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道夫经商至今已有二十三年，他深知商场就是战场，胜败输赢都是常有的事，他不可能永远挣钱。


    当这次计划出现变故时，他心底早已涌起一丝预感，这又是一次亏钱的经历。


    只是这次投入的资金着实不小，令他肉痛不已。


    他推开租来的仓库大门，点燃一支蜡烛，昏黄的火光摇曳，照亮了一袋袋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小麦。隔壁是土豆，再过去是燕麦和黑麦，全是耐储藏又好运输的主食。


    陪他一起开启仓库的随从静悄悄的，大气都不敢喘。空气中弥漫着干草与尘土的气息。


    随从心想：老爷这次眼看要亏钱了，现在心情一定很不好。


    ——这倒不完全对。


    阿道夫不是刚出茅庐的愣头青，深知商机稍纵即逝，梗着脖子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只会亏更多钱。


    为了区区自尊损失掉大笔钱财，可不是商人的行径。


    他坐在仓库，只是在盘算这批粮食的处理方式。


    阿道夫买下这批粮食的初衷很明确——想在战火波及时，抬高粮价，大赚一笔。


    这不是说他希望圣城真的被攻破。如果敌人冲进城来，他的仓库恐怕连一粒麦子都保不住。


    他仔细研究过圣城的军事实力，尤其深入了解过那看似年轻但实力惊人的军事指挥官和农业官。阿道夫认为，圣城防住兽人的进攻并不难。


    民众不像他一样有灵通的消息，并且天然对战争有着恐惧，一旦战火燃起，粮价一定会上涨。


    可现在，事情偏离了他的算计。


    领主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大量的海鱼，导致其他粮食的价格都往下坠了坠。如果战时也依旧能维持海鱼的供应，他购买的这些粮食将毫无竞争力。


    阿道夫已经预见了连现在的收购价都卖不到的未来。


    不能坐视损失继续扩大。


    他细细盘算了一夜，账簿被他翻得卷页。翌日，他亲自去了一趟渔村，花钱上了一艘渔船，亲眼见证了如此多的海鱼是如何捕捞上来的。


    那些人鱼像大海中的精灵，游得比最快的帆船还快，任何鱼儿在他们的追赶下都无法逃脱。几名人鱼牵着网，游过一条线，就兜起一网，倒在他搭乘的渔船上。


    他侥幸想，人鱼不会永远帮助人类捕鱼。


    不过渔民笑呵呵地对他说：“领主大人预支了他们一种很贵重的药物，这些人鱼至少要帮我们捕三年鱼才能还清。”


    三年……！


    土豆不仅发芽，甚至能结出好几批小土豆了。


    究竟是什么药能值这么多钱啊！


    阿道夫不知为何想起他的同行，现已在圣城高就财政官的尼迪。圈子中一直有传言，尼迪曾经卖过雾绒花的药水，如果他有更多的货源，或是这货源就来自圣城的话……


    阿道夫终于做出了决定。


    在从渔村折返的第二日清晨，阿道夫商会的马车就驶进了圣城的商会大楼。


    尼迪亲自与他会面，两人不知交谈了什么。当天下午，阿道夫商会仓库挂着的“已出租”标识的木牌全部撤下，换上了“集市自有仓库”的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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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迪向路茵汇报的时候，路茵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件事早在用雾绒花换来人鱼捕鱼之后，就已尘埃落定。雾绒花的价格若用粮食来代换，是非常恐怖的，阿道夫商会绝对没有与之抗衡的财力。


    见证了路茵的处理方式，尼迪也不由得有些汗颜。


    他遇见问题只会用商人的思维，想用资金与对方抗衡，哪怕再用上一些行政手段，就是极限了。


    完全没有把领主和其他“非正常助力”考虑进去。


    不过这哪里能怪他呢，让那一位去炸鱼，哪怕他想得到，也不敢提呀！教会那边一定会把他押上绞刑架的。


    尼迪痛定思痛，决定在下一次得了工作中运用这次反省得到的经验。


    就比如现在——


    “尼迪，你知道世界上最好的雕刻工匠在哪里吗？”


    “矮人的手艺是最好的。”他答。


    “矮人的手艺好是好，就是审美差了一点……”匠气过多，缺少灵气，路茵觉得尚显不足，说：“我要做一个工艺品，需要比较高贵的设计，最好同时兼顾艺术家、雕刻家和工匠。”


    尼迪沉吟了一会儿，眼神四处瞟了瞟，想起他刚刚决定要运用上次反省得到的经验，于是他压低声音说：“我有一个大胆的人选……”


    路茵跟着偏过耳去：“谁？你只管说。我罩着你。”


    “——火神默门罗。”


    路茵先是大吃一惊，随后越想脸色越变得惊喜，目光闪亮。


    尼迪知道自己答对了。


    领主不是一般人，他的思维也要放宽。


    火神掌管火，与火相关的锻造、烧制等技艺也十分精通，可能是触类旁通，他也十分擅长制作饰品工艺品，是众神的工匠。


    天国的宫殿都是他制造的，连耶瑟的神殿也不例外，此外还有无数神明的武器、坐驾、首饰都出自他手。


    路茵狠狠拍了拍他的脊背：“聪明！”


