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鹤宁的祈祷并没有奏效，这场罕见的大学足足下了四天四夜才停下来。


    这些日子，商鹤宁听得最多的便是哪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哪个村子的路被封住了之类的，光是昨日晚上，听说就已经冻死了十几个人了……全都是人间惨剧，简直触目惊心！


    商鹤宁不做记者的原因之一就是她的同理心太强，每每采访遭遇不幸的受访者后总会让自己的心情很糟糕，有时候一整天不想吃饭，严重时可以感觉到自己都隐隐有了抑郁的倾向。


    现在也是，惨剧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可她却什么也做不到，商鹤宁心情不佳，也无暇顾及俞则桉究竟要不要跟家人离开。


    因着大雪的影响，俞则桓与乳娘也被困在了这里，因为吃人嘴软，这年轻人对待商家人的态度也好了许多。看到商鹤宁愁眉不展，还让他哥多多安慰。


    俞则桉也看出了商鹤宁的心神不宁，问她，“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担心大雪会对兔场产生影响？”


    商鹤宁摇摇头，“兔场我年中时便让葛山和阿阳他们张罗着加固了，应付这场雪应该是没设什么问题。我担心的是，家中贫困或是地处偏远的人家该如何度过这场危机……”


    俞则桉眸光微动，心道是自己小看了阿宁，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贪财的她心中竟有这样一份为民情怀，不免触动。


    商鹤宁并没有注意到俞则桉内心变化，看向他，“你也曾经是这里的知县，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帮大家吗？不管是出钱或是出力，我都愿意的！”


    “下雪不冷化雪冷，我自小在北方长大，比这儿的人略懂一些御寒之策。当务之急，是要把交通要道、屋顶门前的雪给清扫了，不然会酿成更严重的后果。不过这件事情仅仅靠百姓自发怎能做好？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县衙一趟。”俞则桉道。


    商鹤宁点点头，“好！”


    忽的想到这会儿外头的路全部被雪给掩盖了，阿昌刚出门走了几步就摔了个大马趴，实在不安全。


    她急忙道，“我陪你一道吧！若是你在路上摔倒或是受伤，那我可原谅不了自己！咱俩手拉手，至少走得更稳一些！”


    俞则桉知道她的脾气，虽然也担心她受冻或是摔倒，但还是同意了。两人手牵手，走在本该热闹此时却十分空旷的西市大街上，慢步却稳当。


    俞则桉见到王大人后，简明地说了自己的来意和建议。


    这王大人也不是个蠢人，若是在他治下发生重大百姓伤亡事故，那他的仕途也就差不多要到头了，故而十分配合地点头，“贤弟与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正有此意！”


    早一分就多一份希望，府衙里大大小小官差，除了王大人，其余人全都派到了外头，一批人号召百姓加入扫雪的行列中，一批人去鳏寡孤独家中查看情况，还有一批人采购御寒物资用以贫穷百姓的安置。


    商鹤宁店也待不住了，铺子里除了留下必要的人，其余人全都被她拉着加入自愿除雪的队列中，俞则桉和俞则桓也在其中。


    看着在前头热火朝天铲雪的官兵，商鹤宁小声对俞则桉道，“看起来王大人的执行力还不错，错怪他了，我还以为他是个没本事的官呢！”


    俞则桉笑，“他出身寒门，进士及第，最风光时官至四品，只不过站错了队被贬成县令，你以为他是什么不学无术之徒吗？”


    商鹤宁咋舌，“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干了半天，所有人都不敢懈怠，可受灾范围大，人手不足，个个都累得直喘粗气，却连一条主干道都没有清扫出来。


    恰好另一队官差从前面经过，两人一前一后抬着一副担子，担子用一块白布盖着，下头是什么不言而喻。


    领头的差役与同僚说话，“兄弟，怎么又挖出一具？你们那儿情况严重吗？”


    那差役红着眼睛，“我们赶到时老人家被砖瓦压着，衣衫单薄，一直发着抖与我们说话，说总算等到了救兵，等他痊愈了定要提着酒肉来衙门叩谢我们。哪知道……刚把他挖出来，就…就断气了。”


    众人一阵唏嘘，笼罩着一层愁云。


    商鹤宁难受得想哭，再过几日就要过年，可因为这场自然灾害，也不知道多少人家要陷入长久的悲伤，过不好这个年了。


    她忽然从人群中站出来，“大人，请问受冻的人家多吗？若是在官府实在无暇顾及所有百姓，我愿尽绵薄之力，兔绒轩愿意无偿捐赠御寒之物给买不起的人家。”


    那官差点头，朝她拱手，“我会向王大人禀明商掌柜的义举，也替那些穷苦百姓谢过了！”


