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石碑前，三道身影静坐入定，沉浸在各自从石碑中悟到的道义里，金色长明灯火洒下温润光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交错。在四周遍布古朴典籍和秘法传承的空间衬托下，这一幕流转着某种足以令人屏息的玄妙莫测感。


    此时，“丹碧剑”依旧静静横陈于百里忍冬神识所入的石碑空间中，而少年也终于弄清楚了自己在通过第一层时得到的金色光团是什么——


    是一道剑意。


    而且，是丹碧的剑意。


    它在进入石碑空间内的“丹碧剑”后彻底融化，然后才露出了真面目，教他得以一瞥那柄传奇仙剑的惊鸿之姿。


    “铮！”


    一声清吟，正是从绯红剑身发出的剑鸣。


    百里忍冬只觉自己整个灵台都为之共振，恍惚间身周剑意四溢，天地色变，好似万象俱寂，只余剑鸣一声，贯穿九霄。


    下一刻，石碑空间内轰然坠下无数赤金光华，如碎裂流星般一片片淬炼着他的神魂。同时无数剑道真义汹涌而来，冲刷着少年尚未成熟的剑心。


    百里忍冬眼中倒映着那一道剑影，眉宇之间显露出一丝极锋锐的气息，随后又渐渐内敛，沉入了雪亮的眸底。


    他握着那柄“丹碧”——它不是真正的丹碧剑，而是他的心中剑，是他剑意本身的延展与体现，其中所承载的、独属于百里忍冬这个人的剑道，也终于开始显现于心海


    ——不以杀伐为志，不以锋芒为傲；持剑而忘剑，方得其道；念道而不拘，方可入真。


    心内升起明悟的瞬间，少年想起碑前那八个字“天地造化，大象无形”，下一刹他心念贯通，凭借直觉向前挥出了一剑！


    这一剑方出，整片石碑空间刹那无声，天地皆惊。


    这里本无真实天地，可在剑光映照下，竟生出了山川、云海、浩瀚苍穹，又倏忽泯灭在碎裂的虚空里，仿佛此界因这一剑而生，又因这一剑而灭。


    下一瞬，一缕无形的神识悄然勾连而至，看了这千把年都未曾有人撼动过的石碑一眼。


    “丹碧剑意？”


    那道神念有些惊讶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饶有兴致地注视了石碑前的三人片刻，然后才重新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对此毫无所觉的百里忍冬终于在挥出这惊艳的一剑后抽离出那股玄奥状态，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他低头望向自己的右手，那柄无形无质、却承载着他道心的“丹碧”已经不见，却并非就此消散，而是沉入了他的心中。


    ——剑归无痕，剑道初成。


    少年眼中还残留着剑意的余韵，心海却已悄然掀起波澜：


    他原以为那金色光团不过是一道剑法机缘，却未曾料到居然与丹碧剑关系匪浅。


    他不禁在心底升起一丝疑问：这份“奖励”为何会主动找上自己？当时在剑冢内，自己分明并未得到丹碧剑的认可啊。


    但不及他深思更多，那所谓的“三天三夜”的试炼便已到了时限。


    第三层内，一缕细微的风乍起。


    石碑上唯一存在的八个字突然大放金光，一阵无形无质的强烈道意激荡开来，从高悬第三层顶端的巨殿内扩散出去，向下流淌至整个第三层。


    这道意如同一记洪钟，所有修士被其拂过时都猛地一个激灵，从入定中被唤醒。然而与在外界被人强行打断入定不同，他们睁眼后只感觉如同深睡一场，神清气爽、酣畅淋漓。


    随后所有人眼前都浮现出了一行金色字迹，上面写着他们即将去往的层数。


    厉无渡三人也不例外。


    「第三层试炼结束，下一试炼层数：第七层。」


    两人睁开眼，面前出现了同样的字迹，但在他们身旁，同样于石碑中悟道的少女厉无渡却即将去往第六层。


    少女厉无渡一瞥见隔壁那师徒俩的层数便沉下了眼神。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看错了。


    但“第七层”三个字金光灼灼，清晰耀眼，容不得她再质疑。


    自己竟然比这师徒俩都低了一层？怎会如此？


    明明她悟得的是完整阵图，还是极为罕见、足以逆杀强敌的大阵。


    少女厉无渡敢打包票，即便是在密宗，甚至是魔域，都不可能再有如此玄妙珍贵的上古大阵传承！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被判定晋入第六层。


    “那么那两人……”


    她目色沉沉地看着百里忍冬和“温琼枝”。


    他们在碑中……究竟悟到了什么？


    ……


    九重塔的传送再度开启，在第三层内悟道休整了三天的修士们又一次被送到了未知的试炼场地中。


    厉无渡眼前一花，下一刹那，脚下已然踏上了另一片天地。


    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夹杂着扑面而来的清凉水雾。


    她稳住身形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此刻身处一座深谷寒潭边，面前是一道垂挂在高崖峭壁上的水瀑。


