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触摸金牌的机会。


    谁都知道。


    季锋也知道。


    观众屏住呼吸。


    激情澎湃的解说开始显摆嘴速，把中国短道队的女接历史先回顾了一下，从组队起到现在，中国女接的金牌其实寥寥无几。


    解说老周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充满期待——老周负责这几个冬季项目也好多年了，当年他还是小周的时候，第一个主持解说的节目就是短道速滑。后来小周变成了周老师，又成了老周，几乎是稳坐冬季项目和篮球的解说一哥。


    而其中，他最喜欢的就是短道速滑，因为其刺激和变数大，更因为他的事业是和短道一起成长的。随着短道的热度越来越大，老周的地位越加稳固。


    新人解说比不得老周有经验。


    老周是个豪爽之人，和短道速滑队颇有私交。解说的时候，经常能抖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八卦。


    此刻他正在介绍场上的选手。


    “现在在内圈候场准备交接棒的选手，叫做季锋，是一位长距离选手，主项是1500米，兼项1000米。季锋当年在世青赛、大冬会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在十四岁就进入了国家队，当年的全运会上，她初次参加，就得到了一块金牌。”


    “季锋在本赛季开始参加世界杯，和几个小将互相打轮换。不过季锋一共参加了4站，得到了一块单项银牌，作为新人初赛季，这个成绩是非常不错的。”


    “好，现在季锋上场——交接没有问题，利用交接棒的协作，中国队把优势进一步扩大了。而蓝队刚才交接推人的时候却有一点卡顿，不够流畅，现在落到了第三名。”


    “稳住啊！季锋稳住啊！马上就是冲刺棒了！”


    “现在中国队保持着第一，优势很明显，蓝国和橙国在后面，彼此胶着，但是暂时无法对我们造成威胁！中国队的姑娘们，加油啊！”


    “我们女队接力具备夺金实力，但是近两个周期，都未问鼎冠军，八年来，最好成绩也是屈居第二。我们今晚能见证一个新的奇迹吗？”


    “新的奇迹就要诞生了吗？池圆圆选手已经在内圈准备接棒了。”


    季锋努力地滑行。


    她感觉浑身发热。


    纵然她现在状态不佳、心有阴影，但是，季锋心里非常清楚。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离金牌这么近。


    第一次。


    季锋的心理阴影尚在，但是，她努力地调动自己的精神，去专注，去滑行，去加速。


    季锋目之所及，没有人在她前方。


    后面有人追赶。


    耳畔是呐喊声，教练叫她稳住，江为止急得跳上垫子，给她加油。


    喧哗声，沸反盈天。


    这里是，世界杯的赛场？


    她在第一名滑行着，速度太快，刮起她的碎发。


    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季锋在世青赛上体会过这种感觉。


    全运会的时候她也有过这种感觉。


    那是她作为天才少女出道的巅峰时刻，季锋总是在比赛中远远甩开对手，一往无前。


    那是少女时期的季锋最常有的感受。


    那时候的她，横扫了当时能参加的所有比赛。季锋那时候对自己充满了自信，她相信自己能赢得所有的比赛。


    她顺利从省队升级去了国家队。那时候季锋觉得自己有光明的未来。


    可是，自从季锋进入了国家队，升组去了更大的舞台之后，她就再也没体会过这种领先的感觉了。


    季锋都忘记了这种感觉。


    现在，在她状态最差的时候，她竟然得到了触摸金牌的机会。


    季锋努力地往前滑。


    她想抓住这次机会，她想赢，她想把优势保持住，想拉开更大的距离。


    季锋想证明自己。


    可是怎么感觉自己的四肢不听使唤。


    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想把腰压低一些，想把腿抬高一些。


    可是她身子僵硬。


    季锋的脑子一片空白。


    与上次摔倒的情况不同，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训练过的动作，反反复复练习过、早已形成肌肉记忆的动作现在却有点做不出来。


    季锋的脑子发热，夺金的心情火热，可是，身体却僵硬起来。


    小池已经在弯道处准备了，她开始上道。


    季锋飞驰着过去，想要尽早交接棒。


    小池在侧身看她。


    一道火红，皎洁的冰场，金色的灯光。


    季锋忽然感觉脚下一滞。


    眼前的画面开始倾斜。


    她努力平衡自己的身体。


    但是却不受控地滑偏了。


    “季锋的冰刀……磕在了冰面上……”


    解说老周的情绪一下子就down了。他努力调整自己，起码要表现出一个官方解说的专业性。


    “季锋这个失误应该是自己体能消耗过大了，动作变形，脚尖太垂了，才把冰刀磕在了冰上，导致了滑行路线的偏差。”


    “嗯，她也很努力地在补救这个失误。季锋努力地往前滑，不过由于刚才她打了个趔趄，路线完全偏离了直道。蓝国和橙国的选手就趁这个机会上到了前面。”