    尼迪嘿嘿一笑，实则压力很大。


    他看见领主推门出去，不一会儿门外果然传来一句“耶瑟，能帮我联系一下默门罗弟弟吗，我有事想拜托他。”


    尼迪：……


    他的心脏真的不太受得了。


    路茵满心欢喜地等了一会儿，结果默门罗没来，来了一个战战兢兢的小天使。


    “默门罗大人说他不想出门。”小天使禀告道。


    路茵：……！


    耶瑟问：“一定要见他吗？”


    路茵说：“一定要。”


    “那你等我一下。”


    耶瑟和小天使一道回天国去了。路茵又等了一会儿，耶瑟拎着一个红发少年回来了。


    与他热烈的发色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红发少年眼神阴暗，满头炉灰，一脸便秘表情。


    叫他默门罗“弟弟”，并不是他真的比路茵小，正是因为他看似年轻的外表……和好拿捏的性格。


    他沉默寡言，天天就爱缩在他的工房里鼓捣东西，上至武器、下至纽扣，跨度匪夷所思。如果不是要做建筑一类，绝不会见到他出门。


    路茵对他的表情视若无睹，笑眯眯地把默门罗单独拖到一个房间，私下密谋。


    出来的时候，默门罗的表情虽然还是很不情愿，但耶瑟在他脸上看到了几分认命。


    耶瑟本以为路茵要委托默门罗做点什么东西，讲完要求就会让他回去，毕竟天国的工房设施和工具更齐全，要做什么都更顺手。


    没想到默门罗和路茵讲完，竟然被安排住了下来。


    要知道，除了他以外，其他神要想拜托默门罗做点什么都是很困难的，拿到一件造物能炫耀很久。想让他出门……刚刚小天使冒死来报的就是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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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这样也好。”耶瑟对默门罗说，“前线似乎要有大动作，我可能分身乏术。这阵子你代我看着她。”


    默门罗不敢揽这活，缩了缩脖子说：“我打不过她……”


    他不是战斗相关的神，不然现在早已投入前线了。


    “她不会有异动的，让你看着只是流程需要。”必须要有一位神看管七大罪而已。


    “噢。”默门罗这才微微放心，想想路茵找他的目的，也是，会做这种事……应该对天国确实没什么戒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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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辉帝国首都，教堂的宝座厅中。


    彩色玻璃窗上面溅着已经干涸的血液，纯白的石材经过烈焰焚烧，趋近黑色。给信徒们落座的木椅已全部烧毁，由不同颜色的石材切割拼接成的地砖即使经过打扫，也难以显示昔日的颜色。


    于是在上面铺就了一条红毯，红毯边缘用金线织出繁复的金色花纹，直通向镜头的宝座。


    宝座散发着太阳光芒的纹章之下，斜坐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的五官没有血色，皮肤被比例精准的骨骼相连，头发是世间少见的、容易被斥为不祥的黑色，如宝剑一般利的眉毛之下却是长长的睫毛，这是个同时拥有战士的英挺和人偶般精致的人。


    宝座厅的大门没有人推动，却缓缓打开，发出沉重的摩擦声。


    「贪婪」奈麦恩脚步踏在无声的地毯上，走了进去。


    “君主，好消息。我们突击龙族的军队刚刚传来捷报，一共占领了三个龙穴，财宝尽数归于我军。”


    “嗯。”黑发男人睁开眼，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要说敛财，果然还是你最有一手。”


    奈麦恩微叹一声：“虽说粮食和武器等都可以直接抢，但犒劳自军还是得用真金白银，谁也不能免俗。”接着又物轻声抱怨，“何况还有个花钱不眨眼的主君。”


    “哈哈，我可是很倚重你的。”


    “你倚重的对象是个连暴食都招揽不过来的没用家伙，还是不要过分信任他为好哦。”


    “她在掉毛神的身边能发挥更大作用。何况，这不是你早就料到的事吗？”


    奈麦恩回想起那天，叹了口气：“听到我的邀请后，她第一个拒绝的理由竟然是‘自己身上没有魔法阵’。下意识的回答最能反应内心的倾向，她自己或许都没发觉吧。”


    说完，奈麦恩再也无法忽视……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在忙碌的恶魔仆人们——他们已经尽量弯着腰背，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了。不过恶魔仆人体型高大，实在没什么作用。


    他们在清理角落烂成一团，连残渣都很难洗干净的血糊糊。


    他依稀辨认出了尸体的身份。


    “海曼……他做错什么事了？”


    “附近就是暴食统治的领地，他竟然没有收集好情报，提前与她知会，就敢在她的领地附近撒野。这样的废物要来有什么用。”


    奈麦恩了然，原来是惹到路茵了。


    并非是帮同为七大罪的路茵出气，君主是真的认为犯下这样错误的将领应该去死。


    以温柔诱贤者，以恐怖慑叛者。


    当面对自己时，就用如沐春风礼贤下士的姿态，因为他知道自己最吃这一套。而面对需要严明或恐怖治理的对象，他就会自如地切换到那一面。


    傲慢说：“得到这一批财宝以后，我们的士气已达到了顶点。是时候发动最后的总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