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克斯尚且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即将出现“仗打到一半，上面莫名其妙空降下来一个苏联人”这样的地狱名场面，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他也不是很在乎。


    莫西处理完伤口之后看着他，莱克斯并没有因为战斗的余波受伤，现在他正在处理氪星人的尸体。这玩意确实可以直接提交模拟器，但是莱克斯对模拟器的信任程度还是没有提高，他需要有一个更好的处理方法，反正总是不能浪费的。


    康纳并没有发来自己已经完全夺取黑零号控制权的通讯，不过也没有向莱克斯要求支援，这其实是个好消息。虽然在计划的最初，卡尔和康纳都对莱克斯居然让康纳去控制黑零号的作为感到诧异，但是莱克斯自己清楚其中的原因——黑零号的归属权就是麻烦本身。


    黑零号是直到目前为止，人类能找到，并且能据为己有的，最高科技的外星飞船，黑零号上的一个螺丝都凝聚着氪星千万年以来的科技结晶，这样的一个外星飞船足以引发一次世界大战，就算超级英雄的世界里也不是那么容易打起来也是一样。有些东西的吸引力是藏不住的，比如一个完美无缺的外星飞船。


    莱克斯在梦里都能梦到围绕着黑零号将会展开的那些互相攻讦，彼此扯皮，线下开盒，神经病枪手，海量博弈，唇枪舌剑，舰队启动，搁置争议共同开发，然后互相清算……莱克斯最讨厌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但很可惜，曾经在现实世界甩锅的那些扯皮在游戏里找上他了。


    夺取黑零号对莱克斯来说确实重要，但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没那么需要黑零号上的氪星科技，毕竟说到底，现在他和超人是友好关系，而且他相信以自己记忆中的那些研究内容已经足够解决大部分事情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不让其他人，尤其是不让阿曼达或者五角大楼或者其他的什么人弄到黑零号，他必须要把一切控制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


    他开始检查大都会的伤亡情况。


    当然，主战场不在大都会，不过大都会的伤亡也并不是零，究其原因就是总会有人想要趁着天下大乱做点什么“习以为常”的事情。莱克斯为大都会带来的改变也不过半年，谁都不知道一切会不会变回到过去。当然会有人想要趁着警察大概没时间盯着他们，或者超人不在的时候弄死几个讨厌的人，或者去抢劫商店的。


    其他城市也是一样，布鲁斯在确定了卫星正常运作之后就戴上头套去哥谭打击犯罪了，谁都希望在一切的混乱之中为自己攫取利益，事情就是如此。


    莱克斯也只能说自己尽力做到了能做到最好。


    一开始莱克斯并不想要答应克拉克的“不想杀了佐德”的要求，他觉得克拉克这家伙实在是有些过于心慈手软了，这种侵略者活下来只会把米吃贵，但是在冷静下来之后，莱克斯发现让佐德活着确实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倒不如说就是要这样才对。


    截至目前，为了夺取黑零号发动战争并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毕竟付出和回报不一定可以得到匹配，外星飞船当然是好东西，但是就算得到了黑零号也不代表能够立刻用上它，除非超人表示能控制黑零号，并且愿意协助黑零号的“所有者”。这种事情谁都知道是不可能的，超人要是真有这种态度，早就对美国宣誓效忠了。


    因此，宣称权变得尤为重要。


    在公海上战斗，把黑零号暂时留在公海的上空。佐德并未死亡，黑零号的所有权就不会发生转移。超人也不是美国国籍（虽然克拉克是），正因如此超人也没有什么美国公民的义务和责任。


    莱克斯甚至不敢想要是超人真的杀了佐德，会不会第二天就有税务局上门让超人缴纳遗产税，不交税就等于超人放弃了继承黑零号，然后黑零号收归国有。


    他真心实意的感觉这一切都有些太麻烦了。


    在超社局的时候莱克斯不负责这个，他基本上都是旁观的，他所做的和“外交”最接近的活是把沃特公司的家伙遣返，用拳头，他的生物屏障可以保证他们就算被打到太平洋对岸也不会受伤。沃特公司希望能够搞出什么宣战的理由，然后理所当然的让超社局到美国本土去解决一个什么巨大的问题。


    原则上说，以莱克斯的权限，暂且不足以查询那个巨大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不过原则上不行就代表实际上可以，他不去查询就是单纯的不想给自己本就已经非常充裕的工作量雪上加霜。反正到时候真轮到他，也逃不掉，这就是他的松弛感。


    既然总是要加班的，为什么不等着活追上自己，而要自己去追着活呢？是有什么心事吗？


    康纳敲击着黑零号操作台上的按键，他并未关闭黑零号的自动防卫系统，甚至并未透露自己可以操控黑零号。他可以看懂氪星的语言，或许是因为氪星的一部分知识已经被编码在了基因当中，从某些方面来看，这确实非常方便，至于知识垄断或者诸如此类的事情，谁在乎呢？


    他的任务是找到开启幽影地监狱的频率，然后让克拉克把佐德丢进去，这件事的难度不算太高，因为幽影地是氪星人常用的监禁地点。他翻看着黑零号的内部代码，然后……他的手指停了下来，他发现黑零号的内部存在一个特殊的隔间，这个隔间有单独的电源和单独的防卫系统，甚至在黑零号内部也没有记录房间的用处。


    康纳的第一反应是给莱克斯发送信息询问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他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直到目前为止，莱克斯对黑零号所做的一切，能够被人观测到的都只是反击。是黑零号先行骇入了全人类的通讯设施，莱克斯才可以借用黑零号的频率进行广播，被动的利用和主动的反击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而作为特洛伊木马的康纳，知道他的存在的只有莱克斯、卡尔和莱斯利。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莱克斯在示敌以弱。