    季锋终于把棒次交给了小池。


    小池拿出了一个500米金牌得主的气势，拼尽全力地滑行，像是在冰场上飞行一般。


    小池把速度提了起来。


    转播的镜头中，小池那一抹红色，飞快地掠过冰场，最后两圈，她像一把利箭。


    最后一个弯道，小池抓住空当儿，突出重围，超越了橙国选手。


    “嗯……不得不说，蓝国的这位三朝元老，经验真的是很丰富，冲线的时候对路线的把控炉火纯青。她就提防着中国选手呢，路线卡得非常好。纵然池圆圆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在路线的压制下，也只能屈居第二了。”


    第二名啊。


    季锋咬了咬牙。


    她按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明白，这一次的金牌，是输在她手上。


    季锋不敢看队友失望的眼神。


    小池第一时间滑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我不怪你，真的。”


    季锋的护目镜有了雾气，她伏在小池的肩头。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叶又绿和刘子阳也滑到她身边，抱住她。


    这是三位短距离选手，在今天都贡献了最了不起的爆发力和冲刺速度。


    但是都毁在了季锋身上。


    刘子阳岔开话题，她伸手打了池圆圆一下，不满道：“怎么回事，啊？池妹今天怎么滑这么快，有什么秘诀告诉告诉我，明天我们比500，你给我传授传授！”


    叶又绿却是对着季锋道歉。


    “都怪我二百五，我刚才不应该说那些话搞你心态。季锋你别生气。害，嘴贱一时爽，金牌就被我这张嘴说没了。我真错了。”


    叶又绿就是叶又绿，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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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直爽，却不会真正地怪队友。赛前发脾气，也只是对排兵布阵有意见。可是一旦上了冰场，叶又绿却不会把失败归因给一个人。


    现在已经尘埃落定，银牌也不错啊。


    季锋摆摆手，眼泪却先掉下来了。


    叶又绿捏捏季锋的脸蛋，半是威胁地说：“笑一个，给我笑一个！”


    季锋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叶又绿干脆揽过她：“别哭了姐姐。银牌你还不满意啊？哈哈哈哈哈我觉得银牌也不错啊，姐妹们你们说呢？”


    小池和刘子阳对视一眼，也笑出来。


    “是啊，银牌都不满意啊，咋整啊大妹子，给下次留点超越空间吧！下次整个金牌回来！”


    四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季锋觉得很窝心。


    这是她的队友们，她们都想得到金牌。但是金牌之外，还有许多更触及心灵的温暖。


    解说老周看到这一幕，不仅也有点眼眶湿润，他清清嗓子，道：“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要恭喜中国队的姑娘们，在本赛季的最后一站世界杯，得到了一枚女子接力银牌。我们在这场比赛中看到了团结和互相包容，我想，这是中国姑娘想传达的信念吧。”


    “我有理由相信，这样的女子接力阵容，假以时日，一定会带回一枚金牌。”


    “谢谢大家的收看，今天的短道速滑温哥华站的女子接力比赛转播到此结束。”


    镜头关掉了。


    冰场上的运动员都准备退场。


    季锋被簇拥着，下场。


    像个英雄啊，连教练团和和场外的队员都迎上来。


    朴具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那群身着红色的人啊。


    红色。


    多么鲜艳而炽热的颜色。


    像火一样的颜色，靠近就会被温暖。


    朴具里看着他们渐渐走远。


    冰场太冷了，她打了个寒颤。


    好冷啊。


    可是没有人来拥抱她。


    朴具里别过身，场边围栏处，那个原本站着k国教练团的位置，却是空空荡荡。


    前辈们已经开始套刀套，小声地说着什么，面带不屑。


    朴具里走过去。


    前辈抬起头，笑眯眯地招手让她靠近点。


    朴具里走过去，面无表情。没有往日那种甜美的笑容。


    前辈拍拍朴具里的脸颊，有点用力。


    “小心点。”


    前辈脸上还带着笑容，任谁看了，都是亲昵的行为。


    毕竟是赛场，她们不能做出太过火的举动。


    小小的警告之后，队友也走掉了。


    冰场冷冷清清的。


    浇冰的机器开过来了，志愿者和工作人员开始整理冰面。


    朴具里抱了抱自己，感觉特别冷。


    但是她没觉得自己有错。


    今天她是故意摔倒的，她很高兴。


    她不想再贡献自己，给这群肮脏又冷漠的队友债金牌。


    她不愿意。


    朴具里很自信，丢了团队金不要紧，因为她还有自己的单项金牌。


    她觉得很爽。


    可是怎么笑不出来。


    好像没有特别开心的感觉啊。


    朴具里也捏捏自己的脸，就像方才，中国队那个火爆脾气叶又绿捏季锋的脸一样。


    她也告诉自己：“笑啊，你要笑的。”


    怎么才能笑。


    发自内心地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