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硕大私人游泳馆的落地窗前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他凝视雪花良久，忽然从大衣里拿出一块怀表来。


    “哥，发什么呆呢？你新开的医药企业据说往南方开分部了吗？”


    霍颂恒收回视线，冷睨了一眼恒温泳池里目光挑衅地看向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管好你自己。”


    霍颂恒走后，霍熙年爬上了岸。


    他不悦地翻着手机。


    萧泽凯出国了，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联系不上，健身房也退资关闭。


    他不过是回了一趟合京，扬言要追的男人连第二面都没能让他见上。


    他笑笑：“父亲让我跟你学习，你下个月要去c大联合研究所的话带上我呗。”


    ……


    “羊肉汤来咯！”


    “高哥，多谢你这段时间对老爷子的关照，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杨大爷的孙子放假回来了。


    第一件事就是把叶许之和高亭叫过来一起吃饭。


    叶许之安静乖巧地坐在高亭旁边笑着喝汤。


    杨家孙子：“老爷子喜欢高哥喜欢得不得了！”


    样老爷子“哎呀”了一句，却抿了口酒，示意确实说到了他心坎上。


    “老爷子说高哥还没结婚呢——”


    叶许之眉梢一挑，放下汤碗，撑着下巴盯着高亭好看的侧脸看。


    “我有个在本地保研了的表妹，长得也漂亮，就住在愿城，今天也叫了她来，马上就到了，老爷子说老早就想介绍你们认——。”


    “咚咚！”


    高亭的回绝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就响了。


    男人上前开门，一个穿休闲森系风的女生跟她弟来到了桌前。


    但她一看到自己，明显很惊讶。


    “诶姐这不是——”


    姜图南一把重重按在她弟肩上把他摁在了椅子上，笑笑，“有不认识的客人在啊！”


    高亭也不好再说什么，微微一笑，“幸会。”


    杨大爷对高亭说：“姜图南，叫小姜就行！年轻人多交个朋友也是好的！来夹菜吃！喝！别拘束！”


    姜图南坐下，正对面坐着的，刚好就是温润清冷的的高亭，和正低头喝汤的叶许之。


    她读书之余悄悄兼职各类生活演员，已经小有名气。三天前，有神秘人给了她一张照片，让她在指定时间去指定地点，把照片上的人——也就是高亭，叫到楼上搏击区——也就是当时唯一在场、现在正坐在自己对面的叶许之面前。那人还免费给他弟买了一节搏击体验课。


    这是她近年来接的最奢侈的一单，几句话就到手了一个月的生活费。


    但万万没想到会是自己舅公的邻居。


    可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们是什么关系？


    而此刻，叶许之刚好察觉自己视线似的，抬了抬眼，朝她热情地弯弯一笑。


    她瞬间心里发毛，低头开始扒饭。


    高亭还是被迫喝了一点点酒。


    酒特地挑了很醇香名贵的酒，可他酒量太差了，才喝了小半杯，脸颊就开始微微发烫，但也勉强还算清醒。


    这顿饭快结束的时候，杨大爷趁机悄悄把他拉到一边，很是鬼鬼祟祟地低声问：“咋样？对我家丫头什么印象，有好感不？”


    果然逢年过节，年轻人凑一起就是容易被撮合。


    “杨叔，我是独身主义。”高亭无奈笑笑，顿了顿还是决定温和开口，“而且两个月后我就要离开愿城了。”


    “什么？！你刚来多久？两个月后就要离开？”


    杨大爷嗓门突然变大，客厅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过来，包括叶许之。


    高亭神情温和淡然，浅浅的笑意始终像融泉一样挂在嘴边。“嗯，是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


    “成吧成吧！年轻人嘛多出去闯闯，那这两个月可得多陪我下下棋。”


    “嗯嗯，一定，杨叔。”


    “哼，那你小子，现在先来陪我喝！”


    一杯一杯酒下去，房间里的灯光、人影和外面的雪花伴随着人声旋转起来，头顶的水晶灯晃了晃，像极了流光溢彩的蝴蝶。


    他好像很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了。


    第一次还是高承祁带他喝酒，想测试他的酒量，结果喝高了，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今天也莫名很想喝酒。


    喝得有点多了。闭了闭眼睛，眼前是呼啸而过的像幻灯片、像车流外的霓虹灯、像翻飞的纸页一样一闪而过的剪影。


    一只从黑暗里深出的手、一束光、恶劣的看不清的笑、模糊的人脸、难以识别的照片、陌生的字体……最后定格在一封封匿名的信件上。


    这次他看到成年的自己打开了楼下缠绕着月季花枝的信箱，信纸一封封拆开。


    “Bastard”


    “Feigling”


    “Das Spiel beginnt.”


