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一回来就见周午房里熄了灯，也不好扰了别人休息，便将买来的东西收在自己房里，预备那日有了机会再给出去。


    同个屋檐下生活，少不得要相互体谅。


    况且午娘为人不坏，也是个真性情的小姑娘。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转身钻进了自己屋里。


    黑灯瞎火的屋子里，周午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


    本来是想等着白芷回来的——


    至于等她回来，究竟做什么？


    周午挠着下巴，自己也没个清楚的头绪。


    等真听了她们回来的动静，周午就跟后头有狗撵一样，慌慌张张趿拉着鞋子跑去把油灯给灭了。


    “欸……”从被狗刨过的被窝里爬起来，周午跪坐在床上，伸长了脖子去看院子里的那点灯火。


    等那盏被她才添过灯油的灯火灭了，万籁俱寂时，周午一头倒在床上，把被子拉在头顶上。


    “算了……”


    半晌后，鼓鼓囊囊的被子包里传来沉闷的声音，“我真的是有点生气！”


    愤愤说完，被裹在被子里的周午又有些后悔，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来。


    欸，我该过几日再气的。


    今日她们在家不知做了什么东西，她回来时满院子里的香气，久久不散，真是勾得她馋虫四起。


    她瞧两人已经不在家里，忙跑去灶房里搜寻——


    可恶房里空空，竟是什么也没有的。


    气得周午连饭也没吃上，现在摸着自己肚子想起来，气是没有了，只剩下后悔了。


    别惦记的白芷正在房里清点当日的账目——


    摊子虽小，但成本和损耗，利润这些也得做到心中有数，不然就成了无头的苍蝇。


    点好了数，确认没什么差错后，把这些零碎散钱收好锁好。


    起身寻了梅娘过来把这几日工钱结给她。


    她看梅娘这几日为难，怕是手头紧。


    梅娘把手里的钱串子握得温热也不舍得放下，她也没帮上几天的活，还以为至少得月底才能领上一回钱呢。


    高兴了好一会儿，才抿着唇轻声说：“那我明日还要不要炸那面饼啊。”


    “方便面？”


    梅娘点点头，虽说已经知道白芷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但也难免有些拿不定主意的不踏实。


    万一自己理解错了呢？


    这方便面干巴巴，也没滋没味的，会有人来吃吗？


    “再做些备着吧，反正能放不少时间。”


    面条做好后用筷子粗细的小棍摁压整形，在热油里炸得酥香。比之寻常的烤饼，汤饼更耐放些。


    白芷捏碎一块方便面饼，空口嚼碎了吃。觉得比现代的方便面饼更多了几分天然面香。


    但是别的滋味嘛，确实说不上好。


    梅娘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过谁说方便面是光吃饼的啊，自然得有调味包的。


    “明日……不，改日，等我再配了料包就煮一锅来给你尝尝。”


    白芷叹了一口气，本来自己是给方便面配了份料粉的，准备自己先煮吃上一碗，虽与正儿八经的“泡面”有差别，但也能稍稍慰籍下自己这异世之魂。


    只是谁叫那人说得这样可怜！


    “小娘子，我家郎君夜夜挑灯办案，到了这个时辰，还水米未尽呢。”


    这人口里的郎君就是开封府推官庄临，官品在遍地朱紫的上京城里算不得大。按理说，白芷是认不得的。


    但谁叫他主理的那场鬼樊楼案子白芷也有幸亲历过呢。做为“幸存”的受害者白芷也就多关注几分。另一方面来说庄推官还帮原身报了仇。


    最近穿梭在市井里，也听了不少庄推官的为公为民，深明大义。


    这下无论为公为私都不能叫人饿了肚子了——虽说官宦人家，怎么也不会少了一口吃的。


    “……既然小娘子收摊了，那我就去别家看看吧。”那小厮也不是难缠不讲理之人，只是听别人说这家的饼子不错，便想来买来尝尝——


    反正郎君对这些市井小食也不很介意。


    白芷这还能说什么，不过一点吃食。


    当下便把自己配好的调味料包和方便面饼给了对方——这本来是白芷准备在摊位上自己煮来吃的。众所周知，方便面虽然别名泡面，但煮的绝对比泡的好吃。而且香味也很霸道，香飘十里也来形容也不错。


    在衣食不缺的时代，宿舍里煮上一锅也能吸引一宿舍姐妹兄弟的视线，更别说在现在，到时在摊位上煮开，不愁吸引不来客人。


    自然也能有销路。


    但是这个打算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做成，这方便面饼和调味料就剩下了。


    怕给一个太寒碜，白芷把自己带来的三快面饼和所有调味料粉都给了对方，还把自己备下的配菜一起给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看得上，但也算聊表她的一点谢意。


    看白芷说得笃定，梅娘一下就寻到了依靠，放油用料也比以前大胆。


    ……


    庄临把看过的卷宗都一一收好，安放停当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新丰瞧见房里的灯熄了一盏，不像要办公的样子了。得了允许后，就提着食盒推门进来。


    “郎君，这么晚了，吃点东西吧。”


