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改名为唐非鱼的唐零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显然是想跟殷红梅继续聊。苏濯枝并没有与他起无谓的冲突的打算，便同殷红梅颔首算是告别，随后离去。


    唐非鱼见这人挺有眼色，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只问殷红梅要不要去喝酒。殷红梅同意了。


    酒楼包间，殷红梅和唐非鱼中间放了一个青釉莲瓣纹注子温碗，两个小杯在他们手边。


    唐非鱼为殷红梅和自己斟酒。


    “没想到你会来京城，我还以为你会想要谋取雷卷的位置，毕竟他看起来也不像能继续活多久的样子。”


    殷红梅挑眉。


    “不要乱说话咒卷哥，再叫我听见当心我踹你。而且那是卷哥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势力，若是坐享其成的话我成什么人了。”


    “就像你们唐家堡一直有进取之心一样，抑叔也一直想要雷家势力更进一步，我得到他的支持在京中发展也没什么可说道的。”


    殷红梅对着杯子沾了一口，抿了抿。


    唐非鱼说：“也是，谁都想来京城发展，不过是你有门路可以在京城站稳脚跟，所以即使是跟六分半堂争利，霹雳堂也不在乎。”


    “说到你们雷家，我最近得知了一个消息，你肯定感兴趣。”


    “是什么？”


    “有关雷纯的，你肯定想不到。”


    “是什么？她其实会武功？”


    唐非鱼撩起头发，露出一半的脸，苍白的脸上挂着奇妙的笑容。


    “不是。所以我说你肯定不会往这方面来想。若不是方小侯爷言之凿凿，我也从来没想过，被雷损视为继承人、百般呵护长大的掌上明珠雷纯，她其实不是雷损的亲生女儿。”


    听了消息，殷红梅没有露出类似惊讶或是意外的表情，她只是很平静地说了一个事实。


    “她现在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


    唐非鱼嗤笑道：“是啊，可惜她如今已经是六分半堂的总堂主了。方小侯爷还在那可惜，要是在她还是六分半堂的大小姐时就下手就好了，这样她身边的防守也不会有现在那么多，要想把人弄到手，机会可多的是。”


    “不过你听了之后为什么不惊讶？我当时在旁听他跟白愁飞说时可是相当惊讶的。”唐非鱼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满。


    “本来还以为能吓你一跳。”


    “要吓我一跳，你还差得远。除非你要是跟我说某日方巨侠方歌吟入京来为他的义子撑腰，那我确实会被吓一跳。”


    唐非鱼仰头喝尽杯中的酒，又斟了一杯。


    他口吻中略带嘲意。


    “京城中的人都跟瞎了一样，谁也看不见方小侯爷那些装模作样的烂事。不过还好你还没瞎，不然我可不耐烦跟瞎子聋子聊天。你也知道，我最不爱那些个虚伪扯皮。”


    “方小侯爷洁身自好，哪有人敢玷污他的名声。哪怕是他自己做过的事情也绝不会承认，那对他如今的名声可不会造成什么好的影响，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倒是那白愁飞，为了往上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连雷损曾经收买过他的事情也倒给方小侯爷了。不过雷损后来死了，白愁飞翻脸不认人，在金风细雨楼扶摇直上，这才到如今这个位置。”


    殷红梅也把杯里的酒饮下，将空杯放在桌上，唐非鱼替她斟满。


    她慢悠悠道：“白愁飞不提，京城中有对方小侯爷私下里所做事情知情的人，比如邢总朱月明，方小侯爷那点圆滑算什么，朱月明那才是左右逢源、哪边也不得罪，哪种麻烦也不愿沾身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直至今日还被蒙在鼓里的、觉得方小侯爷为人纯真善良的也大有人在。”


    她抬眼看唐非鱼。


    “倒是你，此番上京，方小侯爷一定有重要的事情交代给你。”


    “确实有大事，但也不好说，说不准是最近，也有可能是几年之后，但就现在为止我对方小侯爷给的待遇还算满意。”


