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还魂
作品:《问冤千千阙》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宫女如花满春殿,随意春芳歌舞。
座下有人遥敬上座右首之人,仪态雅正,音色俨然,威严却难免有些古板:“当日臣便说,长公主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今日见到殿下凤体安康,真是我大雍之幸。”
上座右首之人举杯,却没有开口,左首之人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闻言也跟着端起酒杯,喟叹道:“桑相所言甚是,当日阿姊坠马,太医都说凶险,现在虽然暂且失语,好歹性命无虞,朕心中已然满足了。今夜设宴,正是要感谢上苍保佑!”
三人同饮,一时宾主尽欢。
可端详右首之人,目光却频频流转。
此乃长公主不假,可躯体里的魂魄,却是借尸还魂而来的魏渊。
先前举杯相贺的,是天子恩师、当朝丞相桑怀里,至于那少年,正是当今天子南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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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南氏永安长公主,先帝只此一女,爱得如珠似宝,单名一个明字,小字璎珞奴。”魏渊又回想起当日无常仿佛镶在脸上的笑容:“你应当听闻过她。”
是了,永安长公主,谁人不知呢?
先帝驾崩时,今上年仅十二岁,长公主也只十七,却能挑起朝政大梁,摄政五年,待陛下长大,才还政于王,至今闲居已有四年。
“借尸还魂……”魏渊虽大喜过望,却不失警惕谨慎,问无常:“无常大人方才说,永安长公主有使命未完,我只是一介冤煞,身无长物,凭什么荐我?”
“若是我这入替游魂不堪重托,坏了国祚,是否还会引来天道惩罚?”她越想越觉得怪。
“正是。”没想到无常竟大方承认了,第一次敛了笑,神情严肃:“此事只需成,不许败。若是有所闪失,不只是你,地府涉事者恐怕都要受天道严惩。”
“至于为什么荐你……”
魏渊读出了无常的欲言又止,笑得有些嘲讽:“天机不可泄露?”
“倒也不是全然不可说。”无常没理会她的讥讽,正色:“只是泄露天机,但凡我敢吐露一句,顷刻之间,便会叫天道搓为飞灰——地府不得干涉人间,你是清楚的。”
魏渊撇了撇嘴,清楚,太清楚了,无常用这句话拒绝了她多少次,真是数也数不清了。
可到底没再追问,为着这一两句线索害死无常,且不论魏渊能不能做得出这种事,无常定也不会犯这种傻。
但心中还是忍不住思索,自己究竟有什么特别,能够得无常青睐,担此重任。
他虽不说,魏渊也知道,这特殊之处,必是杀器一般的存在,若真能教自己寻到,定是一大助力。
可又能是什么呢?魏渊不动神色上下扫了扫自己的红衣长发,不禁失笑。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煞气重么?
“你只需知道,我荐你,必然是因为你有过人之处。”见魏渊不再追问,笑容重新挂在无常脸上,他殷殷道:“永安长公主那使命,我亦不能多言,待你还魂,只需留意,便可知晓。”
只需留意便可知晓?
魏渊神色不豫,看骗子似的瞪了无常一眼。
若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兴许也就信了,可魏渊调查江淮谋逆案足有六七年,总不能再叫这种鬼话骗了去。
想来无常也知道此事兴许太过强人所难,又补了句:“我只提醒你一句,这使命与两字有关。”
见魏渊起了兴致,偏头来看,无常缓缓从口中吐出两字:“洗冤!”
魏渊猛然睁大了眼。
旋即上下打量无常,无常任她端详,泰然大方,魏渊心中有一猜测,在无常几乎是明示的态度中逐渐清晰。
当年的江淮谋逆案,果真与这大雍朝那几位至尊之人有关吗?而无常选中自己,莫非是因为,自己对此事的执念足够深,绝不会知难而退,半途而废?
