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第 178 章

作品:《皇城有好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谢恂初终之日报在正月十五,按雍朝官员丧礼规制,人死后次日小殓,三日大敛,大敛后成服,而后开门受吊唁。


    正月十六,谢府小殓才毕,裕王就带着香烛纸钱、酒食布帛一应祭品叩开了谢府大门。


    “府里怎这么冷清?”裕王进门没走多远,便看着一片冷寂、遍目空空荡荡的庭院,皱眉问向迎他进门的谢宗云。


    尚未到受吊唁的时日,还未曾安排司礼之人,谢宗云亲自来迎,原也没觉什么古怪,可眼下如此看着,倒像是府中没什么人可用,不得不由这原该守在灵前的人出来迎了。


    “老头儿去得突然,府里一点儿准备都没有,里里外外的,差出去好些人。还有一些人是……”谢宗云边引着人往灵堂去,边也看看这过于清寂的宅邸,无奈苦笑,“各种缘由,反正,说白了,就是不乐意伺候我这不孝子,趁着老头儿这盏茶还没凉透,另谋高就了。”


    裕王冷哂,“一群养不熟的狗。你得空拟个名录,本王为你出这口气。”


    “这点小事岂敢劳动王爷!有缘聚,无缘散,人各有祸福,就随他们去吧。多谢王爷挂怀,您纡尊降贵,亲自来这一趟,卑职已感激不尽了。”


    萧明宣没再多言,只在谢宗云手臂上拍了拍,便随他进了灵堂。


    灵堂中一应布置都透着仓促之间又缺人手的狼狈,浸在内外一般的冷清里,愈显凄凉。


    萧明宣到灵前敬下一杯酒,又着人念了祭文,将带来的祭品悉数奉上,一应礼毕,受过谢宗云叩谢,又由谢宗云送着出去。


    迈过灵堂门槛,谢宗云便问:“数日未在王爷跟前当差,王爷一切可好?”


    萧明宣转眸看他一眼,止了步子。


    他这话一出口,萧明宣便明白他想问的什么。


    那日谢宗云借着喝酒的名头跑出谢府,钻进秋月春风楼,避开谢恂耳目,在楼中稍加寻觅,就找到个正在寻欢作乐的京兆府小吏,连哄带吓唬,差遣他为自己向裕王悄悄递了信。


    萧明宣拆了那写着“王爷启”的函封,里面装着一张字条,挟着股隐隐的酒气,上面用京兆府各种告示上抠下的字拼贴出一句话。


    ——御前得密告,裕王勾结庄和初杀大皇子。


    付出了行动,就迫不及待想见功绩,哪怕是站在亲爹灵堂门口。


    确是谢宗云一贯的做派。


    萧明宣唇角略略一提,“多亏你机敏,及时递来那消息,知道御前有人举告,本王才做了恰当的决断,没被奸小之徒拖下水。”


    谢宗云忙道:“是王爷洪福齐天,卑职不敢居功。不知是什么奸小栽害王爷?”


    萧明宣微微转头。


    站在门口天光之下,再往灵堂里看,只觉里面黑沉沉一片,唯有那牌位一处,被香烛微弱的辉光拥簇着,似在闪动着什么不甘的怒火。


    裕王笑笑,“宵小之徒,已是黄泉之鬼,不足挂齿。”


    不待谢宗云再问什么,裕王已回头道:“过两日大殓之后,宫里会派人来给谢老太医应有的尊荣,这些本王会亲自盯着,必不会委屈了你。你这里人手不足,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


    谢宗云还真有想开口的事,“王爷——”


    裕王抬手拍在他肩头,“你安心丁忧就是,不会让你真待个三年才除服。过段日子,时机合宜了,本王就请旨夺情回任。”


    话正说到心坎上,谢宗云难掩喜色,“谢王爷!”


    裕王又向那一片晦暗的灵堂里望望,“那些香烛,记得替本王敬上。无论如何,谢老太医生养了你,就是有功于本王了。”


    “谢王爷,卑职谨记。”


    *


    庄和初意识甫一回神,便在隐隐透入眼睑的光晕中断出是在夜里。


    是在熟悉的床榻间。


    床边坐了人,但无需睁眼去看,只凭那内家修为甚是深厚的气息就断得出,这不是那在他再度昏睡前应了他不走的人。


    这气息并不陌生,却也有十年未曾在他近旁出现过了。


    端坐在床榻边的人看着他眼睫微颤了颤,缓缓抬起,投来一束怔愣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目光,却定了半晌都没个别的反应,不由得颇没好气地先开了口。


    “你家东主吃饭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不想看见我,就把眼闭上。”


    有时语声能唤起的记忆比目之所及还要多上许多,这没好气的话音越过十年光景,直砸到他脸上,砸得庄和初顿然猛醒。


    “弟子失礼了,师父息怒……”


    看那适才还愣得像根木头的人转眼工夫就慌地要起身,这头束莲花冠的老道长端着那一派鹤骨松姿的气度,一根手指头戳过来,直抵在庄和初额头上,便将人按定在床榻间。


    “与你说过多少回,只是指点你武艺,算不得什么师父,在外不要乱叫,免得人家以为你是尘外弟子,误了姻缘。”


    觉出手指下的人已绝了起身的念头,玄同道长收了手,还是颇没好气道,“你就是不听话,瞧瞧,才成亲几日,就夫妻义绝,该。”


    被训斥着的人眉目间不见惧色,不被准许起身,便恭敬垂眸,含愧哑声道:“弟子不孝……牵累师父担心,寒冬里路途迢迢来这皇城一趟。”


    “为你?为你,我可不费这个事。”老道长呵地干笑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手上那根拂尘,“是那俩孩子碰巧叫我遇上,要不是可怜那俩孩子,我尘外修行之人,何苦沾你这摊是非?”


