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二仙庙

作品:《北冥有艅

    老话说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别看那扇红铁门其貌不扬,铁门后的光景也是一片惨淡,白瞎了周筱安进门时的那一丁点期待。


    “这就是你说的庙……”


    周筱安跟在余一舟身后一顿输出,直到看到蹲在地上潜心研究的屠南,还有那个依山而建、大门敞开的歇山顶祠庙。


    “可以呀,钱眼子,不愧是私家大侦探,你是怎么一眼推断出屠屠在这?又怎么知道这是个庙?”


    周筱安的问题接踵而至,余一舟突然停下来,转身递上手机。


    手机屏幕上是个微信聊天对话框,来自“屠南(张洪涛师姐)”,语言简练朴素——来岔路口的象祠。


    一切尽在不言中。


    周筱安又产生了新疑问:“这是个象祠?象呢?”


    他这个问题未尝不是余一舟的问题。


    屠南管这个地方叫象祠,他俩粗看过去,连根象毛都没见到。


    院中唯一一座建筑,被他们姑且称作正殿,也是略显寒酸。


    地上铺的土砖凹凸不平,甚至有些硌脚。堂正中砖砌的神坛上坐着一尊披着红绸的女仙,女仙四周没有任何雕饰,没有精美的神龛,只有一对竹板楹联挂在她身后的土墙上。还有女仙面前的供桌,尽是岁月的痕迹,不少处已经掉漆,桌上只放了两盆劣质塑料假花和一只有裂缝的陶瓷香炉。


    从神位来看,这位看上去被慢待的女仙叫白莲仙君。


    白莲仙君与大象能有什么关系?


    屠南在二人求知若渴的目光中站起身。


    “象不是指大象,而是舜的弟弟象,人名。舜就是禅位给大禹的那个上古皇帝。传说象心胸狭隘,常谋害舜。但是舜宽宏大量,不和他计较。象被舜感化,任用贤人,恩泽于民。周代时,为了教育民众弃恶改过,兴起了祭象风,各地建了很多象祠。到了唐代毁象祠,它才逐渐在全国消失。”


    周筱安指着白莲仙君的塑像:“那神位上写了……”


    屠南冲他们挥手,又指了指祠堂门口坑坑洼洼的地面。泥土地里漏出一块刻字的砖,看起来像是一块被埋在地下的石碑,有一部分应该是被屠南刚挖开的,砖上的泥还是新鲜的。


    古人书写都是从右往左,漏出来的是石碑的左角,可以看到象、改、德、仁一类的字眼。


    余一舟挠头:“象不是舜帝的弟弟,这是变成女的了?”


    屠南看向院子正中铁香炉上用油漆刷的三个大字:“这只是在很久以前是象祠,现在早都不祭象了,而是叫二仙庙。”


    余一舟哦了声,拿出手机对着埋在土里的石碑拍了张照:“这要真是很久以前的东西,得值不少钱吧。”


    这次换周筱安无语,钱眼子三句话不离本行,干什么都能联想到钱:“嗯,不仅值钱,还很‘刑’!”


    余一舟依依不舍地离开石碑,自从他的七万块回款不力,他感觉自己就多了一个“超能力”,看什么东西,都会自动看到一排数字在眼前滚动,需要花钱的消费品是绿色的,前面还有个负号,这是这么久以来唯一看到的红色的正数。


    周筱安懒得理他,跟在屠南身后进了殿:“二仙庙里只有一位仙,难道另一位仙和那个石碑一样被埋入地下了?”


    屠南从香案上取了三支线香,点火,敬了敬,插在旁边快要燃尽的三支短香旁:“你不妨再仔细瞧瞧。”


    “再仔细看,这殿里也只有一尊像。”


    余一舟一只胳膊抱在胸前,一直抵着下巴,活动颈关节:“我怎么看到十几个像……”


    周筱安习惯性驳斥他:“你眼花呗……是壁画!”


    殿内的东西两壁上都画有壁画,高饱和度的色彩、粗劣的线条还有和“少生孩子多种树”一样的字体,在无形中磨灭了它的神性。


    周筱安快步走向其中一边,壁画中的每个人物下都写有一个名字,他看的这边分别是尹喜、辛钘、庚桑楚、南荣趎和尹文。


    另一边则是士成绮、崔瞿、柏矩、列御寇、庄周和修鱼舆。


    屠南:“你们听说过玄门十子吗?”


