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停止了大部分的侵略行为，收拢军队，向人类王国的首都集结。


    他们的意图很快被天使方猜到，也集结军队以应对。


    从恶魔军的动向来看，他们似乎打算把天使杀到再起不能，尤其是掌管着各种重要规则的神祇们。若能屠戮足够多的神祇，天国的秩序便会崩塌，无法运转。


    但是只要主神耶瑟尚存，他便能选出新的神祇，填补空缺。


    所以恶魔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让耶瑟陨落。


    路茵纳闷的正是这一点。


    之前米佩森假扮她接近耶瑟，是为了让耶瑟犯下色欲之罪。听他所言，似乎已经达成了贪婪、色欲、嫉妒。


    让耶瑟犯下七大罪，是确实可以让他陨落的办法。恶魔方却迟迟没有动作完成剩下的几项，是放弃了吗？


    这么大规模的决战，耶瑟不可能不前去率军迎敌。


    路茵为他举办了送行仪式，就在领地内的教堂。


    虽说耶瑟可能并不需要……但为了抚平她的不安，也没有拒绝。


    领民们知道了消息，自发扩大了规模，在广场上办成了一场祝祷战争胜利的祭祀。


    路茵震撼地看着教堂前仅仅一天就搭好了祭坛、彩旗，宰好牛羊，简直是从未有过的高效。


    鼓声震天，送行的彩花在天空中飘扬，信徒跪满广场，口中不断念诵着圣经。


    连她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被掩盖了。


    路茵呆呆地：“这些可不是我让他们做的，是自发的……”


    她可不敢直言哪一边获胜，总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只说是送别，没说是祝胜。


    虽然知道君主和耶瑟总有一战，真当这一战来临时，路茵终于不能再忽视心中的不安。


    从今以后，她就要见不着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了。也许老师、贝菲都会在这一战中丧命。


    知道这一日迟早要来是一回事，真的近在眼前又是一回事。


    她甚至不知道帮哪边，唯一能做的就是理解双方的愿望和信仰，旁观这场战斗。


    耶瑟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用堪称温柔的语气说：“不会有事的。”


    路茵还从未见过耶瑟战败的样子，任何神话和教典中也没有这样的记载。


    反倒是君主，据说还是人类的时候曾被众神围剿，因此堕入地狱。成为七大罪后又在千年前被囚禁，细数起来倒是算败过两次了。


    不知为何，路茵隐隐感到不安。


    也许目送他人出征都是这样的心情吧。


    她取出近日和火神默门罗一同打造的秘密物件，“——这个送给你。”


    伸出的手心上是一个打开的盒子，红丝绒的内衬上躺着一颗被镂空的珍珠。


    她将人鱼赠送的那颗拳头大小的珍珠豪迈地进行雕刻，制作成了此物。


    把这么大颗的珍珠直接切开太过暴殄天物，但路茵认为要接收这个礼物的人就是配得上如此奢侈加工珠宝的人。


    默门罗听说设计思路的时候也没有置喙，想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耶瑟有些意外地接过它，发现珍珠竟还能开启——被从正中剖开，制成上下两片盖子，宛如蚌壳，里面竟然是一个怀表，还兼具罗盘的功能。


    珍珠中央直径最大的面被单独剔出来，作为表盘，中间用金粉绘制了照耀四方的太阳，钟表的指针也是纯白色，上面镶嵌了各色宝石。


    耶瑟看着这个礼物，怔愣了许久，没有说话。


    路茵说：“这是默门罗指导我做的……虽然有大部分是他代工的啦。”


    所以才要默门罗留在这里，而不是回天国的工房去做吗？


    因为有一部分是路茵的手笔。


    耶瑟再次感到了心中涌起的淡淡的饱胀感。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天国还在看管七大罪，也是眼前这个人，硬要邀请他一起用餐。


    大约就是那时，如山岳一般稳定的神之心，经历了来自凡俗简单又真切的感情的冲击。


    怀表的指针缓缓移动，宝石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他浅笑着收下，说：


    “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一支充满少女心的箭出现在他手上。


    只有箭，没有弓。


    箭头有一个鲜红的爱心，晶莹剔透，似乎是红宝石。箭身上缠绕着金色的藤蔓，上面生长出粉红色的玫瑰，尾羽是张开的小天使翅膀。


    实在太梦幻太少女了。


    路茵怀疑地抬头，用眼神询问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耶瑟解释道：“这是爱神的箭。”