    湿气氤氲、草木盘根，空气中隐隐弥漫着某种腥甜的气息。


    察觉到这一点的厉无渡若有所思，心中已有猜测。


    她一边凝神感应四周潜藏的危机，一边却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起刚刚传送开始前的那一幕——


    同样刚刚从悟道入定中醒来的百里忍冬在意识到第三层试炼结束时，忽然跨前一步，似乎想要伸手拉住自己，可却在即将碰到她时迟疑了。


    厉无渡清楚地看见少年眉目间闪过一抹胆怯，以及那下意识咬唇克制、强行按下冲动的动作。


    然而也就是那短短一瞬，时机已失。


    传送之力轰然而至，两人再度被各自笼入金光，坠入了第七层的不同方位。


    厉无渡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指尖。


    她想起百里忍冬消失前看过来的眼神，安静、隐忍，却又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执拗，还带着几分惴惴不安。


    像是想问什么，又终究没有问出口。


    “还真是……”


    她垂眼轻轻一哂，明白估计是少女厉无渡那几句挑拨离间的诛心之语起了作用，令小死对头又没有安全感了。


    她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可下一刻，垂下的视线就正好对上了下方水潭里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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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金色竖瞳。


    “轰隆！”


    潭水轰然炸开，如天河倒灌，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伴着令人心神剧震的龙吟。


    那对金色竖瞳的主人撕裂水幕，从深潭之中现出庞然身影。


    它背生骨鳍，覆鳞如铁，鹿角倒钩，两道长须在雾气中微微抖动，每一寸躯体都透出凶兽的压迫感。


    厉无渡仰头迎向那一双宛如金刃般冷冽的竖瞳，倏然眯了眯眼道：“……蛟龙。”


    蛟龙之属并非天生真龙血脉，而是由披鳞妖类修炼而来，还差一步才能修成真龙之身。


    不过虽然并非真龙，但蛟龙的实力在众多凶兽间也是一等一的，通常都在人修的灵丹六转境以上。传闻它们凶悍善斗、主宰水域，而且多喜居于迷雾重重的深潭水泽之中，以防外敌窥伺。


    眼下这座岛屿，正合蛟龙栖息的种种特性。


    此时这只差一步便可修成真龙之身的凶兽蜿蜒而出，身躯几乎盘绕了半座池潭，但它没有立刻动手，反而用极其古老沉闷的语调，带着讥嘲的低吼开口：


    “许多年了……”


    它的声音宛如滚雷，震得高崖上的碎石簌簌落下，“咚咚”地砸进了水潭里。


    “终于，又有不知天高地厚的试炼者，来送死了。”


    “上一个踏入此地者，骨头被我拆了，当作盘架原料安在水底，看来今天我的盘架又能多搭一部分了——甚好。”


    毫无温度的残忍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厉无渡却只是面不改色拔出寒春。


    她心道：这环境不错，正好可以试试新悟的雪狱无声剑。


    而且更妙的是，经过在石碑中修正完善后，全新的天魔变功法将她体内的魔血暂时控制住了，从今往后，只要她不妄动魔气，便不会有在战斗中突然被反噬的危险。


    就是每到月中时分，她须得遭上一回放血虚弱的罪。


    但和之前相比，这已经很不错了。


    眼下没了后顾之忧的厉无渡满身轻松，心底全是想要拿蛟龙练手新招式的跃跃欲试。


    她甩了个寒气四溢的剑花，眼角一挑，道：“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骨头太硬，恐怕会扎穿你的蛇皮。”


    蛇皮？！


    这对湿化卵生跟脚、一点点修炼成蛟龙的凶兽来说简直是顶级的侮辱。


    蛟龙眼中怒意顿起，水汽轰然上涌！


    “区区人类，竟敢如此猖狂——”它振动龙须，周遭寒潭也随着它的怒意而翻腾不休。


    浓雾再次涌来，遮天蔽日之间，一声惊雷般的龙吟炸响：“那我便让你看看，在我狂妄面前要付出什么代价！！！”


    说罢，它身躯如雷霆掠出，卷起层层水浪，化作一道滔天巨影，直扑厉无渡！


    厉无渡轻笑一声，脚尖在潭边嶙峋怪石上一点，身影便已跃上半空，恰好躲开了蛟龙大张咬来的巨口。


    下一瞬，她手中寒春自然地向下一剑斜挑，宛如雪线勾月，轻轻一扫便破入那漫天水浪之间，随后肉眼可见地，一道银白剑光划出长弧，其内散发出的寒意瞬间令周遭温度下降了不少。