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黑压压的僵尸潮，林间拔出插入泥土里的□□，黑色血液顺着刀锋没入土里。她运起轻功，几个起落，轻飘飘地落到城门前，士兵行经她时自动分成两侧，过后汇聚城一流，最后横在一里外，长枪齐齐对外，枪尖上淬出冷光。


    沐家私塾请来讲行军之道的老师是一个手脚不便利，要用拐杖行走的老人，不是沐家人，却让大家叫他沐夫子。他颧骨高凸，眼皮下垂得厉害，偶尔在课上会看着远方的天空出神，这时，沐山潋可以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灭的锐利，在心里悄悄定下结论，这是一个上过战场的军人。


    沐夫子教给他们的第一课，是如何去看舆地图，这节课上了许久，足足一月有余。沐山潋是一个好学生，可惜过了两世，如今只剩下一成的功力，不过对付盲目进攻的僵尸，也足够了。


    八阳城的南门的地并不是实平的，下了一月的雨后，泥土在水里泡得愈发松软。昨夜的战役刚一结束，沐山潋就让大部分城中留下的青年在南门挖了两条战壕，伪装成捕猎的陷阱，战壕之间相隔半里。


    第一次穿上军甲的猎户紧张极了，手指不停在枪杆上摩挲，眼前的陷阱就是他带领城中所有的猎人布置得。


    嘶吼声越来越近，像是要把他们吞没，波澜起伏的尸潮就要涌到第一条战壕前，这样简单的陷阱不知能不能起效。猎户不由回头看向城上那道静默如雕塑的黑影，南门没有点起一把火，可猎户能想象她脸上的神情，心中的恐惧一下子散去。


    那位大人身上似乎有一种神力，能让跟随她的人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


    “啊！”


    队伍里发出不小的惊呼，将猎户的视线拉回到前面。他先是怔愣一下，脸上的肌肉随之抽动起来，露出狂喜的神情。


    黑色的尸潮冲进了第一条战壕里，壮观得如同瀑布飞流直下。第一批掉进陷阱里的僵尸已经被坑里的尖刀刺穿了身体，暗沉的血淋在土上，顷刻间，血浆和早已备好的猛火油混杂在一起。


    林间来到沐山敛身边，警惕地看着屋檐上负手而立的子年，“要不要杀了他？”


    “你杀不了他，我的麻药用的是很普通的药材，他完全可以用内力将药力压下。”


    林间觉得惊讶，瞪大眼睛，“那他为何就是站在屋顶上看着？”


    “他的目的不是攻下这座城，而是在实战里试验僵尸的威力。”沐山敛淡淡道。


    “它们真的很可怕，不过今晚，我们应该还能守住南门。”林间道。在亲手斩杀数不清的僵尸后，这个并不自信的女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起来。


    沐山敛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没有尽头的僵尸群。


    第一条战壕很快被填满。一名老兵从胸前掏出火折子，深吸一口气，甩起手臂，朝深坑里用力掷去。战壕里的炸药把泥土轰出几尺高，与之腾起的是燎天火幕，仍有不知死活的僵尸走进烈焰里，再也未能走出。


    短暂地求得一丝喘息的时间。


    如今没有风，可沐山敛依旧闻到了浓郁的焦味，藏在袖里的指轻颤。


    她远没有旁人看起来的镇定，大片大片的血色在眼前泼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火烧时，心里会生出些许怀念，怀念在东宫里的日子。纵然是东宫的第一年，沐山敛过得如履薄冰，到底只需要护着自己和林间，可现在，她的眼前是上千名士兵，其中大部分还是从青壮年中挑出来的，只穿着很普通的御寒棉袄，而身后是上万的老弱妇孺。


    沐山敛可以眼睛不眨地铲除世家，却无法心安理得地看着这群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死去。


    天寒地冻里，再大的火势也不能维持很久，眼看着火要熄灭，士兵们退到第二条战壕后。


    沐山敛抬头，天暗得看不见星辰和月，“林间，去传令，只留下一半的士兵，其余人退到城门后。等战壕燃起大火后，剩下的人也退回。”


    林间不解，按照之前的计策，两条战壕可以消灭至少百名僵尸，只要像昨夜那样死守，未尝不能撑过这一夜。可她什么都没问，只是深深看了眼子年，似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就跳下城门，跳前的那一刻，似乎听到一句低声喃喃。


    “希望那个孩子已经跑回去了。”


    沐山敛走向梯口，“从昨夜，僵尸的行动明显没有第一晚那样灵活，它们是被什么控制住了。”