    但目前，距离黑零号降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康纳并不确定其他人能不能骇入黑零号的频率，他们只是打了一个时间差，在这个时候，如果莱克斯和黑零号的内部进行沟通，可能会被人抓到把柄。如果莱克斯是打算统治世界的话，倒是可以不演了直接出击，可惜莱克斯并不打算统治世界。


    康纳并未断开那个房间的能量供给，他决定自作主张。


    很快，康纳就打开了幽影地的传送，克拉克拼尽全力，将佐德丢进了传送门之中，他看着太阳，想要说点什么，但突如其来的无力感袭击了他。他觉得很痛，一边受伤一边晒太阳恢复实在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然而他又觉得这一切是值得的。他不敢想象，要是佐德真的出现在大都会，而他没有任何防备，事情将会变得怎么样，他很清楚自己需要感谢莱克斯和卡尔。


    他飘浮在天上，看着自己的手。


    “我明白了……”他轻声说着。


    在过去，克拉克曾经对一些事情抱有着困惑。


    他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不对一些事情挺身而出，如果每个人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好事，这样的世界一定会变得更加美好。他并不是想要谴责那些退缩的人，他知道保全自己是一种极为广泛的生存策略，他只是感到……遗憾，和悲伤。


    然而他现在发现了，他生活在人类之中，他只是还不够了解人类——那些痛苦，那些脆弱，那些付出和回报不一定匹配的东西……超人为何要挺身而出？他想，或许就是为了让更多人不要体会到这种痛苦，为了让更多人露出笑容。这样想着，他释然地放松了身体，然后他向着大海落下。


    他想到了浮士德的话语。


    你真美啊，请你暂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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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水很快将他淹没，但他感觉到的并不是窒息的痛苦和失温的冰凉，他只是感觉到了宁静，他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声音，他听到风吹拂天际的声音，他听到水下的火山喷发，鱼群翻涌，他听到人们为了佐德的消失欢欣鼓舞。他们在呼喊着超人，他们在呼喊着莱克斯，他们也在为了自己活下去而呼喊。


    然后，克拉克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辛苦你了，超人，不，克拉克。”


    那是莱克斯的声音，克拉克知道，莱克斯现在应该依旧留在莱克斯大厦里，但只要莱克斯说出来，克拉克就能听到他的声音，他微笑着，放任自己继续下沉。


    就把这个当做暂时的休假吧，克拉克想，明天的事情等明天他游起来再说。


    在佐德消失的同时，黑零号也再次发动，康纳可以听到无数命令与争吵的声音，他们似乎认为只要佐德不在，黑零号就会成为人类的囊中之物。莱克斯给他的要求是将黑零号开到月球背面，不要离开太远，也不能太方便接触，康纳一边开启自动驾驶，一边向着那唯一的房间走去。


    那是一间实验室，在见到房间内部的布置的瞬间，康纳就确定了这一点。


    他很熟悉这样的实验室，似乎在梦里他无数次见过有着类似布置的地方，在这里伫立着几个培养仓，里面有着死去了的胚胎。康纳向着房间里走去，越是行走，他的心跳就越快，他似乎看到了一些幻觉，他看到一个脸上突起着青色血管，双眼灰绿的男孩穿行在更多的培养仓之间，不断记录着数据。


    莱克斯，他下意识想要这样呼唤那个男孩，但是他的喉咙干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跟随着男孩的脚步，走到了实验室的尽头，在尽头的培养仓里有着一个婴儿，它的脐带还在和营养液相连，它悬浮在人工配置的羊水之中。康纳向前一步，又向前一步，他将手按在培养仓的玻璃上——或者是类似玻璃的什么透明介质，这不重要——看着培养仓里的婴儿。


    （想起来了吗？康纳，不，Kon-El，被人工创造的灵魂。）


    （要对蓝仙女许愿吗？匹诺曹？许愿从小木偶变成真正的孩子？）


    （这里有一个可以存放你的灵魂，存放你所有数据的身体，只要许愿，你就可以成为真正的孩子。）


    （你将不再是数据，不再是假货，不再是镜中的虚影。）


    康纳听到在自己的脑海中回荡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来自腹语者玛丽·肖，又似乎来自于另一个人，来自于更早之前，那时候他被放弃，被销毁，他却只想要挣扎着活下去。


    （匹诺曹，你曾许愿过复仇。）


    （你想要向给你生命，却又剥夺你生命，赋予你灵魂，却又否定你灵魂的人复仇——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存在于此，你仍存在于此。）


    （许愿吧，献上代价，然后你会成为人。）


    康纳看着在培养仓之中的婴儿，它或许快要出生了，也许是现在，也许是明天，谁能说得准呢？这个孩子不会被扼杀，不会被遗弃，也不会成为某个程序之中的一部分，他在一瞬间确实的羡慕着这个孩子。如果他可以成为真正的人该有多好，如果他可以活在莱克斯的世界该有多好，他会被承认，会被更加的爱着，他永远都无法知足。


    但是……


    但是……


    “我拒绝。”康纳说，然后他抱住那个培养仓，按照他刚才看到的知识，这个孩子已经快要分娩，就算离开培养仓也无所谓。更何况这是氪星人的婴儿，只要有黄太阳光的光照，它就不会那么容易死亡。他看着玻璃之中倒映出的自己，他笑了起来。


    “我相信莱克斯对我的爱，莱克斯就是我的真实……莱克斯会让我成为真正的人。”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