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意自己吐白沫，周围人也是——颜檀的实习记录


    从全阳那里出来，颜檀回到了宾馆，几只做任务的蟑螂已经带着结果等在那了。


    “这是我们收集的信息，”蟑螂把三片叶子递来，“第一片是我们看到的人类，第二片是他接触过的人类，第三片上记着附近蟑螂对那些人类的看法。”


    颜檀把叶子翻开，由于今天齐寻哪也没去，门没出饭没吃，宾馆的人来收拾房间都没有开门，所以第二三片叶子上没什么内容。


    只有叶子一上记了东西，但里面的信息也很少。


    “睡得晚，醒得晚，脸红，腿弯，身体湿。”


    没什么新东西，颜檀看到的也有这些，她将几片叶子还回去，“那明天见。”


    蟑螂们全程提着的心这才松下去，来之前它们可听了不少传言——眼前这个蟑螂是会把螂扇飞的。


    ……


    在齐寻睡着的功夫，颜檀一路走访宾馆的蟑螂，来到一楼的老鼠洞，那儿附近摆着几块小饼干。


    “看见上面的白色粉末了吗？那就是老鼠药，人类吃了应该是会拉肚子的。”


    颜檀把那些粉末用叶子包起来。


    “你注意着点量啊，我听说之前有人误吃耗子药死了的。”


    “知道了。”


    颜檀想起梵西曾说的——身为蟑螂不用管人类的死活。她捏着叶子包起来的粉末想，果然每只蟑螂对人类的看法都不一样。


    人类可以自己活得很好，不需要蟑螂来操心。人类也可以被蟑螂弄死。


    这不矛盾。


    早上颜檀带着老鼠药来到房间时，齐寻已经点好了外卖，他把盒子盖掀开，又开始费劲地撕筷子的包装。他明明休息过了，脸上却还是那副气血睡眠不足的模样，颜檀总觉得他似乎下一秒就会闭着眼睛晕过去。


    既然是饭点，颜檀就钻进碗里开饭，等她吃完出来，齐寻刚把那薄薄包装撕开，他的右手轻微抖动，筷子刚握住就掉了根在地上。


    他又俯身去捡，肢体在不协调的动作间发出骨骼错位摩擦的嘎吱声，听上去牙酸又别扭。


    颜檀把那些粉末放在面汤里，她看着大片细细白白的点沉进汤里，跟菜叶混在一起，最后被人夹起来，送进嘴里。浅绿色的汤汁从莫名变红的唇瓣上流了下来，带着渗人的诡异感。


    这会功夫，颜檀把木箱里的叶子换出来，沿着凳腿爬上去，她将六条腿踩在齐寻后背，从衣角爬上衣领，最后钻进齐寻乱糟糟的头发里。


    周围的食物跟前几天差不多。她找好位置，待着不动了。


    按理说，哪怕隔着一层衣服，蟑螂踩在人类的背上时人类也应该有所察觉，更何况这件薄薄的夏装已经被洗得泛白，有些地方几乎透出人体皮肤的颜色，是跟衣服不相上下的白。


    可齐寻完全没多余的动作，他像没有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异样般，边咳边把一整碗面吃完了。


    来到齐寻身边后，颜檀基本没见过对方吃早饭。那些买了又没吃的早饭都是给她准备的。可今天齐寻却与她却共食了一份早饭。


    这算偶然还是常态？


    齐寻吃完饭，把垃圾带下楼。这次出门他破天荒地多带了个本子，本子前半部分是全黑的纸张，后半部分又是完完全全的空白纸。


    黑纸似乎被人用力拉扯过，看上去皱皱巴巴，白纸则整齐得宛若一叠新买来的纸。


    捧着本子的青年在宾馆楼下站了会，头上顶着个同样拿着叶子本的蟑螂，一瘸一拐地走向边上的一家店，那是个早餐铺。


    齐寻刚进去就有人招呼他，“你好帅哥，来点什么？”


    “……”齐寻把本子翻开，若是全角就在附近，就能发现对方的动作跟颜檀的翻书动作极其相似，“你知道生生村吗？”


    店家：“生生村？哪个生啊，我们这边山上可多村了。”


    “生命的生。”齐寻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看人，对方被他盯得心里发憷，不由说道，“不清楚，你去别的店问。”


    齐寻捏着笔的指尖握紧了些：“一点都不清楚吗？”


    一道目光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番，就像他刚来这个镇上接受到的那样，齐寻站在那不动。许久店家收回目光，“不知道。”


    这个年轻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比他还破，人也不干净，像个流浪汉一样。估计全身上下最值钱的也就是身体里那些器官。