    “我跟他说，如果你败在他手里了，就把你留给我。活的。”唐非鱼舔了舔唇。


    “留给别人的话太可惜了，不如给我。”


    殷红梅挑眉。


    她手里拿起杯子，然后朝唐非鱼脸上一泼。


    他没反应过来，头发和脸上沾了酒，顺着发梢滴滴答答落在桌上。唐非鱼抬手抹了一把脸。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是没有发作。


    刚才即使是殷红梅有心算无心，她的速度也足够快，快到让精通暗器的唐非鱼都没有反应过来，硬生生挨了这一杯子的酒，足以见得她如今武功高深。这叫唐非鱼心中忌惮不已。


    殷红梅慢条斯理地说：“首先回答你的话，下辈子也不可能。”


    “何况你若是对我这么没信心，也不会来告诉我你在方小侯爷身边听到的事情了。究竟是方小侯爷张口就来的许诺可信，还是我们雷家的信誉更高，你自己清楚。”


    “最后，劳烦唐零少爷注意一下你的说话措辞，下次再这样恶心我，就不是泼酒这么简单了。”


    “那今天就这样，下次听到有意思的消息想跟我分享了再叫我出来喝酒看戏，无聊的东西就算了，我没兴趣。”


    殷红梅说完后便起身离开了，唐非鱼坐在原地不动。他望着她的位置望了一会，随后，他伸手拿过她的杯子，在手里把玩了一会，然后仰头，把杯子中残余的一点酒液饮尽。


    说起唐家的这几位少爷，个个性格都不怎么柔顺体贴。


    能闯出名头的，外人对他们的评价大多是狠毒、阴毒一类的词语。唐非鱼都不例外，这位三少爷并不在乎自己做的是好事还是坏事，他只在乎这是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所以对于自己的名声，他也不怎么在乎。


    某些方面他跟白愁飞也很像。


    他们有野心，要权力。


    有了权力，有了地位，多美、多听话、多了不起的女人何愁得不到？


    君不见金风细雨楼的苏梦枕便是因为心心念念六分半堂的雷纯，对手下败将六分半堂不肯赶尽杀绝。雷损死后，六分半堂养精蓄锐，重新恢复蒸蒸日上之态，搭上蔡相的富贵路，成为金风细雨楼的劲敌。


    在唐非鱼看来，蔡相那边虽说权势滔天，但手下也各有本事，与其投奔蔡相，和别人一起在蔡京面前争宠，不如答应方小侯爷的招揽，成为有桥集团中不可或缺的一员大将。


    而且最妙的是方小侯爷虽有野心，有大志向，但是明面上左右逢源，哪边也不招惹，哪边也不冲突，哪一边也不会特意防着有桥集团。所以唐非鱼私下里跟殷红梅互通往来交流情报的时候也不会局限于某家势力。


    对于唐非鱼来说，这并非是什么男女私情的考虑，而是一种蜀中唐家与江南雷门的信息往来。


    唐家和雷家拆了伙，可拆伙并不代表一刀两断，双方依旧恩恩怨怨，藕断丝连，雷家的人能辨认出唐家的手法，唐家的也一眼能瞧出雷家的武功。


    不过以唐非鱼在唐门的地位，他完全可以不去管这些事。


    但谁叫殷红梅曾经打败了他，而且不止一次。


    虽然现在他自觉实力大有增益，但被泼了一脸酒之后也不由得重新对殷红梅的实力产生了警惕之心。


    以前的时候战斗结束速度很快，因为殷红梅的身法很快，快到他都来不及飞出他的冰。这姑娘的衣裳颜色越鲜艳，揍人越狠，而且钟情于踹人脑袋，他的鼻梁险些遭此毒手。最后虽然没破相，但肋骨还是曾经被踹断了好几根。


