们事情多，又担忧主家责怪办事不力，接个人还需要这么长时候，笑道：“姑娘，这是主家特意嘱咐的，你又何必为难我这当差的？”


    四面透风的马车，旁的都不碍事，可善真与秦昭正是需要避着人的时候，虽此刻离秦府甚远，但就连姜祈朝都能看出来，更应当小心为上。


    她不信姜祈朝不知他们的为难之处，却还非要这般。


    善真有些不乐，捏了捏袖子。


    王忠又要催促，却听到那一直沉默的少年开了口，“我们备的有马车，就在后院停着，换成我们的。”


    王忠笑了一下，又说了一遍，“主家特意嘱咐的。”


    秦昭当即道：“若是不换，我们就不去了。你另寻旁人罢。”


    善真也道：“你们姜公子就这般请人上门吗？”她将“请”这个字读的很重。


    王忠面露为难之色，道：“若是令主家知晓，说不定就要责骂我。哎，这已经耽误了许多时间了，两位公子小姐，咱们这就动身吧。”


    秦昭和善真对视一眼，都不动弹。


    秦昭掩着袖子咳嗽两声，“管事你也看到了，我身子不好，此时天寒，这等马车，我怎么能坐？”


    善真忙托住他的肘弯，面带愁绪，“总不能为了去姜府，令我们公子病情加重罢，断没有这般道理。”


    王忠叹了一声，“两位的马车是什么模样，我这就去取来。”


    他们自备的马车足够大，坐上善真和秦昭两人也不显得狭窄。倒是王忠因只带了一个车夫来，被挑剔掉的那驾马车总要有人驾，而秦昭和善真又是客人，王忠只好暂时做了另一个车夫。


    临到下车之时，善真想起未带镜子，便道：“你帮忙看看发髻可有散乱？”


    善真肌肤雪白，额前贴上红色花钿，实乃佳人。


    秦昭将她散落脸颊的一缕头发往后拢了一下，挂在她耳后，道：“现在可以了。”


    善真脸颊不由自主红了一瞬，别扭道：“你跟我说一声，我自己会打理。”


    说也奇怪，善真做他奴婢之事，难免会有肢体上的接触，扶他一下，为他拍拍背，这是常有的事情。可论到秦昭，只是碰她一下头发，善真都满身不自在。


    她睁大眼睛，看了看秦昭，他如今也有十四五岁了，离开了秦府后，似乎身量在这短短时间内猛然拔高，不再与善真持平。


    秦昭面对她莫名的扭捏，是不懂的。只是道：“日后我不碰你了。”


    善真掐了掐手心，觉得自己受了凡间男女大防思想的影响，很不洒脱。


    她冲着秦昭胡乱点了点头，率先跳下马车，深深吸了口冷冽的寒风。


    等在姜府许久，直到了下午，姜祈朝才露面，他供着手进来，一个劲说着对不住。“我家中生意如今都到了我一人头上，实在是太过忙碌，真是怠慢了你二位。”


    他冲着二人拱手时，手上的翠玉扳指熠熠生辉是，善真不由自主看了好几眼。


    姜祈朝看了眼秦昭，还是说道：“未曾想连秦昭少爷都一道来了。”


    秦昭道：“我不可以来？”


    “哪里哪里，秦昭少爷您来，我们这叫做蓬荜生辉。”姜祈朝随口说了句。


    善真早已经等的不耐烦，重重哼了一声，螺子黛画好的一双弯眉蹙起来，“你是什么道理？”


    她就差拍桌子了，“明知道我们俩个是什么境遇，你还让我们抛头露面？生怕注意我们的人不多？”


    姜祈朝忙倒了杯茶递过去，“你喝茶，息息怒。”


    “我不愿意喝。”善真一扭头，气冲冲道。


    秦昭淡淡道：“不喝便不喝罢。”


    姜祈朝看了看善真的脸色，善真怒瞪回去，他急忙转头朝向秦昭道：“此处离秦府如此之远，他们鞭长莫及，万万找不到这里，秦府在陈留郡半点势力也没有，能干什么？我能寻到两位这也是机缘巧合，凑巧了！我能有什么坏心思，秦昭公子，你说是不是。”


    他想在秦昭身上找到认同感，秦昭倒一贯的冷言冷语，并不被他的殷勤所打动，只说道：“我等性命如草芥，你自然不放在心上。”


    “我哪有。”姜祈朝叫屈，“我向来是对你们以礼相待，况且适才王忠已禀告我，你们坐的自家马车来，并不曾坐我预备的马车。”