    奈何现在管得严，吴家老爷也早不干这活了，也就便宜了这些贸然进镇的陌生人。


    “你……咕噜咕噜……你……咕噜噜，能不能，……咕噜噜再想一想……生生村的……咕噜”


    店家不过低头数个钱的功夫，面前的人就吐起了白沫，薄薄的眼皮下眼珠似乎也在翻滚，下睑的乌青更加凸显出来，瞧着阴森森的。


    他被吓了一跳，“干什么？”


    “……问…咕…生生村”


    “……”店家生怕他倒在自己店里影响生意，直把人往外招呼，“不知道不知道，我才来这里几年啊哪知道那么多东西，去去去，问下一家去，镇上总有人知道的。”


    颜檀看着店家的脸，若有所思。


    齐寻闻言便转过身朝外走，店家看见他下巴上还挂着不知道是不是误食了耗子药吐的沫，有点想晕。


    这是什么新流行的装饰吗？


    看那青年没事人一样推开门走出去，店家黑着脸把地拖了，狠狠关了门。


    后几步进来的顾客被锁在门外，“老板？今天不做生意啦？”


    “不做了不做了，遇见了脏东西。”


    这边齐寻已经敲响了下一家的门，嘴上挂着沫询问，“你……咕噜……知道生生村吗？”


    “……”


    正在听剧的店员头都没抬，没有生意时他是不会招呼客人的。


    齐寻吐着泡耐心询问，“生……生村，生命的生。”


    “……我管你什么生，不买东西就出去。”店员不耐烦抬起头，被那张脸吓了一跳。


    平心而论，是帅气的脸。如果忽略那些白沫、眼睛里的红丝和乌青，还有病态苍白的脸色……这谁能忽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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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员不由打了个寒颤。


    杂货店的饰品很多，齐寻低着眉眼看了一圈，挑了支黑色签字笔，付款的时候他又问，“生生村在哪里。”


    他吐的沫逐渐变少，说话也利索起来。


    “……”店员把这孤零零的一支笔装进袋子里，并大着胆子收了两毛钱的打包费，然后才说，“不知道，附近那么多村呢，你在镇子上问应该没有人知道吧，去山上看看比较好。”


    齐寻把笔带走，去向下一家。


    他从镇的街头走到街尾，敞开的店铺与院子都被他敲门问了遍，关于生生村的消息却基本没有得到。


    颜檀获得的消息比较多，那些人类对齐寻的态度有好有差，有人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谁知道齐寻开口又是生生村，当时对方的脸色如便秘一般。有人拿扫把赶齐寻，这个被讨厌的人在离开前还回头问了一句，你真的不知道生生村在哪里吗？你再想想行不行？


    以及，整件事情跟计划比，出了些偏颇。看见齐寻吐白沫的人类并没有将他送去医院，问了一嘴的人在齐寻后面的态度下也消了关心他的心思。


    所以蟑螂看到人类的行为习惯后，不能想当然以为这适用于所有人类。还有……人类确实倾向于讨厌齐寻，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总之，她有不少东西可以记，只是无效的重复行为比较多，需要好好规整提炼一番。


    镇子末尾的店越来越少，到最后只有紧闭的房门与向四周散开的无数羊肠小道，田地左右铺展，一路蔓延到视野的尽头。再往前走是段通往山上的车路，但要抵达那里还得跨好长一段泥地。


    “……”


    齐寻站在原地，盯着连绵的山脉看，有几处房屋的影子在山里密密丛丛的树间若隐若现。


    颜檀看他好一会不动，带着叶子爬下来，再爬到树丫去看齐寻的脸，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某处。


    那是上山的方向。


    这里很多村，同样也有很多山。靠一个人的力量慢慢找实属有些异想天开。


    靠蟑螂的力量则方便许多。


    就在颜檀这么想的时候，齐寻动了。他没回头，迈着与原先没两样的步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


    上坡路起初泥泞地比较多，毕竟这儿不是正儿八经开车上山的地方，所以得跨过这段路才能走上平坦的水泥地。


    这些是刚刚颜檀下去时周围的蟑螂告诉她的。


    友好的蟑螂们也不知道生生村的具体位置，只能告知附近大概的地理情况。


    才在粘稠的泥地踩了几脚，齐寻便摔了一跤，身体砸向地面时他高高举起拿着本子的手。本子在空中晃了几下，人彻底摔倒时腕部举不住似的下跌，手肘最终顶在了地面。齐寻半撑着地面坐起，似乎想站起身，却吐了出来。脏污的呕吐物跟浑浊的泥土混在了一起，棕黄的泥水沾染了白色绿色，尤其混杂。


    颜檀紧紧抓着他的头发才没跌下去，她近距离听到了呕吐声，也看见各类色彩在水液流动时混合。


    而那滩红色最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