    余一舟摇头,他只听女友说起过什么归国四子……


    周筱安皱了皱眉,玄门十子是指老子李耳的十位门徒,几年前他还在上海博物馆见过元代画家华祖立和吴炳所绘的《玄门十子图卷》,当然二者在画工上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的。


    屠南点头:“玄门十子,但壁画上有十一个人,多的那个人就是二仙庙的另一个仙。”


    “修鱼舆!”他又是谁?老子什么时候又多了这么个徒弟,名字还这么Q弹,听起来像“小鱼鱼”。


    屠南顿了顿:“你认识他的。鱼公引船,捍灾御水……”


    周筱安的瞳孔因受惊而放大:“功德于民,歌舞思之!”


    其实很多神祠都是为那些治水有功的人建的,尤其是在靠水吃水的地方,比如西南地区的二王庙、禹王宫,前者是为了纪念李冰,后者是为了纪念大禹。


    “他怎么会是……”周筱安恍然大悟得有些迷惑,整张脸都沉浸在一种扭曲的氛围中,甚至挤出了几条皱纹。


    余一舟记起昨天在戏台下,周筱安借他的背默写了一段话,其中就有这句。当时情况紧急,事后他又忘了问,他是怎么知道那段念白的?


    屠南先他一步走到在壁画前发呆的周筱安身边:“五年前,我跟随沈垚研究当地的信仰与禳解仪式时,就发现石船村这边有一种非常特殊的信仰,修鱼子崇拜,修鱼子就是他们戏文里讲的鱼公。”


    “修鱼子本名修鱼舆,修鱼是个复姓。据《史记·秦本纪》记载,修鱼这个姓是因修鱼国的国名而来。这里的百姓流传,修鱼舆曾师从老子,并留下一本书叫《修鱼子》,因书中内容尽是光怪陆离与道家思想相悖的鬼话奇谭,被逐出师门,书也失传了。不过因为他引船治水,对当地有功,所以这里的百姓为他立祠纪念。”


    二仙庙壁画上的玄门十子,把这个修鱼舆也加了进去,其实就是当地人用自己的方式帮他们的恩人鱼公重回师门,还真是令人感动啊。


    余一舟暗暗点头,不同于其他救水英雄筑坝开渠、垒堰导水,这位修鱼公的治水方式居然是引船,所以石船村的“石船”跟修鱼子引船有关?这么一来还真有诺亚方舟那味了!”


    “那白莲仙君与修鱼子是什么关系?”周筱安知道有些祠庙会供奉先贤的父母,但在这个据说是纪念修鱼子引船而建的二仙庙中,白莲仙君在主位,修鱼子只是在墙上,似乎白莲仙君才是主要受供奉的那位,他迫切期待着能从屠南口中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屠南低下头,叹了口气:“我不知道。”


    语气中似乎还带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自责。


    周筱安还沉浸在诸多疑问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嘟哝着白莲仙君身后的楹联:“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


    这也是个明显的槽点,别家祠堂的楹联就算不是歌功颂德也得是句吉祥话吧,这又生又死的怕不是太晦气了。


    屠南好像能听到他的心声,眸中静水深流:“这句话出自《庄子》的《知北游》,字面意思是,生和死是一样的,死也是生的开始。”


    一旁一直很安静的余一舟突然化身被踩到脖子的尖叫鸡:“庄子!”


    周筱安不理解他在瞎激动什么,庄周就是庄子,谁不知道啊?不过他还是试图说点什么来安抚那个躁动的灵魂:“钱眼子,你觉不觉得这个白莲仙君看起来有些面熟……可能这些神像都是一个工艺品厂批量生产的吧。”


    余一舟并没有被他这句不痛不痒的话安慰到,他脸色奇差,语气也不太友好:“我想静静。”


    周筱安自认为是团队的粘合剂,这种时候自然是要搅动起来:“哎呀都出来半小时了,咱们回去吃饭吧,小老板应该都做好了……”


    余一舟嗯了一声转身向殿外走去,然而屠南却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你跟踪我,不就是想见李春梅吗?”