    那就可以理解了——不对，爱神的箭？！


    之前他说什么来着，这是要送她的礼物？


    这么粉嫩的东西，不是耶瑟风格的礼物，也不是路茵喜欢的艺术风格……可耶瑟还是送了，说明有非送不可的含义。


    爱神之箭，非送不可。


    这、这和告白有什么区别？！


    路茵的脸骤然红了起来，恍惚地把箭接到手里，觉得这支箭上仿佛还带着刚刚锻造出炉的热度，熏得她头脑发昏。


    这……这个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啊啊！！


    又不敢问，生怕答案不是她想的那样。


    这也是件路茵一直不敢面对的事。


    尽管她能察觉到对方的好感已经凝成实质，仍旧不敢相信这份感情的真实性。


    她与世间万千生灵没有不同，为什么独独会喜欢上她呢？


    从意识到这份感情开始，就一直伴随着巨大的不真实感，令她迟迟不敢迈出脚步前去确认。


    手中的爱神之箭无疑是某个端庄隐晦、从来不肯将感情宣之于口的男人的某种表示。


    传闻爱神的箭，一旦射出，可以令被射中的人喜欢上射箭人所指定的事物。没有任何人可以逃脱，也没有任何坚定的信念可以与之对抗。


    耶瑟仿佛在说，如果你怀疑，那就用这支箭来射我。


    路茵再怎么迟钝，也确信耶瑟绝不会将这箭赠予他所爱的人之外的任何人。


    爱神之箭所蕴含的意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路茵有点想哭，她说：“我会好好收着的。”


    耶瑟几乎是爱怜地摸了一下她的脸，“等我回来。”


    路茵的脸红蔓延到了耳根。


    啊啊啊啊。


    她能预感到等他回来，两人的关系就会彻底发生改变。


    和世间唯一的神成为恋人，哪怕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觉得这是过于惊世骇俗的壮举。


    她怀着满腔的少女心，目送耶瑟走出教堂。


    外面的欢呼达到鼎沸，震耳欲聋。


    世人就是这么爱戴他，他守护着世间万千生灵，这一次也将为他们而战。他是世间最英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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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雄。


    路茵强忍眼中的湿意，向他道别后，洁白而遮天蔽日的六翼刷地展开。


    耶瑟像是为回应民众的祝福，特意飞到正中央，盛大地消失了。


    只留下一个更加沸腾的广场，和照耀的人眼睛痛到流泪的耀眼太阳。


    ——


    天使与恶魔的战场就在人类的首都及其郊外，那里已经被兽人洗劫一空，几乎没有幸存者。


    从今以后，它将不再是人类的首都，而是圣战的战场遗迹。


    路茵每天都翘首以盼天使送回来的战报。


    以往这些都是送给耶瑟的，现在则是送给默门罗。


    默门罗已经完成了制造珍珠怀表的工作，现在只余看守路茵的职责，依旧住在路茵的宅邸中。


    路茵掐着他的脖子让他给自己看战报。


    默门罗被她烦得没办法。立场上，这种东西当然不能给恶魔看。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说”，他很有分寸。


    他说：“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路茵聚精会神地听着。


    “只要你把‘爱神之箭’借给我看看。”


    他早就对爱神之箭的工艺很感兴趣，想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构造，为什么宝石制的箭头可以不伤害他人地射入身体。


    路茵道：“不行。”


    默门罗控诉：“我都给你打造了一个台座专门陈设它了！让我看一眼都不行？”


    路茵理亏，说：“你要看也可以，但是不能上手，只准用眼睛欣赏。”


    默门罗简直无语，用眼睛能看出个什么来？他最精巧的是这双手，摸到任何东西都能从触感反馈出巨量的信息。


    可路茵咬死不松口。


    想摸她的箭？谁都不行！


    默门罗无法，只能答应了。


    路茵这才亲自走进卧室，把爱神之箭托了出来。


    没错，为了防止被偷，她就把这支箭放在自己床边的桌台上。


    默门罗十分无语，虽然确实是珍贵的东西，但是谁敢潜入七大罪的卧室偷这个啊？


    他大概看了三秒钟，路茵就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你看完了，快告诉我前线怎么样了？”


    两人又是一番争执。


    “前线很好。恶魔军虽然士气高昂，也有一两个能征善战的，但在前日的总攻中他们未能讨得好。现在双方陷入胶着，总体是我们占优势。”


    默门罗如此这般说。


    武力上，战神梅迪戈对战「愤怒」夏沙那。


    策略上，智慧之神安斯艾对战「贪婪」奈麦恩。


    路茵还听到了贝菲的消息，她的主要对手是玛莉提丝。


    丰收总是和勤劳相关，这也算是贝菲宿命的对手了。


    天使方的优势就在于这样清算下来，没有人可以制衡耶瑟。


    他拥有不输于战神梅迪戈的武力，恶魔的君主——「傲慢」迦契亚虽也是世间佼佼者，其身体终归是人类所化的恶魔，在纯粹的武力上，并不能和诞生于混沌、生来即是神明的耶瑟相比。


    胜负逐渐倾斜。


    路茵心中高兴，同时也隐隐地不安。


    君主和老师真的会就此败北吗？


    双方的这些差距，他们应该早就料到了才对。即使如此，他们依旧发动了这场战争。


    真的会，这么简单地就落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