诚然,兴许无常只是想说,永安长公主作为一国至尊,为民洗冤、为任何一位百姓洗刷冤屈乃是她的使命,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的话,无常大可以把话挑明,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不管这是否是无常吊起魏渊胃口的利诱之计,魏渊都不得不承认,她动了念。
那颗静卧胸膛之中的心脏仿佛又焕发生机,在风声中,在雷云翻涌中,狠狠搏动一下。
借尸,还魂,重返人间,权倾天下,翻案,洗冤……
“只需要我沿着永安长公主原本的轨迹走下去就可以了,对么?”魏渊再问,目光中已然浸满势在必得。
笑无常颔首:“不得泄露身份,此事早一日晚一日完成,料想都无甚要紧。至少,不可被当作夺舍妖孽处死。再有,今日京中暗流涌动,正是多事之秋,务必自保。”
这是自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魏渊明白这个道理。
“此间有符纸三道,可唤我三次。”无常摊开手,里面有一枚锦囊:“只是符纸需要魂火引燃,你虽魂火旺盛,可满打满算,也只能引燃五次,不到万不得已,万不可动用。”
魏渊知道轻重,接过锦囊,郑重点点头。
魂火乃是魂魄根基,只有亏,没有补,魂火愈旺,魂愈健壮,魂火愈弱,魂愈孱弱。
这些都是做了鬼以后,魏渊自己摸索出来的,那雷劫化煞,说到底,化的是煞的魂火。
魏渊能抵两年雷劫而不灭,可无常却说,她最多只能引燃此符五次,可见其动用艰难。
不过愈艰难,就愈珍贵。
无常仿佛还有些欲言又止。
“是还有什么条件吗?”魏渊以为无常有什么难以启齿,也跟着一扯嘴角:“我什么都愿意做,为了翻案。”
“倒也不是。”无常斟酌着:“你曾为煞,重返阳间,怕是要有招魂之能,恐有诸多不便……这一身煞一时也化不去,只怕是你还阳后,亲近之人也要走些霉运。”
魏渊眼神一闪,又立即隐去,把情绪藏得很好,也跟着故作担忧:“料想……也无妨罢?”
无常无可奈何地笑着:“便是有碍又如何?你已是地府而今最好的人选。”
顿了顿,无常又压低声音,叮嘱了一句:“招魂已算作灵术了,莫要滥用。煞气伤人更是要遭天谴,你需有些分寸!”
魏渊看着无常故作姿态,觉得有些好笑。
能在地府供职多年,无常绝不会是个冒失鬼,这两句话,几乎可以算作明晃晃的指点,只不过碍着天道,碍着“地府不得干涉人间事”的规矩,没有拉着魏渊谆谆教导罢了。
招魂,煞气,魏渊记下了。
甚至于,魏渊猜想,能招魂,煞气重,肯对此事追根究底,绝不言弃,便是她的所谓“过人之处”。
既然一拍即合,当日魏渊便与无常签了灵契,二人在虞山等待三日,陆续有其他无常到上山来,最后来的是一位少年,戴着面具,旁人叫他“秦广王”。
还阳法阵耗费巨大,还需地府阎王亲至开启。
料想还阳也是需要选个黄道吉日的,一直等到四月初五夜,月色如霜,魏渊在阵法中,只觉得灵魂越来越轻,飘飘荡荡不知往何处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子一沉——那是久违的,灵魂被身体束缚的感觉。
她不自觉动了动手指,便听得有人惊喜交加,大喊道:“来人!快来人!殿下方才动了!”