    庄和初缓缓抬眸,望向那副十年间几乎分毫未改的眉目,仿佛一瞬回到那片山水灵秀的尘外之地,回到那有人骂着也有人护着的时日里。


    世间哪会有这样碰巧的事?


    “道门弟子,许多云游在外,消息通达,师父定是着意打听着我的消息,听闻我突然寻到失踪多年的梅县主,要成亲,觉着事有蹊跷,放心不下,才特意来寻我……途间又得知我差人去送信,才会在半途迎到他们,有缘救下他们,还做了此番周详安排。”


    庄和初微微颔首,“谢师父为我如此劳心,我也代三青三绿谢过师父。”


    那须发花白的老道长眉头一拧,皱出三道深深的竖痕,话音顿然拔高了些。


    “哪个有那些闲工夫打听你?碰巧就是碰巧,哪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年纪轻轻,一肚子思虑,仔细早生白发。”


    “师父教训得是……”庄和初如在观中时一般乖顺地笑笑。这人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再把那腔情义往外剖,怕就真要把人惹恼了。


    玄同道长似是唯恐他又要冒出什么让人如坐针毡的话来,一沉声转了话茬,“那俩孩子也实在是傻,一遇袭,就猜是你在皇城有难,定要回来。我问他们,就不怕是你派的人,他俩想也不想就道一定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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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和初垂眸弯起一抹浅浅的苦笑,“他们年纪还小,让他们去观中寻您,只是因为三绿他……离开皇城一段日子为好。师父愿成全他自解心魔,但面对这些,还是难为他了。”


    玄同道长眉头一跳,“郡主年纪也不大,你倒舍得让她为难。”


    庄和初一怔间,见那拂尘朝他伸来,在他垂放身旁的手腕间点了点,庄和初循着指点看去,才发觉他发髻已结,那原系在他发间的红绳结不知何时已系到了他包扎好伤处的腕间。


    “她找我这位徒孙,说了好一顿子花里胡哨的话,要他跟着裕王到上元宫宴上去献什么祥瑞,只为救你出狱。万幸,到底是弃了这鬼念头。也是她,凭着我要这徒孙去给大理寺递话的事,转托他求了我来给你看伤。”


    什么献祥瑞,庄和初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明白一样。


    千钟为救他而做的事,远比他看到的还要多上百倍。


    “蒙郡主错爱,无以为报。”庄和初微微发哑的嗓音又软下几分,“能否求师父将我伤情往好处说些,免得……”


    要说免得让郡主太担心,以这人的脾气,还不知他又要顺茬挨顿什么骂,庄和初索性道:“免得显得弟子太无用,要被丢出去了。”


    “我要是郡主,我早就把你丢出去了!”


    “……”


    世间因果命定,已写在命里的骂,注定绕不过去。


    庄和初老实躺着,也老实听着。


    “你自个儿瞧瞧你这样子……听说你为着服药不食荤腥,顿顿只吃白粥小菜,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从前在观里,读书累,学医习武也累,你身体照样结实得很,一顿饭都能吃光一整只鸡。到皇城里过起高官厚禄的日子,怎么就把自己过成这样了?近两年每次往观里来信,都要问些医药上的事,说为了修书,难不成,是为的自己?”


    自睁眼看清床边坐的是何人,庄和初便知迟早要有这一问,但也知道,脉象就在这里摆着,无论编出多么周密的说辞也是枉然,便也不费那些力气。


    “只是今冬事忙,累了些,过些日子就好了。”


    见这人弯着笑眼胡说八道,适才还一声比一声高的老道长喉头一哽,半晌无话,默然一叹,才又沉声开口。


    “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道不同,这官不做也罢。”


    庄和初浅浅含笑,不置可否。


    一晃十年,比之少年时那锋芒毕露、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知是叫什么打磨的,人已眼见得柔和许多,也沉静许多。


    从前山中练武,有点磕碰就要黏着人哼唧几声,如今竟也忍得下这样的伤痛了。


    玄同道长双目微红,闷闷地道:“你那八字,就不是当官的命,趁早,绝了这念想。趁着还有几分姿色,在郡主门下好好混口饭吃吧。”


    庄和初轻笑出声,“当初弟子下山入仕,您可是说,我的八字是注定要封王拜相的。”


    玄同道长板着面孔一眼横过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我修为精进了,前面说的不准,你信我现在的话。”


    “是,”庄和初笑,“弟子谨记。”


    道长一扬拂尘,站起身来,“我就与你啰嗦这些。今日九九已尽,转眼天就暖了,还要赶回山里督促他们耕种,免得那些小崽子懒怠,误了农时——”


    “师父,”床榻间的人笑意一敛,“弟子还有一事相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