    新丰从食盒里端出一碗汤面，搁在屋里小饭桌上。


    “是那位颇受主家喜欢的那位厨娘的手艺呢！说来奇怪，那小娘子不去正经酒楼谋事，反倒自己在晚照桥那边开了个小吃摊。”新丰不怕他家郎君，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起了话头就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个不停。


    “离我们府里倒是不远，她那摊子挂的名叫什么’不白来吃’，怪模怪样的。但手艺却是不错，人也是极好的。”


    这时，庄临也收拾好了书案，移步到了小饭桌边坐下。


    “现在还在摆摊？”庄临下意识看了一眼角落的更漏。


    新丰得意地笑眯了眼，“那倒不是，她生意好着呢，早早就收了摊家去了。这是小的去厨下煮来的呢。”


    边说边把给郎君摆好碗筷。


    说是汤面，但又不像汤面。至少庄临还没见过这样弯弯曲曲的汤面。


    一打眼庄临就知道新丰说的是实话，府里的厨房做的宵夜都是些滋味清淡的鹄羹，豆粥，水晶脍之类的。


    主要是为了迁就府里老夫人，好看又好克化。


    这汤面汤色混浊浓郁，与以往所吃过的汤面的清色汤底大不相同，过于艳丽浓郁的色泽一时叫庄临有些拿不准这是个什么路数了。


    闻着倒是香，热气腾腾的水雾裹着辛香的刺激味道跟同人作对似的，专往人鼻子里钻，而后贯彻肺腑。


    庄临皱了下发痒的鼻子，嘴里却自发分泌唾液。


    咕噜。


    喉咙滚动，有人咽下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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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下巴，“郎君，你快尝尝。”


    “……你没吃过？”庄临举着筷子点点新丰，在昏黄烛火下挑眉笑他，原本故作严肃的表情也乍然破开，好不生动洒然。


    确实已经尝过的新丰也腆着一张脸默然应下：


    这不是很正常吗，若是真的很难吃，他也不能呈给郎君啊。


    新丰颇为光棍地想。


    从点卯过后，就一直忙到现在，中途也只填了几块点心，这个时辰早就消化个干净。


    庄临也是真饿了，看着这奇形怪状地汤面也没了犹豫的心思。先试探着挑起一筷子面条喂进嘴里。


    不过一碗汤面罢了。


    在一口咬下去之前，这样的想法从庄临忙碌一天的脑袋里飘过。


    原本酥脆的面饼煮熟后就散开变得又韧又弹，饱浸汤底调味的酸香麻辣的。连汤带面的吃进胃里，只觉得浑身都畅快起来。


    庄临总算知道这汤面为何是这样卷曲的形状，这是为了更好的挂汤。也让面更为入味。


    庄临动作不疾不徐依旧体面，但从小同他一起长大的新丰明显发觉郎君比以往吃得认真。


    看碗里东西越来越少就知道了。


    煮泡面惯例，不能只煮泡面，需得加上一些鸡蛋，蔬菜，肉类才行。


    白芷虽然没想着膏粱子弟能看得上这寻常东西，但送佛送到西。顺便把煮方便面的方法都一一告诉了对方。


    新丰回来一试，果然非常“方便”：


    寻常做碗哪怕最简单的汤面，步骤简省了再简省，也少不了和面揉面程序，新丰手艺不佳，就是不介意出这份麻烦，做出来的成品也是难吃得很。


    他先前还纳闷这玩意怎么取这么个名字，一点也不风雅，也无甚内涵。


    现在恍然大悟后，只觉得这名字取得好，取得妙啊。


    只要烧开了水把配好的料包和面饼都一齐扔下去，等面煮开就成了，若要吃得硬一些就少些柴火，若是想要吃得软些就煮得久些罢了。


    其余的就半点不用操心了。


    再是手笨的人，总不至于连把水煮开的事都不会做吧！


    这可不就合了“方便”二字。


    还无师自通地领会了这煮面惯例。往里头加了两只鸡蛋，时鲜叶菜，虽没有比较考验功夫的肉类，但一样加上一点，份量也很可观了。


    于是原本只是一小碗的汤面，眼下变成了一大碗。


    庄临不算挑食，况且新丰不会放他不喜欢的东西。于是他便毫无顾忌地把这份对他来说有些超额的宵夜吃光了。


    搁下筷子，庄临用帕子擦了下嘴，看见碗里只余下一层汤面，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饮食有度，今日算是破功了。


    新丰便贴心地出主意：“下回再遇见了她就再买些来？”


    说起来他也还没吃够呢，就那么一点儿，哪里能过瘾？


    最开始煮的那锅汤面因为新丰操作不当，煮得过了头。


    但口感虽然有些过软了些，但味道也是好吃的。


    他本就打算若是郎君不喜欢，那就自己去买些来备着。


    府里主人饮食不管什么时候，厨下定然是随时有人预备着东西的。可是下人就没这样的好事了。虽然新丰同郎君亲近，厨下的人少有人给脸色看，可新丰总也多少有些不自在，这下自己自己做来吃，岂不比劳烦别人来得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