    俞则桓震惊了，商姑娘爱银子这件事他已经领教了许多次，毕竟，自己与乳娘住在这儿不过三日，且还有一层俞则桉的关系在那个女人居然还能十分冷酷地朝他要房费和伙食费。


    可是这会儿，她居然愿意无偿提供御寒之物，据他所知，这兔绒轩里售卖的东西价格可不便宜。


    他小声对俞则桉道，“哥，看起来这女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心地还算善良。”


    俞则桉看了他一眼，“莫瞎说。”


    他撇撇嘴，摸出自己带出来的百两银票，不甘示弱道，“也带我一个，我愿意略尽绵力！”


    因被他俩的行为影响，众人都热血澎湃，有力出力，一路铲雪的路上，加入进来的人越来越多。


    晚上，俞则桉又去了一趟县衙。得知白岗县的情况还好，更严重的是几个偏远的村子，大雪把唯一的路给堵住了，完全无从查看村中的情况。


    “其中就有芦阳村。”俞则桉并未隐瞒。


    商鹤宁愣住了，村子四面环山，若是发生雪崩或是泥石流，恐怕整个村子都会被毁于一旦。


    大虎因为要跟温大夫学医，平日里基本住在芦阳村的家中，顺便跟阿阳一起找看村子里的兔场。恰逢大雪，已经好些日子没来白岗县了。


    商鹤宁的心提了起来，大虎、阿阳……一定不会出事的！一定！


    “我想回村中看看，一日不见大虎，我这心便一日悬着不得安宁。”商鹤宁道。


    俞则桉理解她的心情，所以愿意陪她一道，“好，我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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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俞则桓也立刻要加入。


    商家的孩子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商鹤宁看向他，“这件事先别告诉我妹妹弟弟，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俞则桓贱贱的，伸出手来，“封口费！”


    商鹤宁直接无视，与俞则桉说起别的事情来。


    第二日，三人跟随通路的工匠一道出发，平日里一个多时辰就能走到的路程，众人愣是从清早走到晌午。


    厚厚的积雪底下是冰冻的土层，一不留神就有人滑倒在地。众人铲了许久雪，个个筋疲力尽，可这路就跟望不到头似的，让人丧失信心。


    很快就有人撂挑子不干，“呸，今天老子都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了，裤子都磕破了！可官府就给50文钱补贴，还不够我补一条裤子的，等天黑了回去就更加危险，这银子谁愿意赚谁赚，反正我是不伺候了！”


    也有人受他的影响，犹犹豫豫的准备放弃，铲雪的速度一下子放慢了不少。


    商鹤宁急了，“各位大哥！咱们这可不是单纯清路，这可是在救人命呐！村子里上百口人全指望着这条路出去，有人的房子被压塌了在等待医治，有人家中食物不够只得啃食草皮，或许还有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被冻得浑身青紫……你们真的忍心见死不救吗？”


    见大家面露不忍，商鹤宁继续道，“这样吧，我在官府给的补贴基础上再每人加两百文一天，等路通了我便杀猪宰羊好好招待各位，拜托了！”


    那人半信半疑，“你说的可是真的？”


    商鹤宁斩钉截铁，“当然！在场的各位全是见证人，若我说的哪里不兑现，你们尽管来我家铺子闹事，坏我买卖！”


    另一个人道，“商掌柜有心了，就算不为了银子，为了这数百条人命，我也一定奉陪到底！”


    “好！那就谢过各位好汉了！”


    俞则桓摇摇头，对他哥道，“这女的口才这样好，我觉得往后你俩吵架你必输无疑！”


    俞则桉看他一眼，笑道，“不，我们不会吵架。”


    俞则桓一阵恶寒，啧……这还是他那个清冷孤傲的二哥吗？


    商鹤宁从自家拉来一辆马车，专门用以囤积食物衣服和各类工具，几个男人在奋力铲雪，她便在马车上生了两个炉子为大家烧热水，煮热汤，做好后勤保障工作。


    至于晚上，所有人和一匹马都在一个临时搭建的木棚里取暖睡觉，篝火升得旺旺的，前半夜和后半夜都有人守着火。


    商鹤宁睡不踏实，整个人缩在俞则桉怀里。


    俞则桉睡不着，索性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看着她呼吸渐渐均匀。


    在众人的共同努力下，第四日午后，铲雪的队伍终于与卢里正带领的村子中的铲雪人会合了！


    商鹤宁眼睛都亮了，“卢叔！村子里的一切可还好？”


    卢里正先是兴奋地睁大眼睛，待看清来人后，脸色有些不好，“你家大虎……”


    商鹤宁只觉得天旋地转，多日里的劳累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整个人直直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