    子年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笑笑，“阁下很敏锐，意志统一的军队是很强大的，这也是你不愿在这里死守的原因吧。”


    在下石梯前，沐山敛停下来，没有回头，“不管你心里打了什么主意，最好安分呆在这里。”


    “哦？”子年似笑也叹。


    “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不想把祁家从这件事里拉出去了。”沐山敛看向漆黑的角落。


    黑暗里缓缓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先是墨色长靴，金丝绣出的鹤纹锦裳，最后露出似笑非笑的眉眼。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打开后是一副淋漓的寒烟秋色图。


    “沐姑娘不愧是领军之人，好狠的心。我在角楼里僵坐许久，好不容易等穴道解开，马不停蹄来支援你，气没歇过来，就扔这么一大麻烦过来。”


    沐山敛冷嗤一声，“如果不是你们在这草菅人命，如今我还在学宫里好好读我的书。”言罢，拾级而下，与退回城内的士兵奔向幽幽夜色。


    祁遇合起折扇，有意无意在石壁上一敲，响声清脆，衬着远处的火海呼啸，隐约有危险在纷燃。他看向子年的眼神没有一丝笑意，分明是身处下位，却让旁人觉得他才是那个掌握战局的人。


    这样的眼神对于子年来说太熟悉了，从儿时在天齐行乞，到北地拼命往上爬，他卑微地匍匐在地，见过比这还要高高在上的神色。


    “是祁家的祁遇公子吗？久仰大名了。”子年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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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在胸前，微微欠身，动作流畅，丝毫不见中了麻药的模样。


    祁遇能感觉到眼前这人的深不可测，却未放在心上。他很清楚自己要做的是什么，证明祁家与僵尸攻城没有任何的关系，因此只需要适当的出些力就行，比如把这个人留在这里一会。


    窗外的金戈声快要杀进来，海蕴穿好护甲，抽出墙上的弯刀，划开一抹厉光。她的武学平平，之所以跟着沐山敛来八阳城，是因为能在考核里平白加五十分。想到这里，她嘴角噙上一点笑意。


    她走到门边，粗糙的木门被杀伐声震得响动。今早来到主城门时，海蕴已经隐约感觉到这里会被攻破。纵然除了沐山敛、林间、靳之泽和杜明秋，所有学宫来的人都在这了，可天才也是分等级的。


    北地留在城里的奸细挑中了守卫最薄弱的这里，从城里将城门炸开。所有的师兄师姐提枪档在门前，其中一个师姐放了信号弹后，狠狠推她一把，叫她找一处地方躲起来，说还没轮到她去面对这些东西。可明明，她们也只是大上两三岁。


    但海蕴还是提着裙子跑了，沿着记忆跑到放置兵甲的房舍里，生疏地换上护甲，选了唯一会用的弯刀。


    跑前，她回头看了一眼，推她走的师姐被僵尸生生扯下一只手，血色的肉沫在空中弥漫开。海蕴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比恐惧更快占领内心的是愤怒，巨大的愤怒。


    瘦削冷白的手指已经触到门把上，她就要推开门去释放她的怒火，可这时，身后突然响起很细微的哭声，又极快地静下去。


    海蕴举起弯刀，悄无声息地朝屋里走去。在走到堆满箱子的角落，她无声地深吸口气，然后极快挥刀，斩落最上面的木箱。


    出乎意料地，里面藏的是一个孩童，正双手紧紧捂住嘴巴，小脸满是泪水，惊惧地与海蕴对视。


    海蕴来不及多想为什么会有个孩子在这里，下意识看向岌岌可危的木门，孩子的眼神将她内心的怒火击得支离破碎。她突然间明白师姐为何会把她推走，年长者出自本能会去保护后辈，尽管她与这个孩子素不相识。


    她推来几个大箱子，抵在门后，又把几件长了汗渍的里衣撕成条后拧起来，填满窗缝，唯恐屋里的气息透出去。


    做完一切后，她站在门后的箱子边，握紧弯刀，在寒冷的天里，手心居然沁出不少汗。


    传进屋里的嘶吼声越来越大，渐渐盖过士兵的呼喊。不知过了多久，海蕴再也没听到兵器刺入□□的声音，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大街小巷里，贴着木门而过。不知何时，行走的僵尸会发现屋里藏着人，破门而入。


    像有一把重剑高悬头顶，无尽的绝望和悲痛在屋里漫延开，海蕴的喉咙滚了滚，将涌上的酸楚咽下去。


    随着时间流逝，海蕴和小孩呼吸的愈发困难，心脏跟着脚步声的大小在跳动。空气像是一根极细的丝线，将屋里的两人勒得近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