    后来他发现这位小雷门的大小姐并不拘泥于雷家和唐家的恩怨情仇，性格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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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他很是合得来。唐零也不是那等小气的人，两人化敌为友，一起在勾栏看过戏听过曲，喝过小酒游过船，曾经一起度过好一阵悠哉悠哉的日子。


    如今到了京城，虽然刚才因为得意忘形所以在殷红梅面前有些口无遮拦，被泼了一脸酒，不过唐非鱼心情还是不错。


    下次拿什么来邀请她出来一起喝酒听曲？是不戒斋笼子里的“奇珍异兽”，还是米公公与方小侯爷之间的关系？要不拿李大学士被拉下马全家处死只留了一个弟弟不得不靠倒夜香为生这件事情来说好了，反正朝堂上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与他们江湖帮派也没什么干系。


    唐非鱼这样愉快地想。


    愉快的不止有唐非鱼一个人，虽然过程略糟心，但文雪碧在得知白愁飞不止脚踏两只船时，心情也是愉快的。


    一边靠蔡京，一边靠方应看，他白愁飞又做不到像任怨那样身段柔软，曲意逢迎，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叫他都得了利益？


    “白愁飞如今攀上相爷，当了相爷的义子，那几个活着的七绝神剑听他使唤，任怨任劳他也能吩咐得动，你确定现在向相爷提议，不会反而惹得相爷不悦吗？”


    文雪岸听了文雪碧的话，有些意动。


    白愁飞活着对他是个威胁，就像他活着对白愁飞也是一个威胁一样。只不过他们发现彼此不是什么善茬，奈何不了对方，所以才就此不动手。


    “何况天衣有缝受洛阳温晚之命调查长空帮覆灭一事，他已经走访了基本上所有的长空帮如今存活的人士，查到我的可能不是没有。”文雪岸舔了舔唇，眼神中泛起嫉妒。


    “而且他一直守护着温柔，从在洛阳的时候就一直在她身边，叫人无从下手。”


    文雪碧轻声道：“正因如此，所以才不能现在动他。天衣有缝是温晚爱将，实力高强，一时难以得手，他如今在调查长空帮一事，谁若是杀了他，嫌疑岂不是更明显？”


    “而且他也没有走访完全部的长空帮剩余帮众。金风细雨楼负责训练一百零八公案的梁何从前正是长空帮中人，还是梅醒非的弟子。”


    “梁何？你的意思是说，莫非他就是白愁飞口中的那个知情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


    “雷纯当了相爷的义女，比起白愁飞，肯定是雷纯更讨相爷喜欢，但白愁飞肯定不会愿意让雷纯占上风。他的优势是金风细雨楼的副楼主之位，哪里能叫六分半堂踩在他头上。雷纯对这一点肯定也心知肚明，若有机会在相爷面前争宠的话，她不会放过打压白愁飞的机会的。”


    “难怪你叫我在雷纯来寻相爷的时候趁机提此事。”


    “不错，哥哥你只需要抛一个白愁飞有异心的引子出来，雷纯自然会接上，以她的玲珑心思，何愁不能说服相爷。”


    “何况相爷为民着想，主张休养生息之法，白愁飞却意图出兵，劳民伤财，这可不是一个忠心为相爷考虑的人所会说出口的事情。”


    观察着文雪岸若有所思的表情，文雪碧最后说出杀手锏。


    “我在楼里的时候，听说温柔很是喜欢白愁飞那副皮相，即使与他斗嘴，转天便又和好了，就是不知道以白愁飞的性子，这种就挂在嘴边的好处什么时候会尝尝味道。”


    自打从洛阳回来，文雪岸便对温柔的美丽念念不忘，他觉得她比家中姐妹更美。尽管这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可他立志要得到她、摧残她。


    文雪碧对他这一想法的产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虽然不太好，不过文雪碧觉得文雪岸对温柔起了心思总比对文雪凝起心思要强，反正温柔身边高手如云，文雪岸若真想动手还要掂量几分自己的轻重。


    文雪岸瞬间下定决心。


    “那他确实要比天衣有缝更早除掉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