此间正是清晨,初入这具身体,魏渊难以操纵,还睁不开眼睛,可感受着阳光暖洋洋洒在身上的感觉,已然快要落泪了。
人世啊,久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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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上,隔一阵儿,便有人请公主举杯,魏渊以茶代酒一一敬过。
当年先皇后诞下明公主时遭遇难产,明公主本就先天不足,素有心疾,前些年摄政监国,忧劳过度,更是多病,此番遭此一劫,越发孱弱,是以不能饮酒。
不过再怎么孱弱,也比游魂野鬼要强,魏渊已然心满意足。
目光一一掠过座中众人,在脑海中不动声色将他们同明公主记忆中的名字对号入座。
日后总要打交道的,先记牢这些人,总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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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少些麻烦。
宴中人虽都笑意盎然,可委员看得出这其中有几分牵强。
回想起今日京中频发的刺杀案,魏渊摇了摇头,连京官贵人都朝不保夕,无常所言不虚,诚是多事之秋啊。
于明公主的记忆,魏渊似乎继承得并不完全,譬如摄政五年之事,就是一片模糊,旁的时段,也多有跳跃之处,平日里需要回忆时,也有几分滞涩,不算得心应手,如臂指挥。
倒也正常,明公主此次坠马,致命伤在后脑,据太医所言,能保下一条命来,已然是万幸。
因着记忆滞涩,魏渊至今还在扮哑,就是怕叫人看出什么端倪。
这喑病虽是突如其来,可便是太医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头部受伤者,症状千千万,失语也不算闻所未闻。
可也难治,只是劝公主好生将养。
魏渊伪装辛苦,在心中暗骂地府靠不住,可为着这种事情燃一次魂火,又十分不值,只得加倍用心。
凝望座下时,魏渊的目光几次停驻在帝师桑怀里身上。
四十余岁的年纪,仍然面容俊美,只是生性严肃,不苟言笑,又生了一双薄唇,无端显得严厉。
在明公主的记忆里,桑氏本不是世家大族,不过浔阳一富庶人家耳,虽也是耕读传家,可也从未得过京中贵人的青眼。
谁有没有想到桑氏桑怀里,竟能在短短二十年时间里一举成为近臣之中第一人,荣耀门楣。
而在魏渊眼里,这位帝师是与江淮谋逆案唯一相连的线索,更是一个谜。
前世刺史府那位小公子虽然最终出卖了她,可在出卖之前,也不算是全无收获。
他曾为魏渊带回一封密信。
说是密信,不过只是一张手函。
是魏渊之父魏长德的手迹,当年从魏父书房中搜出,这么多年了,也不知是谁留存下来,上面只写了一个名字,一个地名——桑怀里、河北道。
河北道有二十四州,地广人众,顺着这条线索详查无异于大海捞针。可用的上的,只有“桑怀里”。
父亲乃是武将,暗地誊写一位素昧平生的文臣的名字做什么?
更何况,据魏渊所知,那时桑怀里还未掌权。
不论他在这件事中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总之,定不会是全无干系。
仿佛是察觉了魏渊的目光,桑怀里冲魏渊举杯,扯了扯唇角,算是给了个笑脸。
魏渊亦回敬。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如无常所说,日复一日认真留意,还怕查不到么?
按捺住自己躁动的心,魏渊又抿了口茶,交趾茶,不愧是清心的好东西,她漫不经心地晃着茶杯,想:
——只需徐徐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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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魏渊还阳后,第一件事是检阅明公主记忆,第二件事,便是试图招魂,及动用煞气。
无常特意嘱咐,总不能辜负这番美意,自明公主这具身体伤势好转,能够行动,每当夜深人静,魏渊便彻夜苦练。
可是不知为何,招魂只能招来些痴愚游魂;自身煞气内蕴,也不能为人所用,着实鸡肋。
但魏渊知道无常不会无的放矢,二者必有什么高妙之处,只是她暂未发现罢了。
不急,魏渊出神想,来日方长。
她不自觉捏紧了茶杯。
正出神,忽然,眼前寒光一闪。
虽在出神,可魏渊始终有一份心思牢牢牵在自身安危。
说时迟,那时快,身体反应快过意识,魏渊向后一倒,再抬起头,只见一根三寸长短的银针钉在身后屏风上,针尾泛着蓝幽幽的光,尚在轻颤。
来了!
终于来了,魏渊在灯下暗处勾了勾唇。
然后转过头来,故作姿态显得满面惊惶不已,扭头看向座下:
事发突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都愣愣瞧着她。
“来人!”几乎是同时,桑怀里与南余烬一个拍案,一个拔剑而起:
“护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