    他眼珠子在秦昭和善真身上来回转上一圈，“两位何必如此大动肝火。”


    “你尽管自圆其说去，不过你是已经大大得罪我了。”善真心想，这人求人办事，还如此张扬，不顾及他们的感受。


    姜祈朝叹了一声，“两位，我自有我的用意。”


    “还不快说来！”善真催促一声。心底却冷笑，谁爱听他遮掩？


    “随野徒喜爱美貌女子，两位已经知晓。我让善真坐那架马车，再于陈留郡之中绕上一圈，实是为了令随野徒窥见，马车上又有我姜家的旗号，他一见必会心动，来寻你。”


    善真道：“若是秦家那群搜捕我们的人先来呢？”


    姜祈朝哑口无言，幸好反应快，还是道：“适才便说了，秦家断然不会来。也不会有人告发你二人。”


    他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实际上却不能拿出令善真二人信服的证据。就算拍着胸脯保证又有何用，不过一纸空话。


    善真望着袖口处精致的绣花，姜祈朝是个华而不实的东西，满口说他们两个必定无碍，心底却只为自己打算。他为了引野兔子出来，半分也不顾及善真两个。善真已经看透此人，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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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于这里过多纠缠，只想快点捉到野兔子，早日离开陈留郡。


    “钦天监何时到？”善真打断他天花乱坠的讲话。随野徒不知何时现身，这神兵天降一般的钦天监总要把握好行踪，好的过善真孤军奋战。


    姜祈朝见她不再追究此事，忙说：“算算日子，就这一两天了。兴许今日就到也说不定呢？”


    姜祈朝为了稳一稳他们的心神，一迭声吹捧钦天监，“他们有些人会御剑飞行，“唰”一下就从天这头飞到天那头，从京都到陈留郡或许只在几息之间，烦请善真姑娘耐心等候片刻。”


    腾云驾雾什么的，善真半点不稀罕。她看向身侧的秦昭，若是他能学会这御剑飞行，说不定能冲破云霄，飞升上天？


    善真捏着自己的葱白手指，分神想了想。她实际上并不知凡人的飞升是何种情形。她原先交际甚少，倒不曾听说哪位仙家是凡人飞升的。


    只晓得让秦昭好生修炼，吐纳修身，积攒真气。境界一点点提高，便可以顺理成章飞升了。


    可善真又觉得，是否真应该学会御剑飞行，不然，“飞升”的“飞”字要怎样实现。


    善真已经神游太虚，秦昭思量片刻，道：“姜公子事情多，不需要一直在此照应我们。马车之事就此揭过罢。”


    姜祈朝感激涕零，“秦昭公子真乃善解人意。”他眨了下眼睛，“如你也想学仙法，等钦天监到了，我可代为引荐一番。”


    秦昭目光落在善真身上，静静摇摇头，“不用了。”


    善真回过神来，反倒说：“怎么不用，若有好的，我们也可拜师学艺。”


    “既然这般，我一定好生跟钦天监说。”姜祈朝道。


    善真摆摆手，“那便当做这次我帮你的酬劳了。”


    姜祈朝“哎”了声，“咱们都是朋友，别见外，不过多说句话的事情。事成之后，该付给你的酬金半分不会少。”


    这时，忽然有一个小厮弓着腰进来，贴着姜祈朝耳朵说了几句话。


    姜祈朝脸上露出烦恼之色，对着他们拱手歉声道：“真是对不住，铺子里面又有事情寻我，只好先失陪了。”


    善真看他确实十分忙碌，他一来又赔罪说好话，善真心中七分的气如今只消磨的还剩下两三成，便笑了笑，“你尽管去罢。”


    姜祈朝又道：“若有什么缺的，只管找王忠，他是我们府上多年的管事了，哪里都能说的上话，你们认得他。”


    善真又点点头。


    待他一走，秦昭道：“你这样就消气了？”


    “不然还能怎么样？非要揪着不放，我没这个时间跟他耗。”


    秦昭道：“我看没时间的是他才对。他父母一死，这诺大的家业，不都被他收入囊中？如此繁忙，哪里有时间与你再拌嘴。”


    “为何这样说？”秦昭似乎话里有话，善真低声道：“我看他不是个爱富贵的人。就算有万贯家财，不见得有多开心。况且，等他父母百年之后，不照样是他的？到那时，只怕比这般父母惨死，突然接手家业欢欣的多。”


    秦昭道：“你忘了，他们家除了他还有姜祈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