    七十二拜都拜了,不差最后一哆嗦,余一舟停下脚步:“她在哪?”


    屠南把与李春梅的聊天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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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到了周筱安刚建的“李家大院正能量交流群”里。


    从截图来看,李春梅和屠南约定的时间是十二点半。


    余一舟忿忿:“她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单独约你见面?”


    屠南双唇微微掀动:“我不知道。”


    “而且说好的半点,这都过去十五分钟了。是不是因为多了一个人,她才迟迟不肯露面……”余一舟看向周筱安,意有所指。


    多的这个人自然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赖着不走。


    周筱安绕开两人,凑到供桌前:“屠屠刚上香时,这就插了三支香,没燃尽,很有可能就是李春梅点的,说不定她现在就在附近看着你们呢……”


    周筱安正得意地阐释自己的推理,无处安放的手像是被香灰烫到,应激地缩了回去:“你们听!”


    “听什么?”余一舟被他的一惊一乍搞得胆战心惊,竖起耳朵听半天,什么都没听到。


    周筱安躲在屠南身后:“是小孩,小孩在笑!嘻嘻嘻嘻的。”


    他上一次看有人用这种表情说听到小孩在笑还是在恐怖片里,余一舟从头皮麻到脚趾:“哪来的小孩……难道是张建平的女儿?”


    屠南是三个人里唯一还能保持理智的:“你刚才听到的声音是从哪发出来的?”


    周筱安指着白莲仙君的塑像,手抖个不停。


    余一舟绕着塑像找了一圈,塑像下面的神坛是实心的,藏不了人。塑像前面的供桌下面挡了块布,屠南也掀开看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周筱安小声说:“会不会在塑像里,我听到那个声音就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余一舟带着被李春梅耍弄的气爬上供台,用手去敲,塑像也是实心的。不过白莲仙君的嘴唇上有个小孔。不靠近还真看不到,孔大概有一个小拇指粗,他鬼迷心窍地把手指戳上去,孔中真的传来了小孩的笑声,指尖甚至能感觉到声波的震动。


    “嘻嘻嘻,嘻嘻嘻……”


    周筱安扶住了从神坛上摔下来差点崴脚的余一舟,声如破锣:“屠屠,你听到了吗,神像在笑!”


    屠南闻声抬头,看了眼塑像,又低下头继续抚摸供桌的桌腿。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朝杵在塑像旁勾肩搭背的受惊版“海尔兄弟”挥了挥手:“我大概知道这声音是从哪来的了,你们看!。”


    屠南在供桌的裂缝中找到了一张折叠的字条,打开看是从湖城商报抬头的信笺纸上扯下来的。


    人形复读机周筱安上线:“汴水流兮孤星坠,余访穹苍弃小弓。”


    余一舟嘶了一声:“湖城商报!”


    周筱安讶异地看着他,一般人看到字条,都会关注上面的字,谁会看背景。


    “怎么,你还关注过我们湖城的报业?”


    余一舟摇头:“是我师父,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


    周筱安哦了一声:“我妈跟他们社长关系不错,听说这家报社这几年效益不好,快撑不下去了。”


    屠南的关注点更偏:“你师父叫什么名字?”


    余一舟挠头:“吴志军……怎么,你认识?”


    屠南垂眸:“不认识。”


    余一舟从她手中接过字条,嘟囔道:“……湖城商报的信笺纸怎么会出现在这?”


    周筱安:“这谁知道呢?”


    余一舟:“我们这里好像就你一个湖城人。”


    周筱安:“什么意思?你师父不还跟这个报社打过交道吗?”


    屠南不想让这种没营养的对话持续下去,耽误更多时间:“我们先看字条上的内容吧。”


    周筱安从余一舟手中抢过字条,放在自己和屠南中间:“屠屠,你说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汴水在哪?苍穹又在哪?”


    “汴水和苍穹在哪并不重要,因为这是个字谜……”屠南说着在地上用手指写下“汴”字和“余穹”二字,“汴字,水流星坠。余字去小,穹字去弓……”


    余一舟:“第一个字是下。”


    周筱安:“第二字是空。”


    下空,顾名思义,下面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