    一只只漆黑的影子猛然窜出来，和过去多年一样，伸出利爪凶猛地朝他的脖子扑过来——


    咦，怎么毛绒绒的？


    “哥？”


    耳边传来轻声询问，呼吸擦着耳廓痒痒的。


    他的皮肤似乎落在了叶许之那件柔软的羊毛衫上。


    “嗯？许之……？”


    “嗯。哥，是我。”叶许之似乎一把搂着他的腰将他搀扶起来，声音还是和以往一样好听，但这会儿感觉突然比以前多了低沉的质感。熟悉中有点陌生，但怪有磁性的。


    “哥醉了，我带哥回房间。”


    腰上搂着的力道有点紧。ptsd有了发作的前兆，被搂住的地方酥酥麻麻的，他想挣扎推开，却实在没有力气。喝太多了。


    高亭完全不省人事了。


    叶许之扫了一眼他这副模样，每一次都是这样看起来没有防备，软软绵绵，仿佛轻易就能占有走进心房似的。


    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就好比他甚至不知道高亭居然只打算在这里待三个月。


    视线不经意落在锁骨上，领口因为重力和拉扯大大敞开，裸/露的白皙皮肤，直白地在他脑海中乱晃。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


    叶许之收回视线，回到高亭的住处，输入密码锁。


    “看来哥今天很开心，居然喝了这么多。”他不再是叶许之，而是徐烨，眼神也有了幽微变化，“还是说，有什么心事吗？”


    “嗯？”


    高亭太困了。


    叶许之的声音一反常态地压的很低，他听不清。


    他只想睡觉，毛茸茸的柔软触感很是助眠，他意识开始抽离。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刹那，他模模糊糊的，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般听见叶许之有点委屈地说：


    “哥，为什么两个月后就要离开？都没有告诉我。”


    “我真想……”


    “没关系。”


    短暂的停顿后那嗓音突然变得缱绻而蛊惑起来，如同对情人呢喃般轻柔，“我会加快进度的。”


    -


    叶许之最近工作繁忙，公司让他出差。


    高亭回家时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徐烨：[链接]


    徐烨：【新的抽奖】


    徐烨发了消息来，高亭放下咖啡，点进去一看，还是上次的那个链接。


    画面跳动，最后停在“豪华环球双人行”的界面上，弹出了一堆梦幻的粉红泡泡爱心。


    高亭：……


    高亭：【徐总，把这个奖品让给别人吧】


    对方几乎秒回。


    徐烨：【原因？】


    高亭：【我是单身，这个机会或许更适合情侣】


    这次对面停顿了一会儿，才发来新消息


    徐烨：【不能转让】


    徐烨：【可以和朋友去】


    徐烨言简意赅地否决了。


    确实符合他说一不二的性格。


    工作了十几分钟后，手机响了。


    xx环旅客服：【尊贵的客人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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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亭礼貌地回：【好的，谢谢】


    只是，他带谁去呢？


    他倒是个社会闲散人员，但别人不一定有他这么多不知道怎么打发的时间。


    算了，再看吧。


    下班后，高亭回到楼下检查了一遍信箱。


    信箱里照例塞了一堆匿名信件，每一封信拆开都是用德语写了一个简单的单词——这是高景铄常用的手段。


    过去十几年里，高景铄虽然不会出现，但总会不经意间以某种方式出现刷刷存在感。


    不值得为不重要的人影响心情，他很快就会搬走。这次他打算去远一点的地方。


    高亭把那些东西扔进垃圾桶。


    叶许之发了消息来。


    叶许之：【哥，我出差回来啦！】


    叶许之：【下午见】


    高亭如常回复了几句，时间来到下午下班的时间。


    他决定去菜市场买一些菜。


    这个点的菜市场十分热闹，人群熙熙攘攘的，阳光也正好，不知为何高亭此时心情非常不错。


    很快他挑选了一些自己想吃的菜以及印象里叶许之喜欢的菜。


    回去的时候经过一家花鸟宠物店，正站着围观的一男一女，像是大学生的样子。


    “好可爱呀，不过没有实验室里的小仓鼠可爱。”


    “哎学长，之前的实验也阶段性结束了，你说我们的小鼠拿出来卖的话，它那么好看应该可以卖到很贵吧。”


    可同行的男生口吻冷淡：“实验室的动物不能随便售卖流入市场，走吧，该回学校了。”


    看来是需要做生物相关实验的学生。


    高亭从他们身边经过，也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店里的小仓鼠。


    非常可爱，软软乎乎的团成一团，毛茸茸地窜动着。


    高亭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高景铄曾陪他去游乐场玩，那里有套圈的游戏，高景铄给他套了一只小仓鼠，问他想不想养。


    但是高亭对生命有一种本能的畏惧，害怕自己养不好，正好被小表妹哭着抢走了。


    一晃多年，居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哎，高大哥！好巧！”


    这声音有点熟悉。高亭回头一看，“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子热情的招手，“是我呀，小江！”


    高亭通过两个酒窝和甜美的声音辨别出她的身份。微微一笑：“原来是小姜。”


    姜图南咧嘴笑得更开了。“是我呀！哥来买菜吗？”


    她仔细琢磨了一下昨天饭局上观察到的两人的关系，猜测自己有很大概率再继续扮演疑似助攻的生活演员赚钱呢。


    身为钱性恋，必须要和客户搞好关系！


    这时旁边的年轻的高高瘦瘦的男生忽然问：“亭哥？”


    高亭一愣，姜图南也愣住了。


    “学长，你们认识呀？”


    男生很清俊帅气，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学霸气质。高亭试图仔细回想，但毫无印象。


    “抱歉？你是？”


    男生微微沉思，语调沉稳：“我是沈寂，亭哥。过去几年亭哥一直资助我，还有印象吗？”


    高亭终于笑了笑：“原来是小沈。”


    接着姜图南便看见很少有情绪的沈寂，居然目光一下子亮起来。


    但高亭突然眉头一皱，视线一凝向上空看去。


    沈寂还没来得及跟着往上看，就被高亭一把推开，跌坐在地上。


    他迟疑了一秒，正因为这个独特视角才终于在对面的大厦外层镜面玻璃反射出的影像上看清了——


    一双手从楼顶收回去。


    一块巨大的高空坠物，正以可怖的加速度，